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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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甥?”隋玉扔掉手里的鱼刺,她下意识想到的是阿宁,但丁全不可能不认识阿宁。她跟着丁全往外走,看到雪地里站的人,属实让她意外。
“姨母,外甥不请自来,还勿见怪。”说着,胡安岁跪地一拜,说:“外甥给您拜个早年。”
隋玉唬了一跳,她赶忙拉起他,说:“你这孩子,这是想跟我讨压岁钱啊。”
“被您看穿了,外甥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我从没来拜过年嘛,实在是罪过。”胡安岁解释,免得让人以为他行此大礼是有事相求。
隋玉打发丁全进去喊赵西平和隋良出来,她拉着胡安岁往厨院走,说:“我把你姨爹和表舅喊出来,你一个一个磕,多讨两个压岁钱。茶舍里面吵得慌,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我们坐这个屋说话。安哥儿,你一个人来的?你娘没来?”
“没有,她年前得了风寒,在家养着。我本来是想在家陪她的,她担心我过了病气,不肯见我。之后我出门去看人烧火把,想替她烧一个,路上听人提起城北客舍今晚热闹,我就跟着过来了。”
话落,门外有了脚步声,胡安岁起身去迎,见人就要拜,赵西平动作快,一把扯起他。
他用眼神向隋玉求助,这孩子叫什么来着?这又是什么意思?
“安哥儿给你们拜年来了,不过这还没到新年,你们当姨爹当表舅的,可要给我外甥包压岁钱。”隋玉看懂了他的意思。
隋良搂着大外甥往长凳上坐,说:“你小子,再不来我都要忘记你长啥样了。待会儿给你装一兜压岁钱,明年记得还过来。”
胡安岁笑眯眯应下,他用余光打量这个表舅,一年半未见,大伙儿都长进了啊。
赵西平出去一趟,不多一会儿提来一壶红枣姜水,让胡安岁喝一碗驱驱寒。之后又端来烤羊肉和烤鱼,但胡安岁体弱,吃不得这些东西,稍稍尝两口就放下了。
“娘?我听说咱家来客了?”小崽提着帛布糊的灯笼走进来。
一个穿着大红色缎花锦棉袄的小子迈过门槛进来,红袄映得他脸白如雪,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水灵灵的,灵动的眉眼甚是出彩,像是画里的人走了出来。
胡安岁满眼的欣赏,他对隋玉说:“姨母,我这个表弟长得出彩,你把他养得真好。”
“原来是表哥啊!我想起来了。”小崽有印象了。
“把我忘记了?你娘没跟你提起我?”胡安岁故作失望地问。
“没忘,只是你长俊了,我没认出你的脸。”小崽不慌也不忙,他解释说:“我记得你,也知道你家在哪儿,我跟我舅舅进城的时候还跟他说过从哪条路可以去你家。”
隋良:……他差点相信了。
小崽走到隋玉旁边坐下,他有点热,问能不能解开棉袄敞一敞风。
隋玉只允许他解开两颗扣子,“你安安静静坐一会儿就不热了。”
胡安岁的目光落在他们一家四口穿的衣裳上,袄裤蓬松但不笨重,起坐的动作,看着很厚的袄轻轻松松就折下去了,手一松开,又快速回弹。
隋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主动说:“这是棉花做的袄子,你也听说了我种棉花的事吧?种子就是从你舅舅手里得来的,我种活了大半。”
“姨母别多心,我不是为了这事来的,棉花种子我舅舅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不是来抢功劳讨好处的。”胡安岁解释,“我是从我爹那里听说了棉花的事,也有些好奇,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过来长见识。”
隋玉看赵西平一眼,他出去了,几句话的功夫,他从隔壁拿来一件棉袄,这是拿给客商们试穿的。
胡安岁接到手,跟芦花袄以及羊皮袄相比,这件袄子实在是太轻了。
“本来是该给你和你娘各做一身棉衣的,棉被也该给你们送两床过去,但今年棉花就种了两亩,产量不多,没有多余的能送给你爹和你母亲。如果撇开他们,单独给你和你娘送棉衣棉被,棉衣棉被落不落得到你们手上都是两说,反倒还要给你们惹麻烦。”隋玉解释,“明年棉花种多了,我给你家送五六十斤棉花,到时候你跟你娘都能穿上棉衣。”
就这一番话的功夫,胡安岁能感觉到搭了棉袄的腿在回温了,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把棉袄拆成棉裤送给他,冬天的时候他冷了,上身能穿羊皮袄,但腿脚穿得再厚都是冷的。
隋玉喊来翠嫂,让她拿布,今晚就做条棉裤出来。
“不急这一会儿,过两天,初三的晌午,我在我家后门等你们可好?”胡安岁问。
隋玉没意见,“到时候我让你表舅给你送过去。”
碗里的水凉了,赵西平端出去倒了,又重新沏一碗热的。
胡安岁道声谢,他端碗喝水,意识到他的到来打扰了他们一家的欢欣,又说几句话,他提出告辞。
“我送你回去。”赵西平说,“天晚了,你别走夜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三个布兜,兜里装满了铜子,赵西平把布兜递过去,说:“压岁钱,收下,明年长高点。”
胡安岁没客气,他收下三兜钱,说:“谢谢姨母姨爹和表舅,我明年还来给你们拜年。”
“行,不必一定是过年,寻常日子也能过来。”隋玉送他出门,她把棉袄递给他,说:“你拿上挡挡寒,到家了再让你姨爹带回来。初五之前不能动针线,初六我让人给你做一身贴身的棉裤,初七的晌午送过去。你瘦,穿里面没人能看出来。”
胡安岁道谢,他拿上棉袄,接过小崽递来的灯笼跟着赵西平走了。
待蹄声跑远,隋良伸个懒腰,问:“姐,你觉得他这趟过来是为了什么?”
“就不能是单纯过来坐坐?”隋玉笑问。
“我不信,他是心眼里面嵌心眼,大冷的天,他徒步从城里走过来,哪会是单纯地坐坐,就为了喝你两碗红枣姜水?”隋良反问。
“大概是明白棉花能给我们带来的利益,觉得我们有钱有势了,想要来往一下,用我们给他和他娘做靠山。”隋玉吁口气,说:“不用多想,他是聪明人,就是一夜变傻了也不会反过来害我们。他跟隋慧在府里的处境不好,处处是算计,如果借我们的名头能让他们好过一些,就随他吧。”
小崽拉住他娘的手,说:“娘,等我长大了,我也会保护你。”
“我要你保护什么?”隋玉不理解。
“你羡慕了。”他言辞凿凿。
“我羡慕什么?”隋玉越发纳闷。
“你羡慕我那个姨母有个好儿子。”
隋玉:……没有吧?
“那行吧,我等你长大了也保护我。”隋玉说,“不过我觉得你没有机会。”
“我也觉得。”小崽嘻嘻笑,他还是不要有这个机会,“我娘会一直强大。”
第323章 头笔棉花生意
新年头一天是个大晴天,风虽然大,但不影响大伙儿看见太阳的好心情,隋家的仆从和帮工看见隋玉和隋良姐弟俩从主院抱着小木箱走出来时,心里的欢喜劲达到顶峰。
“嫂嫂,新年好。”阿水大声喊。
“主子,祝你新年发大财。”
“娘子,祝你们永远不会生病,以后你不用再喝苦汤子。”
“玉掌柜,新年安康。”
“……”
聚在一起的奴仆和帮工七嘴八舌各说各的,隋玉笑容满面地一一应下,隋良把钱箱放地上,她从中拿铜钱串子一一递给奴仆和帮工,同样回祝他们健康、顺遂、无忧。
花妞接过用红线串的铜钱串子,她看一眼,估摸着这一长串是二百个铜子,抵她一个月的工钱了。
隋玉扫一眼,所有人都拿到赏钱了,她接过隋良递来的七小串铜子,说:“今天是初一,除了负责做饭的七个人要继续受累,其他人不用守在这里,该玩的玩,该乐的乐。来,殷婆,你和梦嬷还有翠嫂她们一年到头都在灶房打转,你们再得一串赏钱。”
“哎,谢谢娘子。”殷婆喜笑颜开,她接过赏钱,不少呢,估计是一百个铜子。
“娘子真是客气,这不是我们该做的嘛。”翠嫂嘴上这样说,接钱的动作那叫一个利索,其他人见了忍不住发笑。
又散出去一波赏钱,钱箱里还剩五串铜子,隋玉笑盈盈地看向几个丫头,意思很明显,赏钱就在这里,看谁能得口彩。
“祝嫂嫂今年的棉花有个好收成。”阿水早有准备。
一串赏钱扔过去,阿水上前一步接住。
“祝主子的新客舍客似云来,以后我们长归客舍能开到皇城根下。”花妞攒着劲大声说,说出的话像滚落在盘的豆子,一字一个响。
“好,借你的吉言。”隋玉递过一串赏钱。
轮到阿羌,她红着脸说:“祝我们的商队年年赚钱,年年顺遂。”
一串赏钱递过去,隋玉看向大壮,等着这个傻小子有什么说头。
大壮挠头,他想了又想,问:“不能说一样的是吧?”
“对。”阿水和花妞齐声说。
“那、那……”大壮吞吞吐吐,满脸的纠结。
“你们就欺负大壮傻,大壮,明年大年初一,你一大早就去等小崽起床,见到娘子先夺口彩。”殷婆为这傻小子鸣不平。
大壮闻言一喜,他高声说:“小崽要一年比一年聪明,我希望他以后不会再哭。”
隋玉立马递出一串铜子,说:“我代小崽谢谢你。”
大壮盯着她手里的另一串铜板,这会儿像是开窍了,他看花妞和阿羌一眼,得意地说:“希望小崽能如愿,他的妹妹不会像金花一样调皮。”
花妞眼睛一亮,抢话说:“祝主子今年给小崽添个小妹妹。”
“今年可不成,这话留在明年说。”隋玉今年没空怀孩子生孩子,她把手里的铜子递给大壮,说:“跟花妞进城玩去,用这串铜子请她们吃糖。”
大壮笑呵呵地应下,他没弄明白为什么他得了赏而非花妞,弄不明白他也不多想,拿了钱就要先回屋藏起来。
一帮人散了,隋良搬走钱箱,随后把小崽从被窝里薅出来,舅甥俩穿戴一新去厨院吃早饭。
住在千户所的赵家人过来了,赵大郎带着后面的弟弟妹妹来给三叔三婶拜年,小崽咽下扁食,擦擦嘴去给爷奶、伯伯和伯娘拜年。
小的一辈拜过年,赵家三兄弟相继给二老拜年,赵父赵母乐得是见牙不见眼,儿孙绕膝,齐家阖乐,他们高兴得红光满面。
大黑狗摇着尾巴进来,隋玉往外看一眼,门外探头的是顾千户家的两个少爷,她喊小崽:“吃饱了吗?你们的同窗来了,吃饱了就跟你舅舅去迎一迎,人凑齐了去给老夫子拜年。”
小崽端碗喝完面汤,他接过帕子擦擦嘴,跟着他舅舅出门了。
赵大郎带着一帮弟弟妹妹紧跟着走出去,孩子们的叽喳声远去,院子里清净多了。
“我要进城去给校尉和都尉拜年了。”赵西平用他儿子擦嘴的帕子擦擦嘴,也起身往外走。
隋玉陪着婆家的兄嫂坐坐,听他们谈起地里的活儿,又问起她在外走商的事,她简短地提了提。
“还是你胆子大,关内跑了还敢往关外跑,我这趟跟你兄弟来敦煌,路上借宿在村里,夜里压根不敢睡,刮风带动门,我都害怕门外有人。”赵大嫂话里不乏佩服。
“都一样,我出门也是提心吊胆的。”隋玉起身,说:“今儿天好,出去走走?我们去地里转一圈?”
赵母一看就知道老三媳妇是不想再谈了,她跟着说:“行,去地里转转,转一圈回来正好能吃晌午饭。”
赵二嫂不愿意去,她没暖和的棉袄穿,可不愿意出去吃风受冻。
“你们出去转吧,我从城里走过来吃了风,肚子疼。”她借口说。
“那你留家里。”赵大嫂跟隋玉出门了。
隋玉不打算走远,她带着老两口和兄嫂三人往北走,去看她去年才入手的十亩荒地。去年夏天张顺他们还在家时用骆驼拉犁犁过一茬,入秋忙完地里的活儿,丁全和二黑又用骆驼拉犁犁一遍,赶在下雪前施过一道粪肥。
赵老汉踢开雪抓一把土搓了搓,说:“沙子多,这地怎么养都种不成庄稼。”
“可以种萝卜。”隋玉接话,“萝卜种在沙土里,只要肥施的够,它反而比种在菜园里长的大,拔的时候也更省力。”
赵老汉不清楚,他家地多,攒的粪肥都施到庄稼地里了,施过肥的地用来种庄稼,压根不会用来种萝卜。
“可惜两地隔的远,不然我能来你们这儿拉粪肥回去肥地,家里攒的粪肥年年不够用。”赵大哥不眼馋老三一家赚钱,也不眼馋他们房子大房子多,他就眼馋牲畜圈后面的大粪坑,一看见就走不动道。
“酒泉跟张掖隔得近一点,你们要是想要粪肥,我让甘大留着,夏天的时候你们去拉。”隋玉说。
“当初怎么不在酒泉盖客舍?”赵大嫂问出一直想问的,“客舍盖在酒泉,我们也能帮你盯着。”
“商队从敦煌前往酒泉,或是从张掖去酒泉,两郡之间隔着六七天的路程,他们备的粮草在路过酒泉时还有剩的,人也还没到最疲乏的时候,很多商队都是进城停留一两个时辰,补些东西就出城了,不会留在城里过夜。”隋玉解释,“我选择客舍盖在哪里,都是按照商队赶路时歇息的习惯和状态选址的。”
赵大嫂脸皮发烫,是她小人之心了,她还以为是隋玉有意防着婆家的人。
“做生意讲究还挺多,难怪你能赚钱。”她是彻底服气了。
“弟妹——隋玉——”赵二嫂站在客舍的背风墙后大声喊,见隋玉终于听到声看过来,她招手示意她回来,“你家来客了。”
“你们继续转,我回去看看。”隋玉往回走。
她一走,其他人也跟着回去,要不是顺着她的意,其他人压根不会出门,从西边吹来的风还掺着黄沙,打在脸上跟针扎的一样。
赵老汉看向河西边的一墩黄土坡,说:“你这地要是想种庄稼,就把那墩黄土买下来,让人挖来铺地里。”
“不好买,这是仇家的。”隋玉摇头,“旁人能便宜把黄土买到手,我们出高价还要跟人说好话。不买,这十亩地我不打算种庄稼。”
赵二嫂还缩在墙后,看人走近了,她才绕过来,说:“有人来给你拜年,提了好多东西,隋良看样子也不认识,他让我来喊你。”
隋玉加快脚步,见小崽站在厨院外面招手,她直接走过去。
“是城里锦绣织布坊的人。”小崽先跟她透个口风。
“我姐回来了。”隋良听到声起身,他迎过去介绍说:“姐,这二位姓杜,是锦绣织布坊坊主的二叔和侄子,王农监拿来的棉布就是在他们织布坊织的。”
“玉掌柜,闻名不如见面,久仰了。”杜季白先声打招呼。
“这话该我说才对。”隋玉笑言,“久等了。”
“没有没有,贸然上门,是我们唐突。”杜季白坐下,说:“想必玉掌柜见到我们是一头雾水,我也不兜圈子了,这趟过来是受我大侄子,也就是织布坊的坊主杜靛青所托上门给你们拜个年,看你什么时候得空,他上门跟你谈个生意。”
隋玉瞬间了然,直接问:“关于棉花?”
“哎。”杜季白笑着点头,“托王农监的福,世上第一匹棉布诞生在我们的织布坊,在那之后,我们一直念念不忘。不瞒玉掌柜,棉布跟麻布相比,不仅软,吸水性还强,这代表它上色容易,还容易固色。你看看……”
候在一旁的小伙子解开桌上的包袱,把里面的褚色芦花袄、月白色的帛布单衣、海棠色的罗裙、以及鸦青色和薄柿色的帕子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
隋玉走近打量,杜季白一一给她介绍布的织法,什么平纹斜纹缎纹,还有各种颜色。
“年前在西城门门口见过你一次,我们估量着你的身形给你做了一身冬衣。”杜季白看出隋玉对织布的织法没什么兴趣,他立马改口,说:“不管生意成不成,这些衣裙都送给你,算是谢你让我们看到世上另一种衣料。”
隋玉道声谢,她想了想,说:“初四那日我应该是不用待客也不用走亲,杜坊主那日要是得空,我在家等他。”
“好,初四那日我们再来拜访。”杜季白起身,“我们不再打扰了。”
隋玉跟出去相送,她看了眼沉默的小伙子,问:“你们家的人名字都带有颜色?杜坊主叫杜靛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之意?”
“是,这是我儿子,他叫桑紫。”
“很好听,我家种的就有桑树。”隋玉说,“你们家还有什么孩子?又叫什么?”
“我有个女儿,她叫藕荷。”
隋玉“哇”的一声,“你太会取名字了。”
“靛青有个妹妹叫梅染,他小女儿叫艾绿。”
隋玉啧啧几声,“这是我听过的最有意境的名字。”
“你家儿子叫什么?”杜季白回问。
“明光,是他舅舅取的。”
“好名字,人如其名。”杜季白点头,“玉掌柜留步,我们骑骆驼来的,不用再送。”
“慢走。”隋玉止步。
待蹄声走远,隋良走过来问:“姐,你打算跟他们做生意?”
“我对他们印象不错,就看杜坊主要跟我怎么谈生意了。”隋玉说。
初二,赵小米携儿带女包袱款款回娘家做客,隋玉招待一日。
初三,隋玉跟着婆家人进城去黄家拜年。
初四,隋玉刚吃过早饭,杜坊主带着不少年礼踏着一地的泥泞上门了。
杜坊主跟他二叔性子不同,杜季白随和善谈,杜坊主面相有些严肃,他一走近,隋玉就闻到他身上的染料味,再看他手上洗不掉的颜色,她明白了,这是个实干家。
见此,她不过多寒暄,相互介绍之后,她直接问:“杜坊主打算怎么跟我做生意?”
“你不打算开织布坊吧?”杜坊主问。
隋玉摇头,她没那个本事,不去插手她不了解的行当。
“那你把棉花卖给我,免得你还要把棉花运到关内卖。”杜坊主直截了当,“棉花是在敦煌出现的,没必要造福关内的织布坊,我们锦绣织布坊的织法和染色不比关内差多少,我二叔应该跟你介绍了。你把棉花卖给我,棉布出自敦煌郡,往后会有更多的商队来敦煌,你客舍的生意也会更红火。”
隋玉点头,“我们一家生活在敦煌,我也希望敦煌郡往后会更加繁荣。不过我是商人,我看重的是利,你想让我把棉花卖给你,你能带给我什么别人不能给的好处?”
“棉布织成后,你的商队从我这里买棉布,价钱低二成,如果卖价是八百钱一匹,卖给你就是六百四十钱一匹。不仅是棉布,麻布、绸缎、成衣我都能以低二成的价卖给你。”杜坊主说,“还有,我们织布坊的绸缎多是从关内买来的成货,自己买蚕丝织的少,如果生意做成,以后绸缎从你的商队手里买。我们还会从关内买染料,这些生意也可以交给你们。”
隋玉看出他的诚意,也看出他对棉布的狂热,这大概跟爱花爱石的人一样,遇到新奇罕见的奇花奇石倾家荡产也要买到手。
“可以,不过我们要签个契约。”隋玉说,“我也不欺负你,我估计三十年之内,大汉的疆土上会种满棉花,届时棉花会跟苎麻一样常见。期限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之后,我们达成的契约作废。”
杜坊主露出登门后的第一个笑容,他实诚地说:“玉掌柜,你真是个好人。”
“你不是奸商,你若是抱着一腔算计上门,我肯定要宰你一笔。”隋玉拿出竹简,把二人商定的细节都写上,“你看看,要是没问题,等官府的人上值了,我们再去存个契书。”
“没问题。”杜坊主把竹简还给她,说:“等官府立契后,我打算在河下游挖渠引水,买下地盖个染布坊和织布坊,把织娘们挪到城北来,这处安静。以后商队过来,九成的商队都会住在你这里。”
他之前的话不是在诓骗隋玉。
“我预感城北在若干年后会形成一个繁华的北市。”隋玉说。
“那再好不过。”杜坊主笑,“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晌午留下吃饭?”
杜坊主摆手,“不叨扰了,家里还有客人等着。”
隋玉送他离开,目送人骑着骆驼走远,她转身往北看。
正月十五过后,杜坊主迫不及待邀隋玉去官府签契,前脚立下契约,后脚他就张罗着买地盖房。
第324章 春种忙
杜坊主买下的地距客舍有二十里远,隋玉骑骆驼过去最快也要一柱香的功夫,她上次过去是划地买下的时候,过了半个月,她听说杜坊主雇了人去挖渠引水,想到她种棉花需要河泥做泥坯,故而又走一趟。
主事的人是杜桑紫,他听到蹄声,认出骑着骆驼跑来的人是隋玉,他丢下铁锹走过去,问:“玉掌柜,您是无事溜达?”
“我过来看看,这是开挖的第几天?”隋玉问。
“第三天。染布洗布用的水多,挖的河渠不能过窄过浅,这是个耗时的事,所以没出正月就动工了。”杜桑紫解释。
隋玉利索地跳下骆驼,她走过去看,这里的土比客舍附近的土更贫瘠,沙石混泥,土质坚硬,锹踩下去入土不过手指的两个指节深就踩不动了。锹头挖到石头,刺耳的声音搓得头皮发麻,腮帮子里的骨头都跟着发酸。
“这估计要挖两三个月。”隋玉说。
“是的,就是想赶在河流的丰水期到来之前挖好。”杜桑紫接话。
隋玉指了指跟河渠相连的河道,说:“这儿也要挖吧?”
“不挖,河道不深挖,不让河道蓄水,以后要把水引进河渠,脏了污了再从另一端排出去,废水不入河。我爹听关外回来的商队说过,这条河的水流经沙漠,他说这是沙漠里野兽和过路商队的救命水,要是掺了洗布的废水,那就是在害命。”
“你爹有良知。”隋玉说。
“我们的织布坊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以后也要传下去,不能干坏名声的事。”杜桑紫很是骄傲。
隋玉起身,不再耽误他做事,说:“河渠挖深了,下面要是出现淤泥,你跟我说一声,我让奴仆过来挑,我种棉花做泥坯需要用没落过草籽的河泥。”
杜桑紫恍然,“好,要是有淤泥我就告诉你。”
“那你忙,我不打扰了。”隋玉起身离开,不过她没回去,而是骑着骆驼继续向北跑。一个时辰后,横亘在北方的土墙越来越近,这处城墙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上面不见人影,风声呼啸而过,尖利得像是鬼嚎。
隋玉驱着骆驼跑了一圈,快晌午时从客舍的东边绕了回去,从骆驼背上下来时,手脚冻得快没知觉了。她快步走进茶舍,暖风一吹,脸和耳朵先感觉到疼。
不少客商端来羊肉锅子在茶舍吃饭,两只黑狗在桌子下面游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大黑和小黑弃了骨头颠颠迎过去。
隋玉提起铜壶给自己倒碗滚烫的红枣姜水,她坐在火坑边慢慢喝,一碗水下肚,手脚才回温。
“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三步之外,嚼着酥黄豆的客商问。
“骑着骆驼去北边兜了一圈,好冷啊。待在家里成天不是烤火,就是坐在暖和的仓房里,我都要忘了敦煌的冬天是有多冷了。”隋玉从怀里掏出装骆驼油的拇指罐,罐里的骆驼油捂化了,她倒点在手上,搓匀了抹在脸上和手上,耳朵也没漏下。
“朔北的风凛冽如刀,差点给我冻死了。”隋玉夸张地唏嘘。
客商笑一声,“享福的日子过多了,偏要自讨苦吃。”
“可不是嘛,不跟你说了,我去吃饭了,你不吃饭?晌午就嚼碟豆子?”隋玉又倒一碗红枣姜水捧在手上喝。
“起的晚,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
隋玉出门,正好碰到出来找她的男人,赵西平半天没见到她,不由问:“你跑哪儿去了?还是就在茶舍?不对啊,我来茶舍找过两趟。”
“出去转了半天,刚回来。这太阳一日日挂在天上,奈何不中用,出门一趟还是要冻掉耳朵。”隋玉有些躁,这清闲的日子有些磋磨性子,过得实在是没劲。
走进厨院,隋玉看见宋从祖,他现在每日一大早进城,赶到城北听老夫子授课,下学了也不急着走,继续坐在烧了炕的学堂里认字练字,晌午在客舍吃饭。下午要是有生意,他就带客商出城看骆驼,没生意他就是待到傍晚才出城。
隋玉和赵西平再迟钝,看他日日不归家也明白他跟他爹闹矛盾了,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宋从祖都是语焉含糊地带过,她就没再过问,这么大的人了,出不了岔子。
“从祖,骆驼快生崽子了吧?”隋玉问,“今年有多少头母骆驼怀孕?”
“两百七十二头,已经有十三头小骆驼出生了。”宋从祖说。
“两百七十二头是这个春天就要生的?还是包括去年秋冬才配上的?”隋良问。
“今年春天就要生的。”
“你家的家业真大。”隋良感叹。
“骆驼多,吃的也多,偏偏敦煌能开垦种草的土地少,我们没法自己种,只能买牧草,一年比一年买的多。”宋从祖犯愁,他扒口饭,说:“婶子,你家的骆驼别养多了,上百头就差不多了,养多了你也愁。”
“嗯,目前没打算再买。”隋玉接过赵西平递来的饭,说:“骆驼实在多得犯愁,让你娘赶一些出关卖,用骆驼去大宛换马。”
“再说吧,我琢磨着想去酒泉或是张掖买地种牧草,骆驼养大不容易,舍不得随便卖了。”
“你租地吗?”赵二哥突然出声,“我在酒泉有地,我租你二十亩。几个孩子今年都要留在敦煌,家里的地靠我们两口子和我大哥大嫂照顾不过来。”
赵老汉“咂”一声,粗声说:“不租,地里一旦种上草,往后地里的草断不了根,还种什么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