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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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洞里飙起的火苗倏忽落下,隐隐有熄灭的苗头,隋玉迅速抓一把干草塞进去,又加上枝叶干柴,火势又大了,锅里的肉汤又起了咕噜咕噜声。
天色昏了,鸡群跑回来吃食,隋良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提走筐里的菜倒出去,隋玉盯着他,他发现了,调皮地吐舌。
隋玉笑了,她起身淘洗干菜,拧干水分切两刀倒进锅里跟肉一起煮。
天色黑得看不清路的时候,赵西平牵着骆驼回来了,他进屋先给骆驼打水。
“我记得去年我才来的时候,你也是干活干到天黑才回来,不过那时候是懒得见我。”隋玉说。
赵西平怔了一下,说:“一年了啊。”
“是啊。”
田鼠肉起锅,隋玉又用酸萝卜煮个酸汤,酸汤当酒,她端碗说:“来,庆祝一下,这泼天的缘分。”
赵西平大喝一口,说:“我要感谢李百户,没他我俩成不了事。”
“那时候你恨不得杀了他。”
男人笑了一声,又问:“明天真去老牛叔家?”
隋玉点头,去年佟花儿捅破的那件事没给她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反倒是一道警醒的鞭子,抽醒了她。她也是从那天起开始接受这个时代的设定,不再犟着坚持用法治文明的观念来处理封建朝代的是是非非。否则即使没有佟花儿,以后还有李花儿王花儿,她早晚会吃个教训。
所以虽然说不上原谅,但也不至于恨得见面就呸两口。不过转而一想,这也是因为隋玉对现状满意,如果当初因为佟花儿的一句话害得她留在妓营,隋玉估摸着要跟佟花儿拼个你死我活。
“算了,明天你去,我不去,我不跟她有过多的往来。”隋玉有了决定,毕竟佟花儿的性子阴晴不定,保不准哪天又爆雷了。
既然有恩怨,保持距离不再来往对谁都好。
第73章 尝点甜头
十亩麦子收完,又紧跟着收黍米,收黍米只用割穗,隋良也加入进来,隋玉跟他走在前面取穗装筐,赵西平跟在后面用镰刀砍杆子。
五亩黍子忙了八天,最后一捆黍杆甩上骆驼背,赵西平拍拍身上的灰,说:“你们先回去做饭,我带骆驼去粮场一趟,做个登记。”
“好。”隋玉牵着隋良往回走,路过黄豆地,她拽个豆荚剥开,黄豆也能摘了。
她正琢磨着在家歇两天再去摘黄豆,一走进巷子,就见她家门外站个小厮,她心里一咯噔。
隋玉忙了一天,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脸上淌下的汗水蒙了灰变成泥,头发上还戳着黍子叶,再貌美的人,经过如此糟蹋,十分的美貌也只余二三分。小厮快速扫一眼,心想是谁瞎眼谣传赵夫长的媳妇是个大美人,还不如东街上磨豆腐的小寡妇有看头。
“劳烦告诉赵夫长一声,校尉大人让他后日巳时去官府外集合,此次出行不用牵骆驼,军中会分发军马。”小厮道。
隋玉应好,她打听道:“可知是什么任务?不是上战场吧?”
“小的不是很清楚。”小厮不肯多说,话带到了,他转身就走。
隋玉站在门外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她掏钥匙去开门。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她顾不上忧虑什么,抓紧功夫先准备东西。
晒干的野鸡存了两只,兔子仅有一只,隋玉用棍子将干鸡干兔取下来,打算今晚蒸熟晾个一夜,明天再挂出去晒一天,后天让男人带走,赶路的时候不方便吃饭可以撕一块儿压压饥。
锅底煮芋头粥,篦子上蒸干鸡和干兔子,隋玉让隋良烧火,她舀水洗六个咸鸡蛋放碗里。
“我闻到肉味了,家里不是没肉了?”赵西平牵骆驼进门。
“蒸的干鸡和干兔子,你出门的时候带走路上吃。”隋玉擦着手走出来,说:“刚刚曲校尉派人过来通知,让你后日巳时去官府集合,这次没说要出去做什么,只让不带骆驼,到时候会发军马。”
赵西平的步子顿了一下,下一瞬又恢复到正常速度,他赶骆驼进圈,关上圈门了大步走进灶房,若无其事地说:“好事,等我立功回来,家里又有猪肉吃了。”
隋玉强笑一下,说:“那我们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嗯。”赵西平赶走隋良,他坐灶前烧火。想到他走了,剩下的五亩黄豆和高粱都落在隋玉身上,他叹口气,说:“再晚个十来天就好了,再有十来天,地里的活儿就忙完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隋玉揭开锅盖,她用勺子将六个咸蛋放进沸腾的粥水里,说:“这趟出门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再有一个月就冷了,我明天赶赶工,用攒的鼠皮和两张兔皮给你缝个毛褂,有多余的再缝两个指套,护膝……再晚半个月就好了,多攒点鼠皮,也能再做两个护膝,你骑马肯定冻腿。”
“说不准天冷之前就回来了。”
“希望如此吧。”
芋头粥煮好,两只鸡一只兔子也蒸熟了,隋玉举起油盏借光捞蛋,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一只鸡腿塞进嘴里。
隋玉恼火地瞪他,她拿下鸡腿,生气地踢他一脚:“你动我的东西做什么?这是让你带走的,你好烦,你滚出去。哎呀,这不是今晚吃的……”
“鸡腿肉厚晒不干,不如今晚吃了。”赵西平手快,又掰一个塞给隋良,下一瞬,他拔腿就跑。
隋玉掂起勺子撵出去,见男人往大门口跑,她举着勺子骂:“你滚,别回来了……”话音未落,她扭头“呸”一声,改口说:“回来,吃饭了。”
赵西平莞尔一笑,不再逗弄她,他关上门落下门栓,大步走进灶房。
鸡腿已经掰下来,那就只能吃了,隋玉将鸡腿肉剔下来扯成丝,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挟着吃。剩下的鸡肉和兔肉她拿进屋挂着,天亮了又拿出来挂院子里晒。
“发一盆面,今天你自己烙饼,我去找腊梅嫂子,让她腾一天出来帮我缝皮褂。”隋玉担心一天忙不完。
考虑到骑马射箭对手的灵活性要求高,隋玉先做指套,手背用兔毛,掌心用鼠皮,都是毛朝内,皮朝外。昨晚她已经比对着男人的手掌大小做好了标记,今天只用裁剪再缝一起。
腊梅嫂子看过来一眼,说:“这个好,指头是分开的,等天冷了我也做一个,做针线活方便。”
“嗯,到时候我也做一个,免得今年手上又生冻疮。”隋玉随口应和,眼睛盯着手上的针线,头都不抬一下。
耗费半个时辰,两只浮肿的指套成形,隋玉套上试试,虽然样子丑,但保暖效果不错。她放下指套,又去缝鼠皮,鼠皮小,若是裁剪,能用的地方恐怕还不足巴掌大。隋玉索性放弃裁剪,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先缝在一起,多出的鼠腿皮垂拉着穿在外褂里面也不影响什么。
八张鼠皮拼接成一个无袖的坎肩,隋玉扒拉了下剩下的鼠皮,决定不做袖子了,剩下的六张鼠皮勉强能做两个护膝。至于剩下的兔皮,她给缝在坎肩外面,在护着心肺的部位,她又往夹层里塞两块儿木板。
两个人紧锣密鼓忙了大半天,半下午的时候,一件坎肩,两只指套和两个护膝完工了。
“腊梅嫂子,今天麻烦你了,明天我去地里帮你家干活。”隋玉不知道该怎么谢,耽误了人家地里的活儿,她琢磨着帮忙补回来。
“等地里的活儿忙完了,你教我射箭,我也去地里逮地耗子,剥皮吃肉,冬天了给自己添件暖和的坎肩。”腊梅嫂子拿扫帚扫地上的线头和毛渣,说:“你回去忙吧,地里的活儿用不着你,你家地里的活儿还没忙完吧?”
“还剩高粱和黄豆,只要不变天,我跟良哥儿能在半个月内忙利索。”隋玉提起篮子往外走,说:“嫂子,我回了,改日再来找你闲聊。”
“行。”
隋玉回去,正好赶上赵西平在烙饼,她饿了,洗洗手拿一个吃,说:“我来烙,你去试试坎肩合不合适,不合适了我再改。”
赵西平去关大门,大门关上,他直接站院子里脱去衣裳套上毛坎肩,鼠皮贴肉,兔毛朝外,愈发显得人壮,胸口塞了木片的地方鼓起个大包,很是显眼。
隋玉看一眼就笑了,真丑。
赵西平后悔没进屋试,他脱下毛坎肩,故作无事地说:“大小合适,不用再改了。”
“那你收起来,指套和护膝也收好,天一冷你就套上。”隋玉交代。
一盆面烙完,天也黑了,隋玉洗三十个腌的咸鸡蛋,都放锅里煮熟,明早男人出门的时候直接拎走。
“腌的时间还短,不怎么咸,估计坏的也快,你带上路了先吃鸡蛋。”隋玉说。
“晓得,走,进屋睡觉。”赵西平迫不及待了,他一把扛起隋玉,拿起油盏大步离开灶房。
气氛潮热时,他蠢蠢欲动道:“先给我尝点甜头。”
隋玉趴他肩上,手探了下去。
她的手指也糙,日日练箭,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带有一层薄茧,茧下的肉却是软的,跟男人指节粗大的粗手是两个感觉。
指腹轻轻一刮,男人窄瘦的腰身骤然后缩,呼吸也跟着一窒,隋玉感觉到枕在脸下的肩膀在颤抖。
她追了上去,刚碰上,赵西平就受不了了,他仰头深喘一口,推开身侧的人,他一言不发又逃下床,大步走到水缸边,舀水往身上泼。
隋玉跟出来洗手,她刚跨出门,男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拔腿就躲。
隋玉也有点害羞,她沉默着搓搓手,又快步进屋躺床上睡觉。
赵西平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月上中天时,乱糟糟的心绪方平静下来,他这才推门进屋。
此时隋玉已然熟睡。
鸡叫三声,夜幕被天光撕裂出一道口子,露水在草叶上初有雏形,当水珠凝成时,天光大亮。
半明半昏的卧房里,男人粗喘如牛,隋玉听着耳侧时急时徐的呼吸,身上酥麻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攥着一手湿腻,静望着门缝里钻进来的晨光。
赵西平忍了一夜,到底是心痒难耐,早早醒来把隋玉折腾醒。
隔壁厢房有了动静,隋良惦记着赵西平要出门,他早早就醒来了。
“起了。”隋玉提醒。
赵西平含糊地应一声,他匆忙提起衣裳,垂着眼不敢看她。
离巳时还有一个多时辰,隋玉和坨面,她用酸萝卜和鸡蛋做馅,手脚利落地捏五十个饺子,煮熟三人分食,再一起提着东西出门。
隋玉跟隋良送赵西平出门,走到官府门前,两人止步,目送男人走过去。
赵西平挎着个包袱背把弓箭,手里还提个包袱,曲校尉看见他,打趣说:“搬家啊?”
赵西平笑了下,打听说:“校尉,这次出门是为了什么?”
“之前打散的零星几个匈奴聚堆了,前两天传来消息,一行骑兵南下抢粮食,杀了半个村的村民,你们去探探情况。”曲校尉往不远处看,说:“让你媳妇回去,别在这儿扰乱军心。”
赵西平放下包袱大步跑过去,他跟隋玉交代此行的目的,说:“回家等着吧,我指定平安回来。”
这时才敢抬眼看她。
隋玉俏皮地轻眨眼,一个简单的动作打散了男人心底的畏惧,他重新焕发精神,精神奕奕地说:“在家等我。”
说罢,他转身跑开。
隋玉带着隋良离开,姐弟俩在外转一圈,打起精神回家牵骆驼赶猪赶羊,趁着日头还不算毒辣,隋玉拿上一个打着补丁的麻布兜子去地里摘黄豆。
家里少了个人,隋玉跟隋良初时都有些不适应,比如拿筷子下意识拿三双,舀米舀三个人的量,盛饭的时候一个晃神就多盛一碗饭。在地里干活也是,隋玉偶尔会乍然回头说话,话出口了才意识到背后没人。
过了四五天,隋玉跟隋良才适应赵西平离家后的生活,两人又捡起之前日出开门、日落关门的习惯,晚上早早入睡,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在院子里踢踢毽子、射射箭。等巷子里的人开门走动后,他们赶着牲畜下地干活。
两头小骆驼连着半个月没看见射杀它们的男人,它们慢慢习惯了吃喝不愁的圈养日子。某一天,两头大骆驼走出圈门时,它们也试探着走了出去。
隋玉心生惊喜,但面上波澜不惊,她若无其事的拾捡农具,一手推开隋良的脸,不让他盯着两头小骆驼看。
小骆驼主动走出门,曾经受伤的腿脚已痊愈,走动不瘸不跛,它们跟在大骆驼屁股后面快步往巷外走。
“这就是你家新得的两头骆驼?骨架挺大啊。”孙大娘盯着小骆驼打量。
“毕竟是野骆驼,能长大的差不了。”隋玉说。
“你家今年是牲畜兴旺啊,养什么成什么。”孙大娘语含羡慕,她盯着赶羊的猪,说:“公猪还是母猪?过年卖不卖?我买了。”
隋玉摇头,说:“猪不卖,我留着下猪崽。”
“那到时候我买只猪崽子。”
“行,到时候给你留只健壮的。”
到了地里,隋玉发现高粱地里站着个人,是老牛叔,他坐在地垄上望着比他还高的高粱和发呆。
“老牛叔,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儿?”隋玉疑惑。
“来帮你干活,你婶子催好几天了。”老牛叔叹气,“就剩两亩高粱了?”
“不用帮忙,我再忙七八天就弄完了。”隋玉拒绝,她笑着说:“先谢过婶子好意了,不过你自家的地都不种,若是来给我干活,旁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老牛叔摆手,说:“笑话就笑话吧,我给你搭把手,这些高粱杆子你一个人也搬不动。”
第74章 繁重的劳动
“之前我还想着剩下的五亩黄豆和高粱能在半个月内收完,到底还是高估了我自己,半个月就收了三亩黄豆。”隋玉拎筐下地,笑着说:“多谢老牛叔来帮忙,我就不假客气了,这些高粱杆子我一个人还真没法打捆,更没法举起来绑骆驼背上。”
“半个月三亩黄豆?又摘又拔又打捆运走,能在半个月内忙完算是不错了。”老牛叔一脚踩断高粱杆子,说:“我都好些年没正经做过活儿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也不一定能收完三亩黄豆。”
说罢,他嘿嘿一笑:“我老牛命好,在战场上死里逃生,活着回来就没受过苦。”
“农官和屯长没找过你麻烦?”隋玉好奇。
“哪会没有,但手脚长我身上,我就不下地,又是一把年纪了,还少只手,谁能奈我何?”老牛叔混不吝的,他以此为荣,得意道:“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久了,也就都习惯了。”
“还是媳妇说话管用。”隋玉打趣一句。
老牛叔嗤一声,他坦然道:“我可不是谁都帮,也就是你,换个人,她就是嘴说破皮,我不听她也没法子。”
隋玉垂眼笑了一下,原因她心里明白,一是跟赵西平有关,二是她从中牵线给他找个媳妇带个娃。
“等高粱收了,我给你捏一盖帘的扁食。”隋玉说。
老牛叔满意了,问:“家里还有肉啊?”
“还有两坨,我炖一下,炖软烂了再剁成糜做馅。”
老牛叔愈发满意,干活儿也有劲了,一直在地里忙到大晌午才回去给佟花儿做饭。
上午取穗踩杆,下午将踩断的高粱杆砍断再打捆,骆驼跪伏在地垄上,隋玉跟老牛叔抬着打成捆的高粱杆绑上骆驼背,左右各两捆。
隋良则是负责牵着两头骆驼去粮场,那里有卸粮草的百工,看眼骆驼脖子上系的木片就知道是谁家的。
傍晚收工,老牛叔累得腿打弯,他佝偻着腰,显得他越发矮。
“老牛,自家地里草长得比粮高,你看都不看一眼,别人家的庄稼,你忙活的紧。”同行的人阴阳怪气。
“秃子,你家婆娘天天在家跟儿媳妇吵得乌鸡眼,你平日装聋,问都不问一句,这出了门又忙活着管别人的事,你是咋想的?”老牛叔笑呵呵的,他看隋玉一眼,扭头问:“你想说什么?说我趁着赵西平不在家来跟他媳妇献殷勤?”
“……我可没说。”
老牛叔失望,他摇头说:“谁觉得我不安好心,谁来帮忙干活,正好我在家歇着。”
隋玉见他战斗力不俗,她就没搭腔,走到分岔路口,她牵骆驼去河边喝水,之后径直回家。
两亩高粱地折腾了五天才忙利索,地里的庄稼都收了,隋玉在家歇了三天才缓过气。说是歇也只是没下地,她在家没闲着,打扫房屋、清扫牲畜圈、炖肉剁馅包饺子给老牛叔送去。
去年的这个时候,地空出来后,赵西平紧跟着借牛犁地。今年他不在家,隋玉不会弄,也没那个力气去犁地,她只能把二十亩地撂那里。官府若是有安排,就让官府安排人犁地,若是没安排,那只能等赵西平回来了再说。
九月过半了,别人家的菜地里已经种上了冬菜和萝卜,隋玉之前忙着收豆子和高粱,菜园还荒着。现在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她紧锣密鼓又开始挖菜地,菜地开出来撒上萝卜籽和荠菜籽,杜婶子送她一把冬寒菜的菜苗,她挖两排沟给种上。
末了又用骆驼运水,撒下菜籽的土壤上浇一遍水。
一切忙完,日子逼近十月,白天太阳正好,一早一晚却有了寒意。
隋玉带着隋良骑着骆驼在外转了两天,她在河下游发现了一片芦苇荡,芦花早已被抢尽,只余芦苇草还挺立着。隋玉隔天带上镰刀去割了两捆带回去,拿回去铺院子里晒干,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跟隋良坐在篾席上摸索着编蒲团。
天冷了再坐在石头或是木墩子上有些冷,编个蒲团,里面再塞上干草,又软又蓬,坐着舒服。
“哎呀,忘了件重要的事,金花草还没割。”隋玉突然想起。
隋良点头,家里又多两头骆驼,今年要多备一垛干草。
“我们明天就去割草。”隋玉说。
她本来还打算出门打猎来着。
隋玉跟隋良带骆驼出门去割草,两人刚走,老牛叔抱着他闺女过来了,他琢磨着隋玉是大官人家的小姐,指定认识些字,想让她帮忙取个好名字。
腊梅嫂子路过,她探头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孩子肯定不像老牛叔,也不怎么像佟花儿,应该是随了她那个不知名的爹。
“丫头长得挺好。”她说。
老牛叔笑眯眯,他用那只没手的胳膊抱娃,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毫不避讳地说:“长得不像我,丑不了。”
腊梅嫂子尬笑两声。
“你家丫头叫什么?”老牛叔问。
“二丫。”
“就叫二丫?”老牛叔嫌弃。
“贱名好养活,名字贱命不贱就成了。”腊梅嫂子看着白白净净的小丫头,说:“依我看,你家这丫头不如叫阿水,水是干净的。”
老牛叔若有所思。
又有人来看孩子,老牛叔大方地让人看,有人不怀好意说孩子不像他,他乐呵呵地笑:“不像我才好,姑娘家,长丑了说婆家的时候遭人嫌。”
一个没牙的老头怀里抱着个没牙的婴孩大大方方站在巷子里任路人围观指点,不论是话里藏针还是语里带刺,他都装聋作哑当没听明白,衬得心怀恶意的人面目丑陋。到了后来,口出恶言的人少了,毕竟是一个刚满月的小丫头,她跟谁都无仇无怨。
没有等到隋玉回来,小丫头先饿哭了,老牛叔抱着孩子回去吃奶。
佟花儿喂奶时,老牛叔坐地上看着,他低声说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藏着躲着避着人,都随你。但你不能压着我闺女也缩在家里,我堂堂正正领回来的,她就能堂堂正正走出去。我都不在乎她长得像哪个男人,你在乎什么?”
佟花儿轻轻“嗯”一声:“我晓得了。”
“我今儿得了个好名字,阿水,我觉得好听,以后我丫头就叫牛阿水。”老牛叔说。
佟花儿没意见。
听了老牛的一番话,佟花儿隔天就抱着阿水走出家门,虽说是出了家门,但她也不跟谁交谈说话,时不时在隋玉住的巷子里晃一趟,或是往远处走。
隋玉打草的第五天碰到佟花儿,两人在巷子口走个脸对脸,谁都没说话,对看一眼各走各的。
但不过一日,佟花儿就带着老牛叔找去隋玉打草的地方。老牛叔少只手打草不方便,再加上他也懒得干活,他就在一旁负责抱孩子,佟花儿拿着镰刀下地割草,再摊开晾晒。
孩子饿了,她就坐在地上奶孩子,孩子吃饱了,她就继续割草。
两亩种着金花草的沙地,隋玉跟隋良在南边割草,佟花儿一个人在北边割,两方能看见人,但都不说话。
老牛叔抱着阿水走到隋玉那边,说:“四头骆驼,你今年要准备不少干草。”
隋玉点头,“这两亩还不够,好在之前我用骆驼运了一亩的豆杆回来,若是再不够,只能等赵西平回来想办法。”
说罢,她抬头往对面看,说:“老牛叔,你带婶子回去,打草是个轻省活儿,我跟隋良忙的过来,不用她帮忙。”
“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干活也好,免得她抱着孩子四处乱晃。”老牛叔怀疑佟花儿是在打听隋灵的消息,他可不想惹麻烦,如今她愿意来打草,他再没有不情愿的。反之帮忙劝隋玉:“你就当没她这个人,你们各忙各的。”
之前阿水洗三隋玉没去吃饭,佟花儿就明白她的意思,此次她虽然来帮忙,但绝口不跟隋玉说话。
每天不吭不声过来,赶在隋玉回去前又不吭不响的离开。
属实是各尽各的心意,不谈过往的恩怨,更不涉及帮忙了就要求谁原谅谁。
金花草晒干,隋玉搓了四筐草绳来捆干草,用骆驼运回去时,佟花儿就在门外等着,两人一个递一个堆,干草的高度一点点堆过院墙。
“隋玉,你俩之前认识啊?”对门的婆子操着一双三角眼来回打量,她试探着说:“这人平时谁都不搭理,却日日帮你干活,你俩是亲戚?”
隋玉没承认,不必要多添是非,她说是自己雇的。
干草都运回来后,隋玉这下轻松了,之后的日子她背着弓箭去收割了庄稼的地里寻找田鼠和野兔。
头一天,隋玉射中了一只田鼠,她拿去十七屯送给老牛叔。
第二天,隋玉往远处走,她追着一只野兔进洞,在洞外守了半天没守到。
隔天她不死心又过去了。
这次遇到了隋文安,他也是来打野物的。
隋玉皱了下眉头,她衡量着要不要离开。
隋文安先一步走了,他改去西城门,递交户籍后,他出城寻找猎物。
傍晚时分,胡大人听小厮说隋文安又给隋慧送来一只野鸡。他派人找来留意隋文安动静的村长,得知隋文安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四处打猎,猎物除了给隋慧送来就是换钱买面,攒了粮就蒸包子往长城根下送,次次去次次挨揍,伤好了还会再去。
胡大人敲着手指仔细咂摸,良久,他开口说:“不用盯着他了,以他这副优柔寡断的德行干不成什么大事。”
第75章 带话给隋玉,让她改嫁
经过半个月的追踪,赵西平一行三十个人在酒泉以北的马鬃山山脚发现了流窜的匈奴行踪。
刚一碰面,两方就打到了一起。
流窜的匈奴性子凶恶,身量高壮,驭马技术精湛,在力量方面,疏于训练的汉兵卒不及他们,唯有手上的武器持有赢面。
赵西平被安排在后方发弓,四箭射中两人,先后两人从马背上栽下,匈奴心生警觉,打斗过程中避开发箭的方向,甚至是扯着汉军做遮挡。
箭筒里只剩五支箭,赵西平望着烟尘弥漫的搏杀场,他持弓久久找不到射箭的目标,他感到吃力,不得已,只能驱马靠近。
隐在一墩石头后方的匈奴贼悄无声息冲向马背上的弓箭手,在即将靠近时,赵西平猝然回身,绷着皮弦的手指一抬,锋利的箭簇穿胸而过,穿着兽皮的匈奴贼砰然倒地。
一柄弯刀砸来,胯下马匹受惊,四蹄前奔,连累马背上的人骤然后倾,险些摔下马背。赵西平连忙拉住缰绳,就在他手无空闲时,后方的匈奴骑兵手持砍刀追了上来,一个探身,弓弦挑断。
匈奴大笑,盯着赵西平如即将丧命的猎物,满眼的狰狞。
赵西平顾不得多想,他从马背上抽出长刀,错身时挥刀砍马,贼马吃痛惊蹄,马背上的匈奴人翻身下马。
赵西平打的就是这个目的,他马术不精,在马背上拼杀,他毫无胜算。
不远处,敌我双方厮杀到关键时刻,赵西平回看一眼,他手握长刀背负箭筒下马,迎上面目阴沉的匈奴贼。
两刀互砍,铮的一声,两人足下互踢,肩头互撞。赵西平咬牙大叫一声,他一侧身,抽刀挺出胸膛,拼着胸口挨刀,他举起长刀在砍刀的刀刃划破皮肉时,奋力一斩。
人头落地,随后砍刀也砸落在地。赵西平喘着粗气以手捂胸,鲜血从指缝争相流出,滴滴啦啦落在扬尘的黄土地上。
伤势不要命,赵西平忍痛撒上药粉,他唤回黑马,拽着缰绳翻身上马,手持卷刃的长刀返回搏杀的战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鲜血压土,扑起的灰尘落了许多。
赵西平打马绕圈,帮落在下风的战友砍杀匈奴贼,一旦有人放弃目标朝他追来,他就纵马狂奔,不跟匈奴人正面迎上。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正午时,以三个匈奴贼带伤落跑为尾声结束了战斗。
山脚下血气大盛,马蹄带起的灰尘在秋阳下徐徐升空,砍伤大胯起不来身的健壮马匹卧倒在地声声嘶鸣,空中鸟雀盘旋,山腰上狼嚎阵阵。
赵西平撕裂外衣靠在石头上处理伤口,兔毛坎肩已被鲜血浸透,挡住刀刃锋芒的木板早已四分五裂不知去处,鼠皮裂痕下的伤口血肉翻滚,鲜红的血正从伤口中滴落。
“呼——”赵西平长呼一声,他忍着心惊从地上的死人身上翻出伤药敷伤口,药粉撒在伤口上,他疼得额头冒青筋,待痛感褪去,脸上起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