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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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平没说信不信,而是说:“我记得在你还没走商的时候,你就在跟商队打听棉花的踪迹,那时候是不是就有这个打算?”
隋玉垂眼,下一瞬腰上被重重一掐,她夸张地呼痛,枕边的男人面色越发难看。
“哎呦……”隋玉蛮横地推倒他,她趴他胸膛上,埋怨道:“掐死我你没媳妇了,你儿子也没娘了,掐死我吧。”
“你气死我拉倒,带着你儿子再嫁个老实人。”
隋玉嘻嘻发笑,她捧着男人的脸凑上去亲一下,枕在他颈窝说:“不嫁,谁也比不上你。”
“满嘴谎话,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可担不起你嘴里的好。”赵西平推她,“下去,别赖我身上,让我清净会儿。”
隋玉偏不如他的意,她撑起身睨着他,见他气得闭着眼不看她,她俯下去一点点亲吻,从下颌缓缓向眼角移动。
赵西平像个石头,哪怕快要被舔化了也死活哽着一股气不理也不问,更是动都不动一下。
“有骨气。”隋玉赞一声,她倒在他怀里,望着房顶说:“一开始寻棉花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于我是天方夜谭,比我说出‘律法不公’还荒诞,我担心你耻笑我犯蠢。”
“胡说。”男人睁眼斥她,“我什么时候耻笑你了……”
说罢,他脸上浮现心虚之色,显然是想到初领隋玉回家时,他没少挤兑她。
“没耻笑我吗?”隋玉阴阳他,这下抓着他的话柄,她占了上风,倒打一耙说:“还怪不怪我瞒着你?是不是你的错?”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隔有十年了吧?你还不了解我?我都拼了命为你上战场了,你还不相信我?”赵西平越想越气,“你别跟我扯,你这人我了解,你就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是这个执念的根源源于上辈子的经历,在对待奴隶的问题上,赵西平接受良好,而隋玉怜悯奴隶的想法在这个朝代是另类的。如果说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解救奴隶,是为了证明律法不公,她自己都觉得矫情。她从商赚钱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寻找棉种只是顺带,若是能找到,她愿意谋算一二,若是没寻到,她也不强求。
“睡着了?”赵西平问,“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隋玉蹬他一脚,“都怨你,都怨你当初不愿意领我回家,折腾得我在你面前太狼狈了,上赶着当你媳妇,好没脸。后来一想起来我就气,但你又没错,怪不了你,我只能让你刮目相看,证明给你看,我当初说出律法不公是冒失,但不是犯蠢。”
赵西平沉默,根结在这儿?是他的原因?
隋玉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看吧,律法是利益可以撼动的。”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随即木门被敲响:“主子,宫里来人了,陛下又给小主子送来几样赏赐。”
隋玉跟赵西平一脑门的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出宫时,小崽讨赏的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第335章 麻烦找上门
送赏的太监是熟面孔,晌午离开时,隋玉大手笔地给了五百钱,回宫禀报时,他故意提了提赵小崽讨赏的话,博得宣平帝一乐,这不,他又带着赏赐来驿站一趟。
隋玉跟赵西平整理好衣冠出门,见到太监,她笑眯眯道:“多谢公公在陛下面前替我们美言,小儿吃过午饭就进长安城凑热闹去了,等他回来,我让他面朝皇宫给陛下磕几个。”
“小公子童言稚语惹人喜爱,陛下还夸小公子有您的风范。”太监起身,说:“打扰夫人和中郎将休息了,东西送到,咱家这就回宫了。”
“劳公公走一趟,晌午回来的匆忙,忙忘了,把一样小玩意儿漏下了。”隋玉接过小春红递来的包袱,说:“眼瞅着要下雪了,天越发冷,我送公公几双羊绒足袜和几个暖手筒,还望公公不嫌弃。”
太监接过包袱颠了颠,沉甸甸的,里面塞的应该还有铜子,他笑着行个告退礼,满意地领着五个粗使太监走了。
小春红喊来几个人,她们把送来的赏赐搬进后院。
“赏了什么东西?这个是食盒?”赵西平进屋,他打开食盒一看,入眼的是一碟冒着甜香味的糕点。他瞅隋玉一眼,说:“你儿子往回带糕点的事传进陛下耳朵里了。”
“知道了才好呢。”隋玉俯身捻个糕点喂嘴里,说:“食盒盖上,我们别动,等小崽回来让他告诉我们赏了什么。这是给孩子的,他该第一个来拆封。”
“臭讲究。”说归说,赵西平手上的动作不耽误,食盒的盖子落回原位,其他的东西他也不去碰。
“还睡吗?”他问。
隋玉点头,也没旁的事做,外面还冷飕飕的,躺在被窝里才舒坦。
一觉睡醒,屏风外有悉悉索索声,油盏移了出去,酣眠之处漆黑一片。
“来耗子了?”隋玉出声。
“娘,你醒了?”小崽从屏风后探头,他高兴地说:“小春红跟我说,这些都是陛下赏我的?”
“是,你舅舅呢?”
“这儿。”隋良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天黑了?”赵西平拥被坐起来,他好奇地问:“陛下赏你的是什么东西?”
“六碟甜糕、两个金项圈、一柄金铲子、两个玉坠、还有两把弓。弓一大一小,大的肯定是给我舅舅的。”小崽举着油盏过来,说:“玉坠也是我一个,我舅舅一个,金项圈我也想给我舅舅一个,但他不要。”
隋玉穿衣下地,两把弓她已经看见了,一大一小,的确是有隋良的份。她拿起金铲子看了又看,纳闷道:“宫里怎么会有金铲子?莫不是皇子公主们拿金铲子挖土种花?”
赵西平扫了一眼,他开门出去,天已黑透,风里传来敲梆子声,他回身问:“你们吃没吃饭?”
“没有,等你跟我姐。我跟小崽从城里买了五只酱鸭回来,还有火烧驴肉,让灶房热一热,我们就开饭?”隋良说。
“行,我过去一趟,你就别出门了,天黑了,你看不见路。”话落,门外的人已经闯进夜色里。
隋良多点两盏油盏,火苗飙起,屋里亮堂多了,金黄之色在烛火下越发耀眼。
小崽坐在箱子上拿块栗子糕塞嘴里,嘟嘟囔囔说:“陛下真是个好人,宫里的甜糕好好吃……娘,你吃了吗?”
“……没有。”
“待会儿端上桌,我们一起吃。”
“给你绿芽儿姐姐也送一碟过去。”隋玉交代。
“好吧。”
隋玉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说:“这些东西搬回你们的屋,自己收整好。”
小崽“唔”一声,他将每样糕点挑出两块端出门送给绿芽儿,隋良把地上的箱子盒子摞一起,再挎上两把弓,一股脑搬出门,放进他跟小崽睡的屋。
待舅甥俩回来,赵西平也提着食盒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送饭的驿卒。
隋玉抓两把铜子塞给他,驿卒乐颠颠地收下,殷勤地说:“夫人,吃过饭把碗筷丢盆里放门外,我会过来收。”
“好,过小半时辰,劳你给我们送两桶热水过来。”
驿卒“哎”一声,脚步欢快地走了。
门关上,隋良说:“姐,以后让小春红送水送饭过来,免得次次给驿卒打赏钱。”
“这是小钱,花点小钱买个舒心,值得。我们还要在驿站住三四个月,住久了遭人嫌,要是让驿卒无利可图,他们对我们厌烦了,随便找点茬子都够我们烦心不少日子。”隋玉坐下吃饭,说:“就当是住在农家给租子了,而且驿站的条件可比农家好多了,住在驿站,张顺他们还不用守夜,这钱给的值。”
隋良默默记下。
晚饭吃完,驿卒送来热水,顺手提走了碗筷。
隋玉盯着小崽和隋良洗搓干净,打发他们回自己的屋睡觉,之后她跟赵西平躺在榻上絮叨半夜才满足入眠。
次日,大司农在朝堂上提起棉花种植和河西四郡有主却无人力耕种的地,隋玉献给宣平帝的六卷竹简在各位大臣手上来回传递,在看到竹简上“放营妓从良,雇其耕种荒地种植棉花”一行字时,朝堂上如水掉进油锅一般沸腾起来。
而住在外城的隋玉压根不知道这个事,她跟隋良带着赵西平和小崽从宣平门进去,一家四口去东市游逛,下午又去西市的乐坊听曲,一直玩到快关城门才回驿站。
“夫人,今天又有几家来拜访您的,他们不见仆从,要求要见您本人,一直等到天色将黑才留下拜帖离开。”守门的驿卒见到隋玉忙开口禀报。
隋玉接过拜帖,她站在灯笼下借光晃了一眼,落款竟然是什么谏大夫,她举高竹简再看,不是她眼花,还真是谏大夫府上送来的拜帖。
隋玉退后两步在驿站外扫视几眼,说:“走走走,我们回屋。”
隋良走在最后,他将兜里剩下的钱递给守门的驿卒,说:“劳烦大哥传话。”
“小事小事。”驿卒动作利索地接过钱兜,他捏了捏,兜里至少有三钱,够他喝碗浊酒了。
“你等等。”驿卒出声喊住隋良,他靠近说:“你回去跟你姐说,今天过来的人来者不善,一个个黑着脸。”
隋良道声谢,他忙追上去,进屋了说:“姐,驿卒说今天来的人不怀好意。”
“我已经知道了。”隋玉挥了挥手上的三根竹简,说:“谏大夫、籍田令、侍郎,大概是为了棉花种植或是营妓放良而来。”
“营妓放良?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隋良不解,“莫非是你提议的?”
“对啊。”隋玉有些得意,“不是我提议的,他们怎么会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赵西平插话。
“大概是骂我吧,比如牝鸡司晨。”隋玉笑。
“我们骂回去。”小崽说,“我们人多,不怕他们。”
赵西平看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你打算怎么办?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我们明天就能离开长安回敦煌。”他问。
隋玉把三根竹简撂桌上,说:“今晚我就生病了,谁也不见。良哥儿,生意上的事你负责,多进城转转,赶在过年之前,把我们手上的毛毯和棉被卖个好价钱。之后在长安城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类似染料、驴皮、会吹拉弹唱的卖艺人、皮靴、花样子什么的,只要觉得是能赚钱的,都可以买回来,明年我们驮回敦煌卖。”
隋良点头,“行,生意上的事交给我,正好我还要去花家走一趟,不知道他们从沿海运海货回没回来。”
“上门的时候记得捎些礼,别空手上门,之前在长安过冬,花家没少照顾你。从敦煌带来的暖手筒不指望卖钱,你拿去送礼。”隋玉嘱咐。
“好。”隋良点头。
隋玉看向小崽,说:“你跟你舅舅去玩,把你爹也带上。”
“我又不是小孩,我也不出门,我在家陪你。”赵西平不高兴,“不见他们可行吗?”
“反正他们总不能跑到我床前来骂人,不用担心得罪这些人,我们无求于人。”隋玉无赖地说,“明天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我们看看长安的大夫,再给我调理下身子,争取明年让我们家多添个人。”
听她还有心思惦记着怀孩子,赵西平和隋良立马不担心了,就是小崽还懵懵地问:“多添个谁?”
隋玉斜赵西平一眼,说:“我不晓得,问你爹。”
隋良拉走外甥,说:“回屋睡觉。”
隔天一早,赵西平进城请来一个大夫,送大夫出门的时候,他正好遇到一个头戴纶巾的谏大夫。
“赵中郎将,这位爷是来寻你的。”驿卒被缠烦了,见赵西平出来,他就不帮忙阻拦了。
“送郎中回城。”赵西平跟青山交代,他走到一旁,问:“不知您寻我做什么?”
“氎花夫人何在?她一介女子胆敢插手朝堂上的事,这会儿为何又堪比鼠辈躲躲藏藏?”
赵西平脸色一黑。
“氎花夫人,你有本事插手朝政,你就别躲着不出来,你躲什么躲……”谏大夫提高嗓门大喊,还准备闯进去。
“躲的就是你,你像一只得了疯病的老公鸡,不在自己家打鸣,跑来外面疯叫什么?”赵西平力大,他半推半提着这个口喷粪水的老东西走出驿站的大门,说:“我媳妇是得了陛下赞赏的,更是陛下亲封的夫人,你要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你进宫去讨伐陛下。”
赵西平从小生活在屯里,没少听婆子们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要比谁骂得脏,他绝对不输这个老头子。
谏大夫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着说:“懦夫,软脚驴,你竟然辱骂朝廷谏官!”
“我软脚驴?我上战场杀匈奴的时候,你不知道趴在哪个窝里孵蛋。”赵西平推他,“滚,我们夫妻俩得的赏得的封是我们该得的,可不像有的人,全凭一个烂舌头骂来的富贵。”
一旁的驿卒看得目瞪口呆,看谏大夫气得脱鞋打人,他赶忙跑去阻拦,骂归骂,打不得啊。
三个驿卒连拉带攘,推着骂骂咧咧的谏大夫走了,赵西平唾一口,他大步进门跟隋玉告状:“来了个疯鸡在驿站外骂你。”
“骂就骂吧,反正我没听见……”
“我听见了,我骂回去了。”
隋玉惊得猛地坐起来,“你骂谁?怎么骂的?”
“一个老头子,是个谏官,我骂他是得了疯病的老公鸡。”赵西平如实交代,“你放心,他也骂我们了,他如果去告状,他也落不到好。”
隋玉栽倒下去,“你完了,你要被他骂臭了。”
“没事,骂我了就不骂你了。”
隋玉:……
她勾着他的下巴凑上去亲一口,不等他回味,她提着他的耳朵拧半圈,“悠着点啊中郎将,留着官位做点实事。”
“又不是骂陛下,不会削官的。”赵西平拿下她的手,说:“陛下留我们有用,不会因为骂谏官几句就降罪我们。再一个,我琢磨着我出面骂一次,外面的人得到消息肯定把我当成个莽夫,想上门的人要掂量掂量,我们值不值得他们背上骂名。明年开春我们就走了,但这些人不一样,他们要在长安生活一辈子的,他们可要面子了。你没看见我骂了那个谏官之后,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往后肯定有很多人喊他老公鸡。”
正说着,驿卒来报:“赵中郎将,籍田令来了,指名要见您。”
隋玉摆摆手,说:“出去继续骂。”
赵西平看她一眼,真骂啊?
“那我出去了。”
籍田令过来是为了解有主的农地变成荒地一事,赵西平一五一十交代敦煌四郡土地的现状,随后又跟籍田令请教种棉的事,比如营妓从良后租种田地除了交税,还要给雇主交几成的粮。
籍田令前脚出门,扈中郎将又上门了,赵西平请他进门,打听道:“我早上骂走了一个老谏官,会不会有事?”
扈中郎将大笑,他已经听到消息了。
“没事没事,陛下知道你把他骂了还笑了,这个老犟头就是欠骂,你也没骂错,他可不就是得了疯病的老公鸡,见点光就扯着嗓子打鸣。”扈中郎将左右看一眼,问:“夫人呢?”
“病了。”赵西平正儿八经地说。
“病了好,正好能窝在驿站里养病,免得谁家夫人邀她过门赏什么梅吃什么席,到时候吃一肚子的窝囊气。”扈中郎将也不拆穿。
第336章 生意经
赵西平让小春红去跟隋玉说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出来见客,依他判断,这人对隋玉没恶意。
隋玉得了信重新梳拢了头发,穿着一身旧衣就出来了,她进门时玩笑道:“见过二位中郎将。”
扈中郎将起身迎两步,调侃说:“看来我们长安的大夫是神医,夫人气色颇好。”
“抹了胭脂。”隋玉胡说八道,她在赵西平身侧坐下,说:“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面上,我才拖着高烧将退的身子出来待客。”
扈中郎将不跟她胡侃了,正色说:“我直接从宫里出来的,给你捎个话,让你安个心,营妓从良的事没多少人反对,大概等开春了,旨意会发下去。朝堂上的不少人不喜的是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还有一方面,你们夫妻俩在陛下面前倡议赦免官奴?不少人听到了消息,大伙对这个事的反应比较大。”
隋玉思索着,问:“陛下不是否决了我这个提议?怎么朝廷上的人还在意这个事?莫不是陛下其实是有意愿的?”
扈中郎将探究地盯她一眼,问:“陛下当时还跟你说什么了?”
隋玉心觉不对,这也是个来打探消息的。
“陛下没说什么,他很不高兴,我们提议让官奴自赎自身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后来提及赦免一部分官奴,他就不高兴了,之后就打发我们出宫,不愿意听我们胡说八道。”赵西平开口,他起身请扈中郎将离开,“我们就是住在边关的小喽啰,别说是当着陛下的面胡扯一通,就是月月给陛下上书,他不乐意,我们就是把头寄到长安来,陛下也不会动容。你是常在陛下面前行走的,与其从我们口中打听消息,还不如在陛下面前多留意。”
扈中郎将一叹,他以为赵西平是聪明人,以智充莽,没想到还真是个一根筋的莽汉,一句话不对劲,他就立马赶客,全然不顾情面。
扈中郎将起身,他跟隋玉说:“大家族都是奴仆成群,你们夫妻俩随口一句,触及的是大官大族的利益,所以官宦不喜你们。离开长安前,你们避着点吧,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多谢你好心告诫。”隋玉起身,说:“我送你出去吧。”
“你已经料到了,我走这一趟的作用不大。”扈中郎将往外走,说:“我过来一趟还有另一件事,可惜惹你们不高兴了,不知道夫人还愿不愿意卖我四床棉被。”
隋玉笑了,“有人送钱上门,我哪会不高兴。前天公主府的管家找来,用六匹官绸换走六床棉被,你要是买,作价一千六百钱一床。”
商人以利为本,扈中郎将对隋玉来说,跟他交恶是弊大于利的,她不愿意为了一句打探坏了二人的交情。
“这么贵?”扈中郎将见她不打算翻脸,立马打蛇随棍上,“我去年为了买汗血马把家底都掏空了,手上拮据,一千钱一床行不行?”
“乌骓还在你手上?”隋玉诧异,“我还以为你转手卖了。”
“没在我手上,送给上官了。”他没隐瞒。
难怪这么快就升官了,不过隋玉没从中得利,她拒绝道:“不还价,你少买两床棉被也行。”
“不行啊,我已经夸下海口,要拿棉被给我老丈人送年礼的。”扈中郎将哀叹,“我想着玉掌柜跟我交好,我还是有点面子能从你手上买到棉被的。”
“要不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我压根不会卖给你。”隋玉直截了当说,“我只带了三十一床棉被来长安,你看肯卖你四床还不够给你面子?”
“只有三十一床?”扈中郎将惊讶,絮叨说:“你一个种棉花的怎么才运了三十一床棉被来长安?算了算了,我回去凑凑钱,你给我留四床棉被。对了,明年棉被的价钱会不会降很多?”
“不会,明年大概只能种六百亩棉花,商人要是愿意,这些棉被还不够他们自家用的。再一个,客商不一定乐意把棉花运到关内卖,他们带棉被出关能跟大宛人或是乌孙人换马,或是跟安息商人换宝石,这些都比把棉被运到关内卖一二千钱值钱。”隋玉说。
“那我买六床棉被,我这就回去拿钱。”扈中郎将闻言快步往外走。
“哎!”隋玉喊他,“只卖你四床。”
扈中郎将当做没听见。
“你给我送两车瓷器过来。”隋玉追上去,说:“我送你个人情,你也得还我一个,你帮我寻摸两车从官窑出来的釉面瓷。”
扈中郎将停下脚步,回头说:“两车釉面瓷换两床棉被。”
隋玉笑盈盈地摇头,她可不打算出钱,“明年再有棉布、棉袄、棉鞋、棉帽运到长安,你还能优先买到手拿去做人情。”
“两车太多了,一车釉面瓷,除夕之前我让人送来。”
“成交。”隋玉松口。
等扈中郎将走了,隋玉披着一身寒气进屋,她交代小春红:“下午他再来,拿六个暖手筒做添头送他。”
小春红“哎”一声,说:“两个墨青的狼毛暖手筒送给宫里的公公了,二掌柜还交代给他留六个,又送扈中郎将六个,剩下只余六个了。”
隋玉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赵西平跟她一起回屋,关上门,他坐在榻边低声问:“陛下是不是有意赦免一部分官奴?我想起我们要出门的时候,他跟我们说好好种棉花,他等我们把棉花种遍大汉的疆土上。棉花种多了肯定需要劳力,劳力从哪儿来?只有把官奴赦为良家,朝廷才有地税和粮税。”
隋玉也想到了,“我也觉得,陛下目前没松口应该是觉得为时还早,另一方面是在衡量棉花跟奴隶哪个利大。”
“那我们回敦煌了就使劲干活,争取在两年内把河西四郡都种上棉花。”赵西平来了劲,他想起长城根下成山的人骨和腐臭的死尸,还有从胡都尉手里讨来的十个奴隶。他们好比畜牲,甚至是比不上畜牲,有没有命活,能不能吃饱穿暖,全看有没有个好主家。他家里也养着奴隶,经年相处下来,他待他们也是有感情的,有了感情就有同理心,再看那些过得还不如狗的奴隶,他就不忍心看下去。
同为人,人给人当狗使唤,着实让他有些不舒服。
隋玉望着他的眼睛,他的想法都在眼睛里,她伸手触到他的眼角,在他疑问的眼神里,她捂住他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他对奴隶是欣然接受的,所以从没想过去说服他,更没有跟他倾诉的念头。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或许已经被她影响了,生活在这个朝代,他是官也是兵,但对身为罪奴的奴隶生了恻隐之心。
“蒙我眼睛做什么?”赵西平问。
“不敢看你。”
赵西平一把撸下她的手,他逼着她仔细看,好好看。
二人在屋里嬉闹半天,等傍晚隋良和小崽回来了,夫妻二人才走出房门。
“婶婶,我今天敲定一笔生意,人参要卖出去了,你们的卖不卖?”绿芽儿跑来问。
“什么价?”隋玉问。
“五六百钱一根,年份长的参都留在我们自己家了,剩下的参估计是一二十年的参龄。”
“那我们的也卖了,张顺,你明天跟绿芽儿走一趟。”隋玉交代。
张顺应下,他上前几步说:“城里有五家铺子突然不愿意做我们的生意,不要我们的毛毯和皮货,再不然就是压价很低。我打听了下,没人愿意告知原因。”
隋玉了悟,“是我的原因,没事,不愿意买就逼着他们买,之后再有铺子找上门买棉花被,你把毛毯、皮货和棉花被绑在一起出手。我们手里还剩十九床棉被,你们清点一下一共有多少张毛毯多少张皮货,每床棉被上分摊一部分。”
“好。”张顺应得响亮。
过后半个月,十九床棉被全部出手,隋玉从敦煌带来的皮货和毛毯也卖空了。至于有没有人骂她,她也不在意,她在驿站吃好喝好,无聊了就在驿站里遛弯,驿站里的驿卒她结识了七八成。
进了腊月,隋良带着奴仆从花家运来三百斤海带和二百斤的虾干,同来的还有花大当家,他得知赵千户升官了,玉掌柜又得了封号,赶忙带着二百斤虾干来贺喜。
隋玉在驿站置一桌席接待他,酒到酣处,花大当家问:“玉掌柜,你的商队明年还来不来长安?”
“应该是要出关,你问这个做什么?”隋玉说。
“我听闻长安城好几家商铺都不愿意买你们的货……”
“结果是谁嘴硬谁吃亏,我的货都卖光了,价钱也不低。”隋玉打断他的话,“花大当家,你有事说事。”
“好吧,是这样的,我在长安开了两家铺子,一家卖海货,一家卖皮毛,你的商队以后从关外买了皮毛,到长安来了,我们家全收了。旁人给什么价,我们也给什么价,绝不压价。”花大当家拎起酒壶给隋玉和隋良各斟一杯,继续说:“我给你们行方便,你们也给我们做个人情,明年运进关的棉布和棉被全卖给我们。”
隋玉想了想,说:“我们的货多,进关一趟就是二三十万钱的货,你能吃下?”
“能不能付一部分的钱,再赊一部分的账?你也清楚,我们的商队这两年靠卖海带才又爬起来,家底不丰。”花大当家端起酒杯一口喝尽,又提起酒壶斟一杯酒,他举起酒杯,说:“玉掌柜,我们是老交情,我的人品你知道,我家里的人住在哪儿,你兄弟也清楚,我欠你的账肯定会结清,跑不了的。”
隋玉微微一笑,话说得再真诚也掩不住他的算计,花家想在长安开铺卖皮货,但没钱进货,恰好听说她似乎有难,赶忙过来捡便宜。看似是帮了她的忙,实则他只出个铺面,挂着空账卖货,怎么都不吃亏。
“我们都是走商的,都清楚商队在外行走的风险,遇匪遇寇或是遇到暴风雨天,别说是货要受损,就是人和骆驼也是安危难定。我不是不信花大当家,只是我养的嘴多,人和骆驼只要能喘气就要掏钱买粮买盐买草,我不担心你赊欠着账不还,不过我家底薄,就等着商货卖了养家。”隋玉缓缓开口,“这样吧,你的铺子开了,想要多少货,能买多少我卖你多少,花样和款式由你先挑。如何?”
花大当家暗暗叹一声,这人实在狡猾,他苦笑着说:“那多谢玉掌柜了。棉布和棉被的事?”
“也可以卖给你,卖给谁都是拿钱,以我们的老交情,肯定是优先卖给你。”隋玉说。
花大当家又道声谢,他抿口酒,心想这样也还行。
“今年过年你们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我家?我家里人多热闹,吃过年夜饭,我领你们在陵邑逛逛。”花大当家开口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