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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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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赵西平变化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最让隋玉心动的就是他有钱了也有权了,依旧低调,喜好安静,不热络交际,甚至更稳重了,在家细心照顾孩子,能矮下身段在众目睽睽下洗衣裳刷鞋,不需要她央求叮嘱,他主动走到家庭所在的方位,既顾外又顾内,在传统意义上,他担任了女人扛的责任,不惧闲言碎语。
“爹,我娘在看你。”小崽这个扫兴的孩子开口打破暧昧横生的气氛,还自作主张来一句:“你跟她说话。”
赵西平偏过脸,隋玉挪开视线,她捡颗石头往河里扔,砸碎河面上倒映的月亮。
小崽有样学样。
接下来,河边叮叮咚咚的水花声此起彼伏。
“小崽,我给你讲个故事,在一个大森林里,有只小猴子在河边喝水……”
“什么是森林?”
“森林就是有很多很多树,从我们这里一直往东走,走到尽头翻过雪山,就能看见很多很多树……”
猫洗好了,赵西平回去拿件旧衣裳,又走到河边坐下给猫擦毛。
“什么是猴子?”小崽又问。
“猴子啊,全身都有毛,能像人一样站起来走路,爬树还特别厉害,它们喜欢吃果子……”
在一问一答中,河面上月亮的倒影往西移,随着时间的流逝,客舍那边的猫叫消失了。奴仆们回屋拿衣裳,商量着去河下游洗澡,隋良不跟他们同行,半道拐了过来,听到说话声,他走到河边坐下。
小崽困了,他打个哈欠,歪头趴在他娘的腿上,余光瞟到河面,喃喃说:“月亮不见了,被猴子捞走了。”
“走了,我们回去睡觉了。”隋玉抱起他,下一瞬又被赵西平接过去。
猫官终于得以解放,它落地抖抖毛,人都走了,它跳上石头仔仔细细舔毛。
月亮又从云层里出来,在河面洒下鱼鳞般的碎金子,猫官独坐河边,舔毛舔到深更半夜。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消退,朝霞的亮光越扩越大,鸡鸣四起,干活的奴仆和帮工醒了。
“咦,猫官怎么睡在河边?”甘大挑水路过。
鸡群飞落,它们咯咯叫着去河边喝水,一只红冠大公鸡走到石头边啄猫一口,猫官抖抖耳朵,动都没动一下。
早起的镖师路过,见猫在鸡群里安睡,他吆喝一声,猫官动了动,猫头扎进胯里继续睡。
“昨夜当贼去了?睡这么死。”镖师走了。
太阳升起,石头上晒出一星半点的热意,鸡群走了,骆驼又来河边喝水,它们踢踢踏踏从猫身边走过。
“嘻嘻,它还在睡。”阿水笑。
花妞捡根树枝,她戳了戳猫耳朵,细声细气地说:“猫官,起床了。”
一点动静也没有,要不是猫肚子还在起伏,阿水还以为它死了。
为了看猫睡觉,几个小孩把击鼓的活动都停了,齐齐坐在树荫下守着,不让坏心眼的大人打扰它。
日上三竿,太阳晒得人出汗,猫官总算睡饱了,它伸个懒腰站起来,打个大大的哈欠,一睁眼先去河边喝水。
“猫官,你饿不饿?我给你留饭了。”阿水递出猫碗。
“小孩,你们家大人呢?”古老三拎着一个羊肺和一包蜜饯从骡子上下来,“赵千户在不在家?”
“我爹不在家,他还没回来。”小崽站起身,小大人似的招揽生意,“你要住宿吗?我去喊我娘。”
“行,你去找你娘,我不住宿,我来聘猫。”
隋玉已经听到声了,她放下针线走出来,出门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
“赵太太,我家住在定胡巷巷尾,昨晚听动静,你是不是把猫都抓走了?能不能让我领一只回家?”古老三递出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我不白要,带聘礼了。”
隋玉笑了,着实有意思,她接过东西递给阿水,说:“我领你过去看看。”
五十二只猫都栓在空客舍,早上喂过,它们的情绪平复许多,但看人进来,还是一副要咬死人的架势。
古老三一眼看见那只大黄猫,大黄猫也认出他,人靠近时,它喵喵两声。
“就是这只,它以前经常在我家逮耗子,我们一家都喜欢它。”古老三从怀里掏出个旧衣裳蒙住猫,确定它不会咬到人,他解开绳子,说:“那我就抱走了啊。”
“行,你回去跟街坊说说,谁还想要猫就过来逮,这群猫逮耗子的本事不小,聘回去不吃亏。”隋玉说。
“哎,行。”
不等古老三离开,又来三个聘猫的人,她们是听顾千户家的门房说隋玉逮了猫打算送出去,就提了东西来聘猫。
家底富裕些的人家拿一尺布或是一条肉,家底薄一些的人家,提二斤干菜或是三五个鸡蛋,只要是有诚意养猫,隋玉就领人去挑猫。
一天内领走了八只猫,剩下的猫在客舍又养一天,让它们吃饱喝足了,隋玉带着奴仆用筐把猫运到集市,当街发嫁。

第235章 下地干活
“这只不行,看眼神就是个凶的,我不要。”一个提篮的农妇摇头,她蹲在摊前仔细打量,突然跟一只白猫对上眼,白猫的毛灰扑扑的,个头也瘦,跟那只狸花大猫相比,它的眼神温顺许多。
“那只白色的,对,我要那只白猫。”妇人说。
小春红解开栓在筐上的绳子,她拽着猫拖过去,说:“跟你主子回去,你好好逮耗子,她不会亏待你。”
“对,我们屯里的地多,耗子也多,饿不着它。”妇人接过绳子。
柳芽儿揣着一沓褪色的旧布走过来,这是用洗烂的床罩剪的,一块布正好能兜住一只猫,方便猫主子带猫回家。
“这是我们主家给小猫的嫁妆。”柳芽儿笑嘻嘻地说。
妇人笑了,她用布兜住猫,提着就走了。
又来个人,小春红忙招呼说:“要不要聘猫?这些都是野猫,逮耗子的本事大。”
“多少钱聘一只?”男人解下装铜板的兜子,指着隋玉脚边的两只大橘猫说:“我要那只花嘴巴。”
“这两只有主了。”这是隋玉给赵小米留的。
男人收回目光,看了一圈,其他的猫体型都比不上那两只橘猫富态,他又看向隋玉,目光在呼呼大睡的两只橘猫身上打转。
“那只小猫,对,跟我这两只猫一个色的,这只小猫是今年春天出生的,个头小点,你逮回去好好养,入冬了就长肥了。”隋玉说。
男人勉为其难收下,往筐里丢一把铜子,直接拎着猫走了。
这时一个一脸苦相的男人在摊前停下,小春红诧异地看他一眼,迟疑地问:“要聘只猫吗?”
男人摇头,但也不走。
青山察觉出不对劲,他丢下骆驼,走过来问:“干什么的?”
“我、我……你们是不是城北赵千户家的人?”一脸苦相的男人开口,他看向隋玉,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问:“玉掌柜是吧?你们还要买奴仆吗?”
隋玉站直了,这倒是巧了,她这两天还犯愁要去哪儿给赵小米寻干活的奴隶,牙行卖的人多是小孩,青壮年只要有地就不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而关内的奴隶贩子估摸着明年秋天才会再来,那时候又太晚了。
隋玉交代小春红守着摊子,她牵着两只猫,让青山领着要卖身的男人去附近的巷子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想到要卖身?”隋玉问。
“我叫水生,住在西城门外的黑水屯,家中行二,我老爹老娘病得要死,看病掏空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活不下去了,只得卖身。”说着,水生忍不住抹眼泪,为了给老爹老娘看病,他媳妇跟他天天吵架,今年春天带着孩子跑了,现在家里穷得没米下锅不说,地里的庄稼刚成熟,就被几家债主分干净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偏偏老爹老娘越病越重,还咽不了气,他狠不下心看老两口饿死,只能出此下策。
“你行二,也就是说还有兄弟了?”青山开口问。
“老大跟老三都不管,还要挖土把两个老家伙埋了……”水生叹一声,“算了,各尽各的良心,我卖身还债,再给爹娘准备两个薄棺,以后就不欠他们了。”
他是累极了,家里污糟糟的一摊烂事,他没能力解决,不想再天天挨骂,他就生了逃离的念头。
隋玉心想这是个真老实的,有气只会闷在心里憋屈自己,连句大声话都不敢说,小米买回去也不用担心出什么幺蛾子。
“丑话先说在前面,我给你找个主家,往后你跟你的爹娘兄嫂可就没什么关系了,若是拿着主家的粮食回去接济爹娘,那时候就是砍你一只手,你也无处求公道。”隋玉说,“你再考虑考虑,我看你好像还有些犹豫。”
水生的确心有犹豫,他支吾道:“我回去问问我爹娘。”
隋玉闻言笑一声,说:“行,我在西城门等你。”
他爹娘若是心疼他,这人绝不会走到妻离子散还背债的地步,他就是个糊涂蛋,这时候还去征询他爹娘的意见,那就卖身养家呗。
隋玉跟青山招呼一声,她牵着两只胖猫往西走。
野猫虽然怕人,但胆子不小,这俩又是贪吃的,每走一段路,隋玉就给它俩喂坨煮蛋,靠着两个煮蛋吊着,一路顺顺利利牵到西城门。
“这个小阿嫂,这两只猫是在集市上逮的吧?还有没有?”一个男人从城外跑进来,他路上听人说城里有送猫的,立马急匆匆找来。
隋玉给他指路,说:“还剩七八只,你快点去,晚了就没有了。”
男人“哎”一声,大步跑了。
隋玉找个阴凉地蹲下,她掰着煮蛋逗猫,一个放羊的小孩拽着羊过来,羊也不放了,就蹲在猫旁边看猫吃食。
“它们真肥啊。”小孩忍不住伸手摸摸猫尾巴。
“你的羊也很肥。”隋玉说。
小孩点头,说:“我天天找最嫩的草喂它们,等黄豆摘了,我去地里捡黄豆喂它们。”
隋玉夸他有耐心又负责,小孩心里美滋滋的,也不摸猫了,他坐她旁边跟她讲他是怎么养羊的。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孩说得口干舌燥,水生出现在城门口,隋玉挥别聊天搭子,牵着猫走过去。
“如何?”她问。
“说好了,我大哥拿了我的卖身钱会给老爹老娘看病养老。”水生浑身上下洋溢着轻松。
隋玉暗骂声愚笨,她带着人往小米的婆家走。
“带户籍了?”
“带了,玉掌柜,买我的人是谁?”
“赵千户的妹妹,我小姑子。”隋玉想起黄家二老的为人以及水生的性子,提前叮嘱道:“你是我小姑子掏钱买的,也是落在她名下,以后只用听她的话,她让你去犁地,你不能去捆草,她让你去地里割草,你不能听其他人的差使留在家里晒草。”
水生应下。
到了黄家,大门从里面拴着,灶房的烟囱在冒烟,隋玉贴在门上看,从门缝里看见阿宁在檐下站着,她出声喊:“阿宁,是三舅娘,你跟谁在家啊?”
“我在家。”赵小米盖上锅盖跑出来,她打开大门,解释说:“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做饭没法看孩子,担心阿宁跑出去了,我就拴上大门,他个矮,开不了门。”
“是该注意些。”隋玉牵着猫进来,说:“你要的仆人,我给你送来了。”
水生拘谨地站在一旁。
小米愣了一下,这么快啊。
“你不想买了?那我买回去也好,正好能帮你三哥伺候庄稼地。”隋玉敢单方面应下买人的话,就是揣着这个打算。
赵小米擦擦手,说:“买,你跟我三哥想买奴隶,你们再寻摸吧。三嫂,你进来说话,我锅里还在炒菜。”
隋玉把猫拴在门环上,交代水生看着孩子别来摸猫。
“买仆人这事,妹夫怎么说?”她进灶房问。
“他能说什么?他没意见,钱在我手里攥着,怎么用还不是我说了算。”赵小米轻笑,“我公婆有意见,不过他们怵我三哥,怕我回去告状,在家唉声叹气两天,见我不改主意,也就没多说。就是不高兴,一天到晚黑着个脸,阴阳怪气地说阿宁是小少爷。”
隋玉不意外钱在小米手上,从她能一口说出今年赚了多少钱,她就知道小米心里清明着呢,知道掌管家里的财产大权。黄父黄母和黄家老二手里肯定也攒了钱,但大头是在赵小米手里握着。
“你有什么顾虑和想法多跟妹夫说说,得了好处,嘴上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人,免得夫妻离心。”隋玉指点一二。
赵小米掩嘴笑两声,打趣道:“你没少给我三哥灌迷魂汤吧?”
隋玉往灶洞添些柴,笑着说:“是,他没少喝。”
赵小米哈哈大笑,她感叹道:“还是跟你在一起过得畅快,我家的老少几个都是榆木,开不起玩笑,心里不舒坦,脸就垮了,我见了也不高兴。”
“世上没几个我这样的,能遇到一个当你嫂子,你就知足吧。”隋玉臭屁道。
赵小米“呸”她一声,“你是真不知道谦虚啊。”
隋玉笑,见锅里的酸菜炖豆腐出味了,她拍拍手说:“你忙,我回去了。”
“在我这儿吃吧,我多炒个菜。”
隋玉摆手,她不回去,到了饭点该有人进城找了。
赵小米让她等等,她铲起锅里的菜,添上水,又快步进屋拿十个鸡蛋装兜里递给隋玉,这是聘猫的礼数,不管亲还是疏,给些东西,意思是猫就是自家的了,以后也好养活。
“三嫂你放心,我跟阿宁他爹说了,我要是累狠了,以后怕是怀不上孩子,他对买仆人的事没意见,还让我以后就在家歇着。”赵小米小声说,“再一个,他跟我是一条心的,亲弟弟比不上亲儿子,他也知道藏私。”
“你心里有数就行,但也别太抠着你公婆,粮草生意,他们也出力了。”隋玉不想操心她家的家事,更不想掺合到她们婆媳关系中,了了说几句就要出门。
“三嫂,你别光说我,你也别累着了。”赵小米追出去说。
隋玉摆摆手,头都没回,她是奔波半年,还能歇半年,身体亏了能养回来,她心里有数。
猫都聘出去了,小春红、柳芽儿和青山还在街上等着,见隋玉过来,三人牵着驮筐的骆驼迎过去。
“回去了。”隋玉说。
“那人卖身了吗?”青山问。
隋玉点头,她骑上骆驼,看了看筐里的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给钱的,给粮的,给枣子的,给篾箩的,还有给菜的。
回去的路上碰到腊梅嫂子和她男人牵着骆驼送菜回来,隋玉说:“花椒树下长新苗了,明年开春了你来挖走。”
“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忘了。”腊梅嫂子笑,她拍拍骆驼,说:“我赚到钱了,从旁处买了五棵花椒树回去,明年就能结果,你那里的我就不要了。”
“阔气啊。”隋玉调侃。
“托你的福。”腊梅嫂子大笑,“不跟你说了,快回去吧,你家饭好了。”
隋玉应好。
回去后,隋玉把水生的事说给赵西平听,他没说什么,只要小米不受气不受苦,她婆家的事他不多掺合,只起个倚仗的作用。
“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我们也再买个人回来种地。”隋玉睨男人一眼,说:“我们赚钱容易,你别抠搜地舍不得钱。”
“我们请帮工就行了。”赵西平觉得钱用在隋玉身上更重要,穷家富路,她出门多带些钱,他心里踏实些。
隋玉懒得理他,斜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库尔班和安勒端碗路过,赵西平看见他俩想起户籍的事,他叫住人,说:“你俩下午跟我去官府一趟,在官府那里留个底,户籍先落在我这里,往后想出城要经我同意。”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一一规整妥当,隋玉闲下来,就带着小崽下地割麦子,隋良也下地了,客舍的生意交给老牛叔和阿水。
隋玉提前交代过,留了二亩麦子没割,这二亩麦子是她们一家四口的任务。
“好几年没正儿八经忙秋收了,姐,我还记得才来敦煌的时候,我俩跟着我姐夫在地里干活,他天天板着脸,活像要吃人。”隋良说。
赵西平下值赶过来,一走近就听到这话,这让他进退两难啊。
“才不会。”小崽很自信,他鼓着红扑扑的脸蛋子,犟着说:“我爹才不会,他可好了。”
“你知道个屁,我跟你娘受苦的时候又没有你。”隋良翻白眼。
小崽懵了,他看向隋玉,眼珠一转,恍然道:“娘,我舅舅又撒谎。”
“那时候没你,你舅舅没撒谎。”隋玉瞟赵西平一眼,说:“那时候你爹把你藏得紧,不肯给我。”
这话只有夫妻二人明白意思,赵西平烧成个大红脸。

第236章 不请自来
隋良狐疑地盯他姐夫几眼,挨了一眼瞪,他立马告状说:“小崽,你看见了?你爹瞪我,这可不能再说我撒谎了。”
小崽支吾两声,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麦穗,红着脸小声说:“我没看见。”
隋良气得扬起巴掌要揍他,真是伤人心啊,舅舅再好也比不上亲爹。
赵西平心里舒爽,面上却不露声色,他从地边拿起草帽戴上,大步走进麦地,将一小捆一小捆的麦子抱放在一起,打捆后用木叉挑放在地垄上。
他下值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在地里又忙活半个时辰,天越发热了,太阳晒得人眼晕,隋玉和隋良弯腰割麦,热得汗水倒流。
隋玉直起身,她以手遮额看看太阳的方向,虽然离正午还早,但她不想再在地里挨晒,反正又不是真正的农忙,地里的麦子不急着收割,她也不盯着这二亩地吃饭,多耗几天不耽误什么。
“该回去了。”隋玉拿着弯镰走上地垄,说:“良哥儿,不割了,我们回去了。”
小崽坐在麦捆后面的半尺阴影下,闻言一跃而起,嚷嚷说:“娘,地里好热。”
“是啊,好热。”隋玉摸摸他的头,说:“我们这就回去,下午不热了再下地。”
“还来啊?”小崽不情愿。
“来,不割麦子,我们吃什么。”见赵西平和隋良都过来了,隋玉拉着小崽踩着地垄往地埂上走。
麦捆放在地里会有男仆牵骆驼来运回去,隋玉跟赵西平不用再操心善后的事,来的时候分两波来,回去的时候一道回。
骆驼在河边吃草,放羊的小孩在河边洗手,他旁边堆着一小捆柴,柴捆上还放着粪篮子,隋良对这一幕太眼熟了,他跟小崽说他也放过羊捡过柴。
小崽被赵西平举上骆驼背,走远了,他还回头看去捡骆驼粪的小孩。
骆驼没有进城,绕过西城门直接拐上小道往城北跑,城外是庄稼地,路旁的树下坐着小孩,小小孩坐在筐里,大小孩坐在筐边剥黄豆,见骆驼过来,姐弟二人齐齐抬头望着。
地里割黄豆的农妇直起身看一眼,擦着汗说:“大丫头,水还有没有?”
“有,娘,我给你送去。”
小崽扭头盯着看,赵西平按住他的头转动一下,说:“看前面。”
小崽咂咂嘴,嘀嘀咕咕几句。
回到客舍,隋玉跳下骆驼,她感叹说:“还好我们有番家业,孩子不用吃种地的苦。”
赵西平点头,万幸他挣得军功为她销去奴籍,不然苦日子没有尽头。
坐在阴凉地歇歇,身上的汗干了,午饭也好了。
饭碗刚丢下,来了个商队,隋玉去安顿客商,收了钱,她回屋午睡。
一觉睡醒,日头已经偏西,日头也没有晌午那会儿毒辣,可以下地干活了。
“小崽,醒醒。”隋玉晃醒怀里的孩子,问:“你还下地割麦子吗?”
一听这话,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赵小崽陷入装睡的状态。
隋玉笑一声,她穿鞋下地,说:“不去算了,明早你再跟我一起去,待会儿自己起来啊,我跟你爹和你舅舅走了。”
小崽哼唧着睁开眼,他趴在枕头上深吸一口气,听到脚步声出去了,又大喊一声:“娘,你等等我。”
赵西平和隋良早就睡醒了,二人坐在阴凉地听客商说话,见隋玉跟小崽出来,赵西平踢小舅子一下,示意他去河边牵骆驼。
“小崽还下地啊?”老牛叔问。
隋玉看向小崽,他点了点头,说:“我去割麦子给你们做大馒头吃。”
“行行行,那我们等着了。”老牛叔笑。
上午割的麦子已经拉回来晒在客舍外的空地上了,花妞拿根棍子坐在一旁驱赶鸡群,目送主家四口人离开,她低头叹一声,真羡慕小崽啊,他只在春天撒下几把麦种,一家人都当个大事对待,麦子成熟了,全家人愿意哄着他下地割麦,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人记挂在心上。
二亩麦子四个人忙活了六天,最先拉回来的麦子早就晒干了,赵西平不知从谁家借来个石碾子,不当值的时候,他用骆驼拉着石碾子碾麦子,先碾后抖再扬麦,每一个步骤都是他亲力亲为。
麦秆堆起来了,麦粒装袋了,小崽站在四袋麦粒旁边,心里的成就感快要溢出来。
赵西平牵来骆驼,说:“去喊你娘,让你舅舅提两个坛子,我们先去磨两坛面回来蒸馒头。”
小崽不懂麦子变成面的过程,也听不懂他爹的话,但不耽误他肆意炫耀,去找他舅舅的路上,他见人就叨叨。
阿水也不知道麦子怎么变成面粉,她闻讯跑来,拉着隋玉的手说:“嫂嫂,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行吗?”
“那你再去牵头骆驼。”隋良说。
阿水“哎”一声,一溜烟跑了。
隋玉张了张嘴,想说阻拦的话又开不了口,赵西平是打算去军屯借用磨盘,阿水不太方便过去,小姑娘万一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出什么事了,她可担不起责任。
她去找老牛叔一趟,老牛叔一听阿水要跟她去军屯,他立马摆手,说:“我喊她回来给我洗头,军屯去不得,我怕遇到熟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隋玉说。
老牛叔从东侧门出去,及时喊住牵着骆驼要离开的阿水,说:“你要去哪儿?回来给我洗个头。”
“你前天才洗的,今天不洗,我要跟我嫂嫂出去玩。”阿水不听,她骑上骆驼跑了。
“哎!”老牛叔追了两步,回头想找隋玉,发现她已经从西侧门出去了。
赵西平已经看见阿水了,他跟隋玉说:“没事,我们不回军屯,去小米住的那个屯磨面。”
隋良在一旁默默听着,他看明白几个人之间的未尽之语,不提他都忘了阿水不是老牛叔亲生的。
“姐,老牛叔以后不会再回军屯了是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阿水要是知道……她肯定很伤心。”
“那就不让她知道。”隋玉说。
前两年,老牛叔是打算把军屯的房子留给阿水,阿水现在大一些了,他改变主意了,不打算再要军屯的房子,就怕阿水受不了风言风语。他决定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她娘的事。老头前些日子还在跟赵西平说想把军屯的房子还给官府,以后他就带着阿水住在客舍不回去了。
阿水过来了,隋玉和隋良齐齐闭嘴。
“嫂嫂,我们要去哪儿?回军屯吗?”阿水问,“我记得我爹在军屯还有房子,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你们父女俩也不会回去住。”隋玉开口,说:“我们去西城门附近的民屯,小崽姑姑住在那里。”
几个人先去找赵小米,赵小米领着他们去找磨盘磨麦子,她打发阿宁去跟小崽玩,她跟隋玉站在一旁唠嗑。
赵西平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磨面,这个要来插一手,那个也要来推一下,扫个麦壳,两个小的都要动手,他一会儿推磨一会儿抱孩子,一袋麦子磨了半天,还累得不得了。
麦子磨成面粉,赵西平的任务完成了,隋玉接下后续的任务,她带着小崽和面揉面发面,从面粉变成馒头,小崽参与了每一个步骤。
来之不易的馒头吃进嘴里,小崽嚼得仔细,他捧着大馒头感叹:“真好吃啊。”
隋玉喂他一坨鸡蛋,他摇头,什么菜都不吃,就要空口吃白馒头。
“真好吃啊,甜甜的。”他又说一遍。
“嗯,你种的麦好。”隋玉忍笑夸一句,“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
小崽满足了,他美滋滋地笑。
赵西平看他一眼,又从盆里拿个馒头,馒头掰开塞上酸菜鸡蛋肉沫,他一口咬掉一半。
小崽吃大半个馒头就饱了,接下来,他就捧着脸看他爹吃饭,一个又一个馒头进肚,他又满足又惊讶。
“爹,馒头很好吃是吧?”他问。
赵西平点头,“嗯,好吃。”
“我明年还跟你一起种麦子,给你和娘,还有舅舅,还有姑姑,蒸好多好多馒头吃。”他大声说。
赵西平手上的馒头又吃光了,他喝口稀粥,缓了缓,在儿子期待的眼神中,又拿个馒头。
隋玉觉得好笑,她支着下巴说:“你别吃撑了啊。”
小崽溜下椅子,他摸了摸他爹的肚子,说:“鼓的。”
“我吃完这个就不吃了。”赵西平伸手搭着孩子的肩,说:“这是我儿子亲手种的麦子磨的面做的馒头,我要多吃点。”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小崽有些害羞,他捂着脸咧嘴笑,高兴得要飞起来了。
一袋麦子磨了两坛面,两坛面让隋玉一家四口吃过一个秋收,面坛子空了,秋收结束,天也凉了。
自从进了十月,雪山上就开始飘雪,洪池岭上不适合再通行,商队也就不再前行,入关的商队多数留在敦煌。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入关的商队似乎比去年少,到了十月底,隋玉的客舍还有三进是空置的,至于城内的民巷,至少有一半的房子没租出去。
老秃又臊眉拉眼去城北打探情况,离得老远,他就听到了欢快的鼓点声,客舍外没几个闲人,客商都走进茶舍寻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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