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典开局,君临天下!—— by映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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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屋易燃,火苗迅速快卷到了房梁,有人见到火光,跟着跑了过来。
方四见破屋很快就要倒塌,他顾不得手脚发软,半拖半拽着文素素到了空地处。手颤巍巍探到她鼻前,察觉到她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顿时松了口大气。实在是撑不住,一下瘫软跌坐在地。
“失火啦,失火啦!”
跑来的人看到陷入火海的屋子,大声喊叫起来,跑到方四面前,急着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
方四整个人都傻了,颤抖着结结巴巴道:“我给文娘子送饭食,看到她,她晕倒在地上,屋子里着了火......”
那人看一眼起火的屋子,再看一眼还晕着的文素素,长叹一声,“只怕是文氏烧纸钱的时候,不小心走了火。唉,一个妇道人家,唉!”
随着那人的接连叹气,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看热闹。火势大,已经扑不灭,大家都干站着议论纷纷。
“文氏接连遭罪,等她醒转过来,该去庙里上柱香,这人也太倒霉了。”
“这李达只怕是撞了邪,死得那般惨,死后都不能入土为安。”
“我看他是得罪了阎王爷,阎王要取他性命,岂能好生活着,连死都得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秦娘子听到起火的消息,连买卖都顾不上了,匆匆赶了来,上前摇晃着文素素,担忧喊道:“文娘子,文娘子。”
文素素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了过来。秦娘子见她醒转,长舒了口气,忙问道:“你身子可还好?”
文素素嗯了声,撑着坐起身,咳嗽了几下,抬袖去拂脸上的灰,放下衣袖,眼眶一下红了,低声道:“秦娘子,我前些时日小产了,身子没能养好,先前在给夫君烧纸钱的时候晕了过去,我.....我怎地躺在这里?”
她仓皇四顾,看到烧起来的院子,定了下,身子一软,又要晕倒在地。
秦娘子连忙扶住了她,怜悯地道:“哎哟,你刚小产,哪能去洗衣干重活,一下经受这般多的事体,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快快起来,地上凉,方四,快来帮着扶一把。”
人多起来,青天白日下,方四总算没那么害怕,起身前去帮忙。
有人比方四积极,吴黑狗早就盯着地上的文素素挪不开眼,只在众人面前,他还是有些顾忌,此时哪忍得住,舔着脸伸出了手:“我来,我来!”
“滚!”秦娘子淬了口吴黑狗,怒骂道:“欺负寡妇算什么本事,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被阎王一起将你收了去,跟李达一起作伴!”
吴黑狗本准备跟着李达发财,谁知李达竟然横死,被秦娘子当众叱骂,讪讪收回手,眼珠子乱转,心里又生了一计。
秦娘子看着伤心麻木的文素素,劝道:“破屋子烧掉就烧掉吧,我先前就在想,你住在这里也不稳妥,我那里还有间空屋,多少比你这里强些,先去我那里落脚便是。”
文素素感激地道:“秦娘子的大恩,无以为报。只我的身份.....我还是去行脚店,以后再寻出路。”
秦娘子爽快地道:“行脚店一天至少得花五个大钱,你能住几日?我不做亏心事,从不忌讳那些。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指不定,还能沾沾你的福份呢!”
文素素见推辞不过,便跟着秦娘子离去。破宅子周围无人,几间破屋连着草屋草棚,很快就烧得一干二净,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走了。
李达葬身火海,下葬的事情自是无人再提。
差役赶来时,早上见到的破宅子,此刻变成了一地的焦黑,断垣残桓。
“真是邪门了!”
差役与同伴面面相觑,太阳不知何时钻入了云层,风卷起灰烬,莫名地阴森。
“无人伤亡。走吧,回去跟唐知县复命。唉,这唐知县愁,你我日子就不好过。”
“何止是唐知县,郑知府黄通判他们又能好过了,呵呵,我看呐,这吴州府要大变天喽,只怕好些府邸,都像是李达,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两人边说着话,边抬头打量着天色,“好似要下雨了,你我且快些。”
走到县衙附近,雨丝开始淅淅沥沥飘洒,两人加快了脚步,经过“仙客来”后的巷子,在转角处差点与人撞个满怀。
刚想骂,差役认出眼前撑着伞之人,乃是殷知晦身边的问川,怒意顿时一收,换了张热情洋溢的脸,抬手恭敬见礼:“原来是川爷,差点撞上了川爷,还请川爷见谅。”
问川摆摆手,问道:“可是又有案子了?”
差役谨慎答道:“就一处宅子起了火,我与兄弟去看了下。无事,火已经熄灭,王爷小公爷川爷尽管放心。”
问川便没再问,与两人客气道别,来到了“张羊儿”湖羊铺买羊肉,听到几个客人在唾沫横飞说着李达的遭遇。
“李达?”问川想了起来,那个美艳的“典妻”夫君便叫李达。
买了些湖羊肉回到“仙客来”,山询走上前,道:“七少爷吩咐,让你将羊肉送到王爷客院去。”
殷知晦不喜食羊肉,闻不得羊肉的膻气,齐重渊却很是喜欢。“张羊儿”铺子的湖羊新鲜,他尝了一次便惦记上了,留下来与殷知晦用饭时,点名要吃羊肉。
问川心道殷知晦连续多日辛苦忙碌,没了齐重渊在,今晚总算能好生用饭,赶紧拿着羊肉,交到了齐重渊的小厮青书手上。
回来仔细净手,问川闻着没了气味,方进屋伺候。
殷知晦坐在案桌后,正垂眸看着面前的茂苑县舆图,随意问道:“县城内可有什么新鲜事?”
问川思索了下,将李达的事情说了,殷知晦从舆图上缓缓抬起头,静静道:“李达横死,接着,宅子连棺椁一并化为了灰烬,可是这样?”
第十七章
秦娘子食铺前铺后院,后院临河,灶房后与西侧小巷各有一间门进出。小巷清净些,秦娘子免得看热闹的闲人凑上来问东问西,搀扶着文素素经此进入,方四则回了铺子忙碌。
小院三间正屋,左右侧是厢房,与灶房隔着小小的天井。天井里角落有口井,种着几颗桂花与石榴树,树不算粗壮,望去满眼的绿。
秦娘子将文素素安置到东厢房,道:“西厢房做了库房,还有方四住着。方四独自在做工养家糊口,妻儿都在乡下,他人老实,你放心。”
东厢房摆着一张床,破旧的桌凳,看上去空荡荡,想必是经常洒扫,屋子里很是干净。
秦娘子让文素素先歇着,走了出屋,很快抱着旧被褥回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低头耷脑,断了右臂,年近六十的老汉。
老汉左手提着水桶木盆,颠簸着走进屋,放下东西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秦娘子将被褥放在床上,盯着老汉出去的背影,道:“你无需理会老陈,他就是这个德性,十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看年纪,秦娘子不过四十岁出头,文素素以为老汉是她的爹,听她话里的意思,老陈应当是她的夫君。
秦娘子顿了下,讥讽地道:“他若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断臂瘸腿,我也当不了这个家。男人再没出息,在自家女人面前都是天,除了.....”
看来秦娘子也有满腹的辛酸,她没再说下去,文素素更不会主动询问她的痛处,走上前接过被褥,感激道:“前面铺子生意忙,我没事了,自己来就是。”
铺子正是忙碌的时候,秦娘子见文素素比先前要精神些,前去灶房拿了两只包子一碗汤进屋,便赶着出去张罗生意。
文素素铺好被褥,打水洗漱了下,吃了包子,汤,填饱了肚子,稍许放松下来,身上被拖拽出的淤青,这时开始隐隐作疼。
屋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树叶上沙沙响。
雨天天色暗沉,屋内也昏昏暗暗。文素素摸着怀里余下的银两,卖猪后布置灵堂,置办棺椁,尚余下不足三两银。
许梨花处还有属于她的近四两银子,如今她下了大狱,这几两银子估计也悬了。
文素素并未多想,现在看不到太远,也容不下她看太远。甚至,她连明天都看不到。
不过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赢不了,争取同归于尽。
倦意袭来,文素素上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文素素被脚步声惊醒,她倏地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雨还在继续下着,木屐踩在地上踢踢踏踏,木门吱呀推开,一股湿扑如,豆大的灯光在门口氤氲。
秦娘子走进屋,放下手中所提的灯盏食盒,转头看到坐起身的文素素,笑道:“先前见你睡得沉,便没唤你起来。饿了吧,快来吃些东西再睡。”
文素素难得好眠,身体轻盈不少,道谢后,穿上外衫下了床。
秦娘子从食盒里拿出包子与羊肉汤,道:“你小产了,照说该坐小月子。只咱们没那个命,歇不了,买不起补身子的好东西。下雨天冷,喝碗羊肉汤,正好暖暖身子。”
“秦姐姐。”文素素沉默了下,道:“你比亲人待我还好,我就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姐姐了。”
秦娘子爽朗笑起来,道:“都是邻里之间,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
文素素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硬塞在了秦娘子手中:“秦姐姐,你待我的大恩,我无以为报。银子请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实在没脸继续住下去。”
卖猪办丧事,还是秦娘子帮着在操持,知道文素素还剩下多少钱,心道她幸好将钱揣在了身上,不然烧成灰烬的宅子,银子估计也寻不回来了。
秦娘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要:“我不容易,你更不容易,以后你还要过活,快快收好。”
除却秦娘子的仗义,她一个金饽饽住在这里,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
秦娘子开门做买卖,要应付差役,闲汉混混,文素素清楚里面的艰难。
比起行脚店,还是秦娘子这里暂且住着稳妥些,算上住宿饭食的钱,一两银子着实太少,文素素坚持要她收下。
时辰不早,羊肉汤凉了会腥膻,秦娘子斟酌了下,便暂且将银子收了起来,打算以后再还给她。
文素素坐下来用饭,秦娘子坐在一旁陪着说话:“先前你大哥大嫂来了,我替你挡了回去。”
昏黄的灯光下,秦娘子神色很是怜悯,迎着文素素看来的目光,思索了下,还是如实告诉她:“你大哥大嫂听说了你的遭遇,开口便问值钱的东西可有从火中抢出来。我见他们只顾着钱财,半点没替你打算的意思,便道了你如今的处境。他们要接你回去,先将我铺子里李达的欠账结清。他们一听要钱,你小产了,又戴着孝,借口小产妇人不吉利,戴孝更不能回娘家,忙不迭就走了,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不看还好,要是看了,说不定还真要将你接回去。接回去能如何,还不是得将你再卖掉。”
文素素不关心他们,沉吟了下道:“可还有其他人来找我?”
吴黑狗晚间来过,秦娘子将他打骂了出去。以为动静闹得太大,被文素素听到了,叹了口气,将李达与吴黑狗撺掇着要将她典给何员外的打算,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吴黑狗那宗桑,他舔着脸说要娶你,热孝中成亲,你也有个人照顾。我呸,吴黑狗就不是个人,先前的妻子被他折腾死了,成日不是坑蒙拐骗就是偷鸡摸狗,就没个正经时候。穷得叮当响,坏得脚底流脓,再眼瞎的也不会将家中女儿嫁给他。他看上了你,我猜着不是将你典出去,就是要拿你赚钱。你可不要信了他。”
文素素说了声秦姐姐放心,神色微微一沉。
何三贵未曾前来找她。
吃完饭,秦娘子收走食盒,文素素站起来要跟着前去洗碗,秦娘子忙按住了她:“方四会洗,你歇着吧。”
这时,小巷边进出的门,被咚咚敲响,方四从西厢走出来,问道:“是谁?”
“是老子,开门!”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趾高气扬回答道。
秦娘子神色一黑,咬牙骂道:“好你个吴黑狗,还敢上门来!”
文素素眼睑微垂,拉住秦娘子的衣袖:“秦姐姐,他是来找我的,我去同他说吧。”
秦娘子道:“外面下着雨,你哪能出去。再说吴黑狗能有什么好事,你别搭理他,我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再来!”
文素素恳切地道:“秦姐姐,吴黑狗既然冲着我来,我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不能次次让秦姐姐挡着。秦姐姐开门做买卖,吴黑狗又是地痞混混,他来铺子里闹事,秦姐姐的买卖如何能做得下去?我去跟他说清楚,要是他以后再敢来,我就报官。”
方四在门边与吴黑狗争执了起来,肩膀抵着门,拼命要将他推出去。
文素素见状向门边走去,秦娘子一想也是,叫她稍等,忙去正屋拿了旧伞,木屐,气死风灯等出来,道:“别淋湿了,我与方四都在,要是他敢不老实,你就大声呼喊。”
文素素一一应下,穿上木屐,打着伞,提起灯走到门前。吴黑狗见到她,咧着嘴笑起来,流里流气道:“文氏来啦,你跟着我,包管比李达要强。”
文素素故作镇定道:“吴黑狗,你休要胡罄!你出来,我要与你说道说道!”
吴黑狗瞧见文素素弱不禁风的娇柔,酒气血气上涌,心口一阵灼热,嘻嘻笑道:“是是是,娘子说得是,娘子莫要生气,你生起气来,真是让人心都要化了。”
文素素一声不吭,侧身从吴黑狗身边经过,朝小巷外走去。吴黑狗啜着牙花子,紧了紧油衣,颠颠跟在了身后。
秦娘子拉着方四一起,站在门边守着,见他们走出了巷子,消失在了黑暗中,不禁担心得探头张望:“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文素素走出巷子,按照后院的方向,拐到沿河岸边,夜阑人静,惟有风雨声。
吴黑狗见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去搂文素素的腰:“哎哟,我的心肝,领着哥哥到这僻静处,可也是想哥哥了.....”
灯掉在地上,灯钎扎进肉,发出闷沉的一声,吴黑狗猝不及防,捂住脸,痛得惨声大叫。
叫到一半,吴黑狗声音戛然而止,伞尖捅进喉咙,吴黑狗喉咙呼哧着,目眦欲裂。
文素素手上用力,吴黑狗不受控制蹬蹬蹬后退,背靠在一颗香樟树上。
香樟树下,便是茂苑县通往京城的运河。河水深,三层高的大船都可轻易通过。
吴黑狗痛得快要晕过去,渐渐喘不上气。绝望,恐怖,让他身下一阵温热,尿骚臭味溢出。
文素素依旧沉默不语,手上力气加大,往前面一送一拉。
吴黑狗在残存的意识中,感到自己快被伞尖刺透,身子软软倒下去,噗通掉进了河中。
文素素看都未看,打开伞撑在头顶,前去捡起快要熄灭的灯笼。
灯笼重新亮起来,文素素朝细雨中伫立着的高瘦人影,平静地欠身施礼。
殷知晦神色很是复杂,望着文素素眼角斑斑红痕,像是一颗泪痣。
殷知晦记性好,极擅识人。审案时,连发丝都观察得仔仔细细。他清楚记得文素素的相貌,这时却仿佛与她从未曾见过一样。
问话时见到的文氏,局促拘谨,畏畏缩缩,总是垂头缩肩。很符合她的“典妻”身份,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胆小无知的妇人。
眼前的文素素,身形挺直,举止从容立在那里,好似早就知道他会来,依旧镇定自如杀人。
文素素抬手,拭去了眼角的血迹,平静地道:“七少爷,许梨花与何三贵与此事无关,从未想过要谋害王爷与七少爷性命。他们皆是苦命人,还请七少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说罢,深深曲膝一礼。
殷知晦垂下了眼睑。
是了,以她的聪明,定已知道他拿住了许梨花与何三贵。
殷知晦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文素素声音平平道:“为了不做母猪。活下去。”
发觉不对劲时,殷知晦让问川去查李达与文氏,问川很快就将两人祖宗八代查得一清二楚。
文氏家境贫寒,为哥嫂不容,拿她换钱嫁给了屠户李达。李达连禽兽都不如,卖妻卖儿。
吴黑狗也一样,贪婪无耻,欺负孤苦无依的寡妇,厚颜无耻欲行不轨。
他们都死不足惜。
殷知晦起初就认为,何三贵放火给马下巴豆,并未存着要杀他们的心思。
何三贵供称,他们根本不知道京城前来的大官是谁,只是想要借此机会让陈晋山倒霉。
陈晋山果真倒了霉,被拿进大狱。何三贵供词含糊其辞,一是受了惊吓,二是他的见识浅薄,压根没弄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殷知晦却听懂了。
仅仅是凭着陈晋山的反应,便猜测出了外面大致的局势,确定黄通判郑知府他们犯了事。
虽然不了解具体案情,却足以看出背后主使之人文素素的果决聪慧。
殷知晦嘴张了张,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的本意,是问文素素为何要这般急迫动手。等他们都离开之后,以她的聪明,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李达与吴黑狗都除掉。
她早已被逼到退无可退,从陈氏出来,豺狼虎豹就围在了她身边,恨不得将其分食。
李达迫不及待将她再次典出去,李达早上刚死,吴黑狗晚上就上门来闹事。
可惜,没了李达吴黑狗,还有其他人。得人好心收留,她能替何三贵许梨花撇清关系,定不会忍心让秦娘子这个恩人铺子的买卖做不下去。
殷知晦再一想,其实她的回答,并没理解错误。
不愿再被典出去生子,想要活着。
逼迫到无路可走,干脆鱼死网破。
春雨没完没了下着,文素素沉静地站在那里,嘴唇与脸色一样苍白。他知道她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冷。
殷知晦神使鬼差问道:“你的身子可还好?”
文素素摇头,又点头,“有劳七少爷关心,不太好,尚能撑一撑。”
殷知晦感到前所未有的为难,按理他应当将她抓回去,按律处置。
可是,她何错之有?
“以后,你有何打算?”殷知晦终是问道。
文素素抬起了眼,朝他深深福下去,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阵阵鲜活,灵动如春。
“我并不知道,毫无头绪。活着才有以后。待遇到难关,再继续硬闯过去。”
殷知晦嘴角不知不觉也浮起了笑意,他轻轻颔首,“你这句话说得极是,活着才有以后。只是,以后你闯难关时,莫要再杀人。”
说到杀人时,殷知晦的声音已经变得严肃,文素素郑重应是,“我不会,杀不完。”
殷知晦微微叹气,是啊,杀不完,还有无数的困难等着她。
她身份低微,生得太惹人眼,除非躲起来不见人。如此活着,与流放坐牢有何区别?
以她的聪慧,实在是可惜了。
文素素福身告辞,殷知晦望着她缓缓前行,晃悠的瘦弱身子,唤来问川吩咐了几句,沉吟了下,继续道:“将吴黑狗处理干净,再仔细查查文氏,切记要小心,当作甲等来查。”
甲等便是最棘手最紧要的事情,问川暗暗吃了一惊,不敢耽搁,急急转身没入了雨夜中,山询与护卫簇拥着殷知晦离开。
文素素走进小巷,灯盏灯油烧尽,终于灭了,四下一片黑暗。她缓缓舒出口气,脚步变得轻快,将手上一直暗中紧拽着的灯钎,插进发髻中。
她一向拼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更不会以这样粗糙的手法杀吴黑狗。
她是杀给殷知晦看。
初见殷知晦时,文素素便发现了他很干净,且聪明过人。
拿出自己的实力,让他高看一眼,比起柔弱可怜更有价值。
坦诚面对,主动担事,替何三贵许梨花求情,展现她的善良,欺君子以方。
欺不了,就再拼一次命。
文素素刚走到门边,秦娘子便急切奔了出来,抓住她的双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哎哟,我可担心死了,没听到你的动静,我正准备让方四与我一道出来找你。家中只有一只灯盏,我让方四去准备火把了,哎哟,你瞧你,身上都湿了,快快进屋歇着.....”
秦娘子一迭声说个不停,文素素微笑着,随她进了屋,道:“秦姐姐,我没事了。吴黑狗被官府抓进去了,他犯了那么多事,估计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官府?”秦娘子拿着布巾的手一顿,文素素伸手接过来擦拭手脸,轻快地道:“是呢,吴黑狗坏事做绝,总算遭到了报应。有贵人在,官府夜里也当值,就怕有人犯事,惊扰到贵人。”
“倒是,差役这些天积极得很,以前铺子里有人生事,前去衙门报官,要是不给打点的钱,许久都等不到他们。”
秦娘子高兴得很,道:“吴黑狗这个畜生没了,你总算能安生了。这些时日你别出去,先养好身子再说。”
文素素嗯了声,道:“秦姐姐,时辰不早,你先去歇息吧,我要等一会再睡。白天前来找我之人是陈晋山的车夫,他告诉我,以前与我同住一个院子的姨娘被带去了衙门问话。先前我向官府的人打听了下,姨娘无事了,很快就会放出来。他们怕我担心,估计会过来同我知会一声。”
秦娘子只知道陈晋山犯了大事,里面的就里她也弄不清楚,人肯定清白无辜,才会被放出来。
她们既然曾同住一个院子,落难之情总有几分,彼此之间说不定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秦娘子道:“行,你快擦一擦,仔细受了凉。等下出去记得打伞,别再淋湿了。”
放在屋角的伞,在地上流了一滩水渍。伞尖油布被划破了,破的那一面靠墙放着。
文素素淡然从伞上移开视线,擦洗之后,半开着门,和衣倚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侧门响起了敲门声,文素素迅速下床,打着伞走了出去。
雨比先前小了些,丝丝翻飞。打开门,便看到互相搀扶着,浑身湿淋淋,冷得瑟瑟发抖的何三贵与许梨花。
“出去说。”文素素回头望了眼院子,方四与秦娘子他们白日劳累,此时都尚在安睡。
文素素轻轻带上了门,摸黑朝巷子里走去,两人不敢多说,忙跟在了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文素素停下脚步,道:“你们被放出来,以后就没事了。要是不想再进去,此时就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任何一个字。”
两人都以为死定了,谁知没过多久,就被放了出来。
许梨花惊魂未定,点头如捣蒜,哭哭啼啼道:“不说,打死都不说。文氏,我对不住你,我本不想将你供出来,是殷……”
文素素淡淡打断了她,道:“你的苦楚我不想听。我能将你们救出来,你们害怕了,摸黑连夜前来找我,赔罪认错,怕我报复你们。”
许梨花瑟缩着,不敢再说话了。何三贵顿了下,将她怀里的钱袋拿出来,递到文素素面前:“本来被差役收走了,放我们出来时,差役凑齐还了回来。从吴婆子那里得来的钱,都是你的功劳,花儿不该分,都归你。”
文素素接过钱袋垫了垫,收了起来。
殷知晦是难得的君子,不让人提心吊胆等,还心细如发,连被顺走的钱都想到了。
权势,更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东西。
文素素很是随意问道:“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两人一愣,许梨花苦着脸道:“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哪想得到那么远。”
何三贵顿了下,小心翼翼问道:“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文素素抬了抬眉,道:“你们也累了,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吧,等歇好了再来找我。”
许梨花赶紧推何三贵,他追上前,急切地道:“文娘子,你若是不嫌弃,以后,以后我们就以你为尊,听你指派差遣!”
文素素停下脚步,认真道:“我同你们一样,没钱没势。”
许梨花挤上来,陪着小意道:“你脑子灵光,我们又一同经历过事,算得上生死交情了。现在我们都没地方去,你想法子想出路,我与贵子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向西!”
文素素哦了声,道:“听我指派差遣,必须签定卖身死契,且我也没卖身的银子给你们,你们可还愿意?”
两人一下怔愣住,文素素不再多言,把伞给了许梨花,“你拿去打吧,上面沾了死人血,脏了,我不要了。”
许梨花脸色苍白如纸,手一抖,伞哐当掉地。
文素素思索着要买把更结实干净的伞赔给秦娘子,头也不回稳步离开。
她从不说废话,更不是在吓唬他们。
她是缺钱缺人缺势,但她不接受讲条件。
因为这些,她应该很快就会有。
第十九章
夜深了,毛毛雨变得浓密,从牢里出来没吃没喝,身上湿哒哒,何三贵都快扛不住,许梨花更是冻得牙齿咯咯响。
“贵子哥,我们该怎么办?”
从牢狱里出来时,经差役手的银子,只剩下了一半不到。差役敢雁过拔毛,他们却没敢,一个大钱不少全给了文素素。
两人所有的银两加起来,一共不足三两。行脚店只一个铺位,一天就要五个大钱,加上吃喝,他们住不起。
何三贵道:“瘦猴子住得近,我们先去找他。前几天他去了府城给马治病,现在应当回来了。我们先在他那里歇脚,烤干衣衫,再商议以后的事。”
许梨花只想找个地方取暖,催促着何三贵快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摸黑到了瘦猴子的住处,已经到了黎明时分。
瘦猴子睡得正香,何三贵敲了好一阵门,他才醒过来。以为是有人来请他治病,披上衣衫呵欠连天出去开门,看到门外哆嗦着的两人,抬起灯笼定睛一看,咧嘴笑了:“贵子,夜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