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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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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慧送来的几卷竹简,他几乎会背了。

第300章 隋良离开
隋玉跟赵西平前后脚进厨院,待走到光亮处,火光照亮了二人的面容,隋良见他姐紧绷的脸上有笑意,他大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因为他的事让两口子吵架。
他走过去,问:“姐,姐夫,你们要吃什么?今晚有煮胡豆、胡豆炒肉片、酸萝卜炒肉、各端一碗出来?”
“行,你吃了吗?”隋玉问。
“还没,我等你们一起吃。”
“那就一起吃,小崽呢?”赵西平捧水洗脸,清凉的水洗去脸上的汗,这才舒服许多。
“我在这儿。”小崽从饭堂走出来,他小快步靠近,说:“我在听今天新来的伯伯讲话,他们说今年大河的水流急,一个羊皮筏子翻了,连人带货都没救上来。”
洗脸的、喝水的、进屋端菜的三人听到这话都顿住了,赵西平看向隋玉,隋玉安静片刻,没有反复无常地再悔口,她跟隋良说:“等你们路过大河的时候,河水已过汛期,那时候河水水面下降,流速也没夏天的流速快。”
“好,我晓得了。”隋良说。
隋玉想起带回来的虎骨酒,说:“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两小罐虎骨酒,过大河的时候你找人问一下谁是老栓的儿子,把虎骨酒交给他,让他寻可靠的船家带你们过河,再承诺他,要是虎骨酒有效,以后出关会为他们再寻摸。”
隋良再次点头。
“娘,你在说什么?我舅舅要去哪儿?”小崽有些心慌。
“不告诉你,你今晚和明晚陪我睡觉,后天一早我就跟你说。”隋良不愿意让外甥提前伤心。
小崽犹豫,隋良也不立马要答复,他进灶房去端菜。
“娘?”小崽试图从其他人身上找答案。
隋玉不跟他说,“你问你舅舅,他要是不愿意跟你说,我就不能告诉你。”
小崽望向他爹,赵西平直接走了。
今晚月色亮堂,一家人端着菜和饭去隔壁院子里吃,隋玉本来还嫌这个小院挤,打算推了重盖,但计划不如变化,这个念头还没说出口,隋良先要离开了,等他走了,这个院落平时只住三个人,空落落的,也不必费事了。
在饭桌上,小崽一直跟隋良磨嘴皮子,但隋良打定主意不告诉他,他只能屈服在好奇心下,睡觉的时候抱着他的小枕头去找他舅舅。
还没来得及归还给宋娴的骆驼又派上用场了,不过思及她家的母骆驼或许都配上种了,明年春末就要生崽子,不适合再走远路,隋玉进城找宋娴,又从她那里租四十头骟过的骆驼。
回来后,隋玉找来小春红等女仆,打听她们看病的结果,询问有没有人不想走这一趟,结果她们都选择跟着商队去长安,这批马不止是隋玉的,其中的二成利是她们的,谁都不放心交给旁人盯着。
见她们这个架势,隋玉越发心安。
当晚,隋玉叫来隋良,她把画着路线的羊皮、记录着各个地方商铺、农家、小贩的竹简、以及记载着一些商队性情的木片都交给他。
“你头一次跟商队出远门,记住一点,多看多听少说,商队里的人都是有经验的,你拿不准的地方不要拿主意。想家睡不着的时候,你就看看这些东西打发时间,若是有什么新奇的事和人也记下来,若是得用,以后会演变成我们的人脉。”隋玉交代,“如果想让过路的商队给你捎带东西,多说好听的话,有交情就攀交情,没交情,你就许诺他们在客舍住宿不要房钱。还有一点,就是捎带的东西不能过多过重,一个轻便的箱子或是一个包袱刚刚好,免得给旁的商队带来负担。”
隋良默默听着,一一记下。
隋玉想了想,没什么嘱咐的事了,她拉住弟弟的手,说:“去吧,等你回来给小崽炫耀,我们家就他一个人没出过敦煌城。”
“他小的时候去过玉门关。”隋良纠正。
“噢,那就是只有他没离开过西北。”隋玉改口,“良哥儿,外面的山山水水挺壮阔,十里不同俗,三里不同音,你出去了好好看看,这对每个人都有好处。以后小崽长大了,我也让他跟着商队出门。”
临出门了,她不想说什么泄气的话,免得隋良更犹豫不决。
“好。”隋良应下。
“舅舅?你人呢?”小崽在喊了。
“来了来了。”隋良往出走,说:“姐,我过去睡觉了。”
“好,早点睡。”
小崽觑着眼站床上看他,问:“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军屯卖蚕?”
隋良支吾,推托说:“问你娘。”
“为什么问我娘?”
“我有事。”
“噢。”小崽坐下,又问:“等柿子熟了,你还带我射鸟吗?”
“嘘,别说话,我想睡觉了。”隋良不回答,他按下外甥,说:“快睡觉,再说话,你爹来揍人了。”
“我爹才不揍我……”
“我害怕他揍我。”
说话声慢慢低了下去,小院安静下来,夜风中只闻虫鸣声。
早上,隋良拎出藏在床底的大包袱,他兴高采烈地说:“小崽,舅舅要去长安逛皇城了,你留在客舍守着生意吧,等我回来,我给你讲皇帝老爷长什么样儿。”
小崽顶着一张睡意朦胧的脸回不过神,他心慌慌的,见他娘进来,他大声说:“娘,我舅舅要跑。”
“他跟商队去长安,明年就回来了,等你长大了,你也要离家的。”隋玉温言安抚。
“我才不要长大。”说着话,滚烫的泪珠子汹涌而出,小崽匍匐在床上,他头埋在枕头上,哭哭唧唧地喊:“我舅舅也没长大,呜呜呜——”
隋良也跟着掉眼泪,他瞪着屋顶,要把眼泪憋回去。
“吃饭去。”赵西平过来了,他接过隋良手上的包袱,问:“狼皮褥子和羊皮袄带了吗?还有羊毛袄裤和狼皮帽子,牛皮靴子、芦花鞋子都带了?”
“我姐说天冷的时候已经在长安了,她让我拿钱买新的。”
“还是带两身,带着备用。”赵西平去开箱,把冬天盖的狼皮褥子以及隋良的冬衣冬鞋都拿出来,说:“你去吃饭,这些东西我给张顺拿去。”
隋良看外甥一眼,正巧逮到他露出一只眼偷瞄,他冲他扮鬼脸,一溜烟跑了。
小崽又气得嚎两嗓子,还是隋玉哄他要去给舅舅送行,他这才肯穿衣起床。
吃过饭,宋娴带着仆从过来了,顺带还把装文书和户籍的木箱捎了过来,“来,二掌柜,这个东西你可保管好了。”
“昨晚给你的东西你都带上了吧?”隋玉问。
隋良点头,昨夜他睡不着,半夜醒来,他找出木匣子把羊皮、竹简和木片都装起来塞进包袱里了。
“那就走吧,别耽误了。”赵西平开口。
仆从们骑着骆驼赶马离开,其他人随后跟着。赵西平瞟见花岁春也紧赶慢赶地从北边客舍里冲出来,赶着他买的五匹马和驮行李的骆驼追了过来。
“玉掌柜,我帮你盯着商队的动静,你帮我照抚家眷可好?”花岁春靠近说话。
“再好不过了。”隋玉答应,“劳烦了。”
“客气。”
商队进城,靠近东城门的时候,赵西平遇见曲校尉,看他的穿着,这是又打算去城北找乌骓交流感情。
“你们这是?”曲校尉面露复杂之色。
“几家商队要去长安卖马,我小舅子心野了,想趁着年轻出去闯荡,他也要带着商队去长安长番见识,这不,我们都来送他。”赵西平把卖马的主意推到隋良头上,唯有这样才不得罪人。
曲校尉之前不知道隋玉打算明年再入长安的念头,只想着她才回来,至少也要留一个月,而眼下出现变故,他只叹商人性子太急,再惋惜他跟乌骓实在是没有缘分。
“行,你忙去吧,今天给你休半天假,不用去校场练兵了。”曲校尉离开。
赵西平高声道谢,他忙去追走远的商队。
商队正在出城,隋良手忙脚乱地递交文书和户籍,一一核对过,他又心细地一一清点,确定没有掉落和遗漏的,这才规整好装进木箱里。
“要交出城的钱吗?”隋良问。
“不用,进城的时候交钱了。”张顺候在一旁解答。
“快走快走,别挡着道。”守城官赶人。
隋良踮脚回头,瞅了一圈,看见他姐牵着小崽站在城墙下招手,小崽垮着脸,憋着哭意,两眼泪汪汪的,还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走了,等我回来。”隋良不敢再看,他抱着木箱快步跑出城门。
人影一消失,小崽憋不住了,他扶着城墙嚎啕大哭,“我想我舅舅……”
城外,隋良也在众目睽睽下抽泣,他抹着眼泪,脚步不停,对投过来的视线毫不在意,伤心得不可自抑。
宋娴要笑死了,这么大的小子了,都能娶妻生子了,还因为离家哭得涕泗横流。
“要不你回去算了,你家的商队我给你盯着。”她说。
隋良摇头,他大喘一口气,解释说:“小崽从出生后就没离开过我,我外甥是我带大的,我走了,他肯定要哭。”
“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他有爹娘哄着。”宋娴掏出手帕递给他,感慨说:“你还真是个好舅舅,你姐离家的时候都没你哭的惨。”
一条手帕擦湿了,隋良才止住哭意,他回头看一眼,敦煌城的城墙已经变得模糊了。
城内,赵西平抱着小崽往回走,隋玉牵着两匹骆驼跟在后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着哭得哇哇叫的小孩,路上的人纷纷错眼看着。
一直到出了城,小崽才不哭了。
但他蔫巴了五天,慢慢习惯了隋良不在家的日子,这才有些精神。
“小崽,去不去军屯卖蚕?”隋玉给蚕换完桑叶了,没办法,儿子伤心得万事不管,她只能接过喂蚕的活儿。
“难怪我舅舅说什么时候去卖蚕要问你。”小崽叹气,“走吧,我要把我舅舅的生意做起来。”
隋玉也想叹气,怎么搞得她像个坏人一样,问题是她也心虚是怎么回事?

临出发前,小崽又爬到桑树上摘一匣桑叶,打算作为赠品送出去。
“嫂嫂,你们去哪儿?”阿水从客舍出来,她随口一问。
“我们去卖蚕,阿水姑姑,你去不去?”小崽嘴快。
隋玉有些紧张,果不其然,阿水一口答应了,她不好拒绝,只能琢磨着不去十三屯,避开认识阿水的人。
“我回去拿蚕箱。”阿水跑了,“爹,我跟我嫂嫂去卖蚕了,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老牛叔应一声,听着脚步声跑远了,他突然想起来,忙追出去问:“你们去哪儿卖蚕?”
“去军屯,你要买什么吗?我从城里给你带回来。”阿水回答。
“你不能去!”老牛叔反应有些大,见阿水不高兴,他放缓语气,打补说:“你不能去,我这儿还有点事要你做。”
阿水不听,她生气地嚷嚷:“为什么不让我去军屯?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瞒我,我偏要去。”
老牛叔看隋玉一眼,甩手说:“我一个老不死的,能瞒你什么?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军屯了,你倒是能歪想。去去去,我不拦你,你想去哪儿都行,我找大壮去摘胡豆。”
阿水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更多的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还是坚持自己亲自走一趟,看军屯里藏着什么,让老头子如临大敌。
隋玉去牵骆驼,绕路去北边喊上喂鸡的花妞,让她带上蚕箱,跟她们一起去军屯卖蚕。
“走了。”隋玉喊,“小崽快来,你跟我同骑。”
三头骆驼先后离开客舍,路上,阿水跟隋玉吐槽:“嫂嫂,你说我娘是不是还在敦煌的军屯里住?之前有好几次,我在我爹面前提及军屯,他都打岔不多说,而且还把我小时候住过的房子还给官府了,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清楚,他还不肯带我回去看看。”
“你别试探我,你都不知道,我更不清楚。”隋玉挑明了说,“我只知道你娘不可能还在军屯,你爹动不动就担心自己在睡梦中醒不过来了,就是害怕他死了你没家了,你娘要是还在敦煌,他想尽法子也得让你们相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军屯有仇家,或者说是闹过口角的人家,他不想再跟他们有关系,也担心他们会把仇恨倾泄在你身上。你要知道,人老了,力气不占优势了,靠自己保护不了儿女,他就变得胆小了。”
阿水信了大半,毕竟她的猜测也不靠谱。
“要不我帮你卖蚕,阿水你拐回去。”花妞问。
“算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去过军屯,我跟我爹长得又不像,就是碰见他的仇家,他们也不认识我。”阿水拒绝了,说:“嫂嫂,我们不去十三屯和十七屯。”
隋玉答应了。
进城拐去军屯,隋玉带着三个小的沿着临街的军屯叫卖,哪里有小孩,她往哪里钻。
“一条蚕只要三文钱,它们已经要结茧子了,等茧子破了,会飞出来一个蛾子,蛾子能拉大几百个籽,明年天热了,你把蚕籽裹在布里夹在胳肢窝,小蚕就孵出来了。”小崽认真地介绍,“你看箱子里吐出来的丝,这些丝就是织帛布和绸缎的生丝,蚕养多了,你们还能卖蚕茧赚钱。”
“这个我在我表哥那里见到过,我表哥是从李百户的大儿子手里买来的,只有两条,他宝贝死了,只许我看,看的时候还不能大喘气。”一个淌着鼻涕的小子愤愤道,“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找我奶要钱,我要买十条蚕,让我表哥眼馋死。”
此话一出,其他小孩听信了,纷纷跑回去拿钱。
“你们在这儿等着,可别走了。”淌鼻涕的小子嘱咐,他一挥手,说:“茅勺,你在这儿守着,等我买了蚕,我送你一条。”
“好,大哥你快回去。”一个赤脚的矮小子高声应答。
隋玉觉得好笑,一帮毛头小子还分个大哥和二弟。
“嫂嫂,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跟花妞去另一条巷子叫卖。”阿水说。
“不行,你们别走丢了。”隋玉一口拒绝。
“我们这么大了,怎么会走丢。”阿水不服。
隋玉不接话,也不松口,花妞见状不肯惹主子生气,自然不会跟阿水离开,阿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
不知道谁帮忙做了宣传,不多一会儿,巷子里蹿出一大群孩子,隋玉牵着骆驼退了退,把地盘留给三个小商人。
一条蚕配五片桑叶卖出去,小崽快活地收铜子,同时还不忘交代他们蚕只吃桑叶,明年小蚕孵出来了,他们去城北的长归客舍摘桑叶。这是他舅舅交代的,卖蚕的时候不说桑叶要用铜子买,免得卖不出去,等小蚕孵出来了,为了养蚕,买蚕的人自然会掏钱买桑叶。
人太多了,阿水和花妞的生意也开张了,有小崽在前面卖力地吆喝,她们就不费口水介绍了,一手收钱,一手把他们挑中的蚕交出去。
“就是在那儿,我们快去。”另一条巷子里的孩子闻声跑过来,走在前面的小姑娘高声问:“卖什么的?”
“卖蚕,织绸缎和帛布的丝就是蚕吐出来的。”阿水接话,她腿蹲麻了,站起来说:“三文钱一条蚕,一条蚕可以拉大几百个蚕籽,明年蚕籽孵出小蚕,养四个月,你就能收获几百个蚕茧,到时候可以卖好多钱。”
“蚕茧卖给谁?几文钱一个?”
“过路的商队就收蚕茧啊,不过客商要的蚕茧多,可能是一文钱一个吧。”阿水说。
“都是蚕茧,为什么你们要卖三文钱一个?而且这些蚕还没结茧。”聪明的人发现了不对劲。
阿水露齿一笑,得意地说:“因为现在只有我们有蚕啊,当然了,你们也可以托商队给你们从关内带蚕茧。”
其他人不吭声了,这事他们可做不到。
“你们还买不买?”花妞问。
“买,给我挑五条蚕,我只有十六文钱,能不能送我一条蚕?”
“我回去拿钱,我买十条,给我留十条啊。”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大声嚷嚷。
隋玉又后退了些,一大群孩子挤在一起实在是太聒噪了。
不多一会儿,闻到声的老人和妇人从屋里走出来,这些人在拥挤的小摊上晃悠一圈,很快被挤了出来,她们走来跟隋玉交谈。得知隋玉就是长归客舍的掌柜,确定蚕吐的丝真能织帛布和绸缎,她们大喜,豪爽地撒钱出去让儿女大肆购买快要结茧的肥蚕。
一个时辰过去,摊前总算清净了下来,来时还有些怏怏不乐的小崽,在铜子的哗啦声中,他眉开眼笑,嗓子都说干了,还乐得嘎嘎笑。
“娘,你瞧,我赚了好多钱。”他用衣摆兜住沉甸甸的铜子,说:“我都忘带装钱的箱子了,下次再来,我要把我舅舅的钱箱带来。”
隋玉觑着他,这次提起他舅舅,他总算不是臊眉拉眼的了。
“回不回去?你爹估计要下值了。”她问,“还是换个地方继续兜卖?”
“换个地方继续卖。”小崽还沉浸在赚钱的亢奋中。
隋玉用六个铜子买来三个破陶罐,铜子装起来,蚕箱阖上,她带着高声叫卖的三个孩子换个地方。
日近晌午,蚕快卖光了,隋玉喊坐在墙根下数铜子的三个孩子:“回去再数不成啊?你们就不饿?”
没人理。
巷头响起脚步声,隋玉看过去,一个看着跟阿水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牵着一个白皙的妇人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心里咯噔一声。
“娘,你看,这个妹妹长得像我,她真不是你生的?”
妇人面色凝重,她望着阿水,这丫头跟她丈夫长得有八成像。
“嫂子,买蚕啊?”隋玉出声,她打量着兴致勃勃盯着阿水的姑娘,笑说:“真是巧了,我们两家的姑娘长得像姐妹俩,这不是我家丢的丫头吧?”
“啊?娘,我不是你亲生的啊?”
“别犯蠢。”妇人拍她一巴掌,问:“妹子,这丫头是你家的?”
阿水这时也走来了,她满目惊诧地望着,回头问:“花妞,我是不是长得像她?”
花妞点头,这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双生姐妹。
“我叫屠小艳,今年十三岁,妹妹,你叫什么?”屠小艳满面兴奋。
“我叫阿水,还不足十二岁。”阿水回答,她看向隋玉,问:“嫂嫂,这个婶子不是我娘吧?”
“不是。”
“不是。”
隋玉跟妇人齐声说。
“太有缘分了,不过世上人多,有几个长得相像的人也不足为奇,小春红在太原郡的时候还遇到一个跟她长得像的人,可惜没有亲戚关系。”隋玉不慌不忙地说。
妇人冷静下来,她没道理从外面捡个孽种回去,便借着这个说辞应和两声,离开前又看阿水一眼,牵着小女儿走了。
“妹妹,你住在哪里?回头我去找你玩。”屠小艳扭头问。
“就知道玩。”妇人面色发青地拍她一掌,“跟我回去。”
阿水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心里跟着生起疑团,不过她没表露在脸上,听隋玉吆喝着回家,她忙去收拾东西。
回到客舍,远远就看见老牛叔在枣树下等着,花妞心生羡慕,说:“阿水,你爹好心疼你,你进城一趟,又不是进狼窝了,值得他巴巴在外面守着。”
阿水弯起嘴角,她驱着骆驼快速跑过去。
“怎么回来这么晚?饭都快冷了。”老牛叔扫过她的神色,安心了,说:“赚了多少钱?”
“三百八十三个铜板,还有一些还没数,最后来两个人打岔了。爹,我今天遇到一个姐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她还牵了她娘找过来,你老实交代,我不会是你偷回来的吧?”她俏皮道。
老牛叔面色一僵,又很快反应过来,说:“放你娘的屁,你不是我亲生的,我疯了才养你。”
阿水“噢”一声,“我去吃饭了。”
她先把蚕箱和装钱的破罐子拿进客舍,走进门了,她又悄悄退几步,躲在门边探头偷看,看见隋玉在跟她爹说话,而她爹满面的烦躁。
之后小崽再去军屯卖蚕,老牛叔说什么都不允许阿水再去,哪怕阿水闹脾气。
日子一晃就是两个月,秋收时节,阿水趁她爹放松警惕,她借口去地里干活,徒步去了军屯。
回来后,阿水当晚起了高热,跟她睡一个屋的猫官从门缝里挤出去大叫,老牛叔骂骂咧咧地开门出来。
“谁在敲门?”隋玉醒了。
赵西平穿衣去开门,说:“好像是老牛叔,我去看看。”
“西平,阿水生病了,我喊都喊不醒。我跑不动,劳你带她进城看大夫。”
阿水整整病了一个月,瘦了一大圈,等她走出房门时,客舍外的枣树和柿子树不剩多少叶子,枣子和柿子更是不见踪影,秋风萧瑟,快入冬了。
老牛叔提一罐鸡汤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觑着细伶伶的丫头,说:“以后可不能下地干活了,你看你被我养娇气了,下地半天,病了一个月,为了你,你嫂嫂亏了上十只鸡。”
阿水有没有下地干活,所有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她抿嘴笑了笑,附和说:“肯定不下地了,我也病怕了。”
老牛叔提着的一颗心落地,他高兴地说:“快来喝汤,煨了一整夜,骨头都炖烂了。你多喝点,把瘦没的肉再补回来。”
阿水跟进去,来往的商队又多了,第二进客舍也住进六个独行的旅人,闻到浓郁的鸡汤香,他们纷纷走出来。
“早上炖的也有鸡?”有人问。
“没有,这是我给我家丫头炖的,不过晌午有炖鸡。”老牛叔说,“你们要是想吃小罐炖的汤,要提前说一声,让厨娘单独给你们炖一罐,不然吃不到整鸡。”
“去灶房找人就行?”
“对。”
六个旅人出门,老牛叔问阿水:“在院子里吃行不行?不然屋里染上油味,你又不喜欢。你这丫头也刁钻,猫官睡你枕头上你不嫌脏,油香肉香你又嫌弃。”
他唠叨着,阿水颤抖着嘴唇掉下泪,她心想她真好命,有个待她如宝的爹,还有像嫂嫂这样的善心人,为了让她快活长大,一直瞒着她不堪的身世。
看她哭了,老牛叔沉默了,他放下罐子,佝偻着身子去搬桌子。
“我来搬。”阿水抹掉眼泪跑进去,搬出桌子,她又去拿两个碗,说:“爹,你也喝汤吃肉,你养好身子,活到一百岁,让我好好孝敬你。”
老牛叔又笑了,他打消了谈及往事的想法,这样就挺好,不管是不是亲生,阿水就是他女儿,他就是她亲爹。
唉,他总算不用提心吊胆的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军屯的房子他就不退了,悔死了。

第302章 一家三口
地里的庄稼差不多都收回来了,剩下的农活就是砍高粱杆、黄豆杆和黍米杆,这些事,二黑和丁全两人能忙活开,赵西平就把雇的帮工遣散了。
“这都入十月了,在关外买奴隶的贩子怎么还没进关?”隋玉纳闷,这次她在家,她做主要再买十个奴隶,五个用来照顾地里的庄稼,剩下的五个负责梳理棉絮。
“奴隶贩子去关外了?”赵西平问。
“对,我在楼兰遇上的,小春红和柳芽儿她们就是从那个奴隶贩子手里买的。”隋玉说,“他们消息挺灵通,赶的也巧,趁关外打仗,他们出关买俘虏或是流民。”
“也不一定是买,抢来的也不是没有。”赵西平拍拍手上的灰,说:“走,回去了。”
隋玉应一声,她提起粪叉子在地上敲了敲,没脏东西了,她把粪叉子递给伸手的男人。
二人巡看的二亩地是上个月才买到手的,离客舍不远,在河流的西边,原来是块荒地,两年前被人买了去,开垦后养了一年,今年才种上一季庄稼。土壤肥力不足,地买到手,隋玉和赵西平就张罗着施肥,发酵的猪粪、骆驼粪、鸡粪、鸡毛鸡骨、猪骨羊骨,她家最不缺粪肥,有望在明年棉花种下之前,把这两亩地折腾成良地。
开垦的荒地免交五年的粮税,最重要是不受农官的管制,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这是隋玉买下这两亩地最主要的原因。
溪流干涸,河道上只余一掌宽的细流,裸露的河滩在风吹日晒下干裂,隋玉踩上去跺一脚,一个浅浅的脚印烙下,河滩下还是软的。
十月的敦煌,晌午的日头还是有些许热意的,冬日的寒气还没飘过来。而在绿洲的尽头,高山上已是大雪纷飞。
小崽跟大壮爬上客舍西边的坍塌废墟,这座废墟在风吹日晒下矮了近一尺高,土壤风化,上面寸草不生,倒是时有鸟雀在上面做窝,偶尔也有刺头母鸡飞上去下蛋。二人赶走上面的两只母鸡,翻找一圈,手里的提篮里多了八个鸡蛋。站在最高处凸起的土包上,小崽遥遥望着南边的天空,他们头顶是耀眼的太阳,而雪山之巅,阴云堆积,黑压压的一片。
大壮牢牢地扶着小崽,他对看天没兴趣,只觉得这上面风大,害怕风把他们两个吹下去了。
隋玉在身上蹭了蹭手,她屈起手指,用指节抵着下唇吹个响亮的呼哨,跟土垣上的小子打招呼。
小崽牵着大壮慢吞吞地走下废墟,跟在两只大黑狗后面迎了过去。
“不要扑上来,我身上臭臭的。”隋玉提前说。
“我不嫌娘臭。”说归说,靠近了,小崽慢下步子。
“你今天在家做了啥事?”隋玉问。
“写了一板字,跟阿水姑姑一起给猫官和两只大黑狗梳毛,然后就去捡鸡蛋了。”小崽掰着手指数,他忘了隋玉的嘱咐,一高兴就扑过去,一股粪臭味袭来,他立马退三尺远。
“不是不嫌我臭?”隋玉笑。
小崽语塞,他支吾几声,只能假笑糊弄。
回到家,隋玉和赵西平换下脏衣裳,天色不早了,赵西平交代一声,他骑上骆驼进城当值。
隋玉仔细擦脸,也拽住小崽给他洗脸洗手,再搓开骆驼油抹在手和脸上,不然出门被西北风一吹,脸和手能皴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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