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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2

隋玉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两支毛笔,说:“我买个砚台,送我两支毛笔?”
掌柜没说二话,直接伸手要钱,生怕她反悔不打算买了。
赵西平付钱,出门的时候说:“明晚去烧个大火把,明年生意就红火了。”
掌柜苦笑着摇头,“我年年扎的火把比大腿还粗,不中用啊。算了算了,明年我还是改做旁的生意吧。”
骑上骆驼,隋玉问:“我们明晚出来吗?”
“雪天冷,还是不出来吧。”
隋玉没作声,回去了她问隋良和小崽明晚要不要进城跳傩舞烧火把。
隋良有些想去。
“什么是跳傩舞?”小崽没见过。
“就是踩着鼓点跳舞,好多人一起跳。”隋良说。
“我也会敲鼓,我去敲鼓。娘,我们去跳傩舞。”小崽立马兴奋起来。
“用不着你敲鼓……”
“行,带上腰鼓。”
夫妻二人同时开口,赵西平看隋玉一眼,说:“他带上腰鼓乱敲要是挨打了,我可不管啊。”
“你不管我管。”隋玉赶他走,“别耽误我们练字,你自己寻乐子去。”
赵西平不动,隋玉上手推,小崽跟隋良见了也去帮忙,三人合力把赵西平推了出去。
“嫂嫂,我明晚也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我好像对你说的什么烧火把有印象,不过我应该没玩过。”阿水侧身问。
“行。”隋玉应下,“把大壮、阿羌、花妞也喊上,你们都挎上腰鼓,跳傩舞的时候不能击鼓,但往城外跑的时候能敲。让你们站在台上击鼓你们胆怂,明晚天黑,没人看得见你们,你们再畏畏缩缩,我就不让你们练鼓了,腰鼓卖了还能回不少钱。”
阿水讷讷应是。
隋良心里窃喜,幸好他没松口,不然明晚出丑的还有他。
除夕夜,如去年一样,茶舍里布置了三十桌年夜饭,隋玉一家吃完第一轮,不等烤羊的火堆升起来就走了。
库尔班和安勒守在李木头的小屋外,看见四个大火把于黑暗中过来,二人跳出去,库尔班说:“东家,也带上我们去城里玩吧。”
“行行行。”隋玉挥手,“走,牵上骆驼跟我们走。”
赵西平带着小崽同骑一头骆驼,隋玉带着阿羌,阿水带着花妞,隋良带着大壮,库尔班和安勒各骑一头骆驼,两人身前身后挎上腰鼓,一起往城里去。
进城后,赵西平赶着六头骆驼去赵小米家,骆驼先拴在她家院子里,她家孩子小,天又冷,不打算去跳傩舞烧火把,家里一直有人在。
“三哥,等你们回来,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客舍吃烤肉,今晚有烤肉是吧?”赵小米问。
“有。”赵西平往外走,说:“妹夫骑骆驼去我家牵两三头骆驼过来代步,我牵来的骆驼都有用,带不了你们。”
“好,我们走过去也行,走过去还暖和些。”黄连正说。
赵西平不管这事,他已经走远了。
“明年我们也要买两头骆驼,总不能一直借小叔家的骆驼。”小米说,“我们有了骆驼,以后运草也方便。”
黄母从灶房里出来听到这话,实在是没忍住,她恼火地说:“赚点钱都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了,什么都买,见什么买什么,手里的钱撒干净了你痛快了。”
赵小米顿时冷了脸,也不嫌大过年干仗晦气,她扯着嗓子跟婆母吵,谁劝都不听。她正愁不知道怎么提分家散伙的事,这下可找到机会了。
另一边,隋玉和赵西平带着一串人融进跳傩舞的人群,他们来晚了,只能围在火堆外围,看着飙起的火苗和噼啪的火星,随着人群摇摆。
跳舞是库尔班和安勒擅长的,二人扭得格外起劲,隋良大开眼界,他牵着外甥追着二人跑,阿水和花妞、阿羌也跑去看热闹,隋玉跟赵西平不用操心孩子,她牵着他,带着他随着人群一起跳动。
监察府的后门,隋慧披着斗篷出来,她掀开衣摆,拿出一个遮着光的灯笼,灯笼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她望着黑夜有些害怕,狠了狠心才抬脚离开。
“姨娘,我陪你一起吧。”丫鬟不放心。
“你给我守着门,天亮之前我会回来。”隋慧一头扎进夜色。
隔了两条街巷的地方,鼓声阵阵,隋玉和赵西平各自忙活着领走孩子。
跳傩舞的人散了,各自从火堆里拿起熊熊燃烧的火把,举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火把往城门口跑。
“锵”的一声,库尔班敲响挎在大壮身上的腰鼓,他指了指三个小姑娘,说:“还想学鼓,今晚就大大方方地敲。”
阿水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在大壮敲响腰鼓时,她屏着气跟上节奏。
五个腰鼓先后发出声响,欢快的鼓点流淌出来,奔跑的人群惊讶,纷纷张望鼓声从哪里发出来的,然而手上的火把却不允许他们多停留,不等瞅出所以然,人已经跑远了。
隋玉跟赵西平各举两个火把站在旁边盯着,隋玉刚要催,库尔班和安勒就赶着人往前跑,鼓声乱了几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五个挎着腰鼓的小孩一边击鼓一边跟着人群奔跑。
小崽激动地涨红脸,有人路过摸他的头,他大声喊:“快点跑——”
“哪家的小孩?挺好玩的啊。”另有人路过说。
得了夸奖,几个小孩越发激动,腰鼓敲得响亮。
隋玉跟赵西平跟在后面,她突然伸手拉住一个人,说:“大哥,帮个忙,你过去帮我夸一句他们敲得好。”
“好样的,鼓敲得不错。”大嗓门的男人路过吆喝一声。
小崽哈哈大笑。
“谢谢。”阿水鼓起勇气喊一声。
“鼓声好听。”又一个阿婶夸一句。
“谢谢。”阿羌莞尔一笑。
“好听好听。”一个公鸭嗓少年大步跑过去,路过大壮,他手痒拍一把。
大壮愣了下,有样学样地说谢谢。
隋玉手上的火把快烧尽了,一行人也到了城门口,小崽跑出了汗,他激动地抱着他娘的腿,高兴地说:“娘,我明年还要出来玩。”
“行,明年还带你出来。”隋玉把火把递给赵西平,说:“你去扔,城外风大,我就不带他们出城了。”
“行,你们在这儿等我。”

第240章
火把丢进火坑,赵西平立马回转,他大步跑了一段路,进城门看见隋玉一行人还在原地站着,这才慢下脚步。
“你去牵骆驼过来,我们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了。”隋玉说。
“小米说想跟我们一起去客舍吃烤羊肉,妹夫还想走着过去。”赵西平说,“我们一起过去,看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也行吧。”隋玉推小崽过去,说:“让你爹抱你,你别再吹到风了。你解开羊皮袄裹着他,孩子跑出汗了。”
后一句话是跟赵西平说的。
赵西平闻言解开羊皮袄,蹲下揽过孩子,他撸下孩子的鞋,握着他的脚缠在背上,轻轻松松把一个三岁的小孩裹在怀里。
阿羌和花妞站在一旁眉眼生羡,她们只是看着就觉得幸福,同时心里又有些酸涩,走在后面垂拉着头。
隋玉提着两只鞋,隋良挎着小腰鼓,他轻轻弹两下,见他姐看过来,他立马停下动作,生怕她又要让他学鼓。
一路同行的人多,隋玉听到有人谈及刚刚的鼓声,她缓步靠近细听,阿水她们也竖起耳朵仔细听,见好几个人夸鼓声好听,她们乐呵呵地笑。
到民屯了,赵西平发现小米家门外围了好些人,他抱着孩子大步走过去,不等询问就明白了情况,他听到了里面的吵架声。
“让让,让我们进去一下。”隋玉走上前拨开人,说:“今天是大年夜,是个喜庆的日子,还是和和气气招福气,口角官司惹人心乱,不好。大伙都回去吧,一家人坐一起聊聊高兴的事,别在外面受冻。”
这话有几分道理,门外围着看热闹的人散了大半。
隋良走在后面,他请走院子里看热闹的街坊,关上大门后,领着其他人进灶房坐着,不去掺合堂屋的事。
“大过年的,吵什么?”隋玉走进去,她快速扫视一圈,安抚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吵架多伤和气。”
她走到小米旁边抱起孩子,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听他可怜兮兮地喊舅娘,她来了脾气,骂道:“你们一屋子加起来一两百岁的人了,能不能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吵红眼了就不当人了?看把孩子吓的,一个个眼瞎了没看见孩子哭?”
赵小米要来抱孩子,隋玉瞪她一眼,趔身避开她的手,斥道:“现在晓得哄孩子了?”
赵小米捂脸哭,“三嫂,他们一家欺负我一个人,恨不得吃了我,我哪还顾得上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赵西平走到隋玉旁边,黄连正拎两个椅子过来,他接过椅子坐下,说:“你说说,为什么事吵?”
“小米明年想买骆驼,我娘听到了就骂她心大,手里攒不住钱,见什么买什么。”黄连正如实交代,“之后两人就吵起来了,小米说生意是她的,我娘说没她跟我爹还有我弟,粮草生意做不起来……”
“我打断一下。”隋玉出声,她看向黄母,说:“婶子,你这话就错了,粮草生意还真不是离了你们就做不起来了,我妹子嫁进谁家谁家发财,只要不是那家人死绝了,有人手帮忙,这个生意就黄不了。”
黄母垂着脸没吭声。
“这话亲家三嫂没说错,能娶到老大媳妇是我家沾光。”黄父开口。
有人承认了,隋玉就不再多说,她示意黄连正继续说。
“小米也是这个说法,她气急了就骂我娘心贪,骂我娘会装好人,说我家想吞了她的生意……”说到这儿,他看阿宁一眼,继续说:“她要带孩子离开,觉得我们一家都不是好人,要改嫁。”
“之后呢?”赵西平问。
“我求她别走,我爹娘也拉下她抱走孩子,之后她提条件,如果不想她改嫁,我们就分家。”黄连正颓然,他不明白小米是怎么想的,之前她还跟他商量,打算把生意分给老二两成利,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卦要分家要改嫁。
“爹,娘,你们别吵了,把我分出去就是了。”黄老二出声。
黄母抹把眼泪,她看向赵西平,说:“赵千户,你也听见了,就算一开始是我的错,现在这样子还能怪我吗?你家兄弟三个,你离得远就不提了,你大哥二哥分家了吗?我们老二还没成家,我跟他爹还没死,你妹妹就逼着我们把二子赶出家门,哪有她这样的人?我家是靠她赚钱了,但也没白吃白喝,她不能作威作福欺负人呐。你也有儿子,以后还会有二子三子,我就问问你,你能不能容忍老大媳妇把还没成家的二子三子赶出门。”
“那不能。”赵西平看赵小米一眼,说:“跟你婆婆道歉。”
赵小米抿紧嘴不吭声。
“这事是她的错,她提的分家这事您二老多担待,就当她发癔症了胡说八道。”赵西平来了气,他盯着赵小米,说:“今晚跟我回去,正好爹娘也在,你想改嫁我不拦你,你去跟你爹你娘商量。”
“三哥,不能当真,她说的气话。我们都有孩子了,好端端一个家,哪能吵个嘴就散了。”黄连正赶忙打补。
黄母见赵西平不拉偏架,是个明理的人,她心里的气散了大半。她明白,没有赵家人支持,应该是说没有赵西平和隋玉撑腰,赵小米闹不出多大的乱子。
“她三哥,小米年轻,一时气话罢了,不能当真。”黄母也跟着松口,“一家人住一起,总有舌头磕着牙的,吵吵闹闹几句就算了,什么分家改嫁之类的,以后就别提了,伤和气,也闹得你们不得安宁。”
“这话说的是,两家不认识的人结亲,结的就是缘分,上天给的缘分,哪能说断就断的。”隋玉把阿宁递给赵小米,说:“以后可不准放狠话要挟人,你这急脾气改改,有什么事一家人关起门好好商量。”
赵小米接到信号,她抱着孩子抹把眼泪,阿宁一看她哭,也伤心地掉眼泪。
“好了好了,哭什么,你有什么话你说,我跟你三哥在这儿。”隋玉催一句。
“不分家也行,但生意上的事要说清。”赵小米哑着嗓子开口,“这才一年多,我们才赚了些钱,娘你就要揽去赚钱的功劳,话里话外觉得我离了你们就做不成生意了,看见我花钱就垮脸瞪眼,也不想想我嫁进黄家之前就在沙山脚下种金花草,那时候就打算做粮草生意。”
说罢,她看向黄连正,说:“爹娘若是忘了,你该是记得的,如果不是你日日去帮我种草,我也不会嫁给你。”
“是。”黄连正点头。
“我不敢再相信你们,再这样混在一起攀扯下去,或许再有三五年,这粮草生意就是你们黄家的了,跟我赵小米没半文钱的干系。”赵小米看向公婆。
黄母臊得老脸发烫,前一刻对着赵西平还能趾高气昂,现在是压根抬不起头。
“二弟,嫂子跟你说声对不住,今天是气急了,话赶话才说要分家,真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你别放心上。”这会儿赵小米道歉痛快极了。
“没有没有,不用管我,我没没没生气。”黄老二嘴笨舌拙,一激动还结巴了。
“那就行,你能干,我跟你哥也想带你赚钱。爹娘,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以后粮草生意我们一二七分利,你跟我爹合起来一成利,二弟是两成利,以后弟妹进门,她也要帮忙干活。”赵小米问。
黄父黄母交换下眼神,这个法子不错,今年年底盘账的时候,刨除买仆人的钱,还剩三千钱,两成利不少了。
“行。”黄母脸上有了笑意。
赵小米也开心,今晚要不是闹那一通,这件事还要费不少口舌。
隋玉拍拍腿上的脚印子,说:“有商有量的多好,和和气气把事说定了不就行了,以后别吵吵。尤其是婶子和叔,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憋不住气,今晚闹得街坊邻居看笑话,过了夜,保不准多少人说我们小米脾气厉害。有个厉害的嫂子,可就影响你家二子娶媳妇不是?”
“这不妨事,我们不承认就行了,我们开玩笑闹着玩的,谁在外面说闲话,我找她家里扯她舌头。”黄母出言保证,有隋玉这句话,她肯定不能让赵小米名声发臭。
“不早了,我们回去了。”赵西平起身,他看向赵小米,说:“这下别说你们去吃烤肉了,我们回去估计都只剩羊骨架了,洗洗睡吧,初二带着孩子回去,我让人再给你烤羊。”
赵小米粲然一笑,有哥哥嫂嫂做靠山的感觉真好啊。
“你们别弄烤羊了,初三来我家,明天我让连山去买只羊回来,到时候炖一半烤一半。”黄母起身相送,说:“今晚真是对不住,大过年的,多好的日子,让你们劳心受累的。”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隋玉去牵骆驼,说:“婶子,我们回去了,初三再来拜年。”
“哎,好好好。”黄母一直送到门外。
望着骆驼跑没影了,蹄声也远了,她这才幽幽叹一声,这闹的什么事。
“今晚的事,回去了可不能提起,小崽爷奶年纪大了,心里一旦存事就睡不着,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为好。”隋玉交代。
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好。
“唉!”隋良突然叹一声,“好麻烦啊,成家了好麻烦,屁事太多了,对对错错,心眼太多了。”
他今晚坐在灶房听着,真怕娶个媳妇回来也贪他姐的家财,到时候折腾得亲人离心。
“还是要看男人的心正不正,你若是个能处理事的,我跟你媳妇就吵不起来。”隋玉说,“你看我们家什么时候吵过?你只要拎得清,我跟你媳妇就能处好关系。”
“我才不娶媳妇。”隋良嘀咕,“姐,你别想赶我走,我就要跟你们住一起,以后小崽娶媳妇了,我还给他带孩子。”
赵西平突然笑了。
“小崽,以后我帮你养儿子好不好?”隋良大声问。
“好。”小崽大声回答。
“你俩快住嘴吧。”隋玉嫌弃。
阿水她们也笑了。
“前面有人。”库尔班说。
“怎么这个时候外面还有人?莫不是去茶舍凑热闹的人?”隋玉也看见了,不远处有火光闪烁。
赵西平驱着骆驼走在前面,他按下小崽探出来的头,问:“前面是谁?”
可算等到人了,隋慧瑟瑟发抖地站起来,她站在路中间拦住路,循着蹄声在夜色中寻找,问:“可是玉妹妹?”
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隋玉长吁一口气,今晚真热闹啊。
“堂姐,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隋玉勒停骆驼,问:“找我的?怎么没在客舍坐着等?”
“我先去的千户所,又找来了这里,你家的仆从说你还没回来,我就过来了,我还急着回去,说句话就走。”隋慧来不及过多寒暄,她急切地问:“我听说你出关了,可见过我哥?”
多少年了,她还惦记着隋文安。不过想想也是,如果隋良突然不告而别,隋玉心想她也会牵肠挂肚,四处托人打听他的下落。
“没有,我最远只走到龟兹,一路没看见过和尚。”隋玉摇头。
隋慧闻言也不失望,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随着她的动作,布兜里发出几声叮当响。
“我听闻可以托商队寻人寻物,这是我的几件首饰,能不能托你在关外多留意一下,打听打听他的消息。”隋慧声音发颤,是冻的,也是想哭,她走近几步,把布兜塞进隋玉手里,祈求道:“玉妹妹,只有你见过他离开时的模样,我求你了。”
隋玉攥了下手,布兜还有丝温热,她却像是被烫了一样,立马松手把布兜抛给隋慧。
“我不要你的首饰,你在胡监察府里能接触到带有文字的竹简吗?我想认字,你帮我誊抄一些字,不论什么都行。”
隋慧先忧后喜,点头说:“能,我自己就能给你默写几篇文章,就是你不识字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行,初五那日的晌午我在府后门等你。”

“你怎么来的?一个人走来的?”隋玉问。
“嗯。”得了肯定的答复,心里悬的事有了指望,隋慧轻松多了,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点高兴劲,她拢了拢斗篷,挡住火苗微弱的灯笼,说:“我这就回去了,丫鬟还给我守着门呐。”
隋玉心里有些烦也有些躁,她重重呼口气,说:“大晚上你一个人在外面跑,也不怕出事了,你若是出什么事,就是把你哥找回来了又有什么用?算了算了,我送你回去。”
转过头,隋玉跟赵西平说:“你先送小崽回去,把其他人也都带回去,然后再牵两头骆驼过来找我,我在这儿陪她。”
已经快到后半夜了,虽说这时候外面没什么人行走,但大半夜把隋玉撂外面,赵西平还是不放心,他犹豫着没有动。
“姐,我跟你们一起在这儿等我姐夫。”隋良说。
“算了,我自己回去。”隋慧抬脚要走,她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回吧,没事的,这条路我走过,我熟悉。”
隋玉翻身下地,嘱咐阿羌抓好缰绳,她不容拒绝地说:“就按我说的来,别磨磨唧唧的,我在关外赶夜路的时候你们还在做梦,少琢磨有的没的。”
“行,那你们就在这儿等我。”赵西平甩了下缰绳,说:“我们走。”
一行人骑着骆驼跑远了,风里只余蹄声响,衬得荒野地头格外安静荒凉。
隋玉不觉得姐妹二人之间有什么值得寒暄的,她走远几步,在一个稍稍避风的树后蹲下。
隋慧清咳一声,她想说的太多了,但值得她感慨万千的话,于隋玉而言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事,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堂姐妹俩当初选择不同,如今的境遇早已千差万别。
消失的蹄声又过来了,蹄声越来越近,隋玉站了起来,是赵西平牵了两头骆驼过来。
“在这儿。”她喊一声。
离得近了,骆驼慢了下来,走到跟前停了下来,隋玉牵过一头骆驼,问:“你会骑骆驼吗?”
隋慧脸发烫,她赧然道:“我没骑过。”
隋玉牵着骆驼走到她面前,驱使骆驼跪趴在地,说:“跨骑在两个驼峰之间,对,坐上去,拉住缰绳,稳着身子别后仰,坐不住的时候趴下去也行。”
隋慧一连声应好,在骆驼站起来时她惊呼一声,视线陡然拔高,她有些害怕,害怕坐不稳会摔下去,她只好趴在驼峰上俯下身。
隋玉抽走她手里的灯笼,确保她这边没问题,她走到另一头骆驼旁边拽着缰绳撑着驼背爬坐上去。
“走了?”赵西平问。
“嗯。”
三头骆驼踢踢踏踏往城池的方向跑,一路除了呼啸的风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靠近监察府,隋玉和赵西平齐齐勒停骆驼,驮着隋慧的骆驼跟着慢下步子。
“就送你到这里。”隋玉说,“蛋壳,趴下。”
骆驼“咚”的一声弯下四肢,隋慧挪着冻僵的腿翻身落地,她退了几步,骆驼迅速站了起来。
不等她开口道谢,隋玉和赵西平就带着骆驼走了。
隋慧目送一段路,她捡起早已熄灭的灯笼缓步往后门走。
一路无话,又耗一盏茶的功夫,隋玉和赵西平回到客舍,隋良听到动静出来,他看了看,什么都没问。
“小崽在我这边,他今晚跟我睡,已经睡着了。”他说。
赵西平不放心,晚上孩子玩出汗了,他怕小崽喝到冷风会受寒,夜里会不舒服,他洗漱过后拿着褥子去隔壁抱回孩子。
“睡着了?”隋玉小声问。
“嗯,睡着了,我们也睡吧。”
隋玉应一声,揽过孩子闭眼睡觉。
到了后半夜,赵西平和隋玉听到孩子的咳嗽声转醒,小崽还在睡,隋玉探了探他的额头,说:“没发热。”
“我去煮碗葱姜水给他发发汗?”赵西平坐起来。
这是小崽出生以来头一次生病,夫妻俩都没什么经验,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招都使出来。
辛辣的葱姜水端来,隋玉喊醒小崽,哄他喝几口水。
“好辣。”小崽苦着脸不肯喝。
隋玉端过喝一口,再把碗递他嘴边,说:“明年过年不带你出去了,玩高兴了,身子受罪。”
小崽抬眼看她,嗓子一痒,他偏过头咔咔咳几声。
“快喝,喝了就不咳了,你冻病了。”赵西平说。
“乖乖听话。”隋玉再次递过碗。
小崽这次捧着碗大口吞咽,勉强喝了半碗,他推开碗说肚子撑。
隋玉把剩下的葱姜水喝了,碗递给赵西平,她搂着孩子继续躺下。
“娘。”
“嗯?”
“我明年还想进城敲鼓。”小崽瓮声瓮气说。
“行,你明年跟你爹一起练武,长得壮壮的,就不怕生病了。”隋玉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你看你爹跟你舅舅,还有我,我们都没生病。”
小崽乖乖“噢”一声。
赵西平推门进来,他脱下羊皮袄躺下来,待身上的寒气散了,他才靠近睡在里侧的母子俩。
“睡了。”隋玉压着声音说。
赵西平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感觉问题应该不大,他掖好褥子也闭眼睡觉。
半碗姜汤下肚,天色微亮时,小崽发汗了,他在睡梦中把胳膊伸出来,隋玉又给他拿下去。
他哼哼唧唧睡不舒坦,隋玉跟赵西平也断断续续眯一阵醒一阵。
一直到天光大亮,小崽被尿憋醒了,赵西平才穿衣下床。
“外面又下雪了,你俩别出来了,我待会儿把早饭端床上来。”赵西平提着尿桶进来。
隋玉说行,她嘱咐说:“你待会儿去看看另外几个孩子。”
“好。”赵西平把小崽塞回被窝,他提着尿桶出去。
“娘,我这儿疼。”小崽手指喉咙。
“待会儿让你爹送一囊热水来,多喝水就不疼了。”隋玉搂着他亲了亲,“哎呀,我儿子长得真好看。”
小崽嘻嘻笑,他捧着隋玉的脸亲了亲,说:“我娘也好看。”
隔壁的老两口起了,赵母走到门口问:“老三媳妇,我夜里听见小崽在咳,他冻病了?”
“是有些受寒,已经好多了,精神头不差。”隋玉隔着门说。
赵母叹一声,嘀咕说:“我就说不能带他出去疯跑,夜里的风多寒啊,唉,你们都不听劝。他今夜要是再咳,你就用臭吐沫抹他脖子上,多揉一揉。”
隋玉瞟小崽一眼,笑着应是。
看来这个法子从古到今一直没失传啊,她记得她小时候生病,她奶就用这个法子对付过她。
赵西平端着粥水、蛋羹和肉包子过来了,他让老爹老娘去吃饭,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操心这边的事。
“蛋羹不吃,肉也不吃,喝半碗粥再吃半个包子瓤就行了。”隋玉穿着厚袄坐起来,小崽坐在她怀里,褥子掖在他脖子下面,他裹得像个茧。
孩子病了,两个大人都有责任,怀着愧意,赵西平和隋玉把小崽当做个小宝宝照顾,隋玉抱着他,赵西平端着碗站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粥。
小崽乐得找不着边,嘴里吃着没味的黍米粥,心里却甜滋滋的,像是吃糖了一样。
“爹——”他喊一声。
“嗯。”赵西平掰坨包子瓤喂他,说:“待会儿再喝半碗葱姜水啊。”
嘴堵着了,说不出话,小崽赶忙点头。
赵西平笑了,“真乖啊。”
“我好乖好乖的。”小崽不自觉娇气起来。
赵西平看隋玉一眼,这模样跟她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
“姐,小崽怎么样了?”隋良推门进来,说:“花妞还好,大壮跟阿羌都在咳,阿水也没事。小崽呢?他咳不咳?”
“夜里咳,现在好多了。”隋玉说,“你去取些大红枣送到灶房,让殷婆用胡麻油煎枣,枣子煎得脆而不焦,沥干油趁着还热让大壮、阿羌和花妞都吃点,这是止咳的,给小崽也送三五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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