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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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总得睡我吧。”
赵西平差点没噎死,他震惊又羞恼地瞪她,斥骂一句:“你真不害臊。”
隋玉不说话。
“我对你没那心思,你也别琢磨这档子事。”赵西平又坐下,耐心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
“好,我知道了。”隋玉拖着隋良往她身边睡,说:“你睡床上来,我们不是小孩过家家,正经过日子的,谁家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上。再有一个来月就入冬了,你能一直睡地上?”
赵西平不放心她,他坐着不动。
“不经你同意,我绝不碰你一下。”隋玉举起手,严肃道:“我发誓。”
赵西平盯着她,妥协地站起来,说:“你们先睡。”
他穿鞋开门出去。
人一走,隋玉就笑了,她心情畅快地躺下,拉起麻布单子盖在身上。
赵西平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他眼神放空盯着远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起身大步回屋,走到床侧居高临下盯着隋玉。
隋玉睁开一只眼,问:“你反悔了?”
“你故意的。”赵西平不是很确定。
“什么?”
赵西平探究地盯着她,盯得隋玉寒毛直竖。她鼓足气回望他,伸手慢吞吞解开衣扣,说:“你娘说我没胸没屁股,你看看……”
话还没说完,床侧的男人扭头走了,赵西平哽着气走到另一侧坐下,老旧的木床吱呀几声。他躺下了,像个棺材板似的,僵硬地躺在隋良脚头。
隋玉坐了起来,问:“你不睡这边?”
“我劝你见好就收。”赵西平想掐死她。
“臭德行,我在关心你。”
“是个人都不会在自家兄弟面前解扣子。”赵西平睁眼盯着她。
隋玉避开他的视线,扭头躺下,含糊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西平冷哼。
屋里陷入了平静,隋玉心情极好地蒙头酝酿睡意,突然床板一轻,紧接着,她的小腿肚子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赵西平终究气不顺,听她呼痛,他又躺下。
“这可是你主动碰我的。”
“我能天天这么碰你。”
隋玉噎住,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睡在中间的小子一动不动装睡,紧紧闭着眼。
待月亮爬上屋脊,这座陷在夜色里的小院彻底安静下来,赵母轻手轻脚从茅房走出来。
“什么都没做。”她跟老头子说,“也好,免得生个小奴才出来。”
赵父没吭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老三那犟牛在他媳妇面前话还挺多,两人絮叨了好一会儿。”赵母又说。
“她若不是个聪明的,老三哪能留下她。”赵父叹口气,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折腾去吧。”
反正也管不了。
赵母前两夜没怎么睡,现在尘埃落定,她瞌睡也来了,叹了口气也睡下了。
鸡鸣三声,天色由暗转明,屯里的人家陆陆续续开门,男人女人扛着农具相继出门下地干活。赵西平也跟他爹一起下地,家里人多地也多,地里还有十来亩豆子没收回来。
隋玉带着隋良在家帮忙捶黍穗,捶打平整的晒场上铺着厚厚的黍穗,晒干后,毛驴套上石碾子在晒场上转圈,人拿棒槌捶打石碾子没压到的那些。
一时辰过去,毛驴累了,赵母喊大孙子牵驴去吃草,换人拉碾子在太阳底下跑。
汗水滑落辣眼睛,隋玉闭眼甩头,胡乱抹把汗,她抖抖手上的黍杆,换个地方继续捶打。
赵母不时盯她几眼,不谈她的身份,隋玉的表现她没有挑剔的,识眼色,不娇气,干活也舍得下力气,是个勤快人。
晌午回去吃饭,隋玉累得直不起腰,她灰头土脸走到赵西平旁边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说:“要累死我了。”
赵西平还不想理她,但见她趴在膝盖上闭眼就要睡着,他开口说:“你下午在家歇着。”
“不行,你娘喜欢勤快的儿媳妇。”
“你就是一天收两亩地的庄稼她也不会喜欢你,除非是累死在地里。”
“唉……”隋玉叹气。
“吃饭了。”赵小米喜滋滋地喊,“今天炖了只鸡,三哥三嫂,你们多留几天,过两天娘再杀只鸡。”
“你地里的庄稼收完了?”赵父问。
“还有三亩高粱,豆杆也还没拔。”赵西平没遮掩,说:“帮家里收完豆子,我后天就回。”
“有你大哥二哥,不要你留家里,你明天就走,你回去忙你的。”赵父摆手,转而跟赵母说:“家里收的萝卜你给他装两筐走,腌菜和干菜也带走,今年麦子收成好,磨的灰面给他带一罐。”
“我不要,我不缺。”赵西平拒绝。
“往年你是不缺,今年还不缺?”赵母冷眼盯着隋玉。
隋玉低头不作声。
赵西平思索着,说:“粮食够吃,你给我些菜就行了。”
“等开春了我就把菜园里种上菜。”隋玉跟着开口。
“那你拿些菜籽回去,我留得有多的。”赵母这才看她。
“明年我买只猪崽子养着,养到年底卖了,有了这钱,西平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隋玉看向赵母,说:“娘,你帮我留意着,你认识的人多,知道谁家的母猪种好。”
“猪崽子哪是容易养的,我养过四次,没一只成活的。”赵母嘀咕,她一个老庄稼人都没这本事,隋玉这个大家小姐更不行。
“试试才知道。”隋玉坚持。
赵母看了老三一眼,见他不反对,她改口说:“你种地不行,也只能试试养猪了,明年我帮你留意。”
“谢谢娘。”隋玉笑了。
赵母含糊地支吾一声,心想这个儿媳妇也就嘴巴甜一点。
饭后继续干活,毛驴又捆上绳子上场拉石碾子,跟牛相比,它的个头很是吃亏,不到一个时辰又累得口吐白沫。
“娘,怎么不养只牛?”隋玉问。
“官府有耕牛,养牛做什么?不能卖又不能杀了吃肉,养牛不赚钱。”赵母看她像看傻子。
隋玉闭嘴了,埋头继续干活。
在晒场上累了一天,隋玉是彻底蔫了,腰疼,胳膊也疼,直不起背也抬不起胳膊。晚上回去,她没精神说话,更没心思讨好谁,身子一碰到床,不消片刻就睡熟了。
赵西平从河里回来,开门进屋,床上的姐弟俩惊都不惊,他心头一松,今晚能落个清净。
睡得早,隋玉醒得也早,赵西平起床时她听到动静也跟着坐起来,问:“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回去?”
“吃完早饭就走。”
“那我去帮忙做饭。”隋玉拍醒隋良,说:“你收拾衣裳,我们吃了饭就赶路。”
赵西平去牵骆驼回来,两筐萝卜绑上骆驼背,绳结还没打好,他又给卸了下来。
“萝卜不要了,我拿点腌菜跟干菜走就行。”他心疼骆驼负重过多,长途跋涉后会累病。
赵家的几个人都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赵父粗着嗓门说:“它就是个驼东西的玩意儿,你要是真心疼,你就不该骑它背上,你扛着它跑。”
赵西平不搭理,他搬起一筐萝卜出门,一个个又埋进沙坑里。
隋玉从灶房出来去给他帮忙,嘀咕说:“原来谁跟你待一起都忍不住发脾气。”
“你可以走。”
“我才不走,不想看你后悔。”
赵西平懒得理她,心想得拿她当牛使唤,累蔫了就清净了。
干菜装了两大筐,腌菜好说歹说赵西平才肯带走两罐,赵母给隋玉一大包菜籽,说:“明年你们自己种,老娘再也不给那犟种准备菜了。”
“好,谢谢娘。”隋玉收了菜籽,嘱咐说:“娘,你千万帮我留意买猪崽子的事。”
“走了。”赵西平催。
“这就来。”隋玉快步跑出去,踩着他的膝盖和手翻上骆驼背。
两头高大的骆驼载着人出屯,离开人烟鼎盛的村落,上了官路,随着哨声响起,骆驼奋起狂奔。
白日赶路,夜间投宿,驿站不对平民百姓开放,赵西平没有公务在身,也无法住驿站,只能在路上的村落里过夜。隋玉大致估算了下,从敦煌到酒泉,路上一来一往,吃住花销也不小。
难怪古人出行难。
“等哪天我恢复了自由身,我就在敦煌开一家客栈,专门接待过路人的食宿。”隋玉看向并排跑的骆驼,问装聋作哑的男人:“这个事可行吧?”
“二十年后我去帮你问问。”
“你真扫兴……”转眼看见了依山而建的蜿蜒长城,隋玉看见了光着膀子挑泥沙的劳工,监工骑在马上大声吆喝,咒骂声随风飘来,灰土味里掺着血腥气。
长城根下,隋慧捡起被打翻在地的豆米饭,豆子和米掺了灰,又沾了泪水,团在一起拢在粗陶碗里如一碗变色的羊屎蛋。她望着顶着鞭伤往山上扛石头的隋文安,短短一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
隋文安趁监工不注意给隋慧打手势,让她赶紧离开。
隋慧坐在原地安静地吃完从地上捡起的饭,沙石硌牙,她恍若未觉,一口口给咽进去,吃完最后一颗米,才拿着空碗走了。
“姐,可算等到你了,你能不能跟胡大人说说,让我也进府做事,你不知道,钱威他娘……”隋灵见到人一心倾诉她的委屈,丝毫没发现隋慧的脸色不对。
“你能在外走动,可有去看过大哥?”隋慧轻声问。
隋灵愣住,“大哥怎么了?”
隋慧反手给她一巴掌,说:“隋灵你没有心,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第25章 你变了太多
离家十天,耗子趁人不在家啃烂了食柜,打烂了油罐,罐子里残留的猪油被吃得一干二净。隋玉慌忙检查大陶缸里存放的黍米和灰面,好在缸盖上压的石头重,耗子没钻进去,粮食没被它们糟蹋。
“养只猫,这群耗子无法无天了。”她拎着烧火棍沿着墙缝找耗子洞,骂道:“作死的东西,别让我逮到你们。”
赵西平给骆驼抱草回来,他来不及喝口水,先将食柜搬出去,说:“别找了,耗子能从屋顶的梁上爬下来。”
“那就养只猫。”隋玉提着树桩子出来,离家前灭了火,现在没火做饭。
“我出去借个火。”她往外走。
“树桩子已经烧空了,我待会儿换个树桩,你先去忙其他的。”赵西平喊住她,说:“去柴房提个树桩子放墙根晒着。”
隋玉让隋良去提,她端盆打水进屋擦洗灰尘,房子是土墙,掉灰多,一日不擦就灰扑扑的。地上铺的篾席更是落了不少灰,一脚下去一个脚印。
屋外,赵西平手持砍刀剁木头想修补食柜,奈何工具不趁手,耗子啃的洞在他手里越修越大。他没了耐心,进屋从箱子里抓一把铜板,扛起食柜出门找木匠。
“我出去一趟。”他说。
隋玉端水出去,见他的动作就知道是去哪里,她将脏水泼洒在院子里,说:“良哥儿,院子扫一扫。”
姐弟俩一个在外扫院子,一个在屋擦席子,寄养在邻居家的两只鸡听到动静跑回来,挺着鸡脯子咯咯叫。
隋良丢下扫帚跑进柴房,悄悄抓一把喂骆驼的豆粕丢鸡笼里喂鸡。
“良哥儿,你姐在家吗?”隋灵探头探脑走进来。
隋玉听到声开门出来,“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话里明晃晃的冷淡,让隋灵更气了。
隋玉端盆出来,撩水撒院子里压灰,她认真地说:“赵西平不喜欢我跟你们有来往,没重要的事你别过来。”
隋灵面露讥讽,“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不是谁都肯收留我和良哥儿的。”
“他对你如何?钱威对我不好,他娘更是个刻薄的,一天天睁眼就开始找茬,张嘴除了吃饭就是骂我,我但凡坐着歇会儿就碍她眼了,扯着破嗓子骂个没完没了……”隋灵并不关心隋玉过得如何,她就是过来发泄情绪的。
院子扫干净了,隋玉进柴房拿根打磨光滑的尖头棍子,顺手拎走砍刀,她蹲在树桩子旁边开始劈木屑。在流放的路上,她看那些应募士生火都是这样钻木取火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隋灵听到劈木头的声音止住了话。
“你婆婆盯你盯这么紧,你还跑出来了?”隋玉头也不抬,说:“回去吧,快做晚饭了,免得她待会不见人再跑我家来骂你。”
“她不让我做饭,嫌我糟蹋东西。”隋灵也就一天三顿饭的时候能松快松快。
她走过去靠墙站着,见隋玉跪在地上抱着棍子一个劲搓,塌着腰垂着颈,竟然跟她无意中见过的门房的婆娘一个姿态,她似乎能一眼望见隋玉老年的模样。
隋灵挪开眼看向圈里吃草的骆驼,低声问:“你去看过我大哥吗?他在最西边修长城。”
隋玉愣了下神,手上的动作慢了点,擦出来的火星就消失了。她放下棍子甩手,摇头说:“没有,我答应赵西平不跟你们来往,你也走吧,他待会儿回来看见你,又要不痛快。”
隋灵对她彻底失望了,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隋玉,唾骂道:“你完全变了个人,你一个高门小姐,对一个大字不识的兵卒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到了没骨头的地步。流放的路上你不是还挺傲,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没一点自己的主见。”
“若按你说的,我就不会让你进门。”隋玉失笑,她抬头望向隋灵,说:“看走眼的是我,我以为你被家里养得太单纯了,所以又蠢又任性,没想到你心里还是挺清明的,就是太过有主见。不,说错了,你还是蠢,高门小姐?你还是我?你才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又以高门小姐自持了?”
隋灵不听她的,仍旧坚持说:“你变了太多……”
这点隋玉承认,“是变了许多,我想活着,想吃饱饭,想顿顿吃肉,不想再过苦日子,更不想沦为玩物,我希望我的生活一点点变好。”这个朝代不是她那个时代,平民百姓都没有人权,更何况她一个罪奴,她就是有万千想法,靠自己也无法打破重重枷锁。所以她得讨好人,讨好这个朝代,屈服于这个朝代,活得久才有来路。
“隋灵,最后再劝你一回,认清现状,千万别沉溺在过去的富贵日子里,没人会因为你做过高门小姐就高看你一眼。”隋玉持棍推她出门,说:“犯蠢了就想想在妓营的那几个晚上,你别又进去了。”
一阵风吹来,隋灵打个冷颤。
隋玉当着她的面关上门,她站在院子里出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才又继续去搓火。
赵西平扛着修补好的食柜回来,他低着头没看前路,直到感觉到一道目光盯着他,他偏头看过去,认出了人又低下头。
“隋玉说你不让她跟我来往。”
赵西平压根不搭理她,绕过人径直走路。
“开门。”他喊。
隋良跑去开门,等人进去了,他探头往外看,赶忙缩回头又关上门。
食柜落地,树桩子冒起青烟,一撮木屑燃起了火苗,隋玉大松一口气,紧跟着问:“接下来怎么办?让它烧着,还是往上加柴。”
“加柴。”赵西平盯她一眼。
隋玉跑进灶房掰坨牛粪,又跑出去丢火苗上,牛粪耐烧,等牛粪烧尽,树桩子也能烧出个坑来。
“她来问我你对我好不好,我说你是个好人。”隋玉去舀水洗手,说:“水缸里没水了。”
赵西平刚将食柜搬进灶房,出来又拿起扁担勾水桶,错身时说:“别忘了你答应的。”
“我知道,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隋玉耸肩,她进灶房舀黍米淘洗,隋良挟来燃烧的牛粪塞灶洞里,又挟一坨干的继续出去烧。
灶里的火烧透了,隋玉踩断几根木柴码地上,冲外面喊:“良哥儿,你来看着火,我泡点萝卜干,还要去买油。”
她进屋拿钱,又提着罐子出门,嘱咐说:“你来栓门,你姐夫挑水回来再开门。”
隋良颠颠跑过去,又探头往外瞧,隋灵不在巷子里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巷子头的孙大娘问。
“过了晌才进城。”
“喜宴办了?”
隋玉笑着点头。
“老家办了,在这边还办不办?赵夫长送出去的礼钱可还没收回来。”孙大娘好心提醒。
隋玉不清楚,只说听赵西平的。
她去油店里买一罐豆油,回来了黍米粥也煮沸了,赵西平坐在灶边烧火,添柴的空档用来磨砍刀。
“晚上还去河里洗澡吗?”隋玉进门问,“草网挂在墙上,去河里洗澡的话帮我下网,我卖了鱼再买斤肉回来炼油,我发现你喜欢吃荤油炒的菜。”
男人磨刀的动作慢了,他点头应下,说:“想买肉我给你拿钱。”
“你手里还有多少钱?”隋玉回头看他,又打听道:“今年的俸禄可发了?是年头发放还是年底发放?”
“年头发,我手里应该还有十来贯钱。”
“离过年还有三个月,你手里的钱先攒着别大动,留着防意外。”隋玉拧干洗净的萝卜条,她琢磨着问:“今晚吃拌萝卜条行吗?”
“随你。”
随她那就不炒了,锅里煮着粥,再炒菜还要刮饭洗锅,太麻烦。
“我想想赚钱的法子,若是赚到钱,我们就吃好点,赚不到就让嘴巴受点苦。这三个月若是没有花大钱的地方,过年的时候就多买些猪肉,到时候给你炖肉吃。”隋玉又捡起之前的话。
赵西平不觉得他有花大钱的地方,唯有家里的两个瘦鬼病了抓药看病耗钱。他放下磨得发亮的砍刀,进屋提四贯钱放进她日常拿钱的木箱里,出来说:“我留六贯钱在手里,给你四贯钱买菜,你看着用,日子不能过差了,吃不好伤身体。我干重活的,陪你耗不起。”
“不让你陪我耗,你放心,我们姐弟俩就是饿死也让你吃饱。”隋玉转身就垮下脸。
赵西平恍若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他心情颇好地坐下烧火。
饭前气她一顿,吃饭的时候赵西平觉得耳边清净极了,他胃口大好,喝了四碗粥才停下筷子。
“锅里还能盛半碗,你也给吃了,免得夜里招耗子。”隋玉拿碗去给他盛。
“你们吃饱了?”
“我们饱不饱都行,饿不死就满足了。”隋玉假笑着给他递碗,说:“你只管你吃饱,吃撑,养得肥肥壮壮的。”
赵西平认同地点头。
隋玉一秒拉下脸,转瞬一想,她又假笑道:“这会儿不嫌我关心体贴你了?还是喜欢上我了?”
赵西平瞬间没胃口了,他撂下碗,嫌恶道:“你话少点就好了。”
隋玉捡碗去洗,嘀咕说:“别想了,我一个人说两个人的话,是吧,良哥儿?”
隋良连连点头。
男人嗤笑,他进屋拿了衣裳,出门去河里洗澡。
“草网。”隋玉跑出来提醒。
“拿了。”赵西平走出去了又折回来,他喊上隋良,说:“天还不冷,你也去河里洗澡。”
隋良不肯,他坐着不动。
“他在家洗。”隋玉出声,隋良胆子小,天黑了不会跟其他人走。
赵西平走了,隋玉让隋良烧火,她用蒸锅烧半桶热水兑凉水洗漱,进了九月,夜里就有点凉了。
晚上还是三个人分两头睡,隋玉借着月光看向墙上挂的狼皮,问:“你自己打的狼?”
“嗯。”
“今年还打狼吗?”
赵西平翻个身不搭理她,狼又不是长在地里,他拎刀过去了就能砍回来。
“孙大娘今天问我你在家还办不办喜宴,办几桌酒能收回礼钱。”隋玉转了话头。
“不办。”赵西平嫌丢人,更讨厌来吃酒的兄弟可怜同情他。
跟隋玉料想的一样。
天明,隋玉煮饭的时候,赵西平去河里收网,顺便又挑两桶水回来,从她来这个家,家里的用水就很费。
然而网里没鱼,草网还烂底了,赵西平提张烂网回来,说:“我晚上回来给补补,你编的不行。”
“好嘞,先跟你说声谢。”隋玉盛饭给他,问:“今天做什么活儿?拔豆杆还是砍高粱?”
“先拔豆杆,拔起来晒两天就拉回来,细杆剁下来入冬了喂骆驼,粗杆烧火。”赵西平看了她一眼,说:“你跟隋良去割金花草,割了放地里晒,晒干拉回来。”
隋玉听他安排。
饭后,赵西平牵着骆驼带上两人往北走,靠近沙山的沙土地上他种了两亩骆驼爱吃的金花草,只要不拔根就能一直长,种一茬能长两三年。
隋玉过去了一看,就是苜蓿,还没下霜,苜蓿绿油油的。
“骆驼不会跑远,你不用管它。”赵西平交代,“晌午早点回去,做了饭给我送地里去。”
“行。”
两头骆驼踏进地里啃苜蓿,隋玉带着隋良去另一边割草,赵西平看了一会儿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转身往回走。回去了先找孙大娘买四筐萝卜扛回去,萝卜埋在骆驼圈的沙坑里,够吃一冬了。
一家三口两头忙,豆杆拔出土晒两天就干透了,苜蓿摊在吸热的沙土地上过两晌也晒干了,刚歇两天的骆驼又开始干活,白天拉干草,晚上拉豆杆。
明月高悬的夜晚,隋良在灶房里守灶台看火,隋玉跟赵西平在屋外忙活,女人踩着豆杆堆平,男人站在地上拎起豆杆捆往堆上扔。
大门另一侧,干草堆的高度已经越过了院墙。
“赵夫长,明天领粮别忘了。”粮官路过通知一声。
“好,忘不了。”赵西平吁口气,家里的粮缸见底了,他头一次体会到被嘴追着的压力。
人快走出巷子了,赵西平突然想起什么,他丢了豆杆捆追过去,喊住人问:“周粮官,粮站里的猫官可有多的?我请一只回来,家里遭耗子了。”
第26章 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烈日当空,干裸的地面热得烫脚,人蹲着捆豆杆,撅着的腚烤得快要冒烟,晒得干硬的豆杆更是剌人,一不小心就剌出一道血痕。
赵西平踩着豆杆拽着草绳绑紧,粗壮的臂膀稍稍发力,两捆豆杆被他举了起来,下一瞬甩到骆驼背上的筐里。
隋玉坐在地里盯着他,男人干活的动作矫健,跨步抬腿利索又有力,像一头野性十足的豹子。身上的粗布麻衣汗湿了贴在身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热,脸上也没有苦闷烦躁的表情。她心想不愧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耐力就是比常人强。
“该回去了吧?”她问。
“你跟隋良先回,我再捆两捆顺道挑回去。”
“还要去粮站领粮食,再晚一会儿说不定粮官下值了。”隋玉提醒。
赵西平听了这话直起身思索了一瞬,收了砍刀准备收工回家。
“我累得走不动了,你背我吧。”隋玉坐着不动。
赵西平扭头盯她一眼,他毫不留情地赶着骆驼走了。
“哎——”隋玉扯着豆杆费力地站起来,她小跑着追上去,“你是真无情啊,我给你干活要累死了。”
赵西平不搭理她。
骆驼走在前面,人走在后面,到了高粱地,骆驼看见隋良喷口气。
赵西平吹了个口哨,他跨过地头捞起隋良放骆驼的驼峰里,低声说:“抓好绳子,别乱动。”
他又走下地提起半筐高粱穗。
隋玉看看他,随手抽根草茎咬嘴里。
走出地垄,到了河边,赵西平放下筐,他卷起裤腿下河收网,河里水流急,人站在其中稍一脚滑就能被水冲走。
“网里有动静吗?”隋玉问。
“有鱼。”赵西平捏住网口将草网提出水,能装下筐的草网,里面只有两条鱼,其中一条比他手指长不了多少,险险地卡在网眼上。
“还下网吗?”他问她。
“放下去吧,晚上再来收,看能不能再逮两条。”隋玉捧水洗脸,叹道:“这么大的河,里面的鱼怎么这么少。”
“活水存不住鱼,上游又没有湖,哪来的鱼。”赵西平将两条鱼扔上岸,他走到水浅处洗脸洗脚,说:“要是鱼多,还轮得到你来发财。”
隋玉卷起袖子将胳膊放水里,沁凉的水冲刷着酸痛的肌肉,她顿时懒了骨头,也不想吃饭了,只想泡在河里睡一觉。
“走了。”男人捡起鱼,站在一旁催促。
“我走不动了,让我再歇一会儿。”
赵西平盯她片刻,见她不像是装的,他去牵了另一头骆驼过来,说:“坐上去。”
“不怕我压坏你的骆驼?”隋玉走过去,抬脚踩上他的腿,接着被他一抛,她跨坐在驼峰之间,两腿搭在豆杆上。低头一看,他一手拎鱼,一手提着筐,沉默的跟在骆驼后面。
隋玉没再说话,趁着这个空档她歇一歇,到家了还要生火煮饭。
黄豆地离家不算远,主要是军屯里的巷道多,左绕右绕就耗时间,走进十三屯,日头已经快升到头顶。
大老远的,隋玉就听见一道尖酸的唾骂声,声音她耳熟,是钱母的声音,大概又在骂隋灵。
“让你在家做个饭,锅里的水到现在还是凉的,烧火你都烧不好,要你有什么用?”钱母拧着隋灵的耳朵,一脸狰狞地大骂:“老娘在地里累个半死,你瘫在家当大少奶奶,又是睡到什么时候才起来的?”
“我早就起了,我就是不会烧火,架上干柴火就灭。”隋灵也烦,那狗屎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烧都烧不着。
“老娘教你多少次了?就是塞头猪,猪也学会了。”钱母反手给她一巴掌,她气得头晕,转头连自己儿子也骂上了,“瞎眼的玩意儿,眼睛糊屎了你挑她回来。你下午就给我到地里去干活,你就比着你那堂妹,她做什么你做什么。”
隋灵不吭声。
钱母还急着做饭,暂时放过了她,她往灶房走的时候,说:“晌午没你的饭,给我饿着。”
隋灵气跑了,她想去找隋玉,跑进第二条巷子看见赵西平在门外堆柴,她扭头又跑去找隋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