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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0

开始,春妈妈还以为老夫人是为了应付老将军才反思,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但后来她算看明白了,老夫人不知为何对王妃是真改观了。当某次老夫人拿着块颜色鲜嫩的衣料说:这个颜色恐怕很适合王妃那个年纪的人,而且王妃好气色,初着这衣服,只怕会更漂亮些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
若老夫人渐渐靠向王妃,她就没有任何指望了。
整个燕北都是王上的,他那么宠爱王妃,只有魏老夫人能和王妃对着干,才能护着她。如果连老夫人也……
但这是为什么?
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想来想去,她始终陪在老夫人身边,只有上回王上来府的那回……
再细想,可不就是从那次之后,老将军和老夫人都变了吗?
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必须打听出来,那一定是很重大的事。本能中,春妈妈就觉得这事可以救命。
这天半夜,她再度梦到自已被杀掉了。不是砍头,而是凌迟。那一刀刀,生生把她疼醒了,好像真有把刀割她似的。
翻身再睡时,发现这折磨竟然还没完,灵魂到了地狱也要被惩罚,整个身子被放到石磨里磨,她的血就像桨汁那样从磨盘的四周溢出来,流了一地……
她是尖叫着醒的。
因为老夫人宠她,单独有个小院子住,没有惊动旁人,倒是把侍候她的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
“妈妈是怎么了?不然报给老夫人,请大夫来看看吧。您最近的气色实在差得很,睡也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呢。”
想了想又说,“要不请个道士也行,怕是冲撞了什么……”
冲撞什么?只是冲撞了王妃那个狐狸精而已。
春妈妈摇头,起身到桌边,望着镜中的自已。
可不瘦得要脱形了似的,脸下两团青黑,似乎挂了死气。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虽说她是做了错事,可她只是听命于人的,凭什么王上要把恨意转到她身上。
王妃没事不是吗?
老夫人只是被老将军禁了足,还天天吃香喝辣,研究少年人的喜好。始作俑的小魏氏虽说送去了庵堂,可听说还有丫鬟侍候,不就相当于过轻松日子去了。
合着只有她倒霉?凭什么!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要鱼死网破的决心,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才行。
早上起来,她第一次没有准时出现在魏老夫人屋里,而是洗了个澡,收拾得干净利索,又努力吃得饱饱的才过去。
“今儿你晚了啊。”照平时的严厉,这时候应该斥责的,可魏老夫人却只好脾气的笑笑说,“从没出嫁的时候就被你伺候,习惯了你在身边,管她们做得再好,我也觉得事事不如意,透着别扭呢。”
“是我的错,昨晚做了噩梦,早上就睡迷了。”春妈妈意有所指的说。
但魏老夫人却没问她梦到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地说,“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前阵子就觉得你的衣服都宽了些,也没多问,今天仔细看,竟是清减了好多。是身子不好,还是吃的不顺口?”
总算问起了。
正当春妈妈眼睛一亮,可惜想借题发挥的时候,就听魏老夫人又说,“你是我近身的人,府里的事很多都是你管着,尽管自已找个大夫,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就是了,快别叫我操心你。我这见天儿见的,唉,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打这套首饰,是不是老气了些?”
春妈妈的心就又降落谷底。
“您这是给谁打首饰?”她只得凑趣道,“魏家旁枝有什么小姐要及笄了吗?”
这么郑重,必然是重大的事件。不过在她印象里,老夫人对那些旁枝子弟没那么上心。
或者还有几分忌妒,毕竟自已那么出色的儿女都没了,别人凭什么还那么活灵活现的?
“哎哟,她们是谁?贵重的东西也得贵重的人得了,哪能就乱了分寸。”魏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那些首饰花样,“昨天我还听老将军说来着,平时再怎么乱都行,重要关节处的规矩却乱不得。这啊,叫体统。”
“那这是……”
“给瑜儿的啊,不然谁配得上这七尾的孔雀簪?”魏老夫人一脸理所当然。
看样子,倒像是宠爱孙女的祖母慈爱的说话。
春妈妈怔了怔:对哦,高瑜是世女。
“这不快那两个孩子的生辰了嘛,我琢磨着他们一年大二年小的,孩子长得快,一转眼就成人了。唉,等他们都娶了媳妇,嫁了人,自然就再用不到我这个祖……外祖母操心喽。”说着还叹了口气,带着些幸福的遗憾。
春妈妈心中就满是狐疑。
老夫人之前倒也是疼爱世子世女的,毕竟是记在自已女儿名下的。
但,也毕竟不是亲生,没有血缘关系,疼爱是真的,但总是差了层意思。
可现在怎么就不同了?就真的像亲生的那样亲近且自然。
她心中摇起了警铃,于是试探道,“老夫人心情这般好,必是王府那边过得也和顺。奴婢没那个资格过问,但也听说点小道消息,世子世女最近没闹腾,安静得很。”
“是啊。”魏老夫人就露出点欣慰的神色来,“从前倒是看错了王妃,其实她也算个公平人。就算不能像亲生的那样对待,可礼数上、道理上倒是不曾缺的。”

春妈妈心中的警铃就又响了几分。
“毕竟王上回来了嘛。”春妈妈意有所指地道,“在王上面前,还不能表演个贤妇吗?可是王上总要出征,这安生日子过不多久……”
“也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魏老夫人接话道,“从前是孩子不大懂事,仔细想想,王妃可没有虐待过他们。虽说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没点为人娘亲的正行,但这也证明她没拿孩子当外人。换别人,在外头总也得装装样子。她既然不肯装,倒也算表里如一。”
春妈妈心中的警铃声更大。
“老夫人怎的对她改观了?”她小心翼翼地地问,“难不成是王上上回来将军府,说了什么……”
本以为绝后了,忽然有了金孙,还是那样出息的模样和品格,魏老夫人丧子丧女的彻骨之痛缓解了好些。
开始时还不明显,这几天想开了,心里已是十分熨帖。
人,就怕活着没有希望。
有了希望,对周遭的一切,态度也就缓和下来。
因此她听春妈妈这样说,张了张嘴,很努力才做到没有透露什么。
但她的喜悦,在别人面前还能忍,在跟随了自已几十年,同生共死过的人面前,哪里抑制得住?
“总归你放心吧,瑜儿钰儿都是享福的命,不会再像……”想起了过世的儿子女儿,心头一酸。
但那痛,平日就像剜心般,此时却像刀锋划过。还是心疼如泣血,可也立时止住了。
此时,春妈妈心中的警铃已经震耳欲聋。
“老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她一咬牙,说道,“王上在还好说,可王上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中倒有半年不在,那时她若有什么心思,咱们只怕鞭长莫及。”
“那有什么,了不得接孩子回府住。”魏老夫人冲口而出。
其实这也是她心中所想,自从知道高氏姐弟的身份,她都等不及要让他们认祖归宗了。只是丈夫和王上说得对,怕两个孩子一时接受不了。
可她这心,早就长草长到收不住。
“老夫人说笑呢。”春妈妈看似与魏老夫人聊闲篇,其实字字都在刺探,“漫说是王族子弟,就算普通人家,也没有爹还在,家里放着后娘就回外祖家长住的道理。”
那句“后娘”说得真是刺耳。
魏老夫人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因为这是她心里消不去的疙瘩。哪怕想得再通透,总是留着点尾巴。
春妈妈与她相处多年,可以说比魏老将军还要了解她,当下觉得有门,继续说道,“我听闻,王妃已经搬到谷风居住了。”
说着摇了摇头,一脸看不惯的样子,“王族中的规矩,可没有这个理儿。就算是普通的高门大户,妻也好,妾也好,都各有自已的院子,男人家想去哪里去哪里,哪能直接占着男人的院子了?可王上就容得王妃……这般盛宠,再生个一儿半女,那可就说一不二了。”
见魏老夫人没说话,那就是听进去的意思,就继续添油架醋,“就算老夫人君子之心,打量着王妃这个人也不太坏吧。但,是人就有私心。这般的受宠,王上和王妃又年经,生儿育女也是很快的事。大家都是女人,有了儿女的妇人和没有儿女的,想得能一样吗?”
魏老夫人就怔了怔。
对呀,为人娘亲的,就一颗心都为孩子着想。回头来看,当年她为儿女可是什么做了,违背自已心愿的也做了。
可转念又想到高氏姐弟到底是魏家的血脉,看丈夫的意思,和高氏王族也争不着,那就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我知道你的意思。”魏老夫人开口,“可是,我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又不争什么,碍不着王妃的事。大不了等他们长大了在外头建府,不会威胁到……将来对新王也是助力。”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自已的儿子和王上也是异姓兄弟,从小一块长起来的,不照样肝胆相照,最后连命都给了王上吗?
春妈妈见魏老夫人之前还入扣,但很快又脱出来,不禁心下发急,“老夫人啊,你太仁善了。魏家现在还得势,您和老将军也在,可等孩子大了,您二老仙去呢?世子世女就算不争什么,也备不住哪天出个坏人,在王妃或者新王面前进谗言。”
“您也知道,但凡这人心里有了疑,那就像地里的苗,遇到太阳雨水就会长疯长。王妃是继妃,在咱们元妃面前要行妾礼的,她就算生出儿子,地位也与世子差些。咱们世子世女居长、也居嫡,王上偏心,臣子却未必如此。即便王妃如了意,也保不齐担心有朝一日还是会有什么危及到她自个儿的儿子。有什么,比死人还更安全的呢?”
她就差直说:肖绛的儿子和高钰争王位,以她之盛宠,除非高闯以后再宠别的女人,否则必定一心向着肖绛生的。
但,废了嫡长改立他人为世子,大臣们也未必都答应。
不争?就算被外力推着,实际上也是争了的。
而结局一旦是输,就在肖绛心里埋下种子。
若世子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就罢了,可现在看来世子将来必是个极有本事的,身后还有魏家,多少会让人忌惮。若再有人挑哞一下,肖氏母子感觉受到威胁,十之八九要先下手为强。
还有什么,比死了世子更安全的呢?
这些话如果让肖绛听到,一定会非常赞同。因为纵观中国历史,皇家那点子破事,万变不离其宗,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人与人不同,现在的燕北王是高闯,王妃是肖绛。
这两个主事的都不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魏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两个孩子姓魏,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只要有点小小的苗头,就把事实晾出来,臣子们有什么好说?而且丈夫已经发誓效忠高氏王族,魏家就是死忠,那也就没有反水一说。

第376章 泄密
所以,这番话虽然有道理,有道理到耸人听闻的地步,魏老夫人被迷惑了片刻就还是释然。
她软下声音,“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一心为着世子世女,但你相信我,他们会平平安安的。王妃,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得多愚蠢才那样做,自已的儿子根正苗红,却要伤害魏家功臣之后。何况还是王上当成儿女养了十几年的,那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春妈妈都快崩溃了。
她并不是真的关心高氏姐弟,而是如果不能让魏老夫人与肖绛对立,她就没有了存活的空间。
只有把肖绛当成敌人,老夫人才会保着她呀。
她鞍前马后的伺候了几十年,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命也丢掉。
“老夫人!”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磕了几个头,“我知道您是主,我是仆,可我把您当成自个儿的命一样看待,所以今天,就算以下犯下,就算您要斥责于我,我也要说您一声糊涂。您说的理儿是这么个理,可事不是那么个事。就算今天肖王妃没有动作,有了儿女就肯定于世子世女不利。您今天失去警惕,就无异于以虎谋皮。我……我虽没什么大本事,可哪怕我死在这儿,也得把您拉回来!”说到后来,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番真的是情真意切。
但真的,切的,并不是魏家和高氏姐弟,而是自已。那眼泪也不是因为担心和焦急,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魏老夫人何曾见过春妈妈如此,见她额头都见了血,又哽咽得话不成话,吓得连忙从床边站起,亲手把她拉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说着说着,怎么就急了呢?”她拉着春妈妈,并排坐回床边,“我也还没老糊涂,你说的道理我是全明白的。但我就是可以肯定,瑜儿和钰儿不会有事,你就别瞎担心了成吗?”
“老夫人你看看我!”春妈妈哭道,说瞎话连眼睛也不眨,“您问我为什么瘦这么多,是否也注意到我气色不怎么好?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在担心世子世女和您啊,每天晚上都昨不好,做噩梦!您知道梦里的情形多可怕吗?天天有人被杀掉,血一地一地的流,人都碎成了渣渣。我们得罪了王妃,虽说没有恶果,但哪个女人能宽容到忘记这件事呢?那可是子嗣儿女发啊。时间等得越久,这仇恨就会越大。那时……那时……”
她仍然是情真意切,让魏老夫人感动万分。
其实噩梦是真的,死人和鲜血也是真的,但全是她自已而已。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高氏姐弟。
可最让人信服的假话,就是七分假话中带着三分真。
那恐惧是真实的,那泣血也是真真的,魏老夫人产生共情,连心肝都颤了。
相伴了几十年的人,比和丈夫、儿女还要亲近些啊……
把心一横,魏老夫人拉住春妈妈的手,“你先不忙哭,等我告诉你缘由,你就不会这般想了。”
她答应过高闯和丈夫,高氏姐弟的秘密只有四个人知道。但这秘密是如此令她开怀,失去儿女后一直孤寂无比的心根本就雀跃得无法自抑,恨不能立即昭告天下。
再不济,能有个人说说也好呀。
现在,又加上春妈妈捶胸顿足的刺激……
旁人就算了,春妈妈严格来说可算不得外人。而且她嘴紧的很,自然也不会往外传。那么,这个秘密就还能保住。
“我跟你说个特别紧要的事,出我口,入你耳,绝对不能让任何第三个人知道。”她压低了声音,又眼神示意门窗。
春妈妈心中一抖,就明白老夫人是要跟她说一件重要到要命的事,一定是那天王上来王府后发生的。
她心里急,立即会意,跑到四处检查了一番。
天气热了,门窗都开着。
但春妈妈今天来,本就是打算和魏老夫人说些私密话,所以早打发了满院子的人远远的干活去。刚才又哭又闹的,也没人知道。
这时看了看,确定没人在附近,又关了门窗。
魏老夫人这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但难掩兴奋的把高氏姐弟的身世悄悄说了。
越说,她越是感到开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深到春妈妈都感觉自已掉进去了,活活淹死。
一种惊骇和绝望,也渐渐占据了她的身心。
以前还好歹有点指望,指望着挑拨了老夫人和王妃反目,自已还能在夹缝中生存。现在这情形,王上与老夫人、与魏家有大恩。老夫人的未来有了希望,不再是一口枯井似的,好像能把人生生吞进去。也就没那么强势,也不会再不要命的争夺一个虚名,死死握以手里。
枯井,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怪不得她做这样的梦,因为她确实没有活路了。
“怎么样?吓到了吧。”最后魏老夫人喜滋滋地说,“当时我也被吓到,还以为是在做梦。如今看来,是我儿给我留下的福气。所以你别担心了,一切会没事的,将来我享孙子孙女的福,可也有你的一份呢。”
春妈妈浑浑噩噩的点头。
魏老夫人就又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看你瘦的,骨头都硌人了。这下放心了,回去好生睡觉,吃点好的,喝点好的,赶紧养胖了回来。”
养胖了干什么?过年好杀掉吗?春妈妈绝望地想。
魏老夫人就又嘱咐她,“切记切记,这事与谁都不能透露半个字。除了王上王妃,我和老将军,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不说我如何,老将军就不会放过你的。”最后是佯装恐吓,脸上却带着笑意。
因为魏老夫人相信,阿春是不会背叛她的。
但她没想过,人是会变的。
她自已不就变了吗?年轻时豪情又大度,何尝想过老了老了,却变成个小肚鸡肠的老妇人,眼界都窄到只能坐井观天的地步。
只是有人分享了秘密,她的心情更舒畅和高兴了,连晚上归家的魏老将军都感觉到,自已这老妻性子和缓了许多。

对于春妈妈来说,这个巨大的秘密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一直相信自已会被处死的,高闯的那一眼就是属于死神的。
人老了,倒分外珍惜生命起来,所以她怕得厉害,不想死。
可是靠山倒了,不要说帮助她,更是完全倒向了另一边。
她怎么办?就这么等死吗?
不不不不不不……
于是春妈妈病了,病体沉重的躺在床上。魏老夫人亲自来探过,她也没再说过什么话。
当时,魏老夫人和她提起那个秘密时关着门窗,可是她却连一滴汗也流不出来,因为从心底凉透了。
她不想死,又失了靠山,只能找援手。凭她自已,是摆脱不了这个死局的。
趁着养病的几天,她苦思冥想。
恰巧侍候她的小丫头怕她闷,就跟她说些外头的事,提起王府的二夫人到城外的尼姑庵里给魏家大小姐,王上的元妃祈福,听说那庵堂半夜还出了异相,有佛光降临。
她立即一骨碌爬起来,虽然因为身子虚弱有些头晕,但眼睛却亮得出奇,“你说得可是真的?”
小丫头不明就理,就觉得春妈妈突然来了精神。她只道是春妈妈听说这些心里高兴所致,毕竟从前的大小姐也是春妈妈看着长大的,必然会心疼,所以不疑有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呀,外头的人都在传。还有人说,是二夫人心诚则灵,感动了佛祖,咱们大小姐必定升了天,往后做神仙去了。”
对这些乡人村语,根本没入春妈妈的耳。
之前灵位流泪的事,也被查出是小魏氏搞的鬼,她和老夫人才知道是被人糊弄了。那么现在又出佛光什么的,她又怎么会信?必定是那个不安分的,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这样看来,小魏氏也不甘于被处置,也在想法子脱身,甚至翻身。即便王上目光发矩,小魏氏翻不出天,但架不住里头藏着机会。
小魏氏大概看得出,她被困只是暂时,早晚是个死局,这一点不是和她处境类似吗?
那不如……联个手?
那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竟然都看不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论心机,不要说她,老夫人也不是对手。算计来算计去,还把自已从一个丫鬟算计成了王府的二夫人。
现在倒了霉,实在因那位王妃是个异数。
不是小魏氏无能,是肖绛太狡猾了!
小魏氏有智有谋,而她掌握着一个大秘密,还是自由身,确实是有合作的筹码。她也不怕对方算计她,毕竟小魏氏是被困着,仰仗她的地方可多了。
就像快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哪管它是不是可靠,是不是抓得住,或者那是不是一根毒草,只能让自已死得更快,春妈妈都铁了心要抓住的。
毕竟是行武出身,又做惯了活计的,身体底子在。心病暂时被压制,身子很快就好起来。在此期间,她又思前想后的把事情翻腾了几百遍,然后找到魏老夫人跟前。
“你这可大好了吗?”魏老夫人和气地说,又赶紧让人给春妈妈搬个椅子过来,“人老了是不是就这样?看着好人似的,说倒下就倒下,养起来还麻烦。你啊,以后多注意些。也是我这些年离不得你,实在劳累了。放心吧,这几天你不在,她们几个勉强也侍候的来,你往后就多歇歇。”
魏老夫人本是一番好意,可春妈妈既然生了二心,这话就听成她连最后的价值也没有了。
因为,老夫人可以用旁人侍候了。那不就是说,她死她生也没所谓了。
她心里愈发的冷,脸上却愈发忠诚。
魏老夫人并不知道,自已的安慰之言成了压倒春妈妈那点残破善良的最后一根小草。
“说得严重些,就像捡回条命。”春妈妈笑了笑说。
“身子亏空得这样厉害吗?”魏老夫人关心的望着春妈妈,“那我再找个好大夫来,给你补补。给我留的那些好东西,你也尽拿去用。”
她说的是药材补品,春妈妈脑海里却闪过寿衣寿材。
“还要多谢佛祖保佑。”春妈妈强行把话题调到自已的路子上,“听说二夫人在庙里给元妃祈福,都有佛迹显现呢。”
“你还信这个?”魏老夫人哼了声。
那个牌位流泪事件,可是把她坑苦了。
“我不信她,可我信元妃,信咱们大小姐。”春妈妈专捡魏老夫人柔软的心头戳,“她在那抄经,焚经,是有庵里的师太们看着,定然也做不了假。那些焚于佛前,也是功德,为大小姐显个圣迹倒也公平。”
经过上次近受骗,魏老夫人已经不太信这个,但是关于女儿的好话,倒也有三分入耳。
“据说当时有很多人看到,她再做怪,也难掩众人之目。所以我觉得,还是可信的。”春妈妈又说,“说不定正因为如此,佛祖也顺手护了我一回。毕竟我疼爱咱们大小姐,这份真心,佛祖定然知道。”
又在魏老夫人心上猛戳一记。
“不瞒老夫人说,之前我难受的真和死了一般,都似看到阎王殿了。可莫名听到佛乐之声,出了一身汗,立即轻省了许多。后来听小丫头说,正是佛迹出现的时间。”
“真的吗?”魏老夫人吃惊,又双后合十,“那真是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不信别人,但正如小魏氏对玉罕所说,对春妈妈的话,那是百分百相信的。
“所以我想,应该到尼庵里添点香油钱,也在佛前上一柱心香。”春妈妈说出自已的目的,“不可信其无啊。”
魏老夫人深以为然,但又为难,“可是老将军不许我出府,也不许我再见到那个贱人呀。”
那个贱人是指小魏氏。
春妈妈连忙道,“老将军禁您的足,是怕您仁善,又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回头被人骗。老将军又没禁我的足,我代替您去一趟,还自已的愿,再以您的名义捐了香油钱不就好了吗?顶多,我不与那人说话,也不算违了老将军的令。”

魏老夫人还在犹豫。
春妈妈就又加了重重的砝码,“年前您拿出当年给咱们大小姐做的衣裙,说是梦到她及笄的时候,可惜大小姐因为生病没能办成宴席,心心念念的裙子也没穿上,这就托梦给您了。”
“是啊。”魏老夫人登时眼睛发酸,叹了口气道,“她这辈子,想必遗憾的事太多了。偏她就记得那一件……”
“那不如我拿去庵堂,在佛前烧给大小姐吧。”春妈妈赶紧接话道,“也算全了大小姐和老夫人的心愿。”
魏家大小姐是魏老夫人的死穴。
谁都知道,何况是春妈妈。
哪怕有了金孙,那也是不能触碰的地方。儿子有后,女儿仍然是身后凄凉,认下的儿女也成了侄子侄女。
对于生死,凡人无能为力。她所做的,就是尽力满足女儿的梦境,或者说她心里的巨大缺憾。
“好吧,你说得也对。”最终魏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就带着那衣裙去,再多带点供果和香油钱。也不必大张旗鼓的,就悄悄的去,悄悄的回。”
春妈妈点头,这正应了她的心思。若是太惹人注目,好多事也是做不成的。
“对了,我屋里床头的小箱子带去。”最后魏老夫人又说,“那全是我抄写的经文,每年她生祭和死祭的时候都会会抄一册,你一并带去烧了吧。只求佛祖垂怜,以前做错的都算在我头上,这许多功德,都算在我女儿身上就好。”
春妈妈应了。
魏老夫人又似想起什么,“没忘记之前应了我的吧,那件事,对任何人也不能提起半个字。”
“我若说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安魏老夫人的心,春妈妈伸出了两指,立誓。
第二天天才亮,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春妈妈悄摸提摸去了城外。身边没带任何人,只一辆小驴车,上面拉了些箱子供品等物。
日上三竿才到庵堂门口,把驴车拴到外头,只看到灰衣麻鞋的白芷和茜草坐在门里面摘菜,其余半个影子也无。
“师太们呢?”她上前问。
白芷和茜草自然是认得她的,白芷就赶紧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迎接道,“春妈妈,您老怎么来了。”
“问你呢,师太们呢?”春妈妈倨傲地说。
这两个丫头是魏家出身,在王府里时还高看一眼,现在伴着小魏氏落魄,将来也未必讨得好去,她就不必客气了。
白芷脾气好,倒没说什么,旁边的茜草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凉凉的道,“春妈妈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呢,这可是在佛祖面前,和气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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