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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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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挠头,他坚持说:“小花是锦上添花的花,金花是金花。不是我不喜欢金花,小花是我娘吃了大苦头才生下来的,这是她的锦上添花,是我们家的小花,这跟认识时间长短没关系。”
“爱屋及乌。”阿水接话,“小花的珍贵在于是他娘生的。”

阿宁摸了摸金花的小发辫,说:“妹妹也是我们家的花。”
金花眼睛亮晶晶的,她滑下椅子,推着椅子靠近哥哥的椅子,末了再坐上去,紧紧挨着哥哥。
赵小米笑叹一声,她俯身说:“把小花给我,你别给抱摔了。”
“怎么会呢?”小崽不想给,炫耀够了,他抱着襁褓里的娃娃往外走,说:“小花儿快饿了,我给我娘送回去。”
赵小米跟了出去,说:“抱去给你爷奶看一下,小花都满月了,你爷奶还没抱过小孙女。”
她三嫂往后应该不会再生了,她大嫂和二嫂的年纪又不小了,小花应该会是孙辈最小的一个孩子,她爹娘还挺喜欢。
小崽犹豫了下,他抱着小花跟姑姑走了。
赵小米找了一圈,没看见她老爹老娘,而小花又醒了,小崽赶忙把妹妹送回屋。
“人到哪儿去了?不是说想抱抱小孙女?”赵小米嘀咕,“大壮,你看见我爹娘了吗?”
“跟大人走了。”大壮扭头看一圈,说:“不晓得去哪儿了,刚刚还看见了。”
“跟我哥走了?那就算了。”赵小米不找了。
“留在敦煌?不回酒泉了?”赵父皱眉,“你想让我们帮忙看孩子?”
“你跟你媳妇的确是忙,也行,我跟你爹留这儿帮你看孩子。”赵母毫不犹豫地点头。
“怎么扯到这个事上了?没想让你们帮忙看孩子,也不让你们插手养孩子的事。”赵西平否认,他爹娘养孩子好比放羊,只要羊没跑丢,管它是吃草还是啃土,他们一概不管不问。
“你们年岁大了,再一年两趟在敦煌和酒泉之间来回跑,身子骨吃得消?我这儿的日子比老家舒坦,也养得起你们老两口,你们往后不如跟着我过,就住在敦煌算了。”受小崽的孝心感染,赵西平反省了几日,也想再尽几分孝心,“我跟隋玉商量过了,你俩留在敦煌,以后这个主院就给你们住,寻常不让你们下地干什么活,农忙时节,晒棉花的时候,你们帮忙赶赶鸡就行了。”
赵父的目光移向河西边还没完工的大宅子,问:“不让我跟你娘住进大宅子里?”
“我们分开住挺好的,你们不打扰我们,我们也不干涉你们。”赵西平不打算跟爹娘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这老两口保准会生事。
赵父不怎么高兴,他气冲冲地说:“不稀罕,我们回酒泉老家,不住你这儿。”
赵西平没接话,他看向老娘,说:“他走他的,你留在这儿。”
赵母心动,不过敦煌没她的老妯娌和老仇人,她吃得再好,穿得再暖,没处炫耀,她心里就像有蚂蚁在爬,浑身不舒坦。
“我跟你爹还能动,我们还是回老家住,秋收春种的时候,我们两个老骨头还能去地里赶赶雀子。有我们在家,你哥嫂干活回来有热汤热饭吃。”赵母拒绝了,“你要是让我留下给你看小孩,我就不回去。要是用不上我,我还是回去算了。”
赵西平又看向老爹,“真要回去?”
“嗯,天冷了我们再来。”
“那过两天你们跟我一起走,我要运一批棉花苗去酒泉,路上行程慢,夜里还能宿在驿站。”赵西平不勉强了,“大郎兄妹五个也跟我一起离开,他们年岁不小了,静不下心念书,不如回去种棉花赚笔钱,再拿这笔钱开个弹棉被的铺子,总能养活自己。”
从赵大郎兄妹五人去织布坊当小工干活的时候,赵父赵母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不管老两口是怎么想的,他们管不了儿子,约束不了孙子孙女,就只能任由事态如滑坡一样发展。
见老爹老娘没什么意见,赵西平就走了。
赵父赵母在货栈的东边待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开饭才回去。
开席的时候,洗漱了小半天的隋玉露面了,她抱着吃饱的孩子跟宾客寒暄,待孩子不耐烦了,她又抱着孩子回屋。
酒席吃到一半,小崽溜回来,见娘和妹妹躺在床上,他凑过去问:“娘,你吃饭了吗?”
“吃了,饭菜起锅,花妞和阿羌就先盛一点给我送来了,我比你们还先吃饭。”隋玉见小花扭头朝往外看,她笑着说:“这是在看你呢。”
小崽嘻嘻笑,他蹬掉鞋子趴床上,伸出手指点小花的鼻子和额头,逗得她眼珠乱转。
“哇”的一声,小花哭了,小崽立马不逗弄了。
他悻悻地瞄他娘一眼,隋玉不搭手,说:“你弄哭的,你哄。”
“小花不哭。”小崽轻轻拍她的襁褓,“娘,我小时候也是个哭包?”
“不算吧,毕竟没人捉弄你。”
小崽:……
“有了。”小崽立马跳下床,他趿拉着鞋子,开门跑出去,不多一会儿,他拎着一兜小玩意儿跑过来,都是他从小攒下的,有舅舅给他买的,也有他娘走商的路上托客商带回来的。
叮当响的拨浪鼓、满是磨痕的琉璃珠、银制的小铃铛、光滑的羊膝骨、五颜六色的小石头……
小花不哭了,她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嘴角掬起了笑。
门外响起脚步声,阿水站门外小声问:“嫂嫂,小崽在吗?小崽,你舅舅让我来喊你,顾大郎他们要走了,你出去送一送。”
“哎。”小崽把拨浪鼓放妹妹身上,立马下床往外走。
屋里安静下来,隋玉把散在床上的东西收一收,她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待吃席的宾客都走了,客舍外安静下来,隋玉跟小花一起睡一觉。
再醒来,已是傍晚。
茶舍里的残羹冷炙都打扫干净了,奴仆们还在厨院里清洗碗筷,隋玉过去看一眼,问:“你们大人呢?”
“马农监过来了,大人带他去看棉花苗了。”阿水接话。
“马农监从长安回来了啊?真是巧。”隋玉说,“今儿你们忙累了一天,阿水,你跟大壮过来,装半箱钱发给大伙,大家都沾沾我们小花的喜气。”
“谢谢主子和小主子。”奴仆们大喜。
阿水和大壮忙不迭往主院跑。
原先赵父和赵母睡的房间里堆满了钱箱,铺了地毯的地上也堆了半腿深的铜板,隋玉开了门,她让大壮去扒半箱。
“每人十钱,你们费工夫数一数串一串。”隋玉交代。
阿水“哎”一声,“剩下的钱我再送来。”
“剩下的钱先放你手里,你记个帐,每月月底把账本给我。”隋玉说,“明后两天,种棉人要来移栽棉花苗了,你带上花妞和阿羌去收钱记账,不管是付钱还是赊账,都要登记清楚。”
阿水又“哎”一声。
门外传来赵西平的声音,隋玉走出去,跟马农监打个照面。
“夫人,恭喜喜得贵女啊。我今天过了晌才进敦煌城,来晚了,可别见怪。”马农监拱手道。
“不怪不怪,你舟车劳顿,身上公务又繁忙,就是不来我也不见怪。”隋玉客气道,“晌午的席面你没赶上,晚上留下吃饭,你跟你大人边吃边聊。”
“不叨扰了,大人在地里就惦记着回来看孩子。”马农监笑,“大人,属下这就走了,明天上午再带人过来。”
赵西平点头。
马农监冲隋玉再次拱手,转身走了。
赵西平跟隋玉回屋,阿水和大壮忙抬着钱箱离开。
“种棉花的人力不够,陛下打算如何解决?”隋玉问。
“安排官奴和劳工去种地,陛下下了旨意,河西四郡的奴隶由我调用。”赵西平搬来椅子让她坐下,说:“马农监熟悉敦煌的事务,他跟胡监察也打过照面,又有我的关系,他能调动奴隶去种棉花。酒泉和张掖的农官跟我打过交道,我们握着棉花苗,他们有求于我,我过去不会遭受为难,所以我要离开敦煌去酒泉和张掖。”
隋玉点头,“公务要紧,家里的事你搁在心里惦记着就行了,不需要你亲力亲为。”
“我对不住小花,她哥哥小的时候是我亲手照顾的。我印象里,小崽快一岁了,我才离家半月去巡逻。”赵西平心焦,“等我回来,小花保准不认识我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隋玉只能安慰说:“你是她亲爹,血浓于水,等你回来了,多抱抱她,她还是认你的。”
赵西平没说话,他只能庆幸孩子小,压根不知道还有个爹,他离家出门,她不会伤心。
不仅是赵西平要离开,隋良也要离开了,他要去张掖巡看客舍的账务,以及武威郡的食铺还需要他去盯着。
两天后,八百车棉花苗离开客舍,顾千户带领五百兵卒押送,他们跟着赵西平一起离开敦煌城。
一同离开的除了隋良和大壮,还有赵家祖孙七人。
隋玉要在家守着小花,她没法去送行,只能让小崽一个人去东城门送别。
小崽回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他无精打采的,像个斗败的小公鸡似的溜进门。
“怎么了?”隋玉问,“伤心了?”
“小花可怜,没爹和舅舅陪着。”小崽哀嚎,“娘,我们家的人好难聚齐啊,以前是你不在家,现在你在家了,我爹和舅舅又出门了。”
“你舅舅两个月能回来一次,你爹也会时不时就回来了,等忙完秋收,他就不走了。”隋玉塞个拨浪鼓给他,让他哄小花,她继续说:“而且忙完今年,明年棉花在河西四郡大面积种开了,你爹就不用再去另外三郡守着。”
小崽“噢”一声,“长大了一点都不好玩。”
隋玉不接这话,她转而问:“你爹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
“让我替他照顾小花。”
“我猜也是。”隋玉看见老牛叔和阿水往院子里探头,她招手,说:“进来坐坐。”
阿水摆手,她正在带老头子遛弯,免得他吃饱了就躺下睡觉。
“爹,你是不是很爱我娘?”阿水小声问,她满脸的打趣。
老牛叔早就没牙了,眼下他突感牙根酸疼,他嫌恶地说:“少说膈应人的话,什么爱不爱的?”
阿水怔住了,她失望道:“我大哥就很爱我嫂嫂啊。”
老牛叔没说话。
“我以为你对我是爱屋及乌,喜欢我娘才愿意抚养我,待我好比亲闺女。”阿水嘀咕,“小花因为是嫂嫂生的,小崽就特别喜欢这个妹妹。”
老牛叔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也不想再听,他直言说:“我跟你娘的关系不像你大哥和你嫂嫂,我是想要个孩子,才带她回家过日子。我待你如亲女跟你娘没关系,你是我闺女,我就喜欢你。你少琢磨有的没的,白猫花猫都是猫,不能说花猫身上有白毛,它就跟白猫有关系。人跟人的感情,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你嫂嫂爱极了她的两个孩子,红枣却被她娘丢了,你……你看都是当娘的,有好也有歹。”
阿水“噢”一声。
什么情啊爱啊,老牛叔压根不吃这套,他瞥一眼阿水,哼道:“多干活,少做梦。”

第358章 百万棉株钱
屋外响起驼铃声,隋玉看向小崽,他摆手说:“娘,你出去招待商队,我在这儿守着妹妹。”
隋玉端起装脏尿布的木盆出门。
“李婶,盆放这儿了。”隋玉招呼一声。
商队越行越近,靠近棉花地的时候,骆驼行走的速度慢了下来,客商们打量着地里栽种的棉花苗。
隋玉走到枣树下,两只大黑狗乐颠颠地跑来,她伸手揉了揉狗头。
朝南悬挂在屋墙上的牌匾在春光中闪着金光,客商以手遮额,勉强看清树下妇人的相貌。
隋玉发现这队客商的相貌陌生,她主动开口:“诸位,欢迎来到敦煌郡。”
“这是长归客舍?玉掌柜在吗?”打头的余大当家问。
“我就是。”隋玉微微一笑,“你们是第一次来敦煌?”
“是啊,听闻敦煌郡产棉花,我们就过来了。”驼队停了下来,客商纷纷从骆驼背上跳下来,他们用驼毛塞住铜铃,一眨眼,响亮的驼铃声只余尾音还残留在风里。
李木头走过来,隋玉跟客商指一下,说:“卸了货,骆驼可以交给他,现在客舍里没有其他商队入住,骆驼群可以散养在草场上,不用关进牲畜圈。”
她领着客商往客舍走,说:“你们就住第一进客舍,客舍里有客房和仓房,一间客房配一间仓房,一晚是一百文。对了,听你们的口音不似在长安和陇西一带行走的,有点像南人的口音?你们是巴蜀人?”
“玉掌柜见识广,的确是巴蜀人,我们常年在巴蜀二郡和长安之间行走,我们贩茶。”此话一出,余大当家见玉掌柜眼睛一亮,他满意一笑,摆摆手示意族人卸货搬货。
南边又走来一行人,隋玉看过去,是马农监领着一帮官奴挑着担过来了。
马农监走近,商队也把货都卸下去了,李木头和商队的人赶着骆驼群去河边喝水。
“夫人,我们来移栽棉花苗。”马农监打个招呼。
隋玉点头,问:“胡监察给你拨了多少人种地?”
“六百三十多个,一人伺候三亩地,农户手里无力耕种的荒地差不多就瓜分完了。”马农监一五一十地交代。
赵西平带走了四百个种棉人,留在敦煌的种棉人有前一年的经验,多数人租了五亩地耕种,少数身体不好的,只租三四亩地。隋玉在心里一盘算,这两拨人的确是把敦煌的荒地都利用上了。
花妞和阿羌听到声转醒,两个丫头忙不迭跑出来。
“刚准备去喊你们的,你们跟马农监一起过去,移走多少棉花苗记个数,晚上我要盘账的。”隋玉吩咐,转头,她又问:“马农监,这批棉花苗是秋后用棉籽抵账,还是结现钱?”
“不抵账,花钱买。”马农监说,“先记着帐,棉花苗都种下了,我再来结账。”
隋玉应好。
马农监带着六百多个奴隶从客舍前边的空地上穿过,花妞和阿羌搬着椅子拿上羊皮卷跟了过去。
“我们能过去看看吗?”余大当家问。
“当然可以。”隋玉没阻拦,她指了下对面的厨院,说:“你们还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去厨院里交代一声。”
说罢,隋玉回屋拿来铜锁和钥匙,余氏商队住六间房,暂定半个月,她收了九十钱就离开了。
小崽搂着小花头并头睡着了,隋玉悄悄走进去,她拉开被子给兄妹俩盖上,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我去货栈清点货物,你们留着意,小花要是醒了,你们过来喊一声。”隋玉跟河边洗被单的女帮工交代。
李婶“哎”一声,她把洗干净的尿布晾在绳索上,这个姐儿真是享福,商队花大价钱都买不到的棉布眼下裁成尿片子了。
过冬的商队离开后,货栈的门窗都锁上了,猛一打开,风吹进去,墙上挂的麻布如河面的水波滚动。
为了遮灰,屋顶上空用米黄色的麻布做了吊顶,四面墙同样用米黄色的麻布裹了起来,墙上的大木窗推开,明媚的春光扑洒进来,屋里亮堂极了。
地上铺了黄白二色交织的地毯,隋玉脱鞋踩上去,先把垂落的毛毯搭回木架子上。
货栈里摆了许多如梯子一般的木架,每一格都搭着毛毯和布料,木架后面摞着木箱,成匹成捆的毛毯和布料存放在木箱里。
有人敲门,隋玉看过去,问:“是小花醒了?”
“不是,是一群孩子来买桑叶,他们问隋良今年还收不收蚕茧。”李婶站门口往货栈里看,一排排颜色各异的布料和毛毯,她看得眼花,要不是兜里没钱,她真想进去挑拣一番。
“你跟他们说,我们还收,蚕结茧了就能送过来。”隋玉说,“阿水应该还在屋里,你去找她,让她来收钱。”
去年隋良收了上万个蚕茧,转手卖给锦绣织布坊,竟然赚了三百一十五钱,堪比一亩麦子的收成了。
李婶走了,隋玉继续点货,毛布区看完了,她走进篾席搭成的小屋,这边存放的是药草。用麦秆编成的篾席轻薄却遮光,而且麦秆自带草木味,久久不散,可以阻隔药草味的扩散。
隋玉弯腰检查木箱,确定没有耗子跑进来啃食木箱里的药草,她掀开帘子出去。
靠东的木窗外挤着五张人脸,隋玉猛地看见吓了一跳。
“吓到你了?对不住。”窗外的人道歉,额间长着美人痣的客商歉意地解释:“我们路过看见门窗都开着,又不见人,就在外边看一会儿。”
“可以进来看,这是我的货栈,里面的货是我从关内关外的商队手里买的,你们也可以把你们的货卖给我,再从我手里买货。”隋玉讲解,“门口有干净的草鞋,你们寻个合适的尺码穿上。”
鞋一脱,一股浓郁的脚臭味弥漫开。
“我们、我们待会儿再过来,我去喊我们大当家。”几个客商不好意思,他们迅速穿上刚脱下的靴子,几个大步就没影了。
“娘,小花饿哭了。”小崽赤着脚跑出来喊。
“来了。”隋玉应一声,她快步往出走,“小崽,你过来,你来货栈里坐着。”
“我先去穿鞋。”
还没进门,隋玉就听到响亮的哭声,她快步跑进去,边跑边说:“来了来了,娘来了,不哭了。”
小崽穿鞋跑了,隋玉关上门,下一瞬,屋里的啼哭声消失了。
等隋玉把孩子喂饱,再给她洗完屁股换上干净的尿布抱出去,余氏商队的人都在货栈里看货。
“还有个奶娃娃啊?这两个娃都是你家的?”看羊皮的客商搭话。
“对,我就这两个娃,一儿一女。”隋玉笑笑,“怎么样?各位看得上我手里的货吗?”
“玉掌柜太谦虚了,这些皮毛不比长安西市的皮毛差。”都是做生意的,大家对皮毛的好劣都了解,做不出指着良马为劣马的行径,想好好做生意,就不能摆出无赖的嘴脸。
“这些羊皮是从乌孙国来的?”
“对,乌孙国的羊体格大,羊毛长,产出的羊皮和羊毛要比我们本土的好一些,这些是我从胡商手里买的。”隋玉说,“五十张以上,一张羊皮一百二十钱,少于五十张,一张羊皮一百四十钱。”
客商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们从长安买羊皮最低也是二百三十钱一张,在敦煌竟然一百二十钱就能买一张?
“我们买二百张,有吗?”余大当家问。
隋玉点头,“再买二百张也有。狼皮也看看,也是产自乌孙国,一张一百八十钱。往后面走,后面靠墙还有葡萄酒,眼下只有三十余罐,你们要是能等,最迟七月,关外会运来一批葡萄酒。这边还有药草,产自大宛,本来有二百余箱的,进关的商队买走了大半,眼下只余二十多箱。这些红陶产自楼兰国,也就是鄯善国,旁边竖的木牌上面有价钱,你们看看。”
“我们自己先看看。”余大当家说。
“行。”隋玉抱着孩子走开,她远远地看着。
小崽跑去跟城里过来的孩子们摘桑叶去了,有他盯着,阿水过来了。
“小花睡了吗?”
隋玉点头,“你要抱吗?”
阿水连连点头,“我抱一会儿,小崽像个霸王,有他在的地方,旁人只能摸摸他妹妹的手指头。”
隋玉笑了。
西边有奴隶挑着棉花苗路过,路上溅起灰,隋玉走过去踩着木凳解开窗子上面悬挂的帛布帘子,帘子角塞进墙上裹的麻布缝里,这下不用担心灰吹进来了。
太阳西斜时,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客商们把货栈里的货看了个遍,他们满足地走出货栈,邀隋玉明日得空来看他们带来的货。
这一晚,隋玉独自一人照顾奶娃娃,没有赵西平分担,她有些疲累。
次日天明,隋玉让二黑去官府一趟,河西边的大宅子可以继续动工了。
主院的三间房太少了,眼下她想安排个仆妇睡在隔壁照顾都没法子,只能挑个不打呼噜的仆妇拿着铺盖卷睡在床边的地上守着。
余氏商队来自巴蜀二郡,他们带来的货有颜色亮丽的蜀锦;黄而润的细布,这是巴蜀特有的细布,好麻织成的细布,柔软而轻薄,一尺长一尺宽的细布叠起来好比一张手帕;带有当地特色的铜器,铜器的形状和图案带有巴蜀古国的古朴,不同于长安铜器的精致和敦煌铜器的粗犷;鹿角制成的毡帽架和毛笔架;牛角制成的漆屏。
最后,余大当家搬出五箱茶叶,说:“玉掌柜,你看我们用五箱茶叶能跟你换多少床棉被?”
“我这里没有棉被,织布坊也没有了,冬天的时候,敦煌聚集了六十多个商队,多少棉被都不够卖的。”隋玉无能为力,“你们若是能住到七月份,第一批做出来的棉被和棉袄我能做主卖给你们。”
“那就太晚了,我们不能在入冬前出秦岭。你帮我们想想办法,你手里就没有多余的棉被?你给我三十床棉被,刨除蜀锦,我手里的这些东西都给你。”
“住在我这里的商队都是跟我交好的,要是有早被他们讨走了。”隋玉手里的确没有多余的棉被,她想了想,说:“我去问问,要是能问到,我就跟你交换,要是没有,我也没办法。”
余大当家道谢,他拿一个鹿角做的笔架和一个粉色的小毡帽递给隋玉,说:“送给你家的两个孩子。”
隋玉收下了,过后,她安排二黑去找农户打听,看他们谁家还留有棉绒。
之后她去找杜坊主一趟,他从他族人手里挪腾出十二床新棉被和六十八斤棉绒。
十天后,二黑走遍三十七户农家,好说歹说,他买来五床棉被和三十六斤棉绒。
“这五床棉被是五个姑娘的嫁妆,婚期都在秋收后,她们本来不想卖,我许诺她们会还五床厚实的棉被,她们才答应。”二黑说。
五床棉被都是六七斤左右,春秋盖着合宜,入冬盖就冷了。
隋玉说:“棉花丰收后,做成十二斤的棉被还回去。”
二黑点头表示记下了。
隋玉从屋里拿出三十斤棉绒,加上杜家的和二黑从农户手里买来的,合计一百三十四斤。她让他拿下去,让仆妇搓四斤的棉线,再做十三床十斤的棉被。
五月初,余氏商队带着三十床棉被、二百张羊皮和一百张狼皮离开敦煌,一同离开的还有从宋从祖手里买的三十头骆驼。
这个商队上午刚离开,城里的商贩过了晌就来了,他们用骆驼驮来钱箱,又从货栈里挑走余氏商队带来的东西。
茶叶在敦煌叫不上价,隋玉都留下了,打算在入冬的时候卖给过路的商队。
春种的季节结束,棉花都种在地里了,马农监终于有空闲时间来找隋玉。
去年晒了大半年,今年又在地里晒了三个月,他黑得像是灶洞里爬出来的。
隋玉想到赵西平,不由莞尔一笑。
她给马农监泡一碗清茶,说:“为了忙春种,你们都辛苦了。”
“得陛下信任,再辛苦都值得。”马农监抿口茶,说:“这个茶倒是挺香。”
“从巴蜀郡过来的商队运来的,你要是喜欢,待会儿给你装一兜。”隋玉还惦记着屋里的孩子,她直接问:“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马农监苦笑,他拿出自己算的账,说:“之前是我错估了,我想着买下这些棉花苗,顶多一二十万钱。哪晓得棉花苗看着不多,移到最后竟然累积到千万株,就算一文钱一株,也要四十二万钱。”
隋玉挑眉,她惊讶道:“一文钱一株?不对啊,我一直都是说二十文一株。”
马农监摇头,说:“朝廷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说错了,棉花能给朝廷带来万万钱。今年只是河西三郡就种下七八千亩的棉花,棉花税最少有六十四万斤,棉籽折一半,只卖棉绒,一斤二十钱,也是六百四十万钱啊。”隋玉跟他算账,“这还只是河西三郡的棉花税,关内的棉花最少能种五千亩吧?棉籽是官府发放的,一亩税收最少一百二十斤,这又是六十万斤。朝廷哪会没钱?这还是按最便宜的算,朝廷怎么都不可能卖纯棉绒,做成棉被,哪怕一床一千钱,你算算多少钱。”
马农监哑口无言。
“这只是你的想法吧?”隋玉问,见他不作声,她打发道:“你上书陛下吧,陛下是大汉的帝王,百万钱在他眼里就是毛毛雨。这笔钱若是不想给,也可以赊欠给我,秋收时用棉籽抵债,我再卖给商队。你们没有这个人脉,我有。”
这话太硬气了,马农监被震住了。
屋里的孩子哭了,隋玉匆匆说句失陪,她回屋奶孩子去了。
等她再出来,树下已经没有马农监的身影。
河西边的宅子封顶了,劳工在里面砸地面,一锤锤闷响声,引得小花直勾勾盯着。
“我们快要搬家了,搬进大宅子,小花喜欢什么?喜欢明亮的屋子,喜欢睡大床,喜欢大屏风,喜欢软软的地毯,娘都给你弄来。”隋玉亲了下小闺女的胖脸蛋,见她咧嘴笑了,她转个身,握着小丫头的手往东指,说:“你爹快回来了,你舅舅也快回来了,可惜你还没断奶,我们娘俩不能跟你哥哥一起去城门口等着。”
听到“哥哥”二字,小花扭头往学堂所在的方向看。
“你哥哥不在学堂,他想爹和舅舅了,在城门口等着他们回来。”隋玉扶正她的头,下一瞬,金麦穗出现在河边,她吹个口哨,金灿灿的大马哒哒跑来。
“这是谁的马?是不是小崽的?小崽是谁?”隋玉握着小丫头的手去摸马头,她观察着小花的表情,小丫头瞪大了眼,明显有些害怕,但嘴巴抿得紧紧的,不哭也不喊。
摸到马头了,隋玉松开小丫头的手,小手立马缩回去,几瞬后,她又伸手想捏马耳朵。
“真是个胆大的丫头。”隋玉笑了,“等你长大了,娘也送你一匹神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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