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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by舟不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3

女子指腹轻轻摸索着圆润的扇柄,似是思考良久后才道:“所领的通宝自然要和其他人一样,只要额外再添十几枚就行。”
两个仆妇脸上立即便有些挂不住,这件事能够昧下不少,就这么被分散开,谁又能甘心:“这...女君,大家都是做习惯的...要是去别处做事,可能会耽误。”
“耽误郎君、娘子的事情,依轻重打罚就是,这也算得上是难事?竟让你们这么为我担忧。”谢宝因笑吟着审量两人,三言两语就她们的话变成是在替自己担心,随后不等她们回答,径直把手里粗糙的纸递给侍女,话是温的,眸中却是冷冽,“这份花账还有不足,下次该列出是哪处屋舍庭院来,你们大约是累忘了。”
话音未落,又道一句:“东边屋舍的花草还能继续管吗?”
仆妇二人也立即听出女君并没有消减她们每月的通宝,赶紧应答“能”,然后也不敢再说什么,从侍女手中接过单子,立即起身,先后离开。
玉藻见仆妇出去,倒完药渣,清理好药炉,嘱咐庭院里的仆妇拿去放好后,端起胡床上面已经洗好的青梅进内室,径直放在女子面前的几案上:“三娘那边送来了青梅,女君你尝尝。”
谢宝因靠在凭几上看了看,三足葵口的金银花盘中堆满绿色小果,被其他果子挤压到盘边的就好像翠绿要滴落下来。
她两指捻来一颗:“三娘送来的?”
玉藻转身去把仆妇坐过的席垫收起来,回女子:“昨日三娘她们就已经来过,只是看见女君身体不舒服,所以回去了。”
谢宝因微启唇,咬了小口青梅,往年觉得酸涩不愿多吃一口的青果,现在竟然吃出滋味来,然后又想到昨日林业绥看她吐得厉害,整日都在屋舍这边陪着,也就明白为什么三娘不进来了。
她吃进剩下的梅子,细细嚼烂果肉,只剩籽,低头吐在手心里后,身子忽滞住,扭头看着内室,攒眉问道:“郎君哪里去了。”
“好像是陛下诏家主进宫去了。”玉藻拿盏去接女子手中的籽,又去屋舍外面吩咐侍女把巾帕浸湿送来,再递去给坐席上面的女子。
谢宝因擦拭着掌心:“什么时候去的。”
“那时候我不在这里,只知道是用过朝食,看着女君睡下才去的。”玉藻在出屋舍前,最后道,“应该是食时,我先去把庭院里面的东西归置好。”
脚步声越来越远。
谢宝因捻了颗青梅到指尖,塞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咬,酸味徐徐漫入口腔,养了这么久,男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
明天就要去大理寺,为什么要突然传诏。
【??作者有话说】
[1]寒具就是现在的馓子,寒具是唐朝的叫法。
[2]荷花种植生长过程参考自网络。

第44章 在兰台宫
食时时分, 林家的奴仆得到天子要诏见他们家主的诏令,马上就去向家主身边侍奉的奴仆禀告。
童官又赶紧跑到西边屋舍。
可男子在知晓后,脸上并没有急色, 只是简单吩咐了句“先去备下车”, 然后转身回内室,继续去陪女君用朝食了。
琢磨不来家主用意的童官应声告退,跑去马厩挑选了三匹用来拉车舆的西域马,又把库房所存的那架绿色宝顶的车舆喊奴仆抬出来,仔细擦拭过, 再装在车轴上面,如此规格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使用, 自从被封为郡公的林献公早逝后,百载过去,林氏再也没有人能够用,这些也就变成了僭越礼制的东西, 被收起来。
驭夫也挑选的是能驾三马之人。
马厩建于家邸北侧的一隅,所临的是另一条巷子,大门开两丈宽, 车驾进出无阻, 奴仆将马匹和车舆装好后,驭夫驾着绕了大半圈, 最后停在长乐巷里。
可等到隅中,还不看见家主, 诏令难违, 童官着急正要进去喊人, 便看见束冠穿圆领云鹤纹袍的男子迈步出来。
他赶忙放好车凳。
林业绥垂眸思量半晌, 在车驾旁止住脚步, 忽然问道:“我记得林氏在万年县的一处别庄种有桑葚?”
童官仔细想了想,点头应“是”。
桑葚这事以往还曾经在家里闹出过祸端,别庄那边栽种的果子蔬菜这些,都会送一些到长乐巷,一般都要分给二夫人和三夫人那边,但是他们夫人不怎么管这些细碎的事情,全部都让李秀姑妇来。
有年别庄那边送来桑葚,李秀姑妇竟然自己昧了,二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人,马上就吵了起来。
那时候他们家主还在家庙所建的茅草屋里面守孝,他也侍奉在那边,所以只是听其他奴仆说过几句。
林业绥低头拍了拍衣袍,踩上车凳,挑起车帷,弯腰入内,沉声吩咐道:“不必随我入宫,你亲自去万年县一趟,带些桑葚回来。”
童官点头应下,把车凳放好,站在原地看着车驾离去,然后立马动身去往万年县,这一来一回消耗的时日也不短。
驭夫驾着车驶出长乐坊,碾过黄土夯实的大街,沿着此街路过两个大坊便到了兰台宫的丹凤门外。
“三大内”之一的兰台宫位于建邺北侧郭城外的太平原,地势远高于建邺城,东接皇帝子女所住的小儿坊,西接内苑,形成整体建筑,极为隐秘,从外无法窥见内部结构布局,又于建邺北郭城墙辟开建福、丹凤等四道宫门。
门前坊市亦被拆分为四个小坊,修建街道便于通行。
非常之时,可依托内苑隐藏帝王行踪,或可直接逃出宫城,不必为人掣制,因此历代皇帝与后妃皆在兰台宫起居,宫内分布各殿,帝寝长生殿为尊。
值守丹凤门的宫卫上前仔细核实过身份,并记录在册后,方放其通行。
车驾驶入丹凤门,于阙门外停下。
驭夫安好马后,跳下车,放好车凳后,侍立在车旁,恭敬提醒道:“家主,到了。”
随后,便见一只手拨开车帷,林业绥弯腰下车,由阙楼走过宫道,便见有中书舍人前来引他往长生殿去。
没用多久,舍人止在殿前台阶下,不敢再进一步。
男子则拾阶而上,步入殿内,拱手作揖:“臣林业绥拜见陛下。”
长生殿内,帝王身穿常服,在桌案前挥洒笔墨,字形飞舞如鹤,似要冲破这张纸的束缚,尽情去遨游天际。
可无论如何,这张纸也无法被他手中笔划破。
直至一声“臣林业绥拜见陛下”响于殿内,他所执的狼毫笔于“德”字的最后一笔之末停下,纸张也终是破裂,就好像是他和三大世族斗争这十几年,始终无法突破世族遏制,女儿死了,也仅仅是干涉了谢贤一人的通婚行为。
林从安则把利刃暗藏于笔锋内,一步一步割裂这张纸。
昭德太子得林氏长子的助力,他亦有,何尝差半分。
李璋畅快的搁下笔,绕出桌案,邀人入座,如长者般和蔼的问出一句:“身上的伤可都已经好了?”
林业绥不露声色的扫了眼那边随意搁置的笔墨,迈步过去,落座圈椅:“已经好得差不多,不知道陛下有什么要事。”
忽然殿外来人,宫侍上前添茶,内侍来摆棋盘。
李璋自知棋盘之事远不如对面的男子,让其摆出棋局,等殿内无人后,他才无奈笑道:“你亲自推举的那个监察御史又给我上了文书,弹劾一个五品官。”
林业绥捻着棋子,一颗颗的摆在交错纵横的卒行线上,闻得帝言,手指微滞,而后将指尖黑子落于兵道要线:“这该是御史台的事。”
李璋摸了颗白子,紧跟着落下,冷哼一声:“那个裴爽弹劾七大王,不是你所为?”
他若与眼前这人相比,只能执白子。
“裴爽有赤子之心,眼里容不得半点墨,又岂是臣能驱使的?”林业绥以手中黑子去围堵白子,泰然自若道,“且陛下日后应事事成全于他,朝堂之上,赤子心不应该被完全泯灭。”
他敢如此行事,便知七大王再如何得宠,于天子而言,永远都比不上手中的皇权。
况且七大王还未必是真得帝王眷爱。
黑子落下,他笑道:“陛下诏我入宫,不正是有此意?”
只要旁人不来动皇权,李璋便是寻常屋舍中的父亲,与人相处不乐意端什么帝王架子,旁人忌讳被人揣摩心思,他却求之不得,毕竟自己在这里唱戏,总得要有人能够欣赏。
此次裴爽弹劾必是出自眼前人之手,下一盘棋局的开始。
他瞧着自己被堵成死局的白子,饮下口茶,老态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常见的杀意:“在七月七日前,我要他死。”
这位帝王转瞬又换上笑脸:“林廷尉可能办到?”
天子的胞妹安福公主便死在七月七日。
林业绥落子起身,拱手道:“圣命不可违。”
李璋笑着让人坐下,略惊讶的眯眼看向男子袖口,回到长者关心的口吻:“衣袍怎么脏了一块?”
林业绥瞧去,幼福近日害喜厉害,不到日出就会一阵殴辱,食时陪着用完朝食后,胃里好受了些,才又眠下。
大约是为她拢鬓发时,不小心刮蹭上的。
此事并无什么可遮掩的,他坦然道:“臣的妻子身子不适。”
李璋点头,贤淑妃是跟与他说过谢贤那个代五公主嫁去林氏的女郎怀有身孕,他不由懊悔叹气,代嫁这步棋还是走错了。
李月要是还活着,林从安为他女婿,不是更好。
可既然是代嫁,代的就是皇室,想想也就没什么,加上这到底是林氏的好事,又有代嫁的名义,他还是照例赏赐一些吃食。
林业绥行礼离开后,长生殿的一侧走出来个妇人,朝着那个身影看去几眼,才往宫殿正门而去。
殿卫见是天子最宠爱的贤淑妃,不敢阻拦。
贤淑妃则徐徐迈入殿中,极显端庄姿态,声音也是平稳慰人的:“我前面新做了一些糕点,陛下来尝尝?”
她身边的宫侍将捧着的糕点放在食案上后,脚下无声的退出殿内。
李璋伸手尝了块,语气平平,得仔细才能听到那一份关切:“这些事情自有庖厨来,又何必泥亲自来做。”
贤淑妃走过去收拾桌案那边的笔墨:“庖厨所做的和我所做的,自然不同。”
李璋看过去,他知道妇人一直努力在往贤妻靠近,要的不过就是兰台宫所有人把她当成皇后来看待。
妇人未察觉天子的不言,心里装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人便是林勉的长子?”
李璋点头。
贤淑妃想到那人已经升任九卿之一,容性亦佳,又开始为自己那个女儿哭了起来。
李璋却并未再如之前那般过去安慰,眼里也冷下来。
阙门外,林业绥登上车驾,驭夫驾着再缓缓驶出丹凤门,只是刚出宫门,便见一辆由四马所拉的车舆要入宫。
驭夫见还有段距离,可供他们先驶过去,但免不得要使车舆颠簸,他只有开口请命:“家主,前面有辆四驾的马车驶来,是否要先避让?”
车内之人冷冷吐出两字:“避让。”
驾四为亲王规格,于车驾的礼制上,普天之下,唯有天子驾六,故太子亦遵从驾四之礼,天子及冠的儿子有三位,留在建邺城的则是七大王与太子。
得到吩咐,驭夫赶紧避让。
只是这辆驾四的车驾却在一旁停下,里面的人开口询问:“车内可是林内...哦该改口了,林廷尉?”
被算计的人,心里自然不会多痛快。
林业绥付之一笑:“臣拜见七大王,只是臣的伤尚未好全,不敢下去冲撞大王的车驾,还望大王见谅。”
李毓知道天子刚才召见过这人,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日后天子面前很有可能会有这位林廷尉的一席之地。
他笑然,吩咐王邸驭夫:“让林廷尉的车驾先行。”
林府的驭夫却犯了难,这是以下犯上。
车内家主也未曾开口说话,直至一句“多谢七大王”从车舆内传出,驭夫才敢驶着车驾先行。
他既要施恩,自己便受着。
日入时分,童官从万年县回到建邺城,在长乐巷道里,几个奴仆从淄车上面把铜鉴抬下来,刚想要抬去西边的屋舍,就看见他们家主归家。
他赶紧去车旁回禀:“家主,桑葚刚才已经带回来,但是不知道家主要多少,所以只拿来一铜鉴,剩下的,我已经那边的奴仆过几天再送来。”
林业绥出车舆,侧目扫去,淡淡嗯了声:“先叫人送回你们女君那里。”
【??作者有话说】

庭院里面竹影斑驳,花影间错。
谢宝因忙完手里面的事情,闲下来抬头看去, 只看见本来说要做些鞋袜的玉藻坐在胡床上, 脑袋靠着门睡了起来。
这二十来日,也是辛苦了她。
夜间自己稍微发出一些动静,就能惊得她马上爬起来,手脚麻利的拿来器皿和湿帕,不管说了多少次自己只是翻个身。
现在金乌的余热还没有散去, 竟然就那么睡过去。
无奈叹出口气,谢宝因放下竹简, 撑着凭几从坐席上起身,随后走到屋舍外面,用纨扇为这昏睡的人轻轻扇出凉风。
感觉丝丝清凉落在身上的玉藻以为是梦里那条山中潺潺流动的小溪带来的,抿着嘴又熟睡过去。
没一会儿, 她听见鸟鸣声,双眼立马就睁开,用手揉了揉眼睛, 抹掉嘴角的口水后, 迷迷瞪瞪地从胡床站起,走到屋檐下面去看, 发现是有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山雀竟然想要在檐下筑巢。
她赶紧下跑去庭院里,拿过一根高杆, 动手举起驱赶。
无意中被她打了下手背的谢宝因也走到屋檐下面, 抬头看那只山雀重新飞走。
去年冬天南渡的燕雀已经赶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又飞了回来, 径直飞入檐下筑巢, 经常会使得屋舍不干净, 声音也扰人清净。
只要是家里有几个奴仆,都会命其驱赶。
谢宝因轻摇团扇,嘱咐一句:“去把占风铎拿来挂在这里,既能够知风,也能赶走这些燕雀。”
玉藻听见,恍然大悟的跑去找来,悬挂在屋舍外面,这些碎玉片连缀在一起,有风就会响,一响边能吓走那些燕雀。
悬好后,她看见女子手背上有红痕,这才记得前面醒来的时候,自己好像是打到了什么,脚下内疚的走过去:“我去给女君拿些能用的药膏来。”
谢宝因看了眼手,顺势把纨扇递给她,又从侍女那里拿过鸟食,微微昂首,喂着鹦鹉,对那些话一笑置之:“我没什么事。”
主仆二人还在说这话,庭院外面忽然响起阵阵重叠起来的脚步声。
玉藻绕过女子,刚要去一看究竟,又猛地停在原地,只见家主身边的那个奴仆招呼着两个人抬了铜鉴进来。
奴仆均先行过礼:“女君。”
谢宝因拿镊子夹了些粟米,闻声看去,微蹙眉:“这些是什么”
童官低着头,让人打开盖子,供女子审看,然后恭敬答道:“家主命我去万年县带回来的桑葚。”
谢宝因认真看着,这个铜鉴虽然大,但是为了保鲜不烂,需要在最外围填充上棉花,随后就是还在散着白雾的冰块,只有中间那个深腹大盘里装着的是桑葚。
她昨日嘴中无味,不知为什么突然惦记起这口酸甜来,于是随意说了句...思忖半响,她把手里的鸟食递给旁边的侍女,接过纨扇,徐步走到庭前的台阶上站着,正想要开口询问男子的行踪,然后想起日正时分王氏说的那句,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们家主还没有从宫里回来?”
“家主回来就去了书斋,嘱咐我先给女君把这些送来。”童官想起男子的话,生怕自己漏掉哪句没有说,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才敢开口,“家主说等下就回来陪女君用晚食。”
谢宝因颔首不语。
他们这些奴仆不好在这里多待,见女君已经没有话要问,童官和另外两个奴仆连忙转身离开。
林业绥没有在书斋待多久,夜色变深的时候回来,沿着廊庑走到居室外面,刚迈步进去就看见女子跽坐在床足只比着地的席垫稍高一些,仅供一人坐的坐榻上面,她拢着红色暗纹的交衽上襦,下面是茶白破裙。
破裙散开,遮住玉足,膝上放着漆盘,指尖绕着各色丝线,她面前长方的几案上面,还摆着两个三足的果盘。
一盘金银花盘配翠绿青梅。
一盘荷叶卷边盘配紫色泛黑的桑葚。
女子察觉到光线被遮挡,抬头来看,耳上的明月珰轻微晃动,虽然被男子的黑影笼罩着,但是明眸仍旧还带着亮。
她停下绕线的手,垂落在膝上:“郎君。”
男子鼻音上扬,轻轻应了声。
谢宝因把缠绕在指尖的丝线放下,想要起身:“我去嘱咐疱屋的仆妇。”
见女子越来越急切,林业绥阔步走过去,在她旁边坐榻上屈着腿,大掌托着她缠线的手,然后耐心帮她松开缠绕过紧的丝线:“我已经嘱咐过。”
他从漆盘里面找出一个和手指差不多粗的圆柱玉体,把绕成圆的丝线拢进去,又随意扔回去,垂眸瞧着女子发红的指尖,指腹轻轻揉着:“缠这类线为何不用玉托?”
谢宝因脸上微哂,抬手抚颊,原本在看男子为自己揉手的视线也挪开,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只能说:“玉托用着不顺手。”
林业绥了然一笑,目光落在女子还未隆起的腹部:“今天有没有觉得好受些?”
“六娘送来青梅,吃过要好了些。”跽坐久了,麻感一阵阵的传遍全身,谢宝因说完最后一个字后,齿间倒吸口气。
虽然已经努力忍住声音,但还是有细微的嘶声跑出。
林业绥见状,伸手轻环住她的腰身,把她压在臀股下面的双足解救出来,而后握住女子遮在襦裙下面不堪一握的足腕,慢慢放在自己腿上,帮她按捏着小腿处。
麻感逐渐消失,酥麻又浮上心头。
夕日渐斜,引起无限思绪。
谢宝因想要将足腕收回来,被男子轻喝住。
“不要动。”
疱屋的仆妇来到屋舍外面喊了一声:“家主,饭食已经备好。”
身处居室的男子沉声道:“进来。”
不到片刻,两个仆妇先后进来,把饭食摆在两人面前的几案上,放好坐榻。
近日来,庖厨做的都是些女子能吃下去的面食,比如用黄酥油和面粉做成的单笼金乳稣,软软乎乎的香甜味,天花毕罗更是把五台山生长的天花菜细细剁碎加入米饭里面,本来还需要再放一味香料,但是女子不能闻,所以才舍去,只简单调味包入面皮内蒸熟。
谢宝因每样都只简单用了几箸,然后就不再用了,余下都是男子用完的,她看着慢条斯理嚼咽的男子,博陵林氏是北渡来建邺的,应该是为了怀念家乡,所以从林氏第一代家主开始,家里都是多做南方的饭食,但是这些时候来,男子都陪她尽吃清淡素菜或是面食。
她道:“郎君其实可以用些荤腥,不然怎么能够饱腹。”
“你不能闻荤腥,我用荤腥,你就要受罪。”林业绥用完,放下竹箸,拿茶汤漱过口,“这些足以饱腹。”
心中还是担忧的谢宝因提议:“或者我们可以先分食。”
林业绥依旧在坐榻端坐着,而后捧起几案的茶盏,他听得女子的话,抬头笑道:“幼福觉得我为何不提分食。”
那个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两人却都默契的不再继续。
用完食,已经是黄昏。
侍女把内室里面的铜灯点亮,又把居室外面的青梅、桑葚一起送进去,很快,仆妇也把热水送进湢室。
谢宝因刚吃完,胸口还有些梗,所以让男子先去沐浴,她则动手收拾起内室来,看到被吃得只剩孤零零两三个的青梅,舌尖又生出津,但是又不好冷落男子特意遣奴仆去给她带回来的桑葚。
纠结之际。
被沐浴完出来的林业绥瞥见,轻笑道:“选你自己爱吃的就是,本来就是因为你想吃,所以才遣人带回来。”
谢宝因吃进一颗青梅,然后又塞进桑葚,粲然道:“我怎么可以辜负郎君的心。”
林业绥轻笑不言,说着不负他,却又先吃下青梅。
谢宝因不知他所想,径直去到卧榻旁,摘掉挂在两侧的鎏金银香囊,又走到香案那边,把香灰倒在水里,看着清水渐黑,她还是问了句:“陛下今天诏郎君进宫有什么事。”
“裴爽几日前弹劾一个五品官携宠婢在官署过夜。”林业绥拿起粗麻制的巾帕,简单擦拭着头发,“陛下要我明天就查清是否属实。”
孙酆、孙泰二人的事起于京畿道管辖的万年郡,又属管辖郡内的百姓报官,在京兆府的职责范围,只要最后把判刑结果交由大理寺复核便可,而这件事是监察御史所弹劾的,京兆府无权审核,而且御史台只有监察弹劾之责,具体判罚及审查要大理寺来办,最后刑部复核并执行大理寺的判罚。
谢宝因把香囊里挂壁的灰都清干净后,她手稍微一伸,舀了少许香粉进最里面的囊球里,抬头对上男子的视线,轻声开口:“郎君可是答应过我的。”
林业绥愣了稍许,记起那日的事,自己亲口说过绝不会再发生围春草场的事,也答应要与她偕老,而后笑开。
他吐出两字:“幼福。”
谢宝因不理,只觉得是男子已经忘记那些话。
林业绥也不恼,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
谢宝因装好香粉,点燃挂回去后,才走过去男子那边,在坐榻上缓缓屈膝跽坐着,更加忍不住说道:“郎君就算不顾我,也不顾我们的孩子?”
男子忽然沉闷下来:“要是幼福说些我走以后,自己会如何伤心的话,说不定还要更管用一些。”
孩子于他而言,现在只有血缘联系。
谢宝因拿来竹简看着,语气不冷不淡的:“那时候我肯定会改嫁,重新找个夫君,为什么还要伤心。”
林业绥看着坐在几案对面的女子,伸手把几案稍微推出去,让两人之间没有丝毫阻挡,他喉咙瘙痒,止不住轻咳两声,前几日三叔母与他说过自己在围春草场吐血昏迷过去后,女子快被吓到倒下的事情。
他轻叹:“过来。”
心里还有不满的谢宝因看着男子病弱的相貌,最后还是动身要抽出被压在臀股下面的双腿。
林业绥放下擦发的巾帕,直接长臂伸出去,握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面前,让她跪坐在自己的席垫上,随后抬眼瞧着女子,手指拂过女子脸颊,去摘她耳上的明月珰:“幼福长命万岁,我也一定会努力活到那时候。”
感觉耳垂温热的谢宝因,伸手去摸,反被桎梏,她只好任由他来,后面听到咳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摸着男子的胸口:“郎君还是等身体好转之后再来说这话。”
林业绥缄默着,不再说话,摘下女子左耳的明月珰后,便收起动作。
谢宝因眉眼间的困惑转瞬而逝,自己把右耳的摘下,想要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几案前面被男子给挪到一边去了,扶着男子胸膛,想要起身走,但是又被男子给锢住。
她皱眉不解:“你又不说话。”
林业绥拿过她手里的明月珰,顺手一起放到几案上:“我要说的那话,幼福未必就想要听。”
“什么话?”
“真要听?”
谢宝因点头。
林业绥瞧了眼女子,似是早已料到如此结果,故意为之。
他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女子耳垂,拂过上面的环痕:“我的伤不管好没好,幼福现在也不能亲自试试。”
谢宝因听出其中的挑衅,带着股恶狠狠的劲头,借着男子的力,抬头吻上他。
林业绥唇间溢出笑来:“不能太久。”
谢宝因乖巧应答:“嗯。”
屋舍外面的碎玉片互相撞击出清脆声。
“舌头...翘起来...”
片刻后,分离开来。
自唇角往下,一路细细吻去。
襦裙稍松,红印落下。
短暂的望梅解渴过后,两人都适可而止。
谢宝因双颊赧红,靠着男子喘平气息后,认真说道:“我只是希望郎君以后行事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管是谋什么事,也要有性命去谋,只要活得长,又还有什么是谋不来的,史书上有多少人都是胜在‘长寿’两个字上。”
林业绥伸手把女子有些敞开的襦衣给拉好:“为夫一定谨遵吾妻幼福之言。”
“郎君读过的书比我多,去过的地方比我多,见识也比我多...怎么会不清楚。”大概是他一副乖乖听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相貌,惹得谢宝因笑起来,“哪里需要我来说。”
听见女子在妄自菲薄,林业绥拧起眉来,手上为她理襦裙的动作仍不止:“要是论读过的书,天下能几个人可以比得上幼福,我去过的地方多,也是得益于我林氏家主的身份,要是说起见识,书中网罗万千,幼福的见识不比我少。”
两人在内室说着事情,屋舍外面廊下也突然传来人语,但是仔细听完,才知道是鹦鹉在学舌,学的还是那句“谢娘这是想我们林家主了”。
谢宝因前面刚冷静下来,这下顿时又变得滚烫,日正时分,王氏来这里陪她解闷聊天,看到她动不动就会看向屋舍外面,好几次过后,揶揄一句“谢娘难道是想我们林家主了”。
这只鹦鹉学人语是最慢的,在谢家养了两载,都没有能听见它说过一句人言,来到这里竟然说了起来。
在庭院里面的玉藻听见,想起三夫人的那些话,她们女君又是脸皮薄的,她赶紧跑到屋舍外面,踮脚去够:“女君,我先把这鹦鹉给带走,不能让这个畜牲打扰女君和家主的清净。”
谢宝因对着外面的侍女应声,不惊不慌的对男子解释起来:“白天三叔母来了我们屋舍,叔母最喜欢逗我,被它听见给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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