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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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领粮食了。”赵西平进屋拿扁担。
“要我跟着去吗?”隋玉问。
“你去做什么?你在家做饭。”
“良哥儿,你跟过去,提条鱼,换只猫回来。”隋玉说。
这事隋良有兴趣,他往灶里又塞把豆杆,拔腿跑出去,从桶里选条小鱼跟着出门。
“你来栓门,我不回来你别开门。”赵西平说。
“大晌午的栓什么门?又没有人趁你不在家来偷你女人。”隋玉不想动。
赵西平懒得跟她费口舌,他索性拿了钥匙,出去后从外面锁上门。
听到上锁的声音,隋玉满头疑惑,又骂一声阴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
锅里的豆饭蒸熟了,隋玉揭开锅盖端蒸笼,待锅里的水烧干,她拎起油罐淋一圈,切好的萝卜再倒进去翻炒,萝卜炒软淋一碗水盖上锅盖焖着。她拿起抹布顺手擦擦灶台,又转身出去杀鱼。
钱母找过来时见门从外面挂着锁,烟囱却是在冒烟,她贴着门缝往院子里看,恰好看见隋玉舀水冲洗杀好的鱼。
“你不是卖我鱼的那丫头?”
隋玉闻声看过去,门缝里露出来的一只眼吓了她一跳,昏沉沉的脑子乍然清醒,她走过去问:“谁啊?”
“隋灵在你家?”钱母问。
“没有,她没来过。”隋玉大概明白男人锁门的用意了。
钱母骂了一句,贪便宜的心思上头,她盯着隋玉手上的鱼,理直气壮地说:“你手上那条鱼给我。”
隋玉翻个白眼,她转身就走。
钱母骂骂咧咧两句,踹了两下门,转身回去盛饭往地里送。
隋玉站在灶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了,她揭锅盖往大陶碗里铲萝卜,费力洗完锅,又倒油煎鱼。只有一条鱼,家里也没买豆腐,她想起还有两坛酸菜,炖鱼汤的功夫她去捞一把酸菜出来,洗干净了切碎丢鱼汤里,好歹有个酸味。
鱼汤起锅,门外也有了动静,赵西平挑着一担粮食进来,隋良跟在后面牵着一只狸花猫。那只猫进门前不情不愿,门开闻到了鱼腥,一跃进了院子,它扑走两只鸡,霸占了两坨鱼鳃。
“这只猫个头挺大啊。”隋玉蹲下看。
“周粮官说它逮耗子厉害,还喜欢打架。”赵西平放下担子,问:“饭好了?那就先吃饭,我饿了。”
怕猫跑了,隋玉将栓猫的绳子绑石头上,盛饭的时候舀鱼汤给它拌了勺豆饭,问:“它叫什么?”
“猫官。”粮站有上百只猫,都统一叫猫官。
隋玉端菜路过看一眼,觉得这个名字霸气又可爱,索性就不改名了。
三个人都饿极了,饭菜上桌,隋玉也没心思再说话,她舀鱼汤浇碗里拌豆饭,再挟两筷子萝卜码饭上,两口饭一口菜,一碗饭见底,肚子也不发空了。
赵西平盛第二碗饭进来,见她放了碗,说:“这就饱了?锅里还有饭。”
隋玉摇头,“不吃了,我想去睡一会儿,你吃完饭把碗泡锅里,我晚上做饭的时候洗。我只睡一小会儿,你下地干活的时候喊我,行吧?”
赵西平端起大陶碗浇鱼汤,酸菜都给扒干净,转手将鱼递过去,说:“你俩分吃了。”
隋玉诧异地盯着他。
“你俩太瘦了,动不动就喊累。”赵西平嫌弃地看她一眼,又补一句:“多吃多干活。”
隋玉会心一笑,她又拿起筷子挟鱼肉,先分隋良一半,鱼尾扔给猫官,剩下的是她的。
“你在关心我是吧?”她偷笑。
男人不理她,大口扒完饭,又大步出门去盛饭。但走出门他又转回来,垂着眼端走了萝卜,盛了饭一个人蹲在灶房里吃。
隋玉大笑出声,惊得门外的猫官瞪圆了眼睛盯着她。
隋玉心情颇好,她吃完鱼肉,将鱼骨架和鱼头分给猫官,说:“我家耗子多,你安心住下来,你男主人还会逮鱼,没耗子吃了就给你逮鱼吃。”
“我可没许诺,谁许诺的谁去逮。”赵西平在灶房里呛一句。
“我逮就我逮。”隋玉端碗进灶房,转身去扒拉筐里的粮食,一个筐里是带壳的黍米,一个筐里是黄豆、麦子、芋头。
“豆杆还要拔一天,豆杆拔完了我空出一天去磨黍米和麦子。”赵西平吃饱了,他放下碗,拎起粮食先放在陶缸里。
隋玉尝试着提了下黍米,问:“这是一石?多少斤?”
“一百二十斤。”赵西平错眼打量她,阴阳怪气道:“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隋玉不吭声,这袋黍米还没她重,指定没有一百二十斤,她想起来了,这个朝代的一斤只有五两,也就是说黍米带壳才六十斤。
“你同僚他们娶妻生子后,妻儿分得的土地,收的粮食也是按四六分成?”她问。
赵西平点头,他现在完全是用一人份的口粮养三张嘴。
“唉……”隋玉叹气,她往外瞅一眼,见隋良在跟猫官玩,她轻声说:“难怪你不肯跟我圆房,万一再生张嘴出来,你要拿碗出去要饭。”
大白天的……赵西平瞪她两眼,他大步出门去牵骆驼,招呼都不打,径直下地干活去了。
人走了,隋玉嘎嘎乐两声,乐过了又生愁,钱呐钱呐,哪里去挣?
她快速洗锅洗碗,灶房收拾干净了,隋玉跟隋良交代一声,她进屋躺在篾席上歇一会儿。
当房屋投下的阴影盖住水缸了,隋良跑进屋推醒隋玉,姐弟俩收拾收拾,提囊水锁门下地。
“当家的,我来了。”
还没见到人,赵西平就听到她嚷嚷的声音,他头都不抬,闷头干活,不给隋玉胡说八道的机会。
隋玉送隋良去高粱地,她转过来下地拔豆杆,一旦开始干活,她就腰疼胳膊酸,也没心思调侃蛮牛一样的男人,这会儿她只羡慕他那一身使不完的劲。
赵西平拔完一垄豆杆,他起身去地头喝水,转头见隋玉累得面色发白,他绷着脸扔了水囊过去,说:“喝了水你就回去,别累死在地里了。”
隋玉接过水囊大喝一口水,她直接躺在地上,眯着眼望天。
“想睡回去睡。”赵西平又说一句。
“我歇一会儿去掰高粱杆,地里的活重,我帮你分担一点……”
“我不稀罕。”赵西平打断她的话。
“唉,你是人又不是驴,你家养的驴子也知道累啊,你哪会不累。”隋玉盯着天上的飞鸟,轻声絮叨说:“我累了就歇,我又不是傻子,哪能真把自己累病了。”
“不知好歹。”赵西平恨她听不懂人话,“往年这二十亩地也是我一个人在种在收。”
隋玉翻身坐起来,她撑着下巴说:“你这意思是以后就不用我下地干活了?我在家给你做一天三顿饭?”
赵西平不说话了。
“反正就这二十亩地,以前能种能收,以后一个人也能种能收。”隋玉学他说话。
“那我一个人过活多好。”
“你瞧瞧你瞧瞧,里里外外的话都让你说完了。”隋玉咋舌,“男人啊,心思多变,让人摸不着准。好的时候是乖宝宝你回去歇着,下一瞬就是我一个人过多好。”
赵西平受不了她,他左右看两眼,捡起一根豆杆大步要来抽她,“你这一张嘴天天净会恶心人。”
隋玉麻溜地跑了,一路大笑奔向高粱地。
赵西平站在地里盯着她,等人没影了,他搓搓膀子上起的鸡皮疙瘩,想起她说的恶心话,又朝身上狠狠拍两下。
这时候太阳不烈了,正是干活的好时候,没有隋玉在一旁分心,赵西平回到地垄里,一心扑在豆杆上。他双手有劲,一手拽棵豆杆用力一挣,豆根离土,稍稍一抖扔到空地上,下一瞬,又有两棵豆杆离土。
另一边,隋玉跟隋良在高粱地里也没偷懒,高粱杆踩断只取穗,隋玉走在前面踩,隋良跟在后面折穗,偶尔在土里看见虫和□□,他都给捏死装兜里,准备带回去喂鸡。
日落晚霞起,清凉的晚风吹动高粱叶,叶子唰唰作响。一筐高粱穗满了,隋玉拉着隋良去黄豆地。
“我回去做饭了啊。”她冲地里的人喊。
“嗯。”男人又变得寡言。
“水囊里还有水吗?”隋玉又问。
赵西平抬头看了看天,说:“不用送水了,天黑了我就回去。”
隋良瞄他一眼,他跑进地里捡起水囊,里面已经空了。
“良哥儿回去了给你送水过来。”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隋玉直接拉着隋良走了。
走远了,隋玉嘀咕说:“你姐夫就是别扭。”
隋良重重点头。
“你也发现了?”隋玉笑。
隋良偷笑。
“你觉得他喜欢我吗?”隋玉悄悄问。
隋良闹个大红脸,他实诚地摇头。
“还没喜欢上我?”
隋良点头。
隋玉兜头拍他一下,粗声粗气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喜不喜欢……没关系,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会喜欢上我的。”
隋良连连点头。
回到家,隋玉看门口坐了个打瞌睡的人,她走过去将人推醒,不耐烦地说:“隋灵,你怎么又来了?”
隋灵迷糊地看她一眼,闻到隋玉身上浓重的汗味,她又想哭了,她不想下地干活。
“回你家去。”隋玉赶她走。
“我家里没人,门锁了,我来跟你学烧火学煮饭。”她宁愿在家做饭也不想下地干活。
隋玉不让她进门,她盯着隋灵,说:“你婆婆晌午找过来了,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也不想插手,我干活挺累的,你让我清净清净吧。”
“我就是来学烧火,学会了就不来了。”隋灵硬挤进门。
隋玉不相信她的话,隋灵这人完全是把别人的话当耳边风,万事按她的心意来。
“我晌午去找我姐了,我等了她两个时辰,她一直没出来见我。”隋灵一坐下就开始絮叨。
隋玉不管她,她掏一盘酸菜泡水,又削一个萝卜切厚片丢酸菜坛子里泡着。晚上煮锅豆子粥,再炒盘酸菜鸡蛋就行了,反正睡着了也不知道饿。
隋玉舀水刷锅,隋良扯把干草塞在树桩子里捂出火,火苗飙起塞灶洞里,他动作迅速地又塞一把豆杆进去,豆杆好烧,待火苗飙上来,豆杆就烧透了。
“我也是这样烧的,肯定是钱家的火灶有问题。”隋灵看了看隋良,好声好气说:“良哥儿,明天你去我家帮我烧火好不好?”
隋良摇头。
“你该回去了,待会儿你婆子又要找来。”隋玉再次赶人。
隋灵瞪她一眼,“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你就那么听一个男人的话?”
她之前那一番话又是对牛弹琴了,隋玉拿起烧火棍赶人:“赶紧滚。”
隋灵气鼓鼓地走了,还大力摔木门。
院子里的两只鸡被她吓得咯咯叫。
趴在石头上的猫官抬头看一眼,身子一蜷又睡了,一直到灶房里飘出炒鸡蛋的香味才幽幽转醒。
“瞄——”它粗着嗓门打招呼。
“你可悠闲,晒着太阳睡到月亮出来。”隋玉嘀咕一句,她倒掉刷锅水,将豆子粥和酸菜炒蛋都放进蒸锅里热着,说:“良哥儿,你在家等着,我去隋灵婆家走一趟。”
隋良拉住她的手不让走,姐夫知道了又要生气。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隋玉扒开隋良的手出门,天色已黑,大多数人已经回来了。她一路问了三个人才找到钱家,刚跨进门就听到钱母的骂声。
“都在家啊?”隋玉进门喊一声,“隋灵可回来了?我婶子晌午到我家去找她没找到人,我过来问问。”
“她回来了,隋灵,你堂妹来了。”钱威喊,“姨妹,屋里坐,可吃饭了?”
隋灵从灶房里出来,一头雾水地盯着她。
“我就不进去了,我是来找婶子的。”隋玉站在大门内,敞着嗓门大声说:“先前不认识婶子,今天晌午你去我家我才认出人,我找你好久了。之前你家办喜宴,傍晚的时候从我手里买了五条鱼,我要了二钱银子,你还少给我八文,你认还是不认?婶子你也一把年纪了,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
左右几家邻居听到声出来看,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知谁笑了出来。
“你个小娼妇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钱母恼羞成怒,仗着年轻媳妇脸皮薄,她张嘴就乱骂。
“你个老娼妇但凡手脚干净点,我也不会找上门,若不是你儿子跟我男人是同僚,我还以为你是靠做贼发的家。”隋玉看向钱威,说:“我逮条鱼卖钱不容易,你把那八文钱给我,以后我不登你的门,你们也别登我的门。”
隋灵总算看明白了她的目的,她咬牙切齿道:“隋玉,你真狠,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有交情。”
“给钱。”隋玉伸手。
钱威进屋数出十文钱递给她,说:“我们两家是亲戚,你何必闹这么难看?你让你男人还怎么跟我碰面?”
隋玉择出两个铜钱还给她,拿着八文钱转身走了。
走出巷子,第二进巷子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隋玉走近认出人,她颠着八文钱说:“明天去买一碗豆腐。”
赵西平没吭声。
“以后她不会来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嗯,你言而有信。”
隋玉嗤了一声,“噢,想起来了,是不是忘记给你送水了?”
“我也不渴。”
“那下次不给你送了。”
赵西平:……
到家吃饭,隋玉将钱威的话转告给他,说:“不会因为我影响别人对你的看法吧?”
赵西平不屑地哼一声,他压根没在意过,“我是靠我自己的双手双脚吃饭,又不靠外人的看法吃饭。”
“你跟李百户有什么矛盾?”隋玉试探着问。
“没什么矛盾,就是我不会奉承人,几次让他没面子,他心里就记恨上了。”赵西平看了她一眼,说:“我要是像你一样长一张厚脸皮,估计就没这档子事了。”
隋玉挟一坨鸡蛋喂嘴里,恶狠狠地说:“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赵西平想大笑,真有脸说。
第27章 包子生意
为了地里的豆杆又耗一天,赵西平一个人又拔又捆都给运了回来,大门两侧一边一堆牧草,一边一堆豆草,两头骆驼冬天的干粮算是准备妥当了,他心里也踏实了。
“高粱杆是往回运还是运往粮场?”隋玉从豆杆堆上下来,她瞪着地上干站着的男人,说:“发什么愣,扶我一把啊,摔坏了你要拿银子给我看病养伤。”
赵西平叹气,“你现在对我是吆五喝六的。”
“知道你是好人,不会拿我怎么着。”隋玉嬉笑,她抓住他递来的手,借他的力蹦下地。
赵西平现在对“好人”的夸赞不受用了,这像是个枷锁勒在他脖子上,对他来说变成了桎梏。
“进屋吃饭吧。”隋玉喊,又问:“高粱的事怎么说?”
“高粱给官府,杆子谁家想要可以拉回来,你想要?”
“嗯,我想再打一床稿卷,等我头上的虱子没了,床上铺的稿卷我就不要了。”说到这儿,隋玉转身盯着他的头,“你头上没虱子吧?”
赵西平不吭声。
那就是有了,隋玉沉默。
饭后男人出门挑水,回来的时候就披着一头湿发,他将两条白肚鱼扔桶里,担心猫官惦记,他给水桶盖上草帘还压上石头。
猫官闻到腥味,它兴冲冲从灶房钻出来。
“盯耗子去。”赵西平扒拉它一下,进灶房拿两把干草浸上水,他点了油盏坐院子里埋头补网。
“草网又破了?”隋玉同样披着发走出来,她手里拿着篦子,说:“我来给你捉虱子。”
“我没有。”
“你有,你说每个人都有。”隋玉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忿忿道:“我想有人给我梳头发都想疯了,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男人补草网的动作顿住了,湿热的呼吸喷在他颈后,动作间,粗砾又柔软的手指时不时擦过他的头皮,皮包骨的手肘一下又一下撞在腰侧,赵西平紧绷着,他浑身不舒服。
“行了,篦子放下,我待会儿自己梳。”他不耐烦道。
隋玉失望,她放下篦子坐到他旁边,听他长吁一口气,她低声问:“我靠近你你不自在?”
“不喜欢。”
“真不喜欢还是不自在?”
“有区别?”
“当然。”隋玉点头,“如果是不自在,那应该是你太长时间没跟女人相处过……”
“我这半个月是跟男人睡一张床?”赵西平抬眼看她,直白地说:“就是不喜欢。”
“你太伤人了,我都快爱上自己了,你竟然对我不心动。”隋玉睨着他,眼神动人。
“真丑。”
隋玉瞬间变了脸,一拳打过去。
赵西平低头笑了,继续补草网。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隋玉不服气。
赵西平敛了笑,他抬头盯着她,平静地问:“为什么非要我喜欢你?”
四目相对,月色下,男人的眼神变得深邃,隋玉感觉自己的小心思都坦露在他眼前,她率先移开目光。
男人短促地笑一声,说:“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假。”
“你疑心太重。”隋玉捧起他的脸,两人再次四目相对,这个男人像是荒漠里的戈壁,坚硬、沉默、带有锋芒,也带有摄人的吸引力,她玩笑着说:“我不甘心,万一我对你心动了,你却不喜欢我,显得我多失败啊。”
赵西平心里一紧,脸上的肉也跟着一跳,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绷着脸垂下眼,脸也从她手里挣脱。
“这不是在戏台子上,少疯疯癫癫说情爱。”他少见地温和开口,“进去睡吧,少想些有的没的。”
隋玉不再紧逼,她扭身坐下,望着天说:“你哪天要是觉得喜欢我了,要跟我说。”
赵西平没理他,手里编网的顺序乱了,他有些烦,只能拆了再编。
“我的鞋底也有些不中用了。”
“自己编。”他不耐烦了。
隋玉不吭声了,她陪他干坐着。猫官出来喝水,她伸手唤它,人家不搭理,屁股一扭就走了。
“臭德行,跟人一个样。”她嘀咕。
赵西平当作听不出她的意思。
草网补好,他给挂墙上,走过来拿了篦子,站得离她远远的。
“地里的高粱收完了还有什么农活?”隋玉换了话题。
“翻地、施肥。”
隋玉长叹一声,“还有这么多活儿?”
“这两样都是我的活儿,你插不上手,趁年前清闲,你好好养养身子。”赵西平说得认真,“我娘从关南迁过来,一路上遭了不少罪,过来了身体就坏了,近几年才康健一些。”
隋玉这次听进去了,但养身子也要吃要补,归根到底还是钱的事。她进屋翻出木箱,赵西平给的四贯铜板没用多少,她卖鱼也才攒了不足二百文。
“我吹灯了。”赵西平进屋说。
“好。”隋玉躺下去,隋良已经睡熟了,她盖好麻布单子也闭上眼,床外侧一重,男人躺了上来。
赵西平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屋顶,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隋玉像以前一样问东问西,他犹豫着开口:“你睡了?”
“啊?我吗?”隋玉睁眼,“还没睡,有事?”
听她的声音不像是生气了,赵西平暗松一口气,他翻身朝外,含糊地说:“没事,我想问问你会不会包包子,我明天买半斤肥肉回来。”
“噢,发面怎么发?”隋玉不清楚这个时代用什么发面。
赵西平会发面,他说他来做。
“哇,那岂不是能吃到赵夫长做的包子了?”隋玉翻身坐起来。
“睡觉睡觉。”赵西平心想娶她之前不都是他自己做饭,有什么好惊讶的。过了一会儿又解释说:“我只会发面揉面,不会调馅也不会包。”
“我也不会,我俩一起琢磨。”隋玉一锤定音。
赵西平无声叹气,他有些后悔了,吃什么包子,忒麻烦。
但第二天一早,他就去赶集买酒糟,家里的麦子还没磨粉,他又称了五斤的灰面回来,到家了他就喊隋玉去灶房,“你学着点,我就教一次。”
隋玉暗翻白眼,面上却是老实点头。
酒糟兑温水,再拌上两瓢面和匀,和匀后就是半盆面糊,隋玉犹豫着说:“这只能做疙瘩汤了吧?”
赵西平不理会她的话,他揭了锅盖盖面盆上,嘱咐说:“你别动,我晌午回来了自己弄。”
隋玉巴不得,她抱起睡在灶台上的猫官出门,关上门收拾东西下地。
“猫官今早逮了只大耗子。”她说。
赵西平也看见了,猫显摆了一圈才将耗子吃了。
“赵夫长,地里的活儿哪天干完?”巷子里的邻居问。
“再有两天就收拾完了。”
“你今年速度倒是快。”
赵西平看了看隋玉姐弟俩,这两人虽说动作慢,但一日日累积下来,干的活儿也不少。
“你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来给我搭把手,一天五斤粮食,干不干?”另有过路的人问。
赵西平慢下脚步,一天五斤【注】,忙活半个月就够隋玉一个月吃的了。
“不做,农活太累了。”隋玉替他拒绝,“西平一个人忙活二十亩地累得够呛,地里忙完了他歇一歇。”
问话的人诧异,继而大笑,“赵夫长,有人心疼啊。”
赵西平攥住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有反驳隋玉的话。待出了军屯,他粗着嗓子说:“往后在外别乱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怕什么累。”
“我说的是实在话,你又不是只种地,哪一天开战了你还要上战场,身体垮了那可是要命的,我饿着肚子都行,但不能当寡妇。”
赵西平沉默。
隋玉不管他,她拎着筐走进高粱地,继续踩杆子,隋良跟着她取穗。
赵西平站在地头无声地望了一会儿,他捶了下胸口,撸起袖子下地捆高粱杆。捆的时候他留着意,杆粗且直的留下来,打算抱回去等闲了打稿卷。
三人忙忙歇歇,晌午的时候又一起回家,赵西平还惦记着他的面,过了半天已经发胀起来了,就是还稀。他给拌上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喊来隋玉说:“你下午就在家,等面发起来了,你就揉面炒馅包包子。”
隋玉点头,一大盆面,也不知道要包多少包子。
晌午吃过饭她回屋睡一会儿,醒了就开始准备馅料,她去集市上割个拳头大小的猪肉坨回来,洗六个萝卜切大半盆萝卜丁,萝卜丁切好就喊隋良烧火,她切肉片洗锅炼油。
“喵——”猫官闻到肉香蹿进了灶房。
“不是给你吃的,你今天吃肉了,我们也开个荤。”肉片炼得发黄,隋玉捧来油罐装猪油,末了留半勺倒萝卜丁下锅炒。
隋良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荤油炒的萝卜比豆油炒的就是香。”隋玉说。
隋良点头。
加盐将萝卜炒得半生不熟再抄起锅,隋玉刷刷锅,又倒油炒三个鸡蛋,鸡蛋拌碎倒进半盆萝卜里,顿时如黍米落进沙堆,消失不见了。
馅料拌好,面团也发了,隋玉撸起袖子开始揉面,揉了一柱香的功夫,面团还是疙疙瘩瘩的,不如赵西平揉的好。
“下次再包包子就让他来揉面,累死了。”隋玉又揉了一盏茶的功夫,勉勉强强算是平滑了,她甩甩胳膊,擦干菜刀切面团。
包包子的时候太阳未落,第一锅包子蒸好,晚霞已出。隋玉跟隋良先一人吃两个,吃饱了,她用盘子装四个,让隋良送到地里去。
她继续包第二锅。
隋良回来,第二锅包子上蒸笼。
天黑赵西平回来,隋玉还没包完,她见到人如见到救星,“快洗手,我来教你包包子,我手指头快累断了。”
赵西平进灶房一看,食柜里装了半柜的菜包子,“这么多?”
“你发面发多了,包包子有馅就省面。”隋玉趔过身让位置,问:“包子好吃吗?”
“好吃,比街上的萝卜包好吃。”在吃食上,赵西平永远坦诚。
他洗了手进来,拿个热包子一口咬掉一半,放下包子又拿起面团,学着隋玉的动作揉面包馅再收口。
“哎,你说我去集市上卖菜包子怎么样?”隋玉心喜,“等地里的高粱收完了,我想去试试。”
赵西平又咬口菜包子,他缓慢地点头,咽下包子说:“卖不完也没事,能自己吃。”
隋玉反手给他一胳膊肘,“你是真会说话。”她的生意还没开张,他就在给她泄气。
月上中天,最后一锅包子出锅,趁着还烫,赵西平又挟一个吃。
隋玉给他端碗热水过来,坐下问:“你之前是不是就没吃饱过?”
“吃饱了。”赵西平诧异,“怎么这么问?”
“你今晚吃了几个包子?”
赵西平算了算,算上送去地里的四个,他吃九个了。
“包子不耐饿。”他说。
纯属放屁,隋玉失笑,包子不耐饿粥耐饿?
“你就是遇到合胃口的就敞开肚皮吃,不怎么喜欢的就是肚子不饿就不吃了。”隋玉捧着脸看他,说:“这下承认娶到我是你的福气吧?”
赵西平不反驳也不承认,就是不吭声。
第28章 出摊
一晚蒸了五锅包子,装了满满一食柜,有了这些存粮,隋玉再做饭就省心多了。早上煮三碗薄粥热十个萝卜包,中午煮三碗疙瘩汤,再热十个萝卜包,晚上依旧如此。
三亩高粱都收完了,食柜里的萝卜包还剩五个。
“这下把菜包子吃够了吧?”隋玉问。
赵西平摇头,只要她肯做,他能顿顿吃包子。
“耕地的事你先停停,帮我挖垄菜园出来,我看了几处野韭菜,我想把根挖回来种,看能不能成活。”
男人点头,“行,我吃了饭就去挖。”
“趁天还没冷,萝卜价不贵,你再买四筐萝卜回来。”隋玉又交代。
赵西平看了她一眼,他端起碗出门,说:“萝卜先不忙着买,你的生意做起来了再说。”万一折腾几天生意不好做,她再不做了,买回来的萝卜堆家里吃到什么时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