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长命万岁—— by舟不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3

幼福能问出杀子之事,那两个儿郎自然是其母所杀。
郭氏又想要在死前,再见眼前女子一面,而这一计必不可少的便是她。
他同意了。
林业绥忽拢眉,起身去将手炉填上炭火,而后回来,握过女子的手,十指相握一同取暖,嗓音也犹如被雨打过般低沉:“幼福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一路算计之人何其多,亦不悲悯任何人。
如今他却开始悲悯起自己来,竟去在意旁人如何想。
“郎君自己说过的,你我是夫妻。”谢宝因不知自己该如何想,她早已料到孙家之行并不简单,也知道男子在外面干的是什么事,却还是止不住闷闷的说了句,“只是郎君下次该与我说才是,不然我要如何帮郎君?”
林业绥愣了半晌,眼里荡着笑意:“好,日后我事事与你说。”
铜灯里的芯绒渐渐浸入鱼脂中,雨声渐休,只剩滴落声,谢宝因止不住捂嘴打了个呵欠,解开外衣带子,换上寝衣。
两人见夜色渐晚,又顾及今日太累,便同去卧榻歇息。
谢宝因这一夜都是睡得昏昏沉沉,醒来又睡去的反复,脑子里不停地冒出郭氏与自己说的那句“五娘,舅母是将你当女儿的”,到了下半夜,林业绥察觉到女子的不安后,以为还是昨日孙家的事所害,搂人进怀里,两人共铺一衾被。
渐渐地,女子也熟睡了过去。
翌日天未亮,钟鼓楼的十八声才响过,各坊大门刚打开不久,林家便来了个穿戴丧白的奴仆,这是报丧之人,不能进去,只站在门外说了几句,又赶往下家。
外邸管事的仆妇听了后,命奴仆在报丧之人所站的地方撒些水,驱除晦气,而后赶紧来西边屋舍。
“家主,女君。”
林业绥和谢宝因皆是刚醒。
见女子还未完全清醒,他先起身问道:“何事?”
“孙家二夫人昨夜里没了!”
【??作者有话说】
[1]唐朝小说《义激》里所写的就是贞元长安里蜀中妇人为报父仇,杀子弃夫而去侠义的事。
[2]《义激》所写的故事又源自李端言的《蜀妇人传》(原文已佚)。
[3]文中那个故事参考上面两个,并做了改动,原故事是嫁给不相干的人,还生了孩子,报仇后又杀了他们。

第35章 她唤从安
郭氏如此快便没了是林业绥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默了会儿,朝屋舍外面的仆妇嘱咐了句:“先在外面等着,你们女君有话要问你。”
仆妇连忙恭恭敬敬的应下, 然后去到一旁的长廊瞧侍女做事聊天。
林业绥穿好官袍, 系好蹀躞带,瞧见帷帐内毫无动静,又念及郭氏生前要见她那般的急切和真情,两人或有深重情谊,怕她积攒哀切在心, 走到吊着青纱帐幔的卧床边,开口轻唤了声:“幼福?”
被帐幔遮挡的床上。
谢宝因陷在还残留着男子体温的衾被里, 却犹如陷入了梦魇,重复起昨夜的昏昏沉沉,眼皮子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昨日郭氏的话与报丧一同挤压在脑子里, 似要拉自己一起去走黄泉路,再跟着跳入轮回道去做她女儿才肯罢休。
帐幔外的呼唤,清越如山间泉水, 牵扯起她即将要跌入黄泉的神智, 使得她艰难求救般的自唇齿间挤出两字来。
“从安。”
林业绥眉骨惊跳,除却初行敦伦之礼那夜, 这还是成婚以来,她第二次喊自己的表字。
他将半边青纱挑起, 随手挂在鸾凤帐钩上, 而后坐在卧榻边, 凝目瞧着昨夜与自己同睡在外边的女子, 暗叹一声, 她昨日已被孙家的事惊过,心神本就不宁,夜里又不安,如今神思正是虚弱的时候,外面又突然来了报丧的,不免加重。
他伸手向女子柔软的耳垂摸去,放轻平时的力道,两指轻轻按捏着,低声唤了几句。
“幼福。”
“幼福。”
阴沉的梦魇逐渐消散,耳垂却被人拿捏着。
谢宝因蹙眉睁眼,正要不悦的斥责,瞧见是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子,怔怔地喊了声:“郎君?”
喊了几声无用,林业绥便加重了些力道,发觉女子皱眉醒来,眼里清朗,声音虽带着久眠后的哑,却也松快,似是忘了所梦,也不再叫他的字。
他松开手,不去提起刚才发生的事,调笑道:“我还以为幼福不愿醒了。”
谢宝因听出男子语气中的逗闷,知他没有责怪之意,成婚这些日子,两人相处愈发自然起来,倒也算是相敬如宾,如此已经很好,再瞧他已穿衣戴冠,便知又不需自己侍奉。
每日他若是先早起,必是不会叫醒她的,总会自己先收拾好后,再来床边喊她,也只是说一声他要去离家去官署。
初时,她以为是自己侍奉不好,可瞧他待自己与之前并无多大差别,心里也就释然,渐渐习惯起来。
许是他在隋郡太久,习惯无人侍奉。
瞧见男子的蹀躞有些松,谢宝因半坐起身,伸手去扣紧,扣好后,她抬眸莞尔:“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林业绥视线下移,嘴角噙笑,礼尚往来的为女子去系昨夜因翻来覆去而松开的寝衣带,沉声道:“今日京兆府将会去升平坊捉拿孙泰,你恐又要不得安宁。”
原是这事。
想起昨夜自己那句略带抱怨他不提前与自己知会的话,谢宝因嘴角不由笑开:“郎君在外头尽管去做要做的事,剩下的我自有办法去应付。”
孙泰比孙酆要聪明些,也会做人些,比之弟弟孙酆的臭名昭著,他于建邺城内却素有好名声,常有人可惜他被孙酆所累,虽所任官职比孙酆的要高,却已五载未曾有过升迁。
可如今的孙氏到底也算是孙泰在支撑着,再加之昨日已死去孙酆和两位儿郎,若孙泰再陷入京兆府,孙府就彻底塌掉,守了孙氏一辈子的孙老夫人必会来长乐坊找她这位内史夫人疏通门路,且她们还算是沾亲带故的。
昨日的花朝节,孙老夫人不正是此意?那还只是为了不成器的孙酆,更何况今日会是支撑孙氏多年的孙泰出事,为了他,只怕会更难缠。
林业绥自鼻间嗯出一声,见女子脸色还是有些差,开口言其他:“后面我让童官送些安神的药来。”
谢宝因愣了会儿,有些还未反应过来:“郎君怎么突然又说到这儿了?”
刚不是还在说孙氏的事?
林业绥轻笑了声:“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事之一。”
谢宝因赧然,不自然的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刚成婚时,他让奴仆送来安神的药,却被自己给误会,还是守岁无聊谈起才知道,尤其是那夜还发生那样的事。
两人温存没多久,童官前来禀告,已在西门备好车驾。
林业绥抬手将女子的鬓发拢向耳后,想起前面报丧的事,略带提了句:“那仆妇还在屋舍外面,有什么想知道的,喊进来问就是。”
谢宝因点头,在男子从内室出去后,又在床上缓了会儿神,才下榻拢木屐,随意披了件外衣坐在坐床上,让进来收拾卧榻的侍女去将那位仆妇叫进来。
很快,屋舍门口有脚步声,仆妇绕过屏风,来到内室行礼:“女君。”
谢宝因微微颔首,直接了当的问道:“孙家的二夫人是何时没的?”
仆妇在府中多年,接待此事也有过几次,知道女君大概都会问些什么,早已事无巨细的都提前问过那报丧的,此时也应答如流:“来报丧的人说是鸡鸣时分,刚好一道惊雷降下的时候,听闻是恶疾忽然加重,昨日日入就已经瞧着不太好,嘴里开始说胡话,一个劲的要找自己女儿。”
那句话又在心头冒起来了。
郭氏嫁到孙家第一年便怀有孩子,只是月份太小,不足三月,故未曾告诉过别人,谁知某日晨起,满床污血,原是孙泰禁不住同床,后来再怀上,小心仔细生下个女郎后,因患上恶疾又夭折。
自那以后,再也未怀过,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变得更沉闷。
谢宝因吐出口梦里的浑浊气,她不知为何郭氏要与自己说那样的话,她已快记不起初见郭氏时的情形,只记得那时范氏的外大母病重,去探望的范氏常带她去孙家,因病重之人的屋舍里死浊气极重,说是小娘子待不得,容易被缠上脏物,她便被打发出去玩,可谁也不认得,亦不敢随意走动。
后瞧见有位美人舅母孤零零的坐在廊下那里,怪可怜的。
于是,她坐了过去。
郭氏待她比别的儿郎、女郎要亲厚,或正是因此缘故。
如今孙家仅剩的一个清白人也死了。
谢宝因垂眸,指尖来回抹着几案边沿,沉思半会:“先派个奴仆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业绥刚出屋舍,便着手吩咐奴仆去拿几副安神的药,一路出去西门,弯腰上车驾后,又隔着车帷嘱咐句:“今日不论谁来找你们女君,都命人一律回绝掉,若是看家不力,使人扰到女君的清净,你也知道我待人的手段。”
车里人的声音是温和的,却仍令人不由颤栗。
垂立在车旁的奴仆连忙应下。
京兆府官署外,裴爽已喊了几个武吏正准备去升平坊孙府,发觉远处驶来的车驾,在原地等了半刻,驭夫刚将车驾停在官署前。
还未等人下来,他已上前拱手:“林内史。”
被堵在车内的林业绥向车帷外乜了眼:“说。”
裴爽往后瞟去,那里站着已配好刀的武吏,律例所定,官吏配刀外出需有长官之令,虽昨日林内史早已下过命令,却还是要告知一声:“我正要带人去升平坊。”
隔了会儿,他还是问了句:“林内史可要亲自前去?”
这个局到底是车内之人亲自布下的。
林业绥淡然道:“我相信裴司法能够将人带来。”
若他去了,便证明此案是由他亲自重审,这出好戏自也就无法再开场,倒是还能借此事瞧瞧裴爽能力如何,是否当真不畏强权,毕竟日后郑氏家暴公主致死一案,需要个骨头既硬又死守律法之人来与郑王谢三族对峙。
所谓赤子之心。
“是。”裴爽应答的铿锵有力,似为终能亲手经办世族案子而高兴。
林业绥出车舆,朝长极坊望去,郑王谢三族皆在此坊,“长极”二字为他们权势的佐证。
何不搅弄这风云人心。
京兆府的官吏前往升平坊时,孙泰未在灵堂,守灵的侍女以为裴爽是来奔丧的,递上三支香,他接过,按照礼数死者为大的礼数三鞠躬。
鞠躬完,裴爽才察觉这是孙酆的灵牌,他只觉晦气的走到另一处供奉孙家二夫人的灵堂,将香插进鼎炉,询问道:“你家阿郎在哪里。”
侍女支支吾吾半天,只想将昨夜撞见的脏事赶紧忘掉,恨不得用刀子将脑里那块记事的肉给剜掉去,二夫人才刚去,人还未凉,便在灵前...她随意为其找了个说辞:“阿郎为夫人守了一夜的灵,刚回居室歇息。”
灵堂有专供歇息的地方,裴爽只看了眼偏舍,便直接带人闯入,侍女想要阻拦,可武官早已雷霆万钧的推开门,里面难堪。
孙泰敞开衣襟卧在榻上,怀里还搂着位衣衫不整的侍女。
裴爽背过身,让武吏将人带出,连让孙泰说话的空隙也不给,在快带出孙家之际,被搀扶着的孙老夫人闻讯赶来,和气的作笑面虎:“京兆府闯府抓人总得有个说法才是,监察御史又岂是你说带便带走的?”
“万年郡百姓说孙监察以强权凌辱妇孺,我行断狱之责,有此权力,我如何不能带走?”裴爽铁面无私道,“且本朝律例,朝廷命官犯律法罪重一等。”
孙老夫人被话噎住,她身在内邸,哪去知晓这个继子在外面所干的事情,她原以为只有孙酆那个蠢货敢去外面作孽,当下为保住家中阿郎,只好搬出那个谢家五娘:“你可知林内史的夫人与孙氏是何关系?”
“不知,亦不需知,我乃司法参事,只需知律法。”油盐不进的裴爽使眼色让武吏继续将人带出府,“况内史夫人乃谢氏出身,莫说与孙氏毫无关系,便是您亲女孙,便是在谢家,裴某今日也必须带走孙监察。”
“敢问可无人报案?既无人报案,你凭何以几个刁民之言来扣朝廷...”
孙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身后的陆侧庶已当场跪下状告孙泰于万年郡家中凌辱自己,随后又令孙酆使她家破人亡,被带入孙家。
裴爽反应过来是林内史的安排,立即驳道:“老夫人还有何话要说?”
骑虎难下之势,孙泰和老夫人互交换了个眼色。
在眼瞧着孙泰被裴爽带走后,孙老夫人回屋,将拜谒的牌子交给侍奉在身的绿莺。
“去长乐坊找谢五娘。”

第36章 弄脏丝线
孙泰被京兆府抓走次日, 赵氏长女与陆侧庶便已同时向京兆府报案,一人状告孙酆,一人状告孙泰。
裴爽在林业绥默许之下, 两案于当日先后开审, 并依万年郡案册宣召百姓为证,连审十日,列出孙氏兄弟的累累罪行。
此事一出,与孙氏所交好的世族因利益牵连,多有上折怒斥京兆府及裴爽罔顾律法, 堂而皇之闯府带走朝廷命官,尽信刁民之言, 又于五日一朝的常朝会上弹劾林业绥身为内史,管教官署参事不力。
只是收效甚微。
林业绥漠然以待,不曾理会过。
御史大夫虽不以伦理弹劾孙泰,却也呈袖手旁观之态。
郑王谢三族与其并无过深的利益来往, 则是垂手笑看这场闹剧,始终未有人开口。
便连天子也是摇头叹气,左右为难道:“太.祖皇帝以法定国, 高祖及文宗皇帝完善其法, 往后帝王莫不如是,我乃他们子孙, 亦应当如是。谢司徒与王侍中综理政务,林内史管辖京畿道事务, 司法参事执掌断狱, 百官各尽职守, 天下方安。我虽贵为帝王, 亦不敢轻易插手。”
前朝皇帝曾言天下有王谢才如此安定, 而如今已是百官,谢贤及王宣面面相觑,皆察觉了这细微变化,又都深埋心间,随后拱手喝赞。
郑彧听到天子自言不敢轻易插手,遂了其掌权的心,亦露笑喝赞。
其余世族瞧出朝中风向后,均偃旗息鼓。
孙老夫人听闻朝会所发生的事,便心知肚明孙泰难以全身而退,那日去长乐坊找谢五娘也未曾见到,说是心神被惊扰需静心休养,便连奔丧也只是派了个奴仆来,昨日出殡亦只设祭。
她这些日子又被丧事所累,只派奴仆前往与孙府素有往来的各家言明缘由,望能相救孙泰,可不曾想...吴郡孙氏在高祖手中时,为人诬陷,幸得王谢鼎力相助脱险,今日却落得如此地步。
孙老夫人止不住恶心的在心里骂起来,说千道万,到底还是家风不正,自己跟熬油一样,熬了这些年,受尽孙氏父子的气,好不容易该享些子孙的福,反还要被他们所累,孙泰父亲死了也不让她安生,当真是孽子教出孽子来。
她眼珠子左右转悠几下:“命人备车去长极巷谢府。”
范氏得知这位舅母来了,不必多想便知是为何事前来,她也知谢贤是不愿管这些事情的,无论怎么说,跟他们都没多大的关系,孙泰表面端得是个君子,暗地里却尽行些自辱身份的事,便连郭氏都未必是病重死的。
她这外祖家从前家风也高亮,可惜子弟不争,往回溯源竟也不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烂的,只是等回过味来时,便已从根烂到头。
原想称病推脱,谁知奴仆已将人带进来,她斜眼狠瞪了眼不知规矩的奴仆,面上却作出笑来:“舅母怎么来了,好不容易忙完家里的事,舅母该好生歇息才是。”
孙老夫人见这位外甥女未起身相迎,想起自己是来求人的,心里也只有咽下,自顾自坐下,陪笑道:“你外大母往年最疼你,你病了,我就是再累也得替她来瞧瞧你这个女孙,要不古人说母女连心,听闻五娘也病了几天。”
“舅母是长辈,我如何能受得起,我这病根断不干净,身体也就如此了。”范氏笑而不语,不过是记着她没去奔丧,她虽已出五服,但念及往日情分没去,是有做得不对之处,可五姐是出了五服之亲的,又无什么情分,不过念着她这层关系,设祭已经是尽到礼数,有她这个表亲可说的份?
“五娘是个可怜的,她那姑氏不管什么事,家里是一团乱,身为宗妇女君,不仅要管家中的事情,还要管宗族祭祀的事务,没有歇息的时候,又在舅母家中被吓着,所有糟心事堆在一起,这身体如何能受得起。”范氏骨子里也护短,笑里藏刀道,“五娘最是孝顺守礼的,舅母不知,那日我听说她病了,心里真是庆幸出了五服,不必亲自去奔丧,不然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折腾自己的身体。”
孙老夫人倒也不觉被讥,反顺着说道:“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五娘到底是在我家里被惊的,我心里实在不能安心,想要去探望一番,又怕五娘怪我,不愿意相见,这才来找你这个母亲,陪我去一趟长乐坊,正好你也担心,干脆一起去瞧瞧自己女郎,自从去年归宁便再没有见过了吧?”
范氏自知被摆了一道,正要找托辞,又被搬出她母亲来,她母亲未出嫁时,受过这个舅母一点恩,几十载来早还清不知多少回,却仍还拿这事来要挟。
她微扯起嘴角,应下。
话既已说到这份上,再推辞难免交恶,剩下的便让五娘自己去应付吧。
孙老夫人还是使了个小心眼,怕林家的奴仆见到是孙家车驾便要谢绝登门,出谢家时才故意说车辕处出了些问题,搭上范氏所乘的车驾一同来到长乐坊。
抵达长乐坊时,范氏未下车,先差人拿着自己的玉帖去叩门,以免主人未在家,不能进去而丢了脸面,因而都会先让奴仆前去递过拜谒帖。
奴仆接过拜谒帖,便是主人在家,可接待来客。
范氏用余光瞥了眼孙老夫人,全然没有要递拜谒帖的心思,怕是要蹭她谢氏的面子进去,心中虽不喜,也未曾说什么,都到这个份上了,说了肯定也是说给聋子听的。
林氏的奴仆接到谢家递来的拜谒帖,知道这是他们女君的娘家,不敢有半分的怠慢,赶忙交由仆妇,仆妇又匆匆拿去西边屋舍,交给女君身边的侍女。
玉藻瞧了瞧这拜谒帖,认出是范氏,心里不由狐疑,却也未躁动,反学着周全安排:“你先在庭院里等一下,女君还在养病,我先进去问问,你再答复。”
侍女点头。
玉藻边不解的寻思着,边回身进内室,将拜谒帖递给在内室坐床上做女红的女子:“女君,谢家那边递来拜谒帖,说是听您病了,特来探病的。”
她家娘子从升平坊回来的第二日,早上还仔细盘问仆妇报丧的具体细节,又询问些家中的事务,日正喝下安神的汤药也好好睡了会儿,与家主还有说有笑的用了晚食,谁知当日夜里就浑身发起热来,只是坊门落下,各处早已歇业,家中也未安置疾医,那是皇室才有的,便连谢家也没有养在家中的医生。
家主仔细给娘子擦了遍身子降温,又守了一夜,日出就命人去请坊内请疾医来,探脉也说是劳累过度,又被惊了心神,脉象虚浮。
养了七八日,昨日身体才好转,今日还有些病态在脸上。
谢宝因正在低头垂眸理着手中缠绕不清的丝线,未腾出手去接,抬眼瞟过去后,又收回视线:“只有谢夫人来了?”
“应当是的,谢家的车驾已停在巷道里。”玉藻暗自琢磨了下,点了点头,逗趣道,“若是十娘来了,怕早耐不住,已经下车直奔这里来寻女君。”
谢珍果活脱是个离不开五姐的,随着娘子嫁来林氏这些日子,还能常听谢家那边的人说十娘虽跟着白姮先生读书要娴静一些,可嘴边总挂着五姐如何如何,逗得白先生给她取了个“五姐居士”的号。
谢宝因听得车驾已在巷道里,也不好再有什么说辞,到底还是娘家人,她是从谢家出来的,虽稍微细想就能明白哪里是探病的,分明是当说客来的。
她笑道:“请人去西堂。”
玉藻出去后,谢宝因将丝线用针固定,放在几案上,喊来侍女侍奉。
范氏和孙老夫人被请进来后,又被引着来到西堂,两人坐了半刻不到,茶汤才喝到第一口,谢宝因便来了,她先走到范氏近前,亲切的喊了声“母亲”,母女叙话许久,像是瞧不见旁人一样。
“看我们说这么久,倒忘记你舅祖母也来了。”范氏心里畅快了,同时也撇清关系,“还是你舅祖母亲自去家里找我商量,说是你病了,应该要来探望你。”
谢宝因自是早已瞧到孙老夫人,只是她要玩这出不递拜谒帖的心思,自己也得配合配合,如今范氏既说开,她亦颔首行礼道:“我一个晚辈,怎么敢劳累舅祖母亲还亲自来探望。”
求人办事,孙老夫人也不再计较那些小事,挤出慈爱的模样:“五娘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在我家里受惊,你二舅母又刚走,三舅母起不来,那两个舅父也是一个没了,一个又进了京兆府,家里也只剩我这个老媪能来赔罪。”
谢宝因听出这番话的意思,若自己顺着安抚,孙老夫人便能借梯登天,她虽病下这些日子,却也听仆妇侍女说过孙泰与人于灵堂苟合的事,还有那孙泰与孙酆各唱红白脸,互相为其包庇掩护去凌辱妇孺的恶行。
她略加思忖:“舅祖母要是说赔罪,那我得给你磕头谢礼才行。”
孙老夫人不快地瞪了眼,似鱼眼睛,她倒不曾知范氏这个庶女还要更厉害些,便也只有开门见山,急忙伸手扶起,故作没脸的叹口气:“其实舅祖母除了来探病外,还有一事得求求五娘,你也知道你二舅父进了京兆府,他平日里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哪有什么胆子去犯律法?”
“还得请五娘跟林内史说说。”
范氏只管坐着喝茶,听到这话,内心冷哼一声。
谢宝因面露难色,眉头蹙起,似是真犯了为难处:“我只是稍微管管家中的事情,家里郎君在外面的事我不知道也不过问。”很快眉头又舒展开,安抚笑道,“况且郎君是个公正严明的,要是二舅父当真被冤枉,又哪里需要我去说,不用多久就能出来,舅祖母何必担忧。”
范氏也随着笑,倒不亏是她谢氏出来的娘子。
孙老夫人还要说些什么时,西堂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位奴仆,嘴里嚷嚷着:“阿郎...没了!”
绿莺瞧着老妇人要倒下去,连忙搀扶住。
人都死了,孙老夫人也顾不上什么,赶紧离开。
谢宝因还是尽了主家的礼数,命奴仆备了车驾。
范氏留下坐了会儿,虽说是被硬扯着来的,可她与五娘确实许久未见,问了些身体和管家的事,又叮嘱了些别的。
在要走时,范氏忽盯着女子平坦的腹部,皱眉疑惑道:“你嫁到林氏也快半载,这腹中怎么还没有动静,可是夫妻不合?”
谢宝因知道这个不合所指为何,轻轻摇头,怎会不合。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无法释然,王芙嫁去裴氏第三月便怀上,后来也听说他们夫妻同房甚少,那裴家郎君多是宿在侧室那里。
范氏见女子摇头,心里也是替她着急,又想起她夏天极畏热,常卧床,或是因此生了不易受孕的身体,走近道:“我年轻时也不易怀孕,倒是得到一卷帛书,专教些受孕的姿势,后来才怀上你阿姊,改日我遣人送来给你。”
谢宝因极为敏锐的听到“姿势”二字,到底行了这么久的敦伦,一听便知是什么帛书,脸上仍忍不住烫了起来。
“都做了林氏的宗妇这么久,怎么还害羞?”范氏打趣一番,又苦口劝道,“孩子一事非同小可,虽说你是正室,如今他也没有侧室,可男子的心素来多变,有个孩子在,怎么都是要好些的,便是日后有侧室,孩子于你也是个希冀,养大后只管享福。”
与男子新婚燕尔这些日子,这通话倒是将谢宝因说醒了。
她神色有些黯淡的点头,谢过范氏后,又亲自送人出去。
夜里林业绥回来时,谢宝因坐在坐床上,手里缠着丝线,腾出神与他说了白日里孙老夫人来找的事,又说到孙老夫人听到孙泰死去便走了。
她原以为是罪证确凿,京兆府当堂判他死。
谁知男子听后,却道:“他自己寻死的。”
谢宝因倒有些意外,干出那么多事情,应当是早不信什么黄泉,亦不怕人鬼蛇神,竟还会去寻死。
她仍是不信:“当真是寻了死?”
林业绥脱下官袍,换了身大袖交衽中衣,闻言笑道:“幼福觉得呢?”
“郎君。”谢宝因生怕男子误会,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解释,“我不是怀疑郎君动了私刑,只是觉得他那样的人,不像是会寻死的,要是真能寻死,不早就死了?”
林业绥听出女子声音里的慌乱,眉头微拢,为何她又会变得像刚成亲时那般小心翼翼了?
他随后又叹出口气,走过去,十指拢过女子的手,将丝线缠到自己手指上,方便她理清,轻声道:“我没怀疑幼福,何况便是怀疑,也是合理的。他的确不是个能寻死的人,可心里也是个明白人,若是京兆府继续往下查,孙氏便彻底不能翻身。”
他当然也不是那神仙心肠,孙泰的死并不能阻止京兆府往下查,孙泰似也有自知之明,死前还交出一物。
谢宝因若有所思的点头,白日的事怎么也挥之不去。
林业绥瞧着女子缠到自己手腕的红丝线,也看出几分她的不对劲:“今日幼福可是被孙家的人给扰了清净?”
“没有,不过是应付了几句话。”谢宝因将心间快要溢出来的心绪按下,见丝线在男子指尖打结,放下线球后,俯身过去,粲然道,“我来给郎君解开。”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穿成回城知青  快穿之长宁的  闪婚军官后,  星际第一战术  流放后,我在  八零大佬的小  被典开局,君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