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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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大了,一顿吃不了多少。”隋玉解释,她搞不清这丫头突来的亲近是为何,不过她不需要跟婆家侄女交好,也不想负担额外的交际,她委婉地说:“我有你三叔照顾,还有你弟弟来孝敬我,你不用操心我。来这儿就当是自己家,自在些,若是有心思,照顾好你爷奶,当是替你爹娘尽孝心。”
赵二丫面上一红,她讨好的心思被看透,这让她心里羞愤欲死。但她站着没走,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三婶,我今年能不能留在敦煌不回去了?我们去年春种之后没过来,惹我三叔不高兴了,他说我们要是不能让他满意,我们以后不用再来敦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他满意。三婶,我弟弟妹妹是我带大的,等你生了孩子,我留下帮你哄孩子行不行?”
隋玉微微蹙眉,她捋了下垂落的头发,说:“二丫,你是你三叔的亲侄女,我们是亲戚,让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跟着夫子学习的,不是让你们来给我哄孩子或是种地的,这些事奴仆都能做。”
“写字认字太难了,什么诗赋律法也拗口难懂。”赵二丫面露苦色,“我学不会也听不懂,我爹娘都是种地的,我也是个死脑筋。”
赵西平留意到这边似乎不对劲,他过来问:“说什么呢?”
赵二丫怕他,听到他的声音,她一溜烟跑了。
隋玉让他扶着回屋,她把二丫的来意一一说明,“她性子急躁,也不踏实,估计是不适合念书识字。你得空跟她谈谈,他们要是实在不想在学堂枯坐,那就别瞎耗功夫了,寻个别的事做吧。比如弹棉花做棉被,大郎他们个子高力气大,适合做这个活儿。二丫要是豁得出去,她可以做月事带卖。”
“好,这事交给我,你别操心。”赵西平深吸一口气,他做了决定,既然在学堂坐不住,往后就不用再来了。
之后的事,隋玉没再操心,只是在过完元宵节后,赵大郎兄妹五个离开客舍去了织布坊,每天晚上天黑了才能回来。
隋玉知道了也没过问,她忙着跟商队做生意。最先上门的是尤氏商队,他们去年才从大宛回来,途中得知棉被的消息,入关后直奔敦煌的长归客舍。从九月守到十一月,不仅从织布坊买到棉被棉袄,还从隋玉口中打听到外租棉花地的农户。这个商队用关外的药材和皮货,以低廉的价格卖给农户,以此换得二千斤的棉绒。
尤氏商队在大宛有门路,他们得了大量的棉被和棉袄,就惦记着再次出关前往大宛换汗血马。在隋玉提出做货栈生意之前,他们就琢磨着用关外的皮货、药材、宝石跟关内的商队换布料,奈何一直没谈拢,关内的商队明白他们的心思,借此压价。
而隋玉手里正好还攒着十二万钱的布料,是大前年隋良带着商队去长安卖马的时候买回来的,当时买了二十万钱的绸缎和帛布,次年出关的商队只带走了八万钱的货。
隋玉跟尤氏商队的当家人商谈半天,价钱谈到二人都满意的程度,两家就此达成交易。
第一笔生意做成,继而又有从关外回来的小商队从隋玉手里买尤氏商队从大宛带来的药材,这些小商队常年在楼兰、龟兹周围活动,压根接触不到来自大宛的药草。
关内的绸缎、帛布,关外的药材、毛毯、皮货、宝石在隋玉手中来回倒腾,大部分商队都换得满意的东西。最重要的一点是经过隋玉的手,商货的价格浮动不大,这点让他们最为满意。
进了二月,商队相继离开敦煌,隋玉的生意也就此暂停,她要准备迎接二崽的出世。
第355章 妹妹来了
“李婶,住在第五进的客商走了,你带人去收拾一下。”阿水拎着一串钥匙过来。
正在河边晾羊皮的妇人“哎”一声,“晓得了,待会儿就去,我们先把手上的活儿忙完。”
阿水“嗯”一声,她去厨院拎个鸡蛋篮子,又进客舍收铜锁。
“臭死了,一个个邋遢死了。”脚臭味、汗臭味、粪臭味混在一起,阿水直犯恶心,她迅速取下仓房和客房门环上挂的铜锁,麻溜地跑了。
靠东边的尾房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凌乱的床榻上,堆在一起的被褥动了动。
半个时辰后,拆洗被褥的女帮工拎着大筐进来了,不过她们进门先去扫荡存货的仓房。
“我怎么听到客房里好像有动静?”李婶察觉不对劲,她看向其他人,竖耳听了又听,她快步走出仓房。
“哪有什么动静?花妞?大壮?”王嫂子喊两声,见没人应,她转身要去下一个仓房,“猫或是狗进来了吧。”
李婶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她正要转身,一低头,就见一个黑黝黝的脑袋从尾房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天杀的,这个商队把孩子抛下了。”李婶大叫,“快去跟主子说。”
隋玉在客舍北边的空地上看奴仆干活,二黑带着雇来的二十个帮工在荒地上铲土,为今年育棉花苗做准备。五个仆妇则是在自家的草场上育肥,为金花草发芽蓄力。
“主子,你看。”李婶抱着孩子跑来,“你快让二黑骑上骆驼去追,这个商队把孩子撂下了。”
隋玉回头,一眼看见缩在李婶怀里的孩子,她安安静静的,不慌也不惧,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二黑……不对,去喊良哥儿,让他骑马去追。”隋玉立马吩咐,“李氏商队是往关内走,他们离开不久,骑马能追上。”
李婶放下孩子,赶忙折回去寻二掌柜。
隋玉走到小孩面前,问:“你叫什么?”
小孩不说话。
“饿不饿?”
小孩点头。
隋玉领她去厨院,翠嫂麻溜地蒸一碗鸡蛋羹端出来,小丫头像是三天没吃饭,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地吞食。
“你几岁了?”隋玉又问,“会说话吗?”
小丫头点头,但还是不吭声。
“你叫啥?”翠嫂粗着嗓门问,“莫非又是个傻的?”
“大驴,我叫大驴。”小丫头开口了。
“几岁了?”翠嫂又问,“看样子有个两岁,你娘走的时候你听到声了吗?她跟你说啥了?”
又没反应了。
隋玉不问了,她跟翠嫂说:“你拉她进灶房烤烤火,晌午的时候,良哥儿应该会回来,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二掌柜走的时候就该让他把这丫头带上,把她塞给商队。”翠嫂牵着小丫头的胳膊往灶房走,她嘀咕说:“我们这儿又不是乞儿院,孩子丢我们这儿算什么事?收下这一个,明儿都往我们这儿扔孩子。”
隋玉没作声,大冷的天,带上这孩子骑快马去追商队,一趟下来能要她半条命。
过了晌,隋良才回来,商队的人没跟他回来接孩子,而是给他一笔钱,把孩子丢了。
“我追上李氏商队的时候,他们离敦煌已经一二十里远了,商队里大半的人都没发现少了个孩子。我把情况说明,客商们不愿意再拐回来,这个孩子的娘最初求我收留她,见我不答应,她就变脸了,直接说让我把孩子丢外面冻死。”隋良坐在被窝里捧着滚烫的葱姜水,这一来一回跑两趟,他都要冻僵了。
“李大当家怎么说?”隋玉问。
“他不吭声,由着那个女人耍赖,商队的人也没人肯认下这个孩子。我气不过,就找李大当家要了笔钱。”隋良冷笑,“我要五百钱,他只肯给二百钱。”
“这个孩子就留咱家算了,再养三五年,就能干活了。”隋玉开口,“多她一张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负担。”
“就怕以后来往的商队都往我们这儿丢孩子。”阿水说。
“他们敢丢,我们就敢养,我正愁手下无人可用。”隋玉一叹,“我手下要是有可靠的人,从敦煌到武威这一路,我一年能盖十栋客舍。”
本来她有考虑用赵大郎兄妹五人,奈何他们不争气,听课认字还得让他们三叔吓唬着去,提起练字就愁眉苦脸,拨算盘也拨不明白。脑子愚也就算了,偏偏小心思还多,只看得到眼前的好处。
“这孩子几岁了?你可问了?”隋玉问隋良。
隋良摇头,“哪儿顾得上问这些。”
“我让人去找西城门的守城官查一下就知道了。”赵西平说,“她叫什么来着?日后交给厨娘照顾,大一点了放灶房里当个烧火丫头。”
“叫大驴,也不知道起的什么鬼名字,还是个女娃娃。”隋玉唾骂。
“改个名字吧。”隋良思索,“枣子?桑果?或是柿子?这些果子都是先涩后甜。”
“叫红枣。”小崽说。
隋玉跟赵西平都没意见。
赵西平下午去当值的时候去西城门一趟,晚上回来时不仅带回关于红枣的消息,还领了十个官奴回来。
“红枣有三岁了,我去给她办了奴契,没道理吃我们的饭长大了,日后再有什么爹娘来认。”赵西平掏出奴契丢木箱里,他继续说:“这十个官奴留我们家干活,要是能入你的眼,你把人派出去给你办事,不入眼的就留家里做农活和杂活。”
隋玉想起来了,“你升官了,怎么没给你安排伺候的下人?”
“有,中郎将府盖好后,会把下人安排进去。”赵西平解释,“今天有小吏找到我,冬天快过去了,应当不会再下雪,西边的中郎将府能开工了。不过我想着你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听到盖房的声音估计会休息不好,让他们四月再开工。”
隋玉点头,近些日子肚皮发紧,或许再有十来天就要生了。
“明天把接生婆接来。”隋玉交代,“棉花的事就都交给你了,挖河泥做泥坯、点种育苗的时候,你把种棉人都喊来帮忙,免得人手不够用。”
“好,我晓得。”赵西平拿梳子给她通头发,他清楚她关心种棉花的事宜,也就没说什么不让她操心让她好好歇着的屁话。他交代说:“农司的吏员早半个月就开工了,农户手里无力耕种的荒地多半都收回来了,回头会租给种棉人,一人能租五六亩。”
“农户没意见?他们没吵着要种棉花?”隋玉好奇。
赵西平笑,“你别忘了,农户手里的田地不是他们自己的,种什么是官府说了算,他们哪来的意见?有意见也憋着。”
说罢,他没听到隋玉的声音,等了片刻,赵西平俯下身,就见她闭眼睡着了。
赵西平给她掖了掖被子,继续给她梳头发,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隋玉睡熟了,他才搂着她躺下来。
隋玉醒了一瞬,借着他的动作翻个身,感觉到背后垫上厚枕头,她又睡熟了。
赵西平没睡,他剪一节烛芯,火苗减弱,他拉开椅子坐下,继续看白天没看完的公文。马农监还没回来,朝廷的政令也还没下来,但酒泉和张掖的农官已经把两地用来种棉的荒地收拢起来了,每隔五天都会派人送来公文汇报进度。
寒风从门缝里挤进来,投在桌上的火光跳跃,赵西平伸手遮风,借着半片火光看完两卷公文,这才吹灯睡觉。
隔日,接生婆住进空置的客院,她等隋玉醒来按了按她的肚子,说:“估计再有三五天就要生了。”
“我也感觉快了。”隋玉指着床下面放的两个大木箱,说:“生产时用的褥子、剪子、木盆,以及生完孩子我要穿的开裆棉裤和月事带都放在里面了,等我要生了,你把东西拿出来铺床上。”
接生婆开箱清点一下,她带来的也有工具,不过主家准备的齐全,她带来的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
又过两天,赵西平忙完手头上的事,剩下的事一一安排下去,交给下属去做,他不再进城当值,他要在家陪媳妇待产。
二月初八的早上,隋玉如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去空地上遛弯消食,一圈还没走完,她感觉肚子发疼,她要生了。
“娘,你要不要喝水?”小崽从学堂里跑出来问。
“不喝。”隋玉扶着肚子往回走,她打算把他支走,免得她生孩子时吓到他。
“我想吃你姑姑炖的鱼,你去你姑姑家里一趟,让她买两条活鱼,再买一碗今天新磨的豆腐,过来给我炖一碗鱼汤。”隋玉说。
小崽应好,他跑进学堂跟夫子告个假,立马唤来金麦穗骑马走了。
隋玉走进主院,赵西平正要出去找她,一看她神色不对,他大惊道:“要生了?”
“要生了,不过还没破水,还有得等。”隋玉扶着他,她喘口气,说:“先别惊动旁人,你喊接生婆来,再让翠嫂给我煮碗扁食。”
赵西平扶她进屋,立马转身出去叫人。
跟他的慌张相比,隋玉镇定多了,挨过一波阵痛,她扶着肚子继续在屋里走动。
接生婆来了,得知还没破水,她开箱拿出五块儿棉花褥子,先铺一块儿在床上。
赵西平端来一大碗扁食,接生婆拿着木盆、剪刀和木桶去厨院用滚水煮。
一碗扁食下肚,破水了。
隋玉让赵西平帮她脱下罗裙和棉裤,她躺在床上,说:“孩儿他爹,我们的二崽要出来了。”
赵西平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他呼吸粗重,说话带着喘音:“你又要受苦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生你养,生出来了你照顾。”隋玉说。
接生婆进来,她开口赶人:“大人,你出去等着,水烧开了给我拎过来。”
“你出去吧。”隋玉不让他陪着,“小崽被我支走了,你防着他突然回来,倒血水的时候避着他,别吓着他了。”
“好。”赵西平出去了,他关上门,守在门外。
一柱香后,灶房里送来热水,翠嫂见屋里没有声音,她纳闷道:“主子不是要生了?”
赵西平没接话。
主院静悄悄的,一直到日上三竿,屋里才有动静,赵西平白着脸,提着血水一桶桶往屋外倒。
学堂散课了,隋良心神不宁地出来,正巧遇到小崽骑马回来。
小崽下马就往主院跑,“娘——娘——爹,我娘呢?我姑姑说我娘要生了。”
“对,你娘在屋里生孩子。”赵西平说。
院子里浓重的血气让人心慌,一门之隔,屋里压抑的痛叫声时不时传出来,小崽听到声难受死了,他捂脸掉眼泪。
隋良走进来,小崽求助地看向他,他指着紧闭的木门,哽咽地说:“舅舅……我娘、我娘她难受。”
门开了,赵西平接过一桶冒热气的血水,他看一眼儿子,说:“隋良,你照顾好你外甥,别让他进去了,也不准大哭大叫,免得你姐分心。”
隋良点头,他牵着外甥往墙根下走。
赵西平拎着血水出去了。
灶房里又送三桶热水来。
太阳一点点升高,地面上落下的影子一点点缩减,又慢慢拉长。
过了晌,赵父赵母来吃饭时才得到消息,二人也过来等着。
“什么时候发动的?”赵母问。
没人理。
不知又过多久,土墙在院子里落下一片阴影时,屋里传出一声痛叫,继而,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响起。
“是个女娃娃。”接生婆剪了脐带,她跟隋玉说:“夫人,这下有儿有女了。”
隋玉露出笑,“长得像我吗?”
“像你。”
隋玉更高兴了。
门开了,赵西平进来,他抱起隋玉,让接生婆收拾床上的东西。
“娘?”小崽扒着门喊一声,他带着哭腔问:“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你再等等,马上就能进来了。”隋玉说,“鱼汤熬好了吗?我饿了。”
小崽立马往灶房跑。
待屋里收拾干净,隋玉也换上干净的衣裳躺下了,赵小米端来鱼汤泡馍,小崽跟在后面迫不及待地进来。
“娘——”小崽跑到床前簌簌掉眼泪,他伸手想摸隋玉却不敢下手,怕弄疼了她。
“我听见你在外面哭了,眼泪还没流干啊?我现在不疼了。”隋玉握住他的手,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吓到了?”
小崽憋不住了,他趴床上大哭,哭得喘不过来气,他心疼地问:“娘,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啊?我都听见了,呜呜呜——娘,你好疼呜呜,我也好难受。”
大崽哭得喘不过气,二崽也跟着哭。
赵西平把屋里多余的人都请出去,他先去安慰大儿子,不过安慰的话没有,他搂抱着儿子轻轻拍打。
隋良抱起外甥女,目光不时落在隋玉身上。
隋玉冲他一笑,说:“孩子生下来比揣肚子里可轻松多了。”
是真是假,隋良分不清,他清晰地感知到,一个新生命的降临给她的母亲带来多大的苦痛。
屋里的两道哭声渐渐减弱了,小崽抹去眼泪,哽咽道:“爹,你去照顾我娘,不用照顾我。”
“好。”赵西平端起桌上的鱼汤泡馍喂隋玉,“已经过晌了,你多吃点。”
隋玉的确饿极了,她不再说话,一心吃饭。
一大碗鱼汤泡馍下肚,隋玉感觉还没饱,不过她没再添饭,免得胃里撑得难受。
“你们去吃饭吧。”隋玉说。
“我不饿,娘,我想陪你。”说着,小崽又要掉眼泪。
“乖宝贝。”隋玉撑起身子,她伸出手,小崽凑近,让她摸他的脸,眼泪又无声滚落。
隋玉也有了泪意,她眨眨眼,说:“是不是还没看过妹妹?”
隋良把孩子递过来放在她怀里,说:“跟小崽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崽泪眼婆娑地低头,他擦干眼泪,这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啊。
“生你的时候应该也是很疼的,具体是怎么疼,我已经不记得了,等你妹妹长大,今天的疼我也会淡忘。”隋玉拉着小崽的手,她含着笑说:“小崽,你不要觉得愧疚,生你和妹妹时的苦是我自己选择的,再苦再疼娘都不会怪你怪妹妹,这不是你们主动造成的,你们是没选择的,我是有选择的。生你的时候,我是想要个属于我和你爹的孩子,想要生你妹妹,是因为我觉得我大儿贴心又聪慧,我贪心,想再生一个像小崽一样的好孩子。”
“娘,你别安慰我,我没有被吓到。”小崽抽噎一声,“我就是心疼你。”
“我的选择是对的,生下你是我赚到了。”隋玉含着泪笑了,“跟你舅舅一起去吃饭吧,你饿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小崽点头。
“去吧。”隋玉跟隋良挥下手,“我有你姐夫照顾,你别担心。”
隋良牵着外甥走了。
门关上,隋玉吁口气,她躺下,面上满是疲乏之色。
“你睡觉,二崽有我守着。”赵西平抽走厚枕头让她躺平。
隋玉闭上眼,转瞬就没了意识。
小崽和隋良吃完饭又过来一趟,见隋玉睡着了,舅甥俩坐在院子里守着。
赵西平:……
“没人给我送份饭呐?”他问。
“你过去吃吧,我进去守着。”隋良跃跃欲试。
赵西平:“我还是饿着吧。”
小崽出门,不多一会儿,他端来一碗热水和四个烙饼。晌午时,灶房里忙着烧水,饭就做得简单,汤饼都吃完了,只有早上的剩饼子还在蒸笼里。
赵西平没嫌弃,他端碗坐在门外大口吃,吃噎了就灌口水顺一顺。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咀嚼声和吞咽声。
屋里突然响起小儿啼哭声,走神的三人瞬间回神,赵西平把没吃完的饼子往水碗里一丢,碗放地上,他转身进门,顺带落上门栓。
隋良和小崽推门推不动,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在门外生闷气。
赵西平猜得没错,二崽饿了,他没喊醒隋玉,而是熟练地抱着孩子凑过去吃奶。
时隔十年,赵西平又捡起伺候孩子的手艺,才生下来的孩子肚子里装不了二两的水,奶下肚,紧跟着就要尿。
换了尿布,母女二人躺在一起睡着,赵西平拿着尿布开门出去,他解释说:“二崽拉了尿了,也饿了,我伺候她吃喝拉撒睡,你俩别掺和。她现在软得好比棉花,你俩伺候不来。”
“起名字了吗?”隋良问,“不会就叫二崽吧?”
“还没起,我听你姐的。”
隋玉睡到天黑才醒,得知弟弟和儿子在外面守了半天,她让他们进来说会儿话。但屋里血腥味重,味道不好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晚上有鸡汤有肉,还有帛布棚里长出来的嫩荠菜,隋玉把送来的饭菜吃完,后半夜的时候,奶水就充盈了。
二崽吃饱肚子,被伺候干净了,她乖乖缩在襁褓里睡觉。
赵西平倒水进来,他拿个月事带给隋玉换上,“不困了?”
“下午睡饱了。”
“要多睡觉才能养神养精。”赵西平从另一侧上床,他躺下问:“身上睡得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行。”
隋玉侧过身,赵西平伸手给她揉背,“隋良今天问我给二崽取没取名字,我不会取,你想想。”
隋玉思索一会儿,说:“公平起见,我们取小名,大名让她舅舅取。”
“今天可感动了吧?小崽把我衬成木头人了。”赵西平笑。
“对呀。”隋玉高兴极了,“我真是生了个宝贝疙瘩,尤其是他问我生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我差点掉眼泪。有他是我的福气。”
赵西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很震撼,那一刻,他真切地认识到他比不上他儿子。是的,三十四岁的他比不上十岁的明光,他对此很骄傲。
隋玉又唏嘘一阵,困意来袭,她揣着一腔满足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隋良和小崽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探望,恰逢二崽醒了,一家四口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研究她。
“跟小崽才出生的时候长一个样子,眼睛、鼻子、嘴巴都随了你。”赵西平说。
二崽吐个口水泡泡,小崽伸手点破,他看她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惊奇地说:“她是、她是活的、她是人!”
“说什么傻话。”隋良拍他一下。
隋玉明白他的意思,说:“她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对声音有反应了,你别看她小,她只是不会说话,但她会思考。现在还不好玩,等她满月了,她听到你的声音就会笑。慢慢的,长到三个月会抬头了,四个月会翻身了,六个月会坐起来,九个月会爬了,你就是这样长大的。”
小崽被声音引诱着,他似乎看见十年前有一个奶娃娃在爹娘舅舅的逗弄下抬起头冲人笑,他会在床上打滚,会坐起来拍手,会爬在爹娘的身上睡觉。
“好可惜啊,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小崽好失望,他轻轻摸了下妹妹的手,说:“我只能在妹妹身上看见我长大的脚印。”
闭眼睡觉的娃娃是他妹妹,十年前,也有一个这样的娃娃在爹娘舅舅的目光下乖乖睡觉,小崽在这一刻体会到夫子说的“血脉同源”的重量,妹妹是十年前的他,他是十年后的妹妹。
“我比妹妹幸运,我能看见我一天天长大的样子,她长大了会像我一样忘了小时候的事。”小崽嘀嘀咕咕。
隋玉摸一把儿子的头,说:“不可能的,你是你,她是她,你们的性子不一样,走过的脚印就不可能重合。”
“名字取好了吗?”隋良插话,他还惦记着这个事。
“这不是你的事吗?都喊你舅舅,你不能给哥哥取名字,不给妹妹取名字。”隋玉替二崽叫屈。
“取了取了,我不偏心。”隋良大喜,“我已经想好了,哥哥叫明光,妹妹就叫明璨,光明璀璨。”
“好名字。”隋玉没有挑拣的,“大名叫明璨,小名叫小花,锦上添花的花。”
她把她的破布人生织成锦绣,女儿的出生,于她来说是锦上添花,也是以她为沃土的土地上开出的一朵小花。
旁观的三人立马会意。
小崽有一点点酸,只有一点点,他捻酸地问:“妹妹对娘是锦上添花,我呢?我是娘的一束光吗?”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隋良提醒,他解释说:“你出生的时候,我跟你娘迎来了光明,我们从黑夜里走出来了。这束光是你爹带来的,你是他的儿子,所以你是明光。”
隋玉跟赵西平都有些诧异,明光二字还有这层含义?
小崽满足了,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纯属是胡搅蛮缠,爹娘和舅舅对他的爱,他最是心知肚明,这是不需要质疑的。
“我要去吃饭了,还要去学堂听课。”小崽打算溜了,“娘,你跟妹妹在家歇着,等我下学了再来看你们。”
“去吧。”隋玉挥手。
舅甥俩都走了,赵西平这才有机会从床上下来,他穿好衣裳出去打洗脸水。
再回来,花妞和他一道进门,她送来早饭,并自动请愿来照顾隋玉。
有赵西平在,他不让其他人插手,趁着他还在家,他尽可能多出力照顾妻女。
洗三那日,赵西平没请旁人,就自家人在一起热闹一下。
满月的时候,他给往日的上司下属和现在的下属一一发了帖子,邀他们前来庆贺他女儿满月,他家又添了口人。
满月的时候,小花长得白白嫩嫩的,抱出去给人一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丫头长得像隋玉。
小崽邀了他的同窗过来喝他妹妹的满月酒,开席之前,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妹妹介绍给同窗认识。
“这就是我妹妹,大名叫明璨,小名叫小花,是不是很像我?”
“像倒是像,不过怎么叫小花?你去民屯转一转,叫小花的一抓一大把。”杨三郎有些嫌弃,他指了指阿宁旁边的小丫头,说:“你还有个叫金花的表妹,这也是个小花。”
“表姐妹都是花不行啊?”阿水烦他,“你哥是二郎,你是三郎,还都是郎呢。”
“我是大花。”金花笑嘻嘻。
“我妹妹的花是锦上添花的花。”小崽解释,“锦上添花你懂吗?”
“懂,你家的宝贝疙瘩嘛。”赵小米过来听到这话,她屈指敲侄子的头,“真行啊赵小崽,亲妹妹才出生一个月,跟你有三年交情的表妹就撂一边了。我们是大花,你们是小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