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 by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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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好奇,你的商队里怎么有这号人物?”她问。
“王妃表妹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吗?”楚宁人反问。
肖绛思索着摇了摇头,“说不上什么,就是怪怪的。好像我曾经见过他似的……”
楚宁人就松了口气,“那必是没见过的。表妹几岁时就被送到尼庵了,除了我和我娘,没见过什么外人,怎么又会见过他?”
肖绛不说话,但眉头不自禁皱起来。
倒也不是那张脸熟悉,就是孔八身上一些行为动作,好像在她的记忆深入有影子。
这些都是原主儿给她的,可有些记忆很模糊。
确实,原主几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庙里自生自灭,但几岁之前呢?真的没见过什么人吗?
印象里,她那便宜爹厌恶她,可便宜娘却一直对任何人都是说,她会好起来的。大约,也是这么深信的。
偏偏,那一时期的记忆像是蒙着一团雾,根本看不清楚。
“也可能是物伤其类,所以感觉熟悉吧。”楚宁人又说。
见肖绛投来疑惑的目光就解释,“这人的具体身份,我也不知,是我舅舅找到我娘,拜托带出来见识见识。据说也是从小就患病,家里觉得丢人,就一直隐瞒着不往外放人,满开阳城倒没几个人知道。也据说,没有几年活头了,不过趁着有口气,看看这天下。不过他能托到我舅舅,而且令我舅舅跟我娘撒泼打滚的一定要我带出来,想必是有身份的人家。我暗中观察他很久,这一路上他没有作妖,自已带着大夫,也不麻烦别人,也就略略放了心。但是他这一乱闯,我又担心起来了。”
肖绛总算明白了楚宁人所谓“物伤其类”的意思。
她也是从小被关着,明明是贵族出身,却连正常人的机会也没有。存在,就是家族的耻辱。存在,就是被嫌弃的。只不过原主比这个孔八还惨,都没等到顺着自已的意思生活的时候。
不过也许,离开这驱壳,会有更好的来生吧。
这么一嗟叹,她也没心思追究孔八的来历了。毕竟楚宁人此来,一是为了孔八误闯的事,二是为了辞行。
楚宁人走了,孔八也会走了,那时候不管他是谁,都不成个问题。
“家里来信儿说,已经开始慢慢往外动了。”楚宁人告诉肖绛,“为了掩人耳目,只说要全族回乡祭祖。九月九登高节快到了,楚家的祖地恰巧就在康城,慢慢走,要到达也得这个时间。留守的都是脚程快的,真到了那一天,他们立即就跑也来得及。”
那一天,是指统一的战争打响。
“王上说了,从玉峡关入康城相当简便,前些日子胜仗的时候,也安排了人手进去。不管什么时候赵渊想动手,让两位孙将军去接应,我一家很快就能进燕北。就是……这样一来,赵渊就会明白王上是要争霸的。”
“他早就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在粮食上卡燕北的脖子了。”肖绛倒是不在意,“很多事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可以维持表面平静。其实三国都知道早晚会有一战,也都暗中准备,就看谁准备得更好。论打仗,我们王上没怕过谁,就是钱粮这一块,就得看表哥的了。”
“必不辱命。”楚宁人很自信,也很坚定。
接着为楚宁人送行,又是一通忙乱。
就算他投诚了,但对外毕竟声称是做生意的,也需要带一些货物回去。
当然,还包括了肖绛给魏老夫人的一大车。
只是算算脚程,楚宁人回开阳之时,魏老夫人已经到了康城。这车东西,楚老夫人是拿不到的,多少有点可惜。
送行的前一天晚上,肖绛看到高闯皱着眉进了房间,连忙问,“出了什么事吗?”两人相处日久,又心心相印的,彼此一点小情绪,对方都看得出来。
而且,他们可能在任何人面前隐藏心绪,唯独在对方面前是不会的。
绝对的信任是什么?他们之间就是。
“前几天前方探报,武国京师的精锐再向康城的方向集结。”
康城是武国南北交通中心,往北再三城,直接就逼近了燕北。相比之下,玉峡关对一国而言,只是一座大门罢了。
“今天接到杨万金的消息,他们是向玉峡关来的。”高闯说。
肖绛很惊诧。
果然意外在这个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在你最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来临呀。
“他要进攻燕北?”肖绛虽然这么问,却也觉得不太可能。
那位赵皇帝是任性了些,嚣张了些,可是他不傻。相反,他是聪明之极,反而不把任何事当事。
说白了,就是乱来。
但再乱来,要命的事也不会乱的。
高闯摇了摇头,“杨万金说,这是快秋天了,他要来秋狩。”
“开阳附近也不是没有山林,他为什么跑到燕北边境?”肖绛不明白了。
高闯倒平静,“此人就是如此行事的,没有章法。前几年他要游湖,武国境内有多少湖?而且都是美不胜收的,可他偏要去澄心湖。”
澄心湖,是在毗邻越国的地方。事实上,那个占地八百里的湖泊被两国的国界一分为二。
拜超强记忆所赐,肖绛对看过的地图,研究过的人文地理之类的都很有印象。
“当时越国很是紧张,水军都备战了。”高闯继续说,“可赵渊只是为了显摆他的三层楼船,隔着湖水的分界线,让兵士们嚷嚷:南越小国,可曾有见识?然后就又折回去了。听说还遇到一位美貌的渔女落水,赵渊居然亲自下水去救,后来在船上就侍寝了。还带回开阳后宫,听说很是宠爱了一阵子。”
这种奇闻异事,肖绛倒是没听过,此时听闻,不禁目瞪口呆,对赵渊的任性妄为又有了一层理解。
身为皇帝却如此行事,只怕是昏庸无道的天花板了吧。
“那你觉得,他这次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为了向你耀武扬威?”肖绛问。
“我不知道。”高闯老实地说,“我能分析任何人,只有赵渊,没有人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这种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他没有规律。”
“管他呢,不管有没有规律,都要服从于实力。”肖绛走过去,揉了揉高闯的眉心,“咱们只要好好的建设燕北,强大自已,他们将来就一定会臣服的。哎哟,听拉拉咕还不种庄稼了?”
高闯听她前面说得有理,后面又加上俚语,不禁心情就好了起来,笑道,“不管怎么说,他调兵,我也得布一下阵才行,我燕北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虽说杨万金说只是来了王师,赵渊本人还露面。那我明天就有点忙,早上你自已送楚宁人吧。”
“就我自已送也没什么啊,你是燕北王,不用送他一介商贾的。”毕竟现在还没当上燕北的财神爷呢。
“我送他,不是因为他能为燕北带来利益,也不因为他是武国的什么第一才子,就因为他是我王妃的表哥。他的娘亲,就像你的娘亲。”高闯抱过肖绛,让她坐在自已大腿上,“你在婆家受宠,不是在娘家人面前很有脸面吗?”
肖绛就笑着啄了高闯的唇一下,两人相视而笑,无限温情。
第二天一早高闯就走了,正好讲艺堂休沐日,肖绛就准备得妥妥当当给楚宁人送行。
因为楚宁人住在王府侧面的偏院,于燕北只是普通商人,于肖绛却是属于贵客,就算不用大开中门也是要走正门的,所以就约了在二门外见。
肖绛到达的时候,除了楚宁人,还看到了那个孔八。
楚宁人丢了个眼色过来,肖绛明白,必是孔八也要来辞行,他不好太推辞。
反正多个人也不多,为了撮合大龄未婚的楚宁人和练霓裳,看他们之间有没有机会,她还特意把练霓裳叫了来。
但没想到,白芍药也到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求到楚宁人头上,说让他帮助查查开阳城中她小姐妹的下落。
“从小就好,真正的手帕交,也不知受没受我的牵连。”白芍药说着就掉了几滴眼泪,看人的时候带了些脉脉含情。
美人嘛,哭也是美的。
但肖绛差点翻白眼,绝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强烈感受到白芍药这是又看上楚宁人了。
古代,妾通买卖。
就算是王上的女人,心情好的时候,把妾赏与他人也是可能的。当然,要有宠臣心仪某人,也可以因功而求。
何况,王上根本没碰过她。
如此不喜,王妃又是个妒妇,肯定乐于将她打发了,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为了自个儿的出路,不至于这么守活寡到死,她苦思冥想了许久。无意中在主院花园里见到楚宁人,而且他还对她那般文雅,登时活动了心思。
这人虽然没地位,可有钱得很,还是王妃的表哥,将来只怕更差不了。跟着他,肯定比在燕北更能吃香喝辣,穿漂亮的衣服。
高闯再好,也是武夫,不懂欣赏她的美。楚宁人是武国第一才子,那就不一样了。
白药药越起越美,所以死皮赖脸的来了。
她不想想,肖绛宽容罢了。否则送行王妃的表哥,轮得到她一个妾室出场吗?
白药药是刷存在感,打量着表现得够好,就算连上了线,下回楚宁人再来的时候她加把劲,十之八九就成了。
但肖绛一想看出她那不要脸的野心,打定主意让她达不到目的。
燕北未来的财神爷,她的表哥,如果在燕北娶老婆,只能是练霓裳,绝不能是白芍药。
白芍药愿意再去当妾也不成,这可是个搅家精!
可是所谓搅家精,不仅是搅和家宅,还能搅和其他事。
比如现在,肖绛的心思在白药药身上,明显不满了。练霓裳知道她的撮合之意,就有些尴尬。楚宁人觉得高闯的这个姨娘实在不可理喻,有心躲避。
于是,所有人就都没注意到也孔八,和他身边一直紧紧跟随的大夫。
这是在二门外,且燕北男女大妨不严,大家站在这里说话都是很正常的。就算千花和阿泠这些贴身保护的,都站得远了些,让人家表哥表妹话别。
却正这时,异变忽起!
孔八平时病怏怏的,这时却迅捷无比。比不得高闯那样的大高手,但比阿泠还要快。
他手里拿着一把尖刺,忽然窜到肖绛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肩膀,那明晃晃发出幽蓝之色的刺对准了肖绛的喉咙。
惊呼声四起。
千花阿泠和练霓裳等人立即围住肖绛,可惜这种送行的场面,只有千花带着从不离身的剑。
楚宁人毕竟个书生,被暴起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都这时候了,白药药这个目标性极强的女人都不忘记抓紧机会,和楚宁人撞在一起。
可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肖绛身上。
“都别动。”孔八咧嘴一笑,“动一动,你们王妃就死了。这小玩意儿见血封喉,破了点皮儿也会死人的。不信吧?都过来试试。”
“放开王妃!”练霓裳大喝一声。
千花的剑抓得死紧。
机会,只要有个眨眼的机会,她就能把王妃救下来。
可是,没有!
孔八身边的“大夫”忽然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旁人就算了,但凡是个练家子,立即就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杀气。
大高手!
比千花厉害得多,也就刘女勉强应付。
如果是在现代多好,到哪儿都安检,带不了金属物体进来。
这么紧张的时候,肖绛居然无厘头的冒出这个想法。
“杀了我,你也走不了吧?”她被意外冲击之下,有瞬间的不知所惜,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吓唬他们的,我哪舍得杀你。”孔八居然调笑,好像旁边没别人似的,可见多么胆大包天,“你可是我的保命符。只要挟持了你,还有谁敢把我如何?就算死,有你垫背也不差。”
“你不动我,又何需保命。”肖绛冷冷的,脑子飞速旋转。
可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敌对力量在身边。
难不成,她遗漏了什么?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不动怎么成?”孔八一笑,眉眼间带着些极魅人的邪气,令这张苍白而平平无奇的脸,瞬间就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蓦然间,肖绛只感觉头上针刺般的疼痛。
那痛是如此清晰,令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弯下了腰,顺势蹲到了地上。
幸好孔八动作够快,那尖刺及时闪开。不然这下,肖绛就相当于自杀了。
周围的人更是惊呼连连,吓得魂都掉了。
若王妃出事,他们的王上得疯。
“这小手段不管用哦。”孔八笑了声,毫不客气的把地上的肖绛又扯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胳膊围在肖绛的脖子上,让她背靠着自已,那把尖刺就抵在她颈部的大动脉。
肖绛甚至能感觉到那森森的寒意,拼命祈祷孔八的手要足够稳定。不然,一丁点移动都能让她立即死在这儿。
她不能死,她舍不得高闯。
而她之所以头痛,是因为原主那部分似乎缺失的记忆突然恢复了。那一波一波的信息冲击着她的大脑,令她头痛欲裂。
她记了起来。
孔八,她确实是见过的。他也不是什么孔八。
那年她才三岁,她那便宜娘认定她会好起来。听人说到最高贵的地方,见最高贵的人,那贵气能吓跑潜藏在她身上的邪祟。那么,她的神智就会恢复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她只是母心,她那便宜爹根本不把她当人的。当天她被带到皇宫里,因为被太多人吓到,当场发作起来。她那便宜爹就把她绑了,还堵了嘴,就扔在御花园的隐蔽处,打算巴结完宫里的人再把她悄悄带走。
她躲在黑暗中,恐惧得要死了。由此,也听到一个秘密。
“放开王妃!”又有暴喝响起,声音震耳。
大门外,高闯大步走来,脸上带着极度的震惊和愤怒。
出事的时候,练霓裳第一反应就是叫人报告高闯。正好高闯要回王府,很快遇到了报信儿的人,立即飞一般赶回。
怪不得,刚才他在朝上,心里总觉得不安,什么事也做不下去。
原来,是王妃出事了。
“你是谁?放下王妃,本王饶你不死!”高闯大踏步而来。
但看他急切与焦急,就知道他彻底乱了。
乱了,就会输。
“这是我商队里的……”楚宁人才缓过神,震惊之意比所有人都多。
为什么?是他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吗?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听出,孔八的目的就是表妹,难道为了这个目的,他居然隐忍了这么久,也装了这么久病弱吗?
他走南闯北,眼力可主不差,这人在眼皮子底下装这么久,这是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心力。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肖绛就开口了,“他是赵渊,武国的皇帝。小女子何德何能,居然让我的好表哥皇上亲自出马了。”
满院皆惊,所有有都在怀疑自已的耳朵。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诞不经的事发生!
而孔八,不,赵渊被揭穿时也愣住了。
但他简直是光棍他妈给光棍开门,光棍到家了,直接往脸上一扯,“既然朕的好表妹认出了朕,那也不必再装了。正是朕微服到此。”
他扯下的,是一张面具。
他的真颜,高闯是见过的。就在求娶武国公主的时候,被赐婚的时候。那时知道此人给了自已奇耻大辱,因而把那张脸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知道此人行事毫无章法,知道他身上无常理,可还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离开皇庭,直接到了另一个国家。
还是悄悄的,没有通过任何官方的渠道。
他冒这样大的险,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百姓,就是为了绑架燕北王妃?!
而此时,肖绛又在无厘头的想:原来真有人皮面具这种神奇的东西,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呢。
第398章 步步晚
“你怎么认出朕的?”赵渊也好奇,“你从来没有见过朕,难不成因为格外想念,日夜看着朕的画像吗?”
“你连脸都不敢露,我就是看了画像,又怎么认得出。”肖绛冷笑,“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藏头露尾,连给我夫君提鞋都不配。”
赵渊大怒,手上差点加力。
但他不管再怎么胡来,也是帝王,这点定力还是有,终究还是忍住了,倒把高闯吓出一身冷汗。
“赵渊,你有什么事,尽管与我商谈,马上放开我的王妃。不然……”高闯强逼自已冷静。
“不然如何?”赵渊哼了声。
他也有点懊恼,本算计好了,劫持了人就走。外头接应的人,他都安排好了。
只要到了玉峡关口,立即就能放行。就算高闯直接攻打玉峡关,那样的城门关口,守也要守一阵。那时,他都回京城了,后头还有大部队。
晚一步,就是步步晚。
他还料定,当年高闯为了粮食能忍气吞声,娶了个疯女人回去。现在就算失去了,也不过面子受不住,绝不可能为个女人失去大局。
什么恩爱?
切,他自已也是帝王,知道大男人心里装的是什么。在江山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恩爱,也只是给外人看的。
女人不有的是吗?漂亮的女人也一样多的是。
但看样子,他错了。
第一没想到高闯来得这么快。
第二看高闯的神情,就知道是会和他拼命的。
这就麻烦了。
他要这个女人。
但凡他看上的,就都得是他的。何况还是他看走眼的,高闯又心爱的,那就更要抢到手。
这就像一个霸道的孩子,自已的玩具可以不要。但别人当成宝了,他就必然要抢回来。
他自然也知道自已这样做有多不像话,有多危险,可他是按着世人的期望生活的人吗?
他要怎么样,那就得怎么样!
他要肖十三属于他,哪怕已嫁为燕北王为妻。
明着抢,那就得打仗,那帮老家伙不会乐意,他也未必打得过。
武国有钱,燕北有兵。
两相是僵持住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既然明着不行,他只能来暗的。派人抢人也不是不行,但那多没有趣味?
只是他爱女人,却更爱他自已。现在这情形,怕是不容易走掉了,让他不禁有些懊恼。
他还是小看了燕北,这么突然的情况发生,居然只乱了小小一小阵子。外头那个女将军打扮的,已经带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玉峡关口,只怕也全是兵员了,断他的后路。
他记得这女将军是高闯的三夫人,还有之前撞到的那个绝代佳人。
凭什么高闯有那么多好东西,他不甘心!
“放了你的王妃?”他开口,“要你做什么,你也做吗?倘若,朕要你死呢?”
高闯怔了怔,明显犹豫了。
肖绛看在眼里,感动得要死,因为高闯在犹豫,就是他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
他,愿意为她死。
可是她,要他为她活着。
“你敢伤害自已,我立即就嫁给姓赵的。”她突然大叫道,“然后,向你的坟墓吐口水。所以,你伤害自已一个试试看。”
这话,说得这叫一个狠!
这种时候,千古以来,要么痛诉衷肠,要么情意绵绵,总得有点生死离别的意思,至少得感动人。
哪想到,到了这位燕北王妃这里,完全就是不一样的。
可高闯的心肝都颤了。
他懂肖绛,知道她是以放狠话来阻止自已伤害自身。
生死关头,她满心想的还是他。
不过他毕竟是高闯,没了章法只因为关心则乱。太关心了,所以分寸大乱。
现在被肖绛当头棒喝,立即就明白此刻退让只能让对方变本加厉,王妃也会更危险,当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赵渊,你我都是一国之主,说出的话自然算的。你要什么,我说了,可以谈。但你若胆敢伤害王妃一根寒毛,我保证你将你碎尸万断。我燕北也立即与武军为敌,真打到不死不休!”
“朕有不测,你的心肝宝贝也会死的。”赵渊嘻嘻笑,居然带了点吊儿郎当的劲儿。
“王妃有不测,本王终身不娶,不立妃,也不立后。”高闯连不立后的话也说了出来,一统天下的决心就算明讲了。
情势所逼,再无余地。对方本来就知道,现在说明白了也无所谓。
“但是,我要你,要整个武国,为我的王妃陪葬!”他说得掷地有声,没有人能怀疑他是唬人。
“这可怎么办?倒叫朕为难了。”赵渊还是怠慢不在乎的模样,“表妹,你夫君要你和表哥一起去死呢。”
“少挑拨离间,我死,你也得死。”肖绛大声道。
赵渊表现得轻松,外人不知,她因为倚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紧绷。
这说明,他内心远比外表要在意得多。
“你不怕死?”赵渊挑眉,确实有一点好奇。
“怕呀,怎么不怕。”肖绛也绷紧身子,真怕身后的这货手一抖,自已就玩完了,“可是我身为一个女子,有一个皇帝偿命,再搭上一座江山,想来在无奈之下,也算值了。况且我夫君说要将你碎尸万断,就会说到做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断都不能够。最后一刀说不定割到你的关键处,吊到玉峡关的城门楼处去,让天下人都看看你有多么‘男人’!”
楚宁人差点抚额。
王妃啊,未来的皇后啊,就算是生死面前,说出这种话也太……太……太粗野了吧?
而高闯脑门都冒汗了。
这时候激怒赵渊,万一那把锋利无比的尖刃一抖……
他这个小混蛋的媳妇,到底知不知道男人的尊严多重要,何况对方还是皇帝。
果不其然,赵渊脸上浮现出隐怒。
但他的定力也真是不一般的好,即便如此,手上也没抖。这样的稳当也从另一方面也证明,除非他自已放手,不然别人很难从他手中抢回肖绛。
“这就让朕为难了……”赵渊确实一时骑虎难下。
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冲动的恶果。
“我怀孕了。”肖绛突然说。
她说得还很大声,在场的人又是一惊。高闯更是感觉自已像立即被下了油锅似的,滚烫的,疼痛的,恨不能立时死了。
他要救她,必须救她同出来。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一向嬉皮笑脸的赵渊却也变了脸色,似乎听到什么可怕的事。
“退回去,退到一间屋子里。”他忽然发布命令。
此一刻,真有皇帝的威严劲儿。
他那个“大夫”一直沉默着,此时应了声是,立即就护在赵渊左右,令他挟持着肖绛,一直退回到二门内。
路上,看到的第一个建筑居然是那个当初高氏姐弟密谋恶作剧的八角小书亭。
高闯一直紧紧跟在后面,最后更是束后就擒,必须不能让肖绛离开他的视线。
人质又多一个,燕北众人心急,可赵渊却是很愿意的。
四个人在八角亭坐定,因为怕被偷袭,大热的天还关上了四面窗户。
赵渊扯着肖绛坐好,那“大夫”以剑加于高闯的脖颈,逼他坐在桌子对面。
本来想让高闯站着,可他个子太高,那人执剑不良,只能让他也坐下。
“可累死朕了。”赵渊甩甩手,“朕到底是在意表妹的,怕把你误伤,手一直绷着力,都麻了。”此时他不再把尖刺对准肖绛,只因觉得她一动,他还是能治住她。
而对面的高闯若敢动,脑子上的脑袋就会立即掉了。
一个掉了脑袋的男人,还怎么救他的女人?
“别废话了。”肖绛不耐烦,“无论如何你带不走我,此计已败,还是想想彼此怎么体面的全身而退。你能让我死,我也能让你死。若王上有差错,我就不再是保命符。燕北人不能失去他们的王,王妃嘛,有的是。”她用赵渊的语气说。
“你当朕是闹着玩?”赵渊哼。
“你最好是闹着玩。不然,死的就不仅是这里的人。”高闯说。
“何况我是孕妇。”肖绛又来了句。
高闯的呼吸窒了窒。
他不明白,肖绛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除了让他更心痛以外,还指望赵渊大发慈悲吗?
“你看,现在是个僵局。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不管你怎么讨厌我夫君,想方设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羞辱他,可这次已经不是个好时机。不如签个城下之盟,以后该寻仇寻仇,该你死我活的时候,明面儿上见真章。”肖绛说着,又用手抚了抚肚子。
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她是孕妇。
高闯还是不懂,那“大夫”也不懂,但肖绛自然不是说着玩的,而赵渊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伸手拿住肖绛的手腕。
“放开王妃。”高闯大怒。
下意识要站起,但脖子上一疼,那把剑登时把他割伤,鲜血瞬间流下。
“小心啊。”肖绛尖叫了声。
从开始到现在,第一次那么惊恐。
“我没事。”高闯连忙坐稳,不是害怕,是怕他家王妃害怕,“皮肉伤,你也好好的。”
“不要在朕面前做这恶心样子。”赵渊冷冷的说,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然后没头没脑地问肖绛,“你怎么知道?”
“我本是个疯傻的女人,怎么突然就正常了?”肖绛冷笑着反问,其实却是吓出一身白毛汗。
她说怀孕了,是因为知道赵渊一个秘密,情急之下乱说的,只为脱困,却忘记中医可以诊出这个。
刚才赵渊拿她的手腕,不是轻薄非礼,是要诊脉。
赵渊本是智商极高的人,什么杂学都涉猎一些,会点医术也是正常的。
但肖绛没料到这个,眼见谎言要揭穿了,她谈判的基础就没了。可是,没想到赵渊竟认了。
难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