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典开局,君临天下!—— by映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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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书低声道:“这是太子妃身边除了罗嬷嬷,最得力的丫鬟雪红。”
雪红很快就出来了,道:“太子妃还在忙,请稍微等候一阵,”
青书说是,他飞快瞄了眼文素素,见她神?色从容立在那里,心下?稍定,袖着手立在一旁候着。
太子妃并?没有让他们多等,待一个管事仆妇出来之后,雪红将他们领了进去。
一段时日不见,丧事太耗费精力,太子妃已经瘦骨嶙峋。
屋中熏笼点得足,热气扑面,她似乎怕冷,仍旧裹着厚厚的皮裘,脂粉不施,任由嘴唇与脸色一样?看上去无半点血色。
兴许是太瘦,太子妃的眉眼更添凌厉,看人时,眼眸中透出森森寒意。
青书与文素素上前见礼,太子妃抬手,对文素素道:“快起来吧,你我早已熟悉,本无需多礼。只你初次进府,这份礼不可废。”
罗嬷嬷倒了盏热茶上前,雪红在文素素面前摆了蒲团,她神?色微怔,很快反应过来。
她这个初入府的妾室,需要向?太子妃下?跪奉茶,才算真正成?为齐重渊的姬妾。
这一步可有可无,毕竟文素素如今只是没名?分的妾室,太子妃也不能给她诰封。
比起自己不舒服,还是选择让别?人不舒服好些。
文素素从不在这些小细节上纠结,面色如常,毫不犹豫在蒲团上跪下?,接过茶双手奉上,“请太子妃饮茶。”
太子妃掀起眼皮打量着文素素,伸手接过茶,略微抿了口,放下?茶盏,罗嬷嬷奉上荷包,她接过递给文素素,“以后好生伺候殿下?。”
文素素谢恩收下?了荷包,顺势起了身。
太子妃道:“你初进府,且先回院子去熟悉一下?,收拾规整歇息。待殿下?回来,大家晚间?再齐聚,认识认识其他的姐妹。”
文素素应了,太子妃对青书道:“殿下?交待你留在府里迎接文氏,我这里还有一摊子事,且都交给你了。府里的规矩你清楚,尤其是前院,如今不同以往,不得随意擅入。”
青书躬身道是,与文素素见礼告别?。
罗嬷嬷见太子妃坐在那里,望着门帘方向?发呆,斟酌着赔笑道:“太子妃真是大度,将手上的事情搁置一边,先见了文氏。”
太子妃垂下?眼帘,道:“又不是第一次见,殿下?的妾室茶,我已吃过了无数次,何须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罗嬷嬷觑着她的神?色,赔笑道:“太子妃吃了无数次的茶,都是坐在高座上,底下?跪着的终是她人。”
太子妃也笑了起来,道:“是啊,我是受礼之人,任底下?跪着的人是谁,且又有何干?”
罗嬷嬷骄傲地?道:“咱们瑞哥儿立了皇太孙,太子妃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太子妃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微笑不语。
齐重渊立了太子,殷贵妃却薨逝了,太子妃真真切切哭灵送葬,累归累,半点都不抱怨。
头顶的婆婆没了,她的福气可不是还在后头!
罗嬷嬷忙上前替太子妃松着脖颈,小声道:“望湖院那边虽有厨房,只怕一时开?不了火。可要老奴去吩咐厨房一声,望湖院虽不年轻了,却是最后入府,先要紧着其他院子的人用。”
太子妃闭着眼,道:“我说过,无需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照着妾室的规矩来就是。”
罗嬷嬷讪笑道:“太子妃大度,是老奴造次了。”
太子妃拨开?了罗嬷嬷的手,转动了下?脖颈,道:“好了,让回事的人进来吧,还忙着呢,哪有功夫理那般多的事。等下?忙完,你回去薛府一趟,叮嘱大哥别?在外面乱交友吃酒,要是他一意孤行,就将老太爷叫来京城。”
薛恽最近成?日在花楼里饮酒作乐,一掷千金。
丰裕行李大掌柜愁眉苦脸来过,说是薛恽在账房支了大笔的银子。李大掌柜不给,他就挂账,让花楼的妈妈来丰裕行讨要。
李大掌柜恐给太子妃丢脸,便只能会?了帐。
罗嬷嬷赶紧出去,抓过门口守着的小丫鬟道:“去,下?一个到谁了,快些进来,太子妃忙着呢。”
望湖院。
顾名?思义,望湖院建在湖边,比湖高约莫一丈,能临窗望湖。
湖不算太大,湖面结了层薄冰。湖边的树木花草凋零,夏日的景致是美,冬日只剩下?一片荒芜了。
青书领着文素素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到院子站在暖阁的窗棂边,指了府中的方位细细解释了一通。
“杨嬷嬷对府里熟悉得很,娘子有不明白之处问她就是。娘子放心,杨嬷嬷能干可靠,在府里当差多年,夫君张二郎以前在马房当差,五年前生了场急病没了,只余一个女儿绣儿。绣儿今年已经十二岁,先前跟着杨嬷嬷一道在针线房当差。罗嬷嬷看绣儿伶俐能干,想要去给她娘家侄儿做媳妇。罗嬷嬷侄儿已经十八岁了,娘家嫂子带着来找过罗嬷嬷过几次,听?说他左眼生在皇城,右眼远到了京畿,总是低头掀起眼皮朝上看人,一双眼只看得到雀鸟大小的黑眼仁,嘴角常年挂着口水。杨嬷嬷就绣儿一个独女,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借口绣儿还小,想留两年,便来求我替她想个法子。我以前与张二郎常在一起当差,彼此还算有几分交情,就帮了杨嬷嬷这个忙,收了绣儿做干女儿。罗嬷嬷知?道了,便没再提此事,自此以后,杨嬷嬷的差使三天两头出错,被革了管事的差使,月俸被扣得所剩无几。绣儿也丢差使,我将她安排到了望湖院二门处当差,以后娘子有些针线上的活,都可以交给她。”
杨嬷嬷不肯将绣儿嫁给罗嬷嬷的傻侄儿,两人就结下?了梁子。罗嬷嬷身为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嬷嬷,要找杨嬷嬷的麻烦轻易而举,青书也不能次次都替她挡着。后院都是太子妃的地?盘,前院青书也不能随意将杨嬷嬷安置进去,齐重渊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子。
不过,文素素打量着青书,好奇问道:“青书,你在府里有几个干儿子干女儿?”
青书干笑了声,“不敢瞒娘子,统共只有一个干儿子,一个干女儿,干儿子汪余前院门房当差。琴音比我多,他有三个干女儿,一个干儿子。朝云同采绫在前院茶水房当差,黄鹂在书房伺候,干儿子金豆在厨房做采买。朝云她们几人的名?字,都是殿下?所赐。”
府里的仆从下?人看似多,其实就是分派系,各个主子底下?各成?一系。
齐重渊是最大的主子,太子自称“孤”,也就是孤家寡人。
皇太孙还年幼,太子妃便为大。青书琴音罗嬷嬷等自成?一派,其中罗嬷嬷又以太子妃马首是瞻。
其余的姬妾顶多只贴身伺候的身嬷嬷丫鬟,文素素与她们差不离。
但?文素素囊括了青书,琴音也能囊括一半。加之只会?考虑表层的齐重渊,文素素算了一下?,若不出意外,她在太子府所向?披靡了。
太子府这点地?方,太小,不值得一战。
文素素解下?腰间?的钱袋,抓了半把银锞子给青书:“拿去给你的儿女们玩。”
青书忙欠身接过,笑道:“我就不同娘子客气了,等到方便时,我让他们给娘子磕头。”
文素素摆摆手,道了声无妨。她现?在有钱。秦王妃有海船,金银锞子一整匣子的送。琴音那边也会?有,文素素就不多提了。
太子妃也大方,先前给她的荷包里,装着一个实心的纯金手镯。
京城时兴金累丝的头面,用金做成?极细的金丝,用金丝制成?样?式精巧的头面。但?论轻重,金累丝的头面不到一两重,却能卖出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价钱。
太子妃赏的纯金手镯,九成?新,韭叶形状,足足有二两重。
贵是贵,真正的贵人不会?戴。
太子妃以前给乌衣巷也送过实用的柴禾米面,这次不同以往,如同磕头敬茶一样?。她是明晃晃的看轻。
文素素不缺金银,却并?不以为意,谁会?嫌弃真金白银?
青书收起了银锞子,继续道:“院子先前的丫鬟婆子,还是照原样?留着。太子妃说,照府里的规矩,无名?无分的妾室,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伺候的仆妇,四个洒扫并?跑腿的粗使下?人,望湖院是殿下?喜欢的院子,院子里皆是殿下?用惯了的人,且都留着,免得殿下?前来时使唤不变。我自作主张替娘子选了选,将可靠的人都安排在娘子身边,余下?的其他人,安置到了洒扫等差使上。”
青书随齐重渊经常来望湖院,对望湖院伺候的人最为清楚。有他安排,文素素得了轻松,笑着道了谢。
青书道不敢,略微歇息了一阵,便告辞去向?齐重渊回话。
文素素站在花厅的窗边往外眺望,眼下?虽没甚景可赏,视野却很开?阔。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暖意融融,除掉香炉里的熏香浓了些,一切都很不错。
李三娘熟悉文素素的喜好,收拾放好细软,闻到屋中浓烈的熏香,她走到香炉边,欲将里面的熏香灭了。
杨嬷嬷迟疑了下?,劝道:“殿下?最喜沉香,所穿的衣衫鞋袜,皆要用沉香薰过。我问过了青书,平时殿下?来望湖院,都要先用沉香熏一熏屋子。殿下?不知?何时会?来,我便先点了,以备不时之需。”
李三娘与杨嬷嬷先前说过一会?话,听?她说了好些府里的规矩,见她耐心细致,对她颇有好感?。
两人以后要在一起共事当差,李三娘也就直接道:“以前在乌衣巷,娘子屋子里从不熏浓香,殿下?已经习惯,放心吧,没事。”
杨嬷嬷愣了下?,忙笑道:“是我自作主张了,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加提点。娘子的习惯规矩,才是望湖院的规矩。”
文素素听?着两人嘀嘀咕咕,并?不插嘴。到了午间?,杨嬷嬷带着李三娘去厨房熟悉路,提回了一荤一半荤素一素一汤。
平时在乌衣巷,文素素也差不多吃这些,只厨房离望湖院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冬日天气寒冷,饭菜都已经凉了。
杨嬷嬷解释道:“娘子,府里的妾室皆是这般,饭菜月俸皆有定例。”
文素素道无妨,“望湖院有灶房,三娘你取些银子,让陈厨娘出去采买,小厨房早些开?火。”
杨嬷嬷见文素素并?不向?太子妃请示,而是直接做了决定,愣愣望着她,神?色欲言又止。
文素素将杨嬷嬷的反应瞧在眼里,微笑道:“望湖院是殿下?的院子,得时刻给殿下?备着热茶热汤。”
杨嬷嬷反应过来,暗自舒了口气,道:“饭菜凉了,小的拿去给娘子热一热。”
文素素问道:“其他院子离厨房也不近,她们冬日都吃冷饭冷菜?”
杨嬷嬷道:“小的听?说,其他院子都暗自备了瓦罐,天气冷下?来,提回去的饭菜再倒在瓦罐中,用小炉煮热。味道虽打了折扣,总比吃冷食好。小的也替娘子先准备了两只瓦罐。”
太子妃从不克扣她们的吃穿用度,她一向?管家严厉,这份严厉,就显得不近人情,苛刻了。
文素素道:“杨嬷嬷有心了,三娘你去帮帮忙,你们的也热一热。”
吃了重新回锅的饭菜,文素素上床午歇。起身后看了会?文书,冬日天黑得早,很快就到了掌灯的时辰,齐重渊回了府。
太子妃差小丫鬟来传话,让文素素前往正厅,齐重渊的妻妾共聚一堂,一道饮宴。
文素素收拾了下?,带着李三娘杨嬷嬷一起前往正厅。走到半路,便与大步而来的齐重渊迎面相遇。
齐重渊一身杏黄朝服,头上戴着毓冠,稍许清减了几分的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文素素立定见礼,齐重渊伸手虚扶,道:“卿卿快过来,让孤好生瞧一瞧。”
除非在大朝会?,或者庄重严肃的场合,圣上皆以“我”自称,天家亲人之间?称呼“阿爹阿娘”,与民间?并?无不同。
齐重渊自称“孤”,被立为太子的喜悦,实在是浓得无处安置了。
文素素上前,仰望着他,叹道:“殿下?真是威风啊!”
齐重渊很是受用,哈哈大笑起来,拥着她往前面走,滔滔不绝道:“这些时日孤忙得很,顾不上卿卿,卿卿可有害怕,以为孤不再管卿卿了?只要卿卿听?话,孤不会?忘了卿卿,定会?好生宠着卿卿......”
文素素听?着一连串的“孤孤孤”,像是有一百只鸽子耳边盘旋。她不时应和一声,齐重渊就更加高兴了,“还是卿卿好,孤有好些话,等下?仔细说给卿卿听?。”
到了正厅,除了重病的李氏,太子妃并?张氏等二十二人已经到了,乌泱泱站在门前恭立等候。见到他们两人一起走来。各色目光,齐刷刷看向?文素素。
太子妃敛下?眼帘,领着一众姬妾恭敬见礼。
文素素让开?一边,齐重渊抬手道免礼,太子妃等人起了身,他负手朝厅内走去,文素素再向?太子妃一众见礼。
太子妃颔首道:“殿下?已经到了,不能让殿下?久等,先进去再互相认识。”
众人进屋,太子妃做了介绍,彼此团团见过礼,照着品级高低,各自在几案前落座。
文素素身份最低,她的位置在最末。齐重渊与太子妃居上首,左右各十张案几,文素素的案几,放在了靠近大门处。
齐重渊坐在上首,远眺文素素,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悦道:“以后在厅堂摆放大桌,彼此离得这般远,太生份了!”
以前府里筵席,一直是分食,齐重渊发作生气,太子妃清楚他是为了文素素。
太子妃忙应是,看向?文素素,道:“文氏你新入府,将案几搬到前面来,好陪着殿下?多说说话。”
齐重渊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厅内一阵衣衫摩挲,各式的眼神?,再次朝文素素看来。
罗嬷嬷忙指挥丫鬟婆子上前抬案几,门边,一个小丫鬟疾步上前,在罗嬷嬷耳边说了几句。
罗嬷嬷脸色微变,顾不得案几了,走到上首道:“殿下?,太子妃,李氏落了气,仙去了。”
太子妃脸色黯淡了瞬,正欲开?口,被齐重渊一下?打断了。
殷贵妃薨逝,庆典变成?了丧仪,齐重渊心里就留了气。
今夜正高兴,李氏又去世。
齐重渊再也无需顾忌,黑沉着脸冷冷道:“无福之人,真是晦气!”
齐重渊起身拂袖而去, 筵席不欢而散。
太子妃声色俱厉道:“你们都听好了,不可乱传消息,不可私下里嚼舌根。要是我听到有什么不好的风声, 休怪我不客气!”
厅内无人吱声, 太子妃感到心头兜着一团火,沉着脸吩咐雪红去准备棺椁寿衣, 她目不斜视大?步匆匆往外走, 罗嬷嬷忙缀在了身后。
兰草院中灯火通明, 药味飘散在空中。太子妃甫一踏进院子,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响起,一股莫名的悲怆兜头罩来?, 呛得她心猛然一抽,眼睛开始变得模糊。
惊惶不安的丫鬟婆子上前见礼,罗嬷嬷皱眉道:“乳母呢, 姐儿在哭,还不赶紧去哄着。”
乳母连忙回了偏屋,太子妃微微仰着头,待那股悲怆过?去,一言不发进?了暖阁。
李氏尚未收敛, 跟一根枯树根般,躺在一堆锦被中。
李氏今年刚满二十五岁,十五岁时成了齐重渊的侍妾,整十年了。
太子妃记得, 李氏也是在冬日时进?门,翌日早间来?给自己奉茶, 那张脸如春日枝头新发的嫩芽般娇嫩。
“十年了啊。”太子妃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掌心触及之处, 冰凉,骨骼突出。
太子妃没再看,转头朝外走去。雪红领着管事的婆子捧着寿衣,香烛纸钱白皤等到来?,罗嬷嬷忙吩咐婆子替李氏含饭,更衣,急急追了出去。
太子妃走得快,罗嬷嬷急了,忙夺过?小丫鬟手上的灯笼赶上去,忧心忡忡道:“太子妃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寒风吹过?来?,冷得刺骨,太子妃脸已经发木,她脚步未停,漠然向前院走去。
罗嬷嬷见状,顾不得其他?,赶紧拉住了太子妃的衣袖:“太子妃,殿下正在气头上,太子妃这时前去,殿下只?怕会将?怒气发在太子妃身上,太子妃还是回去吧,皇太孙福姐儿不知用过?饭没有,再过?一阵就该歇息了。”
太子妃的脚步慢了下来?,抬眼望着黝黑的夹道,脸上浮起凄凉的笑,低低道:“我不会与他?争吵。李氏身上到底有以前的诰封,她去世了,得会给礼部,禀给圣上知晓。按照何种规制下葬,用何种棺椁,墓穴如何修葺,都得定下来?。”
罗嬷嬷怔了下,松开手,叹道:“辛苦太子妃,马上就要过?年,又要操办丧事,这一场折腾下来?,太子妃的身子骨哪吃得消。”
太子妃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去,到了前院门口?与琴音相遇,他?上前见礼:“太子妃来?了。”
见到琴音急匆匆的模样,太子妃问道:“你这是要去何处?”
琴音恭敬地道:“领了殿下的吩咐去办差。”
平时青书与琴音对她尊敬归尊敬,却在他?们嘴中得不到实话。太子妃早已经习惯了,便没多问,道:“那你且去忙,别耽误了殿下的差使。”
琴音拱手见礼,领着几个小厮离开,门房小厮已经一溜烟跑进?去传话,太子妃走到廊檐下,青书掀开门帘迎了出来?:“太子妃来?了.....”
“进?来?!”正屋内传来?齐重渊不耐烦的声音,青书噤声,侧身打起门帘,太子妃走了进?屋。
齐重渊双手撑着膝盖,坐在上首高背椅中,似乎仍未消气,掀起眼皮盯着她,烦躁地道:“何事?”
太子妃曲了曲膝,说?了李氏丧事的事情:“该如何操办,得请殿下拿个主意。”
齐重渊本来?就满肚皮的怨气,听到太子妃让他?拿主意,不悦地道:“你管着这些作?甚,这里是太子府,自有詹事府去操心。李氏的丧事。你管不着!”
太子妃先前冷得快僵硬的脸,进?到浓香扑鼻,暖意盎然的屋子,此时缓和过?来?,血一下冲上脸,苍白的脸变得火辣辣滚烫。
齐重渊已经是储君,李氏去世,自有詹事府属官去操持一应事务,她跑去兰草院一趟,是她太子妃的本分。安排丧事,便是越俎代庖。
先前琴音出去办差,应当?就是与李氏丧事之事有关了。
太子妃沮丧不已,屋里的沉香太浓,浓得她头晕沉沉,拼命找着事情,弥补自己的错处,问道:“四?姐儿还小,先前在院子一直哭个不停。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齐重渊端详着太子妃,冷笑起来?,“薛氏,你莫非是晕了头!四?姐儿是孤齐氏的子孙,她如今还不满周岁,你既听到她哭,竟然弃之不管,跑来?问孤拿主意!”
太子妃脸由滚烫变成了发麻,晕乎乎的脑子,里面阵阵钻心地疼。
她被齐重渊的无情冲晕了头,她再一次疏忽了。先前她应当?且先将?四?姐儿挪出兰草院,先由乳母丫鬟们照看着,待李氏丧事过?了再安排。
四?姐儿交由谁抚育皆无关紧要,她已经有皇太孙,福姐儿。
皇孙们可以封王,四?姐儿顶多封个公主。长大?了指门亲事,公主下降的嫁妆,由内库藏出,亲事有礼部操持。
她的福姐儿却不同,有皇太孙这个亲兄弟,有她亲自带在身边教导,长大?后好生把?关,寻一门好亲,寻个光风霁月般的好儿郎,让福姐儿一生安稳无忧。
想到皇太孙福姐儿,太子妃极力镇定地道:“殿下无需担心,我这就去将?四?姐儿安置妥当?。”
齐重渊看了她几眼,皱眉道:“先前你不管,这时倒操心了起来?。你回去吧,李氏那边的事情,需要你之处,阿愚会来?与你说?。”
太子妃只?能曲了曲膝告退,走出屋,外面的寒风一吹,她打了个寒噤,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罗嬷嬷迎上前,太子妃看了她一眼,抬腿往外走去,低声道:“李氏的事情,有詹事府接手,你快些前去将?雪红叫回来?,传话下去,丧仪如何操办,府里该如何做,听詹事府阿愚那边的安排,其他?人都不要插手。”
罗嬷嬷忙将?灯笼交给小丫鬟,她则赶去了兰草院。
齐重渊已经离开,正厅的众人待太子妃走出门,便三?三?两?两?跟着散了,回去各自的院子。
冬日夜里寒意浸人,夹道的风格外大?,呜咽卷过?。丫鬟婆子提着灯笼,团团昏黄的灯光,伴着人影在夹道里飘荡。
出了夹道,大?家分头离去,除了脚步声,风声,无一人交谈说?话。
文素素回到望湖院,屋子里暖洋洋,她解下风帽,李三?娘接过?去捧着放好。
杨嬷嬷犹豫了下,道:“娘子饿了吧,小的去厨房提饭食。”
下午陈厨娘收拾了灶房,还未来?得及出府采买。文素素沉吟了下,让杨嬷嬷去了。
没多时,杨嬷嬷提着食盒回来?了。李三?娘忙上前帮着摆放,看到食盒里已经变凉的豆腐萝卜糙米饭,不确定问道:“厨房就这些饭菜?”
杨嬷嬷道:“太子妃有令,李娘子服侍殿下多年,又育女有功,殿下骤闻李娘子去世,甚是伤心。低份位的姬妾,不宜食荤腥,茹素到李娘子下葬。”
这是要她们守孝了,文素素不置可否,研究着饭菜,道:“将?饭菜都放在一起,在瓦罐中煨煮。”
李三?娘听文素素发了话,便没再多说?,依言将?饭菜都倒进?瓦罐,放在小炉上煮。
文素素坐在小炉边,慢悠悠道:“要茹素的话,屋子里也收拾一下吧,喜庆的东西都收起来?,大?家换上素服。”
李三?娘守着瓦罐里的饭菜,杨嬷嬷前去张罗了,她做事麻利,很快就领着丫鬟仆妇收拾妥当?。
瓦罐里的饭菜也煮好了,文素素尝了口?,对李三?娘道:“滋味还不错,你们也这般吃。”
饭菜烫,文素素吃得慢,一碗饭刚吃了一半,杨嬷嬷进?屋回禀:“娘子,殿下来?了。”
文素素笑了下,放下筷子走出屋,立在廊檐下相迎。
齐重渊大?步而来?,到了文素素面前,拉起曲膝见礼的她进?了屋,“外面冷,你站在这里作?甚?”
进?屋后,齐重渊闻到饭菜的气味,朝案几上一看,顿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道:“你这是吃的甚?猪食?”
文素素无语了下,道:“这是萝卜白菜豆腐,加上糙米饭放在一起煮后的杂饭菜。”
齐重渊听到萝卜白菜豆腐,眉毛扬得快飞了出去,恼怒道:“难道孤的太子府,连肉都吃不起了?!”
他?负手在后,四?下一看,屋中空荡荡,入目之处几乎难见鲜艳的颜色。上前奉茶的李三?娘,身上罩着件本白衣袍,他?反应过?来?,立刻大?怒,咆哮道:“阿愚前脚刚到,谁这般快的动作?,让你们守孝了?”
文素素并不回答,只?幽幽着盛怒的齐重渊。齐重渊被文素素看得愣住,不自在地道:“你看甚?”
“殿下瘦了。”文素素面不改色地回答,又补了句,“还憔悴了。”
齐重渊下意识抬手抚摸脸,没好气地道:“孤平时忙得不可开交,国事家事,事事要操心,哪能胖得起来?。”
文素素喟叹一声,道:“是啊,殿下太不容易,这般晚了,殿下还不得歇息。殿下还没用饭吧,我让人替殿下传饭可好?”
齐重渊哪有心情用饭,听到文素素一问,肚子马上饿了起来?,哼了声,道:“你倒是记得孤,没只?顾着自己。去传吧。”
文素素出门去吩咐,杨嬷嬷对李三?娘道:“我去吧,夜里黑,你还不大?熟悉路,别走岔了。”
文素素略微思索,对李三?娘道:“让杨嬷嬷去吧。”
杨嬷嬷赶去了厨房,文素素转身回了屋,齐重渊坐在塌几上朝她招手,“你过?来?。”
文素素走过?去坐下,齐重渊拽着她的手,问道:“可是太子妃故意刁难你,让你给李氏守孝?”
只?让齐重渊看到眼里就好,文素素只?不解问道:“殿下的意思,不该替李娘子守孝?”
“守个屁!”齐重渊气得骂了句,脸色很是难看道:“李氏的丧事该由詹事府去操办,等礼部给李氏正式诰封,该以何种规制礼仪下葬,这是国事,不是寻常百姓后宅妇人没了的小事!薛氏就一个商户女,就懂得后宅的那点子事,懂得算个账,她自作?主张胡乱安排一通,处处逞能,还以为自己能干,真?是不知所谓!”
文素素清楚,齐重渊是在借故发泄,太子妃正好赶上。
这件事,太子妃既冤,又不冤。
太子府虽有詹事府,现在还不完备,太子妃出面张罗,合情合理。
东宫迄今未曾修葺好,东宫是一国储君的荣耀与体面,齐重渊却没能得到手。
齐重渊监国,圣上仍在,他?的监国,便可想而知。
权力在眼前晃动,浅尝到了其中的美妙,却无法大?快朵颐。
殷贵妃没了,他?的喜事,被丧事替代。他?对殷贵妃薨逝的伤心,从他?得到李氏去世,脱口?而出的话中,能窥知到还余几何。
齐重渊被正大?光明立为储君,却做得灰头土脸。他?能在圣上,重臣面前忍一忍,对着太子妃,认为不重要之人,他?向来?不客气。
太子妃并不蠢,以前她头上压着殷贵妃与齐重渊,现在殷贵妃这座大?山没了,只?余下了齐重渊,她估计松懈了。
齐重渊以前骂秦王福王,抱怨圣上偏心。殷贵妃扫兴,总是爱泼他?冷水,管东管西。
文素素对此早已经熟门熟路,很有经验了,只?静静聆听,不时附和一句。
杨嬷嬷领着粗使嬷嬷,提着饭食热水回到望湖院,李三?娘上前去帮忙摆放。
文素素瞄到已经凉了的饭菜,眉毛挑了挑,没有做声。她亲自拧了热帕子递给齐重渊:“殿下先用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齐重渊早就饿了,他?勉强停下来?,接过?帕子擦拭了手脸。
到了案桌前,齐重渊看到已经凉掉,结了一层油花的红焖羊肉,那股火气瞬间再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