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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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
肖绛心尖上似乎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心疼得她。
因为,他从高闯的语气中听到了深深的疲惫。
他也是个人,不是神啊。
他会累,他会痛,他也会绝望,可他必须一直强硬的撑着,不能在人前流露半分。而他身边又没有亲近的人可以说,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已扛。
他太辛苦了。
他是燕北惟一的继承人,可是父王和母妃都去世得早,他小小年纪就得上战场。按现代算,还是个小学鸡呢。
从那么小,他就要经历残酷的战争,他没有心理变态,反而成长为心如磐石般坚定,还又重情重义,很有为君风度的厚道王者,足以说明他的本质比金子还要珍贵。
别人都说,燕北王不近女色,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猜测。
比如他不行,或者好男风之类的。
却原来,他只是怕留下后代,怕留下孩子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留在年年JI慌、不得不让全国的青壮男丁成为雇佣兵的燕北。若他死在战场上,他的孩子也会像他一样,小小年纪就背负着这么重的责任,没有半分自由和快乐。
原来,他是为着这个才不近女SE。
至于已经出生的孩子,没办法回避这些可能的未来,就只有好好教导,让他们快点长大。
高闯正值青壮,要维持这样,要付出多大的定力!
饮食男女,本是人之大欲,根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他却要过苦修一样的生活,只是不想悲剧再继续了。
“我把这身,这命,都给了燕北,就不后悔,也不会担心。”只听高闯继续说,“这天下即便没有高氏,也会有其他人。燕北,我相信一定会更好的。而我既然答应胜景把他的儿女当成亲生儿女看待,就干脆认在自已名下。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战死,钰儿就可以立即承位。魏家忠心耿耿,为燕北牺牲良多,论能力和资历,都承担得起这个王位。”
“不不不。”魏老将军激烈反驳,甚至是吓到了,“魏家是臣,忠于高氏、忠于燕北是应尽之份。就算是王上,还有老王上,高氏列祖列宗,不也是为了燕北鞠躬尽瘁吗?这不值得王上这样的托付!王上也必会长命百岁,护着我燕北繁荣昌盛的啊!”说完咚咚的磕头,其意之诚,令人完全不疑。
之所以他反应这么大,因为高闯这话好似拖孤。而且,这孤还是有魏家血统的,欢天喜地的承认了,岂不是要造反?
古代人对王权皇权都极度看中,即便直系亲缘断绝,也会从家族旁枝中寻找继承人。像高闯这样直接把王位转到重臣手里的,绝无仅有。
他心胸之宽阔,已经超越这个时代和普通认知。
但魏老将军还是古代思维,所以他吓坏了。若不是深知王上行事磊落,不是随意试探臣子的性子,这时候都恨不能自杀明志了。
高闯深知魏老将军的意思,也不解释,只微笑道,“魏家的忠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本想着万一遇到极端的情况,我再与把实情说与你听。对外,钰儿就是我的世子,而你只要知道他是魏家人,也必然尽力辅佐,就像你们当初对我那样。那么,燕北就是平安,百姓就还能好好过日子。我是为了这个,并不是要以此奖赏魏家什么。”
高闯说得这样明白了,魏老将军就轻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双眼放光的大声说,“老臣知道,可王上本不应该这样想。王上之前屡次逢凶化吉,往后也能百战百胜,最终一统三国。所以钰儿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老臣心安。”
高钰点头,“我只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万一将来有意外,倒不用我再托付一次。”
没有意外!
魏老将军和肖绛几乎同时大声道。
高闯安抚的看了肖绛一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肖绛把这看成承诺:为了她,他也一定会保护好自已的。
这莫名让她心安。
一个字没说,她就是心安,高闯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
“老夫人这一生都深明大义,这次如此行事,我确实是没有想到,也很是伤心。”高闯把主题拉回来。
魏老夫人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愧,叩首道,“王上,我……臣妇知罪。但,没脸说什么辩解之词……”
“有什么好辩的?谋夺王室子嗣,视同逆反,根本就是罪无可赦。是王上恩德……还……”
还告知魏家这一枝,他们主枝,居然还有一丝血脉留下。魏老终究忍着,没说出这话。
这是什么样的大恩,他真恨不能立即为王上肝脑涂地。
“魏老,说过揭开这一篇了。”高闯挥挥手,“我只是觉得这些年您变了,自从元妃走后,您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我认识和熟知的那个坚强明理的老夫人。”
魏老夫人低下头,泪滴落地。
“但我却深知您为什么变成这样。”高闯叹息,想起了刘女,“为人母者,失其子女,大约是会变的吧?所以我今天把钰儿和瑜儿的身份说出来,只是想让您想开些。天无绝人之路,但求一颗赤子之心而已。”
说到底,都是战乱不断,导致民不聊生。
若天下太平……
他望了一眼肖绛,还有她的肚子。
幸好没有受到伤害,他们还可能有孩子。而从没有这一刻,他要尽快一统三国的愿望有这么强烈。
他要这天下太平!
他要这个女人每天吃喝玩乐,无忧无虑,而不是殚精竭虑的要为他谋划。
他要他的儿子女儿,再也不用打仗了。
他深吸一口气,“如今有了这念想,有了盼头,相信您再也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为了旁人,哪怕是为了钰儿瑜儿也好。”
“谢王上恩典。”魏老将军高呼,再度匍匐于地。
魏老夫人却又哭了起来。
这一次,是类似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居多了。
魏老将军此时,连内心深处都明亮了起来。
“王上,不管前因,不论后果,是王上,是胜景,给了我们两个老的一点活下去的希望。感念的话,老臣不多说,但老臣的心,日月可鉴。”魏老将军站起身,对着高闯行了个最高规格的军礼,“钰儿瑜儿的事,尽听王上安排。老臣唯愿王上和王妃早早生下继承王位的人,老臣虽然是把老骨头了,可也还想多效忠于王上,以及真正的世子再多几年,那将是老臣,是魏家,也是钰儿瑜儿的福气。”
他就差点没直说:王上,钰儿不能做为继承人,所以您尽快多生几个。而魏家,誓言保着高氏王族,永远也不会背叛和改变的。
高闯很是欣慰,难得这翻君臣相得,知心。而借这个机会,他卸下压在心里的重担,也有一种轻松之感。
人是很难保守秘密的,特别是自已一个人守着秘密,心理压力会更大。
可肖绛却很有点不自在,因为感觉魏老将军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母猪,恨不能让她立即生下十个八个儿子那样。目光殷切得发光,看得她瘆得慌。
她和高闯还没……
她的意思是,比较期待那个过程。最后的结果,就顺其自然的好。
“那……臣妇可以去看看瑜儿钰儿吗?”魏老夫人再度急切地问。
她也知道自已这样是不对的,可就忍耐不住。
怪不得即便是记在自已女儿名下的,她也会真心心疼。却原来真的有自已的血脉,血浓于水,根本阻挡不住。
假的外孙变成真孙子,她这瞬间只觉得用她的命去换,她也会心甘情愿。
“关于瑜儿钰儿的未来,我是打算先瞒着他们。”高闯想了想说,“他们年纪还小,怕一时接受不了这些。尤其瑜儿,被我养得太过骄纵,性子却纯真,发起脾气来,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沉吟片刻又说,“若魏家希望他们认祖归宗,不如等他们年纪大些,再把事实和盘托出,由他们自已来决定。若他们愿意,自然是好。若他们习惯了这个身份,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我说了,胜景的儿女就是我的儿女,他们就是高氏王族的人,我的长子长女。”
魏老夫人愣住。
王上的意思,就是明明是她的孙子孙女,是魏家人,却不能相认的吗?
但她再糊涂,却也明白这是王上为了两个孩子好。
他们才多点大,要忽然就改换门庭和祖宗吗?别说是孩子接受不了,就算是大人,就算老成他们这样,脑袋一时之间都是蒙的,完全没有左思右想过。
“但凭王上做主。”魏老将军赶紧说,“只是钰儿年纪渐渐大了,万一他……”
万一他把自已当成王位继承人,只怕结果会更糟。
话说一半,忽然又转向肖绛深施一礼,“愿王上王妃早得贵子。”
这不伦不类的,听起来像是成亲礼上的话。
高闯却明白其中之意,点头道,“此事先到这里,你们心里正乱着,也不必留饭,搞那些虚礼。我和王妃先回王府,有什么事,等你们想想清楚再说。”
他行事干脆,说完就站起来。
魏老将军连忙闪开身子,到门边去掀开帘子,嘴里诚恳地说道,“王上体恤老臣,老臣也不会不识好歹,跟王上来那套虚的。总归老臣、还有所有魏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此生此身都听命王上,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魏老之心,我知。”高闯点点头,牵着肖绛往外走。
一边的魏老夫人终于接受到丈夫的暗示,也咬牙忍痛跑上几步,一边把门打开,一边对肖绛躬身道,“是臣妇对不起王妃,曾经起过那些歪心思,简直不是人。如今臣妇知罪,却不敢求王妃责罚。好在臣妇也是魏家人,此生愿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她这是道歉的意思,话说得也算漂亮。
但她骂自已不是……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以及苍老的身姿,肖绛心里也叹了声。
不是原谅。但成年人很多时候就是:算了。
于是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魏老夫人不必如此,但望以后多做善事。胜京城,咱们燕北那么多失去爹娘亲人的孩子,那么多失去孩子的老人。魏老夫人那么喜欢孩子,心地又仁善,多帮帮他们就是赎罪了。”
她这样说,其实就不再追究的意思。但心地仁善之类的话,听在魏氏夫妇的耳朵里却觉得刺耳,十分羞愧。
“臣妇遵王妃之命。”魏老夫人低头说。
艾玛,一直在她面前摆架子,自称“老身”的,如此也“臣妇”了。至少在面子上吧,是服软了。
又不深交,谁管以后。
于是就又点点头,和高闯走了。
魏氏老两口一直跟到大门外,跪送,十分的谦恭。在外人看来,好像是王上才归来,大军还没到就来探望魏大将军,实在是荣宠无比啊。
这不,魏老将军夫妇感激涕零呢。
大将军府门外发生的事,还有今日王上与王妃共乘出行的事,很快在胜京城中传开了。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并不是个轻松愉快的经历。而且他们在走出二门的时候,正看到春妈妈站在走廊上。
高闯和魏家亲近,自然是知道这个婆子的。
又从肖绛的口中听说,这个婆子虽不是主使,却是帮凶,十分的可恶。只是这时候发作不得,就冷冷瞥了春妈妈一眼。
他是燕北王,对燕北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又是长年在战场上的人,说一句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所以他若温和待人,就会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可他若是厌恶什么人和什么事,相关者都会感觉到强烈的压迫力,仿佛随时就会被一座大山碾压,会非常非常惧怕。
此时他的冷眸就给春妈妈这样的感觉,杀意腾腾,跑到天边也无处躲避的感觉。
本来春妈妈也上过战场,见识过死人也杀过人,此时却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差点尿了裤子。
她得罪了王妃,就没有活路了。
而且王上那么宠王妃,她会死重很惨很惨……
她心里惊吓万分的想着,等高闯和肖绛离开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惟一的主心骨就是老夫人,可见到老夫人走来,张口想要求救,却见老夫人神色匆匆,根本就没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跟着老将军直接回到内院去了。
春妈妈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追到老将军书房去,却被大管家告知:将军和夫人在商量重要的事,让她先回。
她的心,瞬间跌入了仿佛望不见底的黑暗深谷。
她完了,老夫人不管她了。
她要怎么办?真的等到王上赐死吗?大军凯旋,按理是百日之内无杀孽,连衙门的死刑犯都会暂缓行刑,所以暂时她是安全的。
那以后呢?
逃?那是不可能的。
燕北的土地都属于王上,她能逃到哪里去?况且她前脚走,后脚王上的人就能追上。暗卫营的手段,她可是太清楚了。况她在魏老夫人身边太久了,离开了也不知道怎么活。居然这么些年,她连银子也没存下多少……
春妈妈陷入绝望之中。
但好在她还有时间,可以再想想。
她不想死!
年纪大了,好像对死亡更惧怕。
所以她必须再想想!无论如何,总能找出生路的。
第351章 不是好人家的女儿
春妈妈这边翻江倒海,魏老将军的书房内,老两口正努力平静下来,好好消化下这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的消息。
魏老将军坐在椅子上,若无椅背撑着。人都立不住。
再看魏老夫人,腿伤发作,只能趴在书房中用于小憩的短塌上。
但两人的眼睛,都带着异乎寻常的色彩,亮得吓人。
良久,魏老将军叹息,“老天,终究待你我不薄。”
本以为绝户了,哪想到冒出了金孙,还是那样出色出息的。
“可是王上……”魏老夫人还是舍不得不见孩子。
“你糊涂!”魏老将军骂,“王上这是真正为着孩子着想才如此。若他不把孩子视若亲生,何至于考虑这么多?若他心里早就藏私,多年来又怎么会对钰儿瑜儿如此真心的疼爱。依我看,王上关于自已不要子嗣,万一他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由钰儿继承王位的事不是说说,是真这样打算的。”
“那……”
“你不要起歪心思!”魏老将军唬了老妻一声,“他能说出此事,不单是为了给王妃消除后患,免得你以后再有什么动作,同时也是警告魏家。今天他敢说出来,就有本事稳得住局面,你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抬手就可以平息。还是你以为,他还是当年的王上吗?他必是一代雄主。你且看着,一统三国的大事,必会在他手里完成。”
“我才没有歪心思!”魏老夫人怒道,“我就是心眼儿小,眼界低的女子,我只想要儿孙绕膝,天伦之乐。魏家对得起高家,以后如何,魏家是不是……更进一步,我都不掺和,也与我无关。”
魏家已经是燕北顶极世家,再是一步,那就是王位了。
哪怕压根没这个打算,又是在自已家,屋内屋外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魏老将军还是吓了一大跳。
“蠢妇!”他骂,“有些事不能想,也是不能随口乱说的。魏家子弟现在就有些不安分的,万一被听了去,就是在人底里头打上了楔子,早晚会有人想要拔出来。魏家不仅不能再进一步,反而要退一步,多退几步。功高震主不是好事,何况哪里震得了?咱们王上是什么人?几百年也不出的一位英主。老王,以及王族前几辈,可有谁比他更厉害的吗?何况他身边还有许多能臣,就只说郭大和尚和廖老,就都是又忠诚又能干的。”
见魏老夫人不说话,又缓和了语气说,“我是真觉得,王上这样的处置是最好的。他没考虑自已,从头到尾是顾忌着我们和孩子。我听说钰儿瑜儿是自已的亲孙子孙女,我也特别想亲近亲近,恨不能立即让他们投入魏家,风风光光的上族谱。可是想亲近,以后也可以找机会亲近,但却不能操之过急。我问你,你疼不疼孩子?”
“我当然疼。”魏老夫人梗起脖子,因为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连吸了几口冷气。
“既然疼,就要凡事为他们着考虑,就像王上那样。之前王妃有一篇文章流传出来,说得也是这个理儿。”他说的是肖绛剽窃改变版《触龙说赵太后》。
“对我们来说,孩子是胜景的亲骨肉,我们的血脉,可对孩子来说,忽然间亲爹不是亲爹了,外祖父母变成亲祖父母,多年的感情怎么办?那可是两人个赤诚的孩子啊。何况,身份地位降了何止一等,让他们何去何从?你我都这把年纪了,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惊吓,你指望十来岁的孩子如何?”
“那就……那就这样了?”魏老夫人扬声,“不行,我不能同意,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平时怎么疼,现在就更疼爱些,却仍然得是外祖母!”魏老将军说,“从前我们不知道胜景有遗珠,日子灰一样,可也过得下。现在老天这样恩典,王上这样恩典,胜景留了福气给我们,我们得知足,不能得寸进尺!”
说完,看到魏老夫人还有点不服气,不禁威胁,“我把丑话说前头,你若不听我言,背着我再做出什么事,搞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那我就不挽回了。休妻这件事,不是因为你年纪大了,为我魏家付出良多,就不能成的。大不了请王下剥夺你的诰命,我直拉卸了魏家家主之职!也让你这愚妇下堂!”
“你你你!你居然动了心思要休我!那我就自尽在魏家门前!”其实她知道丈夫说得对,也知道高闯是为了他们和孩子。
不然人家直接揭破,难过的是孩子。
孩子过不了心里的坎儿,跟他们又能有多亲近呢?若是再有坏人在里头有心挑唆,就不成亲反成仇了。
道理她都懂,就是一时转不弯,因为思念心切。失之复得的狂喜太剧烈的。
如今听到休妻的话,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上来就要和丈夫撕打,嚷嚷着要同归于尽。
“你舍得你宝贝孙子孙女就尽管犯浑!”魏老将军单臂格当着一波波的九阴白骨爪,“连王上都说,不看着别人,要想想自已也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为着孩子,什么不能受着?还有啊,我提醒你,这件事不能任何人知道。对外人,一个字也不许提。”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包括你那个阿春。你给我把嘴闭得死死的,不能辜负王上的好心,就当自已是死人最好!”
“知道!”魏老夫人没好气的说。
她年纪大了,又才挨过板子,此番大悲大喜之下,气力不足,撕打一阵也就罢了,歪在塌上气喘吁吁。
想了想又叹气,“可惜王上不肯告与我们,瑜儿钰儿的亲娘是谁。如果知道了,迁年坟,儿子在那头也不孤单。”
“他现下也不孤单,有妻相陪,将来瑜儿钰儿认祖归宗,还有后人祭祀。为兵为将,马革裹尸本是向往,他为王上而死,我虽心疼,却也为他感到荣耀。他也算死得其所,大丈夫又有何憾!”魏老将军忆及儿子,又想到有孙子,忽然又有了些雄心壮志,“你别再说这样的话,让儿子在那边也不高兴。”
“那个女子……”顿了顿又说,“瑜儿钰儿的生母,胜景那样喜欢却一直不敢对咱们讲,还嘱咐王上不说,听怕不是身份低贱的原因。只怕……不是好人家的女儿……”
魏老夫人吃了一惊,“这……这……”
魏老将军就摇头叹道,“王上不说,只怕说出那女子的出处,对两个孩子也是不好的,还会影响胜景的名声,魏家的名声。但她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又是胜景到死都惦记的人,对魏家有恩。有道是人死债烂,不必再追问了。”
魏老夫人嘴唇哆嗦了两下,觉得丈夫说得在理,而且猜想一下,确实可能是特别难堪的局面,当下认真应下。
与此同时,好心好意的高闯正带着王妃肖绛走在回程的路上。
来的时候,心里带着火,两人一骑,行得极快。
现在卸下心中重担,莫名轻松起来,就慢悠悠的走。
不得不说,高闯看似冷漠,对人好起来却是要命的温柔体贴。肖绛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吩咐过,反正出了将军府就看到王府的王车等在那里了。
“跑马跑一趟就好,我怕你回去时候还那样会不舒服。”高闯一边说,一边亲手把肖绛扶上去。
自已也弃马登车,千牵和千花就牵着他的战马跟在后面。
既然马车都出了,最简单的随从配备,车夫啊,侍卫啊,还有大批看不见的暗卫啊,也是有的。
一行人优哉游哉往回走,肖绛倚在高闯的怀里,沉默着。
好半天,高闯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也许我是睡着了呢?”肖绛闷声闷气地答。
高闯笑了,“我连你是不是睡着的呼吸声也听不出来吗?”
“这么厉害,好像一起睡过似的……”
肖绛本是无心之言,话出口却觉得窘迫。
高闯敏锐的感觉到,不禁轻笑。
他家这位妖精王妃,不过是个嘴把式。
就话说得凶,动了真格的,指定完蛋。
这时候真想动点真格的呀,忍耐这么多年,现在忽然就有点忍不住了。
手臂紧了紧,感觉到微微的挣扎,觉出她的尴尬,只能找新话题,“折腾这么半天,你是不是饿了?晚上想吃点什么呢,提前想好了,回去就让厨房做。”
“我们不回家吃了好不好?”肖绛抬头,很自然就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你都没带我到外头吃过饭,我自已也很少出来吃过。听说胜京城有个得胜楼,名字好,采头好,菜更是好。尤其蜜灸烤肉,有小儿臂那么大块……”
还在现代好,谈个恋爱可以出来逛街,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场玩。可是在古代,不仅物质,精神生活也很匮乏呀。
“你想吃大块肉吗?”高闯忍着笑意。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爱吃肉还敢喊出来的,豪爽如练霓裳也不会嚷嚷的。女人们,尤其贵妇、贵女,都是吃一点点菜叶子,米粒子就成了似的。
“当然想吃。”肖绛却毫不犹豫且不矫情地点头,又考虑到高闯的身份,“能去吃吗?”不禁有点点担心。
后来又想:要不点了菜回家也行。大不了银针都扎一遍,探探有没有毒。虽然这没有科学依据,但也算心理安慰吧。
她可不觉得,他们没有计划的突然访一个饭馆,就正好找到人给他们下毒的。
特别是在胜京,若无精心准备就能下手,暗卫营就是一群白吃饭的了。
不过她虽然做了心理建设,打算退而求其次,高闯却宠着她,在可能的情况下,不想让他有一点不如意。
于是他轻轻敲了敲车壁,千牵立即上前。
“去得胜楼安排一下,王妃想过去吃晚饭,特别是他们家小儿臂那么大块的烤肉。”
千牵没多话,应了声是,就走了。
高闯回过头来,有点笑话肖绛的样子。
刚才他吩咐的时候,特别把“小儿臂那么大块的烤肉”说得那么刻意。
肖绛哼了声,“切,我有更好吃的秘密方子。等哪天我做出来,保你从来没吃过,好吃得咬舌头。”
“别烧了厨房。”高闯揶揄。
肖绛就有点气急败坏,“那只是偶尔!干嘛总提这件事,我又不是故意的。”
真的是意外好不好?后来她哪怕有一点空闲时间,都会在嘉鱼居的小厨房练习厨艺,再也没烧过了好吗?
只是,当然了,成品也没有多好,搞得她自已都有点丧失信心。
明明那些方法和程序都烂熟于胸的,可脑子学会了,眼睛学会了,手上就是搞不明白……
高闯见她的懊恼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嘴唇,“这嘴撅的,能挂油瓶子了。”
这话让肖绛想起之前这么说过高瑜,或者叫魏瑜。只是在马车上,从多耳杂的不方便说话,也就先忍下要问的事,假装生气,扑过去玩小拳拳捶你胸口。
高闯任她捶打,只当是那小手在给他按摩,时不时咯吱她一下,害得肖绛得又痒又气,再扑过去报复。
小孩子的玩意,两人却在车里玩得不亦乐乎。
想想高闯也可怜,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光,似乎从来没有过。玩到后来,两人真真假假的这么一折腾,都有些动了真情。
高闯看肖绛的眼神都不对了。
外头的车夫和侍卫,以及千氏兄妹,只闻车壁咚咚咚,虽然有点难为情,却都装聋作哑。
王上和王妃恩爱,是他们底下人的福气,是燕北的福气呀。
而正当肖绛担心在车上就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幸好及时到达得胜楼。
千牵自然是调动了暗卫来安排,而暗卫们知道高闯从不扰民的习惯。所以只是二楼的左侧包间被清场,其他地方的生意照做。普通食客,也并不知道他们伟大的燕北王到了此地。
得胜楼的老板亲自做小二,厨房自然也有人监视。
千牵知道王上和王妃想要独处,就把不相干的人隔得远远的,不知有多少暗卫暗中守护着这间小酒楼。
燕北贫困,有钱人自然也有,但人数和排场比之武国和越国差了许多。所以这酒楼虽然是胜京最有名的,却也不太豪华。
但和燕北王府一样,就是大,看着敞亮。
上了得胜楼最拿手的菜,还有那个蜜灸烤肉,老板知趣的退了下去,千花和千牵也只是在附近守候,包间间只余高闯和肖绛两个人。
“王妃没有骗我,这烤肉果然有小儿臂那么大块。”高闯叉了块肉到自已的盘子里,又用小银刀切好了片,再放到肖绛的盘子里。
燕北什么都大,包括饭馆的盘子。肖绛埋头的时候,好像把整张脸都扎进去了。咬了东西就只见腮邦子动啊动,可爱得像只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