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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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地三四亩就够了,过些天我把画的草图还有我的想法告诉你,你盯着工匠按我的设想盖房,及时把情况汇报给我。”隋玉交代,“能办好吗?”
丁全想了想,他重重点头,“一定让您满意。”
隋玉笑了,“行,你琢磨琢磨,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或是问老牛叔,当年盖客舍的时候是老牛叔监工。”
话落,隋玉听到驼铃声,又来一个商队。
这个商队是从关内来的,路过张掖的时候也歇在长归客舍,离开的时候商队还接了个送喜信的差事。
“玉掌柜,你家的柳管事有喜了,你跟她婆婆还有她老娘说一声。”客商落地就报喜。
坐在树下拔鸡毛的梦嬷听到这话喜不自禁,她忙跑进灶房去跟殷婆比手势,柳芽儿跟甘大成亲一年半了,一直不见有喜信,两个老妈子睡觉都睡不踏实。
天黑,赵西平裹着一身的灰从地里回来,洗洗刷刷吃饱肚子,他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屋。
“爹,你回来了?”小崽躺床上大声问,“你一直没回来,我们就没等你,我们先吃饭了。”
“嗯,不用等,我再忙几天就不忙了。”赵西平在檐下停下步子,说:“你跟你舅舅早点睡,别玩太晚了。”
“好,你累不累?我去给你踩背。”
赵西平意动,然而房门一推开,他立马折身拒绝:“我不累,不要你踩背,你别过来。”
屋里亮着两盏油盏,隋玉盖着石榴红的帛布歪躺在床上,身上未着片缕,山峦、丘陵起的起、洼的洼。
见男人进来,她冲他抛个媚眼。
“哥哥,你累不累?”她娇滴滴地问,“你想不想要个小闺女?”
月色如霜落满庭院,莹白的月光探进门缝,比火光映绕的内室还亮三分。
落地沾灰的帛布抖了抖搭在床柱上,赵西平光着膀子靠在床头喘粗气,一只带着厚茧子的大手掌着圆润的肩头无意识摩挲。
“渴了。”隋玉从颤栗中回过神。
赵西平捡起扔在地上的裤子穿上,他开门出去,屋外的月色迫不及待地随风淌进来。
屋外月色太好,隋玉取下搭在床柱上的红帛布围在身上,她穿鞋下地,慢步走进微凉的夜风里。
隋良和小崽早已睡熟,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后的流水和草丛里的虫鸣应和着,衬得夜色格外安宁。
赵西平端水过来,走到门口定住了,齐腰的黑长发跟细滑的红长裙在风中交缠在一起,鲜明的颜色对比,刺激着欲火刚消退的眼球。
隋玉冲他露出个明媚的笑,小声问:“外面有人吗?”
“没有。”
隋玉往外走,说:“今晚夜色好,睡不着,去河边走走。”
赵西平没依她,他走进来关上门,并落上门栓,几个大步靠近她,一个弯腰单臂抱起她。
隋玉压着声笑,任由系在腋下的帛布结散开,秾丽的红淌在男人手臂上,再逶迤到地上,随着急促的步子摇曳。
一碗水洒了半碗,又只有一小半进了肚子,剩下的和汗水一同烙上灰青色的床单。
鸡鸣一声入睡,鸡鸣三声时,赵西平听到隔壁的房门开了。
“好凉快啊。”小崽“哇”一声。
隋良打个哈欠,又伸个懒腰,他推着外甥往外走,说:“走走走,别打扰你爹娘睡觉。”
“我爹也快醒了,天要亮了。”
离天亮还早,但不少人已经起床了,牲畜圈的骆驼放出来了,李木头挥着鞭赶着它们去河下游饮水。
隋良跟小崽去牵马,老牛叔站在圈外看李武和甘二他们在牲畜圈铲骆驼粪,年迈的猫官趴在他脚边呼呼大睡。
以前猫官黏着阿水,去年入冬后,它突然爱黏着老牛叔,一个老人一只老猫做伴,坐在墙根晒太阳一晒就是大半天。
隋良过去摸摸猫官的头,它眼睛都没睁,“喵”了一声算作打招呼。
小崽牵出两匹马,他拿上猪毛刷,说:“舅舅,走了。”
“跟你猫哥打个招呼。”
“猫哥早上好,你昨晚睡得香不香?”
老牛叔笑了,难怪差了上十岁的舅甥俩能玩到一起,一个敢胡说,一个就敢胡应。
隋良和小崽牵着马去河边给它们刷毛,红日和金麦穗被伺候舒坦了,在天边泛起金光时,它们驮着二位主子在荒野地上疾驰,从西跑到东,再沿着城墙根跑到东城门,绕进城里去接上阿宁和金花,这才慢吞吞往城北去。
“是我三舅。”阿宁看见迎面骑骆驼的人,他高声喊:“三舅,你又去当值啊?”
赵西平“嗯”一声,离得近了,他多看了几眼金花,这个小丫头跟他不熟,还有些怕他,看见他就抿着嘴不吭声。
“爹,你今天要去哪儿?”小崽问。
“巡看棉花地,免得有人去闹事。”
“闹什么事?”阿宁疑惑。
“棉花种下了,有人可能会去偷。”
“爹,我也想去,我跟你一起去。不行,我待会儿还要跟老夫子学习,爹,我下午跟你去,我在屋里没什么事做。”小崽说。
“你不做你的桑叶生意了?”
隋良垂眼思索,他开口说:“桑叶生意有我管着,姐夫,让小崽跟你一起去吧。”
“也行。”赵西平点头,“不跟你们说了,我下地了。”
目送赵西平骑着骆驼走远,阿宁嘀咕说:“我三舅今天真精神,腰板挺得真直溜。”
“有吗?”小崽没发觉,“我爹好像没有不精神的时候吧?”
“走走走,快回去吃饭,我饿了。”隋良“驾”一声,他抱着金花骑着枣红马先一步跑了。
隋玉刚醒,她开门出来恰逢两匹马载着人回来,她神采奕奕地打招呼:“阿宁,你跟金花吃早饭了吗?你爹娘最近在忙什么?”
“我爹娘在忙着给金花草浇水,最近天热了,地里干得快,隔个七八天就要浇一道水。”阿宁回答。
“那倒是辛苦。”隋玉过去抱下金花,说:“快跟你哥哥去吃饭,吃过饭来找舅娘玩,不能去学堂闹哥哥们。”
“娘——”小崽不甘心受忽视,他跳下马,说:“娘,我跟我爹说了,下午跟他去地里巡看棉花。”
隋玉眼睛一亮,“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我们母子连心,想到一起去了。”
“真的?”小崽高兴。
“嗯,你爹初升官,不服众,没帮手也没人给他打下手,你是他儿子,你去给他帮忙。”隋玉牵着他往厨院走,说:“你去帮我盯着,别让外人欺负你爹。”
“好!”
“快进去吃饭,待会儿你们的同窗要来了。”隋玉把人送进门,她又去河边洗脸。
河对岸的空地上矗立着一个半腿高的坟包,坟前埋着一块石碑,隋玉起身时瞟了一眼,离开时抬手打个招呼:“早啊,我去吃饭了。”
城内,胡监察去官府当值时,他喊来安哥儿,说:“快晌午那会儿,你牵头毛驴去找我,把营妓的户籍给你姨爹送过去。”
安哥儿点头,“我姨爹晌午会回家吃饭?”
“嗯,你去他面前转一圈,看他用不用得上你,我手上没什么事能安排你做的。”
安哥儿应好,他送胡监察出门。
人走了,他回府去跟大太太请安,哪怕他已经回到生母膝下,又有了靠山,他也没有荒废十多年来营造的孝子形象,一如既往地待嫡母如亲母。
“你爹找你做什么?”大太太问。
“他让我跑腿去给赵中郎将送些东西。”
大太太沉默,胡监察之前跟她说过这个事,不许她阻拦,她也不敢阻拦,毕竟一家子的命都捏在隋玉夫妇二人手上。她只能恨,恨文姨娘还活着,但她恨也只能暗暗诅咒她,却不敢下手。不仅如此,她还得指望她们母子俩跟隋玉打好关系,这样赵西平才不会状告胡监察私改奴契伪造新户籍的事。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年她看不上的人,现在还要求着过了。
“嗯,你去吧。”她冷漠地说,“你姨娘就别过去了,免得有人怀疑她们的关系。”
安哥儿应是。
“妹妹,过来,我们该回去了。”阿宁从学堂出来,他冲跟在舅娘身后的金花大声喊。
“舅娘,哥哥在喊我,我回去了。”金花颠着短腿往回走。
“你晌午留下吃饭,等晚上我再送你回去。”隋玉说。
金花摆手,“我要回去抓虫喂鸡。”
她娘交代了,不能天天赖在舅娘家白吃白喝。
“那你明天再来噢。”隋玉嘱咐,“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走慢点。”
“好。”
隋玉见阿宁过来接金花了,她不再盯着,弯腰捡起木尺子,她继续去下一个地方比量,同时在木板上标下尺寸、描出布局。
阿宁和金花搭顾大郎和顾二郎的骆驼回城,半途遇到一个拽毛驴的小子,毛驴挣着绳子要下地啃麦苗,他拽着绳子不肯让它下去,一人一驴横在路中间僵持着。
安哥儿看见来人,他如遇救星,忙求助道:“二位兄长,麻烦你们帮我赶下驴子,它犟劲犯了,不听使唤。”
“你要去长归客舍?”顾大郎跳下骆驼问。
“是,我是胡监察的儿子,过来给赵中郎将送东西。”
顾大郎“噢”一声,“我爹是顾千户,我们两家就隔了三条街的距离,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怎么出门。”驴子终于肯走了,安哥儿感激道谢,他歉意道:“让我先过去,免得你们走了,这头犟驴又要下地。”
阿宁驱着骆驼往路边走,他嘱咐说:“不能打驴子,你是不是打它了?毛驴是个贱骨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顾二郎从兜里掏一把粗盐,说:“过来接着,它再不听话就让它舔口盐。你是不是头一次用驴子?以后不管是牵马还是牵驴,身上都要备捆草料或是一把盐,有吃的它们才肯听话。”
安哥儿感激接过,“多谢兄长嘱咐,我叫胡安岁,敢问哥哥们叫什么?”
“唤我顾二哥就好了,帮你赶驴子的是我哥。”
“我叫阿宁,你认识小崽吗?我是他弟弟。”
“见过见过。”胡安岁觉得好笑,看来小崽这个哥哥做得确实是好,这个叫阿宁的小子介绍自己是小崽的弟弟,而非赵中郎将的外甥。
毛驴舔口盐,它乖顺地跟着小主子走了。
顾家二郎看毛驴没再犟着不走,他们也骑着骆驼往回走。
安哥儿到客舍的时候,隋玉在陪小崽摘桑叶,他跟隋良今年要攒蚕茧卖给锦绣织布坊,孵出来的蚕比往年都要多。
“主子,来客了。”花妞喊一声。
“夫人安好。”安哥儿牵着毛驴走到河边,他笑眯眯地说:“还没恭喜夫人得到朝廷封赏,人逢喜事精神好,夫人看着比前年冬天还年轻些。”
“你这孩子……”隋玉笑了,“丁全过来,把毛驴背上的箱子卸下来,先放在仓房里。走,你跟我进屋。”
安哥儿去河边洗洗手,他冲小崽一笑,“还记得我吧?”
“记得。”小崽点头,“哥,你养蚕吗?我送你十条蚕?”
安哥儿探头往箱子里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小蚕,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忙拒绝了。
“我去找你娘说说话,你要进去吗?”他问。
小崽摇摇头,这人说话没意思,他不愿意听。
胡安岁便自己进去了,一进门就喊姨母,没了外人,他就不喊夫人了。
“你娘可还好?”隋玉问。
“好,有您跟我姨爹做靠山,我们在府里的日子顺遂多了。”胡安岁跪下行个拜礼。
隋玉赶忙托起他,“说话就说话,别下跪,大小伙子了。”
“在您面前我是晚辈,别说是大小伙子,就是老掉牙了也跪得。”胡安岁熟练地捧哏逗乐。
“我们家不兴这一套,好好坐着。”隋玉把他摁在椅子上,“晌午不急着回去吧?在我这儿吃饭?”
胡安岁点头,“不急着回去,过来之前跟我爹打过招呼了。”
“我去厨房交代一声,我喊小崽过来,让他领你去转一转。你表舅还在学堂做功课,你也可以去看看。”隋玉跟这个孩子没什么聊的,也不想多过问他家的事。
等赵西平回来,他看见胡安岁,心想胡监察那个老东西还挺心急,这才一个月,大几百份户籍已经做出来了。
“你现在身子咋样?风吹日晒的日子你吃得消吗?”赵西平问,“我目前主要在地里忙活,你要是跟着我做事,也是要下地的,城里城外跑来跑去的活儿少不了。”
“我可以,我就是瘦了点,身子骨不弱。”胡安岁保证,“我长到七岁的时候,我娘就不再让我坐着不动,虽说正儿八经的招式没练过,毕竟她也没法教我,但跑跑跳跳的动作没少练。”
“你回去问问你爹,他要是没意见,你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就过来,跟你表舅和表弟一起跟着夫子学习,我家奴仆练功的时候你也能跟着学一学。下午的时候,你和小崽跟我下地干活。你会不会骑骆驼?”赵西平问。
胡安岁摇头,“我可以学。”
“行,我家有骆驼,你过来学,骑骆驼不难,小崽七岁的时候就能自己骑骆驼了,现在还会骑马。”赵西平话里带着骄傲。
胡安岁笑着应下。
“我跟你姨母打算在月底办席宴客,一是庆贺升官,二是挂匾,到时候你跟你爹一起过来,在各位大人面前露个面。”赵西平透露口风,继而又点他,“学堂里的孩子多是千户和百户家的孩子,武官家的孩子性子直,你跟他们相处坦率一点。”
胡安岁情真意切地道谢,“只有您愿意于细微处指点我,您的大恩大德,安岁铭记在心。”
“算不上大恩大德,用不着铭记在心,我是替你姨母还人情罢了。”赵西平淡淡地解释。
“爹——”小崽蹬蹬地跑来,“饭好了,我娘喊吃饭。”
“来了。”赵西平立马往外走。
第344章 长归客舍
货栈布局图在羊皮卷上成型后,赵西平找到曾经的属下,也就是他麾下的十个百户,让他们帮他寻摸五六十个盖房的匠人。
“大人,又要盖房啊?客舍不够住了?”孙百户问。
“不是客舍,另有他用。”赵西平没有明说,“此外还有一事,五月二十八,我在家请客,你们到时候也过来热闹热闹。”
百户们爽快应下,“早就盼着您请客了,一直没等到消息,我们还以为您又要像以往那样,不管是升官还是生孩子、孩子办满月、办周岁都悄摸摸地过。我们现在连你家的大小子几岁了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弟弟妹妹?”
“九岁了,再有半年就十岁了,家里目前就他一个孩子。”赵西平说,“我跟他娘都不看重这些事,他也不是个喜好排场的小孩,不讲究这些面子活。”
“等小公子娶媳妇,您再把漏下的面子活给人家补回来。”跟他有些交情的百户打趣。
赵西平笑着点头,“行,到时候我还来请你们这些叔伯去给他撑场子。找工匠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六月初一开工,别误了我的事。”
“误不了,您把心揣肚子里吧。到时候要是匠人不够,我去给您盖房子。”孙百户打包票。
赵西平瞅一眼他的大肚腩,摇头说:“不跟你们贫了,我还要去校尉府一趟。”
往日赵西平登门,校尉府的门房都是先去通传,让他在门外等着。这次再上门,门房殷勤地领他进门,毫不阻拦。
进会客厅时,曲校尉也迎了出来。
“赵兄,别来无恙。”曲校尉拱手打趣。
赵西平哽住了,在往日的上司面前,他很难适应这个局面。地位的抬升,他也只有在官场能感受到变化,而他却终日活跃在田间地头,在庄稼面前,他只体悟到自由和松快。
曲校尉看他面色难言,他大笑着杵赵西平一拳,“怎么?你比我还难接受下官变成同僚?”
“的确是的。”赵西平坦然承认,“我下意识还想开口给大人问个好。”
“这可不行,你我如今平级,你还是陛下亲封的,面过圣,可比我贵重多了。”曲校尉玩笑。
“不能这样说,我能走到今天,离不了大人的提携。”赵西平拱手行礼,“今儿我是来跟您道谢的,也是想请你在六天后去我家吃饭,替我庆贺庆贺。”
“这自然没问题,二十八是吧?那天我一定到。”曲校尉示意赵西平坐下,问:“你的中郎将府还没分给你?现在还是住在城北客舍?”
赵西平点头,敦煌以往没有典农中郎将这个官职,自然也没有中郎将府,这个官职是新添的,知县一时半会找不到空置又合适的府邸分给他。他之前跟知县透过口风,他愿意要一个盖在客舍附近的新府邸,但知县不能做主,他还要跟郡守请示。
“跟客舍紧挨的有个茶舍,到时候宴席就在茶舍里面办,茶舍里还有个戏台,那天还有家伎上台演奏。你若是嫌吵闹,我那主院还有空置的房间可以办席。”赵西平解释。
“我一个大老粗,不在意这个,我就是问一下,我想着城内没什么合适的房子分给你。”曲校尉摆手,“不说这个,你跟我说说皇宫里的事,我还没见过陛下,皇宫是啥样的?陛下的性子又如何?”
赵西平捡能说的说,当曲校尉得知隋玉还得了宣平帝御笔亲临的牌匾时,他迫不及待要去参拜陛下的字迹。
然而牌匾还没揭红,赵西平只能让他等着。
出了校尉府,赵西平想了想,他直接去了地里巡看。
等到傍晚校场练兵的时候,他又骑着骆驼披着一身灰过去。
“中郎将大人,好久没见您了。”顾千户似模似样地俯身一拜。
“见过中郎将大人。”
“大人安好。”
“……”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见礼。
赵西平看向胡都尉,胡都尉来不及逃跑,他只能铁青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个礼。
赵西平心情大好,“胡都尉免礼。这个月二十八我在家宴请,还望诸位过去捧个场。”
“我已经备好礼了,就等你开口了。”杨千户高声说。
“这段日子太忙了,棉花都种下了,我这才腾出手忙活宴请的事,不要见怪。”赵西平客套地解释,“我跟我夫人的庆贺礼搁一起办,大伙带上家眷,当天早些过去。别怪我不讲究,我亲自过来说了,就不让奴仆再送请帖了。”
“不见怪。”
“一定一定。”
话通知到了,赵西平离开校场,进城后他去监察府一趟,又去跟胡监察说一遍。
至于赵小米和黄安成这两家,赵西平没再亲自跑了,他让两家的孩子带话回去。
隋玉还是头一次操办这么大的事,她担心自己做不周全,故而请来宋娴商量。
宋家祖上辉煌过,宋娴在这方面颇有见识,她答应帮忙操办就是实打实的。
“你家的饭桌摆不上台面,劣木打制的,还没封漆,油水印子铲都铲不干净。”宋娴嫌弃,“幸好我家没落魄到变卖家产,我祖上攒了不少好东西,只可惜我爹死后就蒙尘了,我回去开库房,让你家的奴仆随我去搬。”
隋玉连声应下,“多谢宋姐姐。”
张顺和李武他们赶着骆驼跟着宋娴回城,老榆木和枣木的漆桌一个又一个地送出城,除了这些,铜制的酒壶、银制的酒壶以及酒盏也一箱箱搬过来,还有各色屏风,虽说有些掉色,但精巧和贵重不减多少。
茶舍里早已打扫干净,地上铺着红黑色地毯,墙上悬挂着米黄色的麻布,中间摆上屏风做格挡,方便男女各自行走。
二十七那日,漆桌一一摆进去,铜壶和银壶也洗干净晾干水分后灌上葡萄酒,男女皆宜,孩子们就是蜜水和桑果水。
一切准备好,只待客上门。
最先过来的是赵小米和黄连正一家,黄安成只晚他们一柱香的功夫,送上礼,这两家人就撸起袖子帮忙,不拿自己当客人。
紧跟着,十个百夫长相约着一起过来了,他们没带媳妇,各带了个孩子过来。
“大人,孙百户家的小子在你家的学堂念书,我听说学得挺不错,不知道能不能把我家小子塞进去?”古百户递给赵西平一个木匣子。
“进度赶不上了,孙百户家的小子在这儿学好几年了,好比七八岁的孩子,能跑能跳。你家的小子这时候再过来,那就是还不会吃饭的幼儿,听都听不懂夫子讲了什么。”赵西平婉言拒绝。
“那算了。”古百户把木匣子递给候在一旁的黄连正,说:“这是我给的贺礼,大人别嫌弃。”
黄连正看赵西平点头,他收下了。
“姐夫,知县大人过来了。”隋良提醒。
赵西平忙迎过去,他歉意地说:“我从长安回来后给你添了不少为难的事,路过衙门转了两圈都没好意思上门送请帖。”
“大人言重了,为难归为难,这也是我该解决的事。”知县从属下手里接过一个薄薄的木匣,说:“我借花献佛给大人送个贺礼,这是一张地契,您改日选个中意的位置,我让工匠选个好日子动工盖房。”
这个贺礼赵西平喜欢,他亲自送知县去茶舍坐。
一出门,赵西平撞上胡监察和胡安岁,胡监察拱手行礼,说:“大人你忙,后面又来客了,不用招待我们,我让安岁领我转一转。”
赵西平没跟他客气,不过他跟黄安成交代一句,让他留着意。
“大人,不请自来,勿怪勿怪。”新上任的农官递上两份礼,说:“其中一份是王农监去长安之前托吏员相送的,想必他已料到您会升官。属下姓马,是新来的农监,五日前才赶到敦煌,来了听闻您要宴请,就没上门打扰。”
“破费了,屋里坐。”赵西平接过贺礼递给隋良,他领人往茶舍走,问:“你之前是在何处任职?”
“长安,得大司农信任,派属下来给您打下手。”
噢,这是眼线,也是来捡功的,赵西平瞬间明白了。
“这是知县大人,你跟他同坐,先熟悉熟悉,往后免不了打交道。”赵西平把人领到知县面前,又介绍说:“郭大人,这是马农监,五日前才从长安赶过来。”
“幸会幸会。”知县大人起身,“这一路可还顺遂?什么时候离的长安?”
赵西平留他们交谈,他出门了。
十个千户陆陆续续携妻带子过来,隋玉和赵西平一起出面接待,男女进茶舍分两边坐。她跟顾千户和杨千户的妻子相熟,央她们帮忙照顾一下其他人,又托宋娴过来作陪,她出去接待其他人。
随后,胡都尉独自一个人过来,曲校尉倒是给面子,一家人都过来了。
客人到齐了,时辰也到了,奴仆抬出黑檀木做的牌匾,赵西平邀众人出来见证。
昔日挂匾的地方已经空置下来,奴仆踩着木梯站上去,举起蒙着红布的牌匾架上去。
甘二和青山抬着一个烧着旺火的铁锅出来,小崽和阿宁各搂着一捆截断的竹筒满脸激动地跟过来。
这是定下宴请的日子后,隋玉让奴仆在城里搜寻买来的,敦煌不产竹,竹子又重,少有商队携带,走遍敦煌城只买到了三根竹子。
牌匾挂好,人从梯子上下来了,小崽和阿宁把竹筒投进大火里,二人捂着耳朵飞快跑了。
带着竹结的密封竹筒在火舌下燃烧变形,与之相应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铁锅里炸响。
宾客惊诧地看过去,下一瞬,大红色的绸子在爆竹声中如流水般落了下来,四个镀金的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长归客舍——
第345章 捐助
生活在西北边关的人粗犷,行事颇有些彪悍,在饮食上不讲究精细化,向来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故而隋玉在准备饭菜上难度小了许多,炖骨炒肉时是连骨带肉,蒸肉煎鱼也是大碗大盘往上端。
宾客多,从长安带回来的两口大铁锅派上了用场,油爆兔丁、爆炒嫩羊肉、蒜苗红烧肉……一锅炒出来能包揽二十三席菜。
一道道荤菜端上桌,又一个个空盘撤下来,葡萄酒喝空了一罐又一罐,诱人的香气在茶舍里发酵,两只大黑狗守在门外馋得淌口水。
隋玉作陪女客,赵西平作陪男客,隋良和小崽则是负责照顾两桌小孩,一家四口各司其职。精神高昂地忙活两个时辰,待酒足饭饱,客人离席归家了,他们四个才卸下脸上的笑,如打蔫的瘪枣一样坐在树下不吭声了。
连忙了好几天,不仅是主子累,奴仆也个个磨薄了鞋底,但主子能在客人离开后坐在阴凉地歇劲,奴仆们还要打着转收拾残羹冷炙。
两只大黑狗裹着一身的肉香鼓着大肚子摇着尾巴走过来,狗眼还不时盯着挑泔水去喂猪的仆妇,剩菜剩饭在喂过狗之后,剩余的全是猪的食粮。
“主子,我看你在席上没吃多少菜,一心琢磨着照顾旁人去了,你没吃饱吧?陶釜里还有鸡汤,我让梦嬷用鸡汤给你煮碗热汤饼?”小春红过来问。
隋玉摆手,“罢了,席上闻肉香都闻饱了,不吃了。你让其他人先别忙了,歇歇,做晚饭之前收拾干净就行了,反正客舍里也没客人,不必太讲究。”
小春红应好,不过她一偏头看见路的尽头出现一群人,她纳闷道:“这是哪儿的人?是下地干活的还是来咱们这儿的?”
隋玉跟赵西平看过去,不像是下地干活的人。
宋娴擦着手走过来,她也探头往路上瞅,问:“谁啊?你家又来客了?”
“在看什么?”黄安成走过来,他跟宋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他收回视线说:“你们这儿没什么忙的了,我这就回去了。”
“晚上还在我这儿吃饭,你跟从祖都留下,小米一家也在,晌午人太多,没招待好你们,我们晚上再聚一桌。”赵西平起身。
黄安成摆手,外人都走了,到了晚上一开席,酒水一下肚,保不准他大哥大嫂又要老调重弹,劝他给宋娴服软,再劝宋娴和两个孩子回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