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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by舟不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3

林业绥点头,似是不在意此事,反抚慰:“三叔母最喜欢与晚辈玩闹,我与长姊幼时经常被她逗来玩,后来长姊气恼,直接哭着诉苦,于是叔母诚心道歉,那些过分的话也没有再说过,要是幼福不喜欢,直接跟叔母说就行,她知道会改正的。”
男子是这样的反应,让谢宝因始料未及,喉间的话又咽回去,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但是很快被藏住,颔完首就起身去沐浴。
等沐浴出来,头发半湿着的谢宝因走去东壁那边拿夜里御寒的衣物。
拿着竹简在看的林业绥瞥去一眼:“帐幔都已经换过,我身上也没有荤腥味,还是不愿意回这里来?”
过去这么久以来,男子有伤,她也孕吐,所以都是睡在偏舍的,虽然夜里不怎么呕吐,但是清晨却吐得特别厉害。
谢宝因道:“我担心郎君会嫌弃我。”
男子略显不满:“谁嫌弃谁。”
他的话音刚落,在偏舍久等不来女子的玉藻知道女子大约是要回居室这边,但还是要先来问过:“女君,今夜可还要去偏舍睡。”
听见外面那侍女的声音,林业绥抓住女子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抬眼笑望着她,似要她在两人之间做个抉择。
“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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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郎君好看
平旦时分, 星月渐暗,人声凝寂,草木悄然生长, 阵阵夜风吹拂着湖里荷花, 立于万绿中的花苞渐次盛开,浅粉花瓣随风摇曳,未成熟的莲房仍还泛着柳黄色。
湖中央的船身轻轻摇晃。
在各处屋舍侍奉郎君、女郎的奴仆们已经开始起来。
西边屋舍的居室里面,灯绒燃烧到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白色还飘在铜灯的鱼脂上面。
供人酣睡的卧榻的飘飘帷帐被人放了下来,把室内铜灯的昏黄光亮给挡在外面。
帷帐里面, 林业绥与谢宝因各自盖着衾被,一件绣有松竹, 一件绣有芙蓉。
只看见芙蓉花动了动,女子难受的起身拨开帷帐,借着旁边矮床上的铜灯找到器皿,紧闭的牙关这才敢松开, 空腹带来的恶心,让她脾胃极其不适,胸口也好像被什么在搅弄着, 酸水返上来, 跟翻江倒海已经没什么区别。
哪怕她再小心翼翼的忍住声音,也无济于事。
睡在卧榻里面的林业绥听见声响, 睁开眼就看见趴在榻边的女子,他起身, 伸手轻抚着她后背, 直到女子的孕吐有所好转, 不再像前面那样厉害, 他才绕过女子下榻, 拢着木屐去临窗的几案旁把巾帕浸湿再拿来。
心里那种恶心的感觉过去后,谢宝因长长的吐出几口嘴里的浊气,用湿帕擦了擦嘴,抬眼又看见男子在挂帷帐,夜半日出的天气都还很凉,他只是简单披了件宽袖外衣。
为了方便孕吐,她昨夜虽然留在这边屋舍,但是也睡在了卧榻外边。
林业绥用长棍把快要浸在油里的灯芯给救起,等灯火变亮后,才看清了女子泛白的脸色,也看见了女子眼里涌起来的泪花。
他伸手摸去,轻轻拭掉那点泪水:“要好了些吗?”
恶心感过去后,吐到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谢宝因疲倦点头,只是心里好像还是在被什么给挠着,但是又说不出来。
林业绥把女子手中的巾帕拿过来,随手放在矮床上,接着把女子从卧榻扶起,让她能够靠着软枕歇歇气,又弯腰把器皿给弄到一边去,然后把脏掉的巾帕丢入几案上的铜盆里。
谢宝因突然开口:“郎君。”
林业绥擦好手后,走去卧榻边坐下,看着云髻松松的女子,伸手把那缕乌发拢到女子耳后,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所以先开口说道:“幼福,我是孩子的父亲。”
谢宝因展开笑颜,如新绽的木芙蓉,轻轻嗯了声。
日出时分,天光缓缓出来,仆妇从屋舍东南面的疱屋走出来,然后站在居室外面:“家主,鸭花汤饼已经做好。”
谢宝因听见仆妇的声音,抬起眼睛去看坐在几案对面的人。
只看见男子头也不抬的应了声:“端进来。”
紧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仆妇已经端着漆木案进来,但一直都是低着脑袋,清晨家主、女君都还没有盥洗,身为家中奴仆不能够直视,这是僭越的行为。
在行完尊卑礼,仆妇为了避免把几案给烫坏,又先用粗麻巾帕垫在上面。
随后跪坐在几案旁,把用食所需的器皿一样一样的放上去,先是深腹的荷叶沿水绿小碗,再是白玉粉柄的匙,做完家主嘱咐好的事情,撑着地板起身,轻手轻脚的出去。
谢宝因低垂着眼眸,仔细看着,唇畔也不由自主的弯起弧度,清澈的汤面上浮着一些用面片捏成的舒凫,盛在这个碗里就好像是舒凫在荷叶间游来游去。
林业绥放下竹简,起身去居室东壁的横杆那里束冠穿衣,对女子温声说道:“你先用些食,压一压恶心。”
她用食太饱腹会觉得难受,心里犯恶心,所以只能稍微用到几分饱,隔一阵时间就需要拿东西填填脾胃,不然又会被饿到难受的抓心挠肝,反胃呕吐。
谢宝因不再靠着凭几,跽坐的身体挺直,端端正正的用匙舀起送入嘴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嘱咐的那些仆妇。
用完汤饼的时候,男子也已经快要穿戴好。
她荡完口,认真的端详了许多,看见男子下意识就要去拿那条皮革制的蹀躞带,赶紧撑着凭几和几案起身,从坐席离开,然后浅笑着去拿来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十三銙金玉带,贴上男子后腰,慢慢绕到前头,低头垂颈系着。
女子柔声提醒:“郎君现在应该佩戴这个。”
林业绥看了看手中的蹀躞带,笑着扔到横杆上面:“说得是,竟然给忘了。”
谢宝因把火石袋,佩刀,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等朝廷规定要带的物品逐一给挂进环扣里面,还有象征着身份的金鱼袋。
随即疱屋的仆妇端来剩下的面片汤,林业绥担心这味道会让已经吃饱的女子难受,所以去了屋舍外面,顺便嘱咐侍女进内室侍奉她。
半刻时间都没有,从不早来也晚来的春娘准时出现在居室里面,给女子挽高髻。
已经嘱咐奴仆把车驾停在巷道里的童官也赶紧来到屋舍外面:“家主,可以走了。”
林业绥荡口起身,绕过屏风,进去内室,看着正在对镜戴明月珰的女子,静默许久,才道:“幼福。”
听见男子清冷如山泉的声音,跪坐在鸾镜前的谢宝因偏头去看,男子穿着暗花细绫的紫色圆领袍子,长身立于那里。
分明就是世俗之色,竟然会让人想到天台观里面那尊俯瞰世人的神像,窗牗外面的光线投在他左脸的那些阴影,既是斑驳的竹影,也是日光打过廊柱的照影。
世人都在他的手掌中,连她也是,这种突然的认知让谢宝因思绪突然变得混乱,等她想要深入的去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被他算计过的时候。
那道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业绥困惑皱眉:“这么看我做什么。”
谢宝因嘴快应了句:“觉得郎君好看。“
待回过神来,也已迟了。
男子缓步来到鸾镜旁边,谢宝因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在侍奉她的侍女与春娘都觉得室内的威望压迫到让她们喘不过气来,她们侍奉完后,赶紧离开。
林业绥弯腰,拿起明月珰,顺着女子耳上的环痕挂进去,轻笑道:“幼福上次说我好看是什么时候来着,有些忘记了。”
谢宝因微楞,随后立马想起来,是在他们成婚的当夜。
林业绥看见女子的脸颊不抹粉而红,便知道她还记得,低声哑笑几声,说了句要去离家去官署后,转身出了屋舍。
谢宝因看着东壁的那架黄绢屏风,昨夜她问为什么不换,他也没有明说,只是说以后有用处。
男子从屋舍离开,直接出家门,来到长乐巷道。
童官紧紧随侍在左侧,走到巷子,他赶紧先一步跑过车驾旁,把车登给放好,现在他们家主的官品上来,日常往来官署的车驾也换成马车。
林业绥瞥了眼,未说什么,弯腰入车舆。
大理寺官署设于皇城左侧的义宁坊内,靠近开远门,位于整座建邺城的西北,进出外城最为便利。
长乐坊则位于皇城右侧,临近兰台宫。
童官驾车缓速行驶在朱雀门前面的这条东西横向的街道上,径直抵达。
大理寺官署门前,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丞等属官都已经等侯在这里,焦灼的望着往来车驾。
这位林廷尉去年初任内史时候所使用的手段,他们都有所耳闻,朝堂之上最需要的就是圆滑,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而且一个从没有秩品再到九卿的人,那里能真的是仅仅凭借纵马被伤一事就上来的,要是真的这样,那些家世没落的、仕途不行的世家子弟,早就已经求着七大王赶紧来踢伤自己。
谢贤、郑彧二人也并非是不知道,只是都还顾及着面前更重要的利益。
童官看着门前的阵仗,心里面瘆得慌,大理寺里但凡是个人都在这里了,堪比百官出城门相迎。
他连忙勒紧缰绳,使马安静下来后,立马跳下车,走到车驾旁边,禀告里面的人:“家主,他们都来了。”
林业绥面如常色的低头抚平衣袍,然后掀开车帷,立在车辕之上,浅扫一眼后,踩着车登下去,往官署走。
看见紫服男子下来,带头的大理寺少卿裴敬搏率先上前,行拱手礼:“林廷尉。”
大理寺是由廷尉改称而来的名字,长官名虽也跟着改为大理寺卿,可天子觉得廷尉更有威慑,于是在称呼大理寺长官时,仍还沿用旧称,百官也只好跟从。
林业绥止步,瞧了眼这人:“裴少卿。”
随后拾阶入官署,语调淡然,听不出喜怒:“我初上任,诸位同僚便以如此礼仪相待,岂非是让御史台弹劾我僭越。”
御史台那些人全不是一群好相处的。
在旁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混迹朝堂多载的裴敬搏立即想出对策:“我与同僚们先后抵达这里,只是遇上闲聊几句,但想到林廷尉今日会来,所以想着同僚间第一次相见,多等等也没有什么大碍,更深的东西就忘记了,此事确实考虑不周。”
众人也立马散开,各回职位。
只剩大理少卿和几位大理寺丞等佐官。
食时,兰台宫的内侍奉帝命,带着各种时令水果和珠宝器皿,特地送来长乐巷,并且传达天子口谕,嘱托谢宝因安心养胎,等生下来后,会再赐物。
贤淑妃也托内侍带来了一句话,但是只有“多谢”两字。
谢宝因表面无恙的行礼,等回到西边屋舍后,嘱咐玉藻去外面看看种类数目,然后准备入库。
玉藻点头,等全部都记好后,她捧着竹简,转身进屋舍:“女君,我都记好了。”
懒坐在席垫上的谢宝因伸手接过来,还没有看就先说:“入库前再分些出来去东边的屋舍。”
玉藻听见,想要说些什么,这是陛下赐给女君养胎的。
她又想起归宁的那天,从谢家带回来的六十颗荔枝,女子自己只留下二十一颗,夫人的屋舍那边送去十五颗,东边屋舍的几个郎君、娘子也都各送五颗过去,就连两个侧室那里也各送两颗。
但是发现女子在托腮看着竹简,还不言不语。
她就瞬间不敢说什么了,应该是贤淑妃让内侍说得那两个字在女君心里添了堵,真是送晦气来的,多谢什么?多谢她家娘子代嫁?这意思分明就是说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替那个五公主生的。
谢宝因看侍女还跪坐侍奉在旁边,以为她又帮在自己怨恨,笑着解释:“虽然是陛下赏赐,但是现在我还在孕吐,吃不了多少。”
玉藻露出个笑:“我知道了。”
说完就立马离开。
室内安静下来后,谢宝因靠着凭几,静默不语,眸中也渐渐冷下来。
很快屋舍外面有仆妇走来:“女君。”
谢宝因瞧去,漠然道:“什么事。”
仆妇道:“谢夫人带着谢十娘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1】
宝因:咦?我为啥觉得自己在他掌中?我被他算计过吗?
某男主(狗狗眼):我算计他们的命,只算计幼福的身心。
【小剧场2】
玉藻:晦气晦气晦气真晦气!

第47章 是裴敬搏
裴敬搏等大理寺属官早就已经把上月的述职文书提前备好呈上, 为避免造成冤假错案,全国各地判罚徒刑及死刑以上的案件需上送至大理寺复审,除却京兆府在证据确凿时, 有权当场处死犯人外。
皇城、宫城所生之案及涉及李家宗室和“八议”在内的案件, 也都是全权由大理寺办理,只是后者少有发生,所以这些文书所述职的大多都是哪月哪日哪郡送来徒刑案件,何日完成复审。
林业绥一目十行的简略看过后,随手搁在案上, 毫不避讳的将昨日天子所言告知在这里的人:“前几日有监察御史上书弹劾朝中一五品官员在宿直时,携家中宠婢在官署过夜, 陛下心生疑窦,下令大理寺要核查清楚。”
“咚....”
忽然闷响一声。
一人手中的毫笔掉落在地,将杉木铺就的地板染上黑墨。
林业绥看去,不冷不淡的问道:“寺丞有何疑问?”
青色衣袍的官吏赶紧捡起细杆毫笔, 拿袖袍拭净墨迹,然后垂头拱手,颤颤巍巍的答一句:“并无疑问。”
在其余人都散去以后, 大理寺少卿裴敬搏却还依旧留在原地不走, 心中犹豫不决,做足准备踏出那一步后, 才下定决心喊了声:“林廷尉。”
林业绥浅淡的应了声:“裴少卿还有何事。”
本想直接说出心里那件事的裴敬搏还是决定先从其他的事情开始提起:“不知道监察御史有没有说这位五品官在何处担任何职。”
方才男子只是转达帝命,但是没有说清楚是谁被弹劾, 从五品、正五品皆是五品官, 光是建邺城内就有百余人。
林业绥默了两刻, 手指轻叩在滑如玻璃的剡纸文书上, 虽是诘问, 语气却十分温和:“难道裴少卿是想要亲自督办此案?”
此话一出,裴敬搏生怕眼前之人误会自己有抢功之嫌,立马弯腰拱手以表心意,把接下来这番也说得极具官场话术:“这是陛下亲自派给林廷尉的弹劾案件,我绝对不敢抢夺,而且少卿本来就是从旁协助廷尉处理寺务之职,所以想到林廷尉今日刚来,对这里的官吏都还不怎么熟悉,哪个管事能用,哪个官吏是虚以委蛇之辈,都还不清楚,要是因此耽误帝命,所得到的,反不如所丧者之多。”
林业绥抬眼,因所坐尊位在堂上西面,因而整个人都陷于日光所不能照射之处,阴影衬得他双眸犹如深渊。
他往后靠去,宽背抵在凭几上,落在腿上的那只手掌,抚过金玉带所挂的那柄佩刀,神色淡薄的审量着跟前这人。
一时间,堂上,落针可闻。
裴敬搏能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就好像利刃一样在剥开他的皮肉和肉,要看透他的心思。
他出身河东裴氏的乌水房,知道那个入仕便再也没有擢升的族兄裴爽,能够再得擢升必定有眼前这个男子的助力,乌水房曾经也扛起过河东裴氏一族的郡望,但是后面渐渐没落,已经比不上现在裴氏的嫡支。
乌水房的长子早夭,二郎身子孱弱,幼弟刚入仕,只剩下他还能捞到一个从四品的少卿,这还都是因为先祖,文帝朝那位担任内史没有几月就被打断腿的裴氏子弟正是他的祖父,残疾终身,痛苦半生才给他们这些子弟换来的恩荫。
他在朝堂战战兢兢十载,也才能勉强能够保住此职,而且乌水房的子弟再往下,已经不会再出任何从三品之官,先祖的恩荫会在他这里彻底结束。
先祖为他取名敬搏,敬是要他“敬细以远大者也”,搏则是祖父心中“何时腾风云,搏击申所能”之呼,可惜他没有直飞青云的能力,也不能去搏击长空,只能做到一个“敬”字。
长久的安静令人喘不过气,裴敬搏再度行作揖礼:“我要是有哪里僭越廷尉,愿意受罚。”
林业绥半阖起眼皮,颔首笑道:“裴少卿所言甚是,这件弹劾案确实耽误不得,那就由裴少卿代劳如何?”
裴爽直来直往,裴敬搏世故圆滑,一个要清明,一个要站到高处,两人结合,形形色色的人都各自能够应对,又都是出身河东裴氏没落的分支,助他们起势,未尝不可。
毕竟博陵林氏难以抵抗三族。
裴敬搏高兴受命:“三日之内...”
林业绥将文书挪过一旁,凛然打断:“今日我便要核查清楚。”
一个饵料罢了,不值得浪费太多时日,水中那条鱼,还勉强能够一看。
裴敬搏愣住,三日是众所周知的最低期限,他往刻漏望去,现在已经是隅中。
堂内无声。
林业绥冷声问道:“能,还是不能?”
裴敬搏攥紧手,这句话好像就是在问他有没有能力跟随着去长天搏击,他深吸口气:“请林廷尉告知是何处官员。”
林业绥视线落在著作局所修撰的碑志上:“秘书省下的著作郎王散玉。”
裴敬搏有些愕然,此人出身琅玡王氏,并且十分惧内,如何敢从家中携婢,而且家中的安宁还全是依赖他妻子,那妇人肯定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会同意夫君携婢来官署。
“可据我所知...”
“直接去他府上要来那名叫桃夭的侍女即是。”
裴敬搏想起大理寺内有位寺丞便是他的妻弟,若是前去报信...他匆匆行过礼后,生怕迟了,立马就转身出去,吩咐官署中办事得当,且与自己交好的官吏以最快的速度去王散玉的家中。
林业绥却道:“日正再去。”
裴爽只是递上文书弹劾,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言论提及这件事,天子更是按下不论,朝中百官还都不知道,前面堂上所说,就是要叫那个人亲自将鱼挂到钩上。
总得留些给人挂钩的时间。
有大理寺丞回到案桌后,着急的立马抽出一张剡纸,从笔海中随意选出一支毫笔,已经顾不得要写楷书,随便用草书写了几个字后,立马塞进袖中,快步走到官署后门,唤来家中奴仆,将袖中信递过去,命其速速送去著作局。
王散玉收到在大理寺任职的妻弟的消息,心里面已经慌张到不行,本朝对官员作风极为重视,连出多条律法约束。
虽然现在这位天子即位以来,好像看着已经不再怎么重视,毕竟朝中又不只是他一个人如此,比他官品高的官员数不胜数,但是都没看见御史台去弹劾,或者是家族包庇下来。
怎么现在连御史台都不经过,而是直接接被弹劾到天子面前,竟然还已经下令大理寺审查,速度如此之快。
琅玡王氏的族长王侍中也十分极重族风,多半是不会为他求情的。
如坐针毡待到日正时候,王散玉赶紧坐上车驾,由安上门出了皇城,直接奔着家里去,弯弯绕绕转进一处小巷后,赶紧接上里面的女子,然后再归家。
到家后,他让女子先在庭院里面等候。
踏进妻子居室的王散玉已经二话不说就直接跪下,对着端坐在席上的妻子认错:“夫人,这次你必须要帮我。”
妇人这里也早就已经家中阿郎送来的消息,冷笑一声:“你王散玉在外面胡来的时候,不记得家里有我这个妻子在,现在出了事情,怎么就记起来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等这件事情过去,鱼娘就是要打死我都行。”王散玉只能赔着作笑,亲昵的喊起妻子的闺名来,“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再耽误,鱼娘这么明事理,把家里的事务处理的世家夫人都称赞,可要是这次被大理寺查出来,我和鱼娘就再也不能见面,想想你我新婚时的甜蜜。”
提起这个,妇人更加生气,她管理家中的事务,为的就是不生祸端,害了他的仕途,但是他自己却在外面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只是现在又不好马上发作,等听到后面的话,吐出口气:“你在外面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瞒过去。”
王散玉发现妇人心软起来,立即起身说道:“我已经把带来了家里,鱼娘等下拿套侍女的衣物给她穿上,咬牙都说是我们家中的奴仆就行。”
携婢在官署过夜,不过就是官降一级,徒一年,但要是被知道养起别宅妇,刑罚只会更重,既然已经躲不过去,只能二者取其轻。
妇人点头。
王散玉赶紧把那个女子喊进来。
范氏和谢珍果坐在车驾里面,抵达长乐巷,先命带来的仆妇跟林家奴仆说了一声,然后一直在这里等着。
出嫁的女郎怀有身孕,她身为母亲应该来看看。
一刻过去,林家开向巷道的门被打开,有个仆妇迎到车驾旁:“我们女君知道夫人和娘子来,十分高兴,已经在等着。”
范氏和谢珍果下车进去后,直接被引着走去西边的屋舍,很快就看见那边有侍女走过来。
谢珍果一下就认出那是自己阿姊身边的人:“玉藻!”
玉藻笑着应声,然后再向范氏行礼:“夫人,十娘,女君就在里面等着。”
很久都没有见过阿姊的谢珍果早就想到不行,本来想要撒开范氏,自己先进去,但是在范氏冷冷看了一眼后,很快又收回脚步,做出一副温顺乖巧的相貌,跟在母亲身后,端着世家贵女的步伐进到庭院。
她走在里面,眼睛偷偷看向那些花草石头,皱起眉头,但是当绕过这些,看到屋舍外面的松柏竹林和流水,这才开心。
女子站在庭院里,双手背向身后,两指转着纨扇柄,胸前是珍珠链,坠着枚红宝石,日光薄薄一层撒上去,像是生辉的珠宝,她唇畔还带着抹笑,在看那些侍女玩闹。
谢珍果立马喊出一声。
“阿姊!”
【??作者有话说】
被打断腿的裴氏子弟在第十三章提及过
[1]“敬细以远大者也”出自《韩非子.喻老》,完整句子为“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
【译文:小心地对待容易的事,进而避开了难事;认真地填塞微笑的漏,进而避免大祸】
[2]“何时腾风云,搏击申所能”出自李白的《赠新平少年》。
【译文:何时才能高飞入云,长天搏击,一申所能呢】

谢宝因听见声音, 侧头望去。
穿着绿色襦裙的谢珍果提起裙摆,跑过屋舍外面的廊庑,髻上的发带随风而扬, 就好像是夏日莲湖边的河喜, 看见盛开的荷花,嗅到花香,立马等不及,步履不停的飞奔过去。
范氏察觉到身侧有人擦肩跑过,皱着眉头往前面看去, 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只是顾及着身份, 所以还一直持着庄重。
那边谢珍果跑到屋舍外面,要下台阶去到庭院里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母亲说她很快就要做姨母,只好把心里那只兴奋的小鹿给摁住, 慢慢走过去,但是一开口又马上暴露出本来相貌,听起来好像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猫小狗:“阿姊, 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八个月来我想你想到都快要瘦脱相。”
谢宝因明眸带笑的看着,见她额角有汗, 又把背在身后的手举到身前,用纨扇为她扇风, 柔声说道:“不过八月不见, 十娘怎么又长高了。”
姊妹两个才叙话两句, 范氏也走过来, 但是没有到庭院里, 站在屋舍外面从高往下的不悦瞪了眼:“你阿姊现在有孕,行事怎么还能这样莽撞,要是孩子没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来的时候,我就仔细嘱咐过你,要是想跟着一起来,必须要记住...”
妇人最后顾及到这是在别人家中,庭院里还有几个奴仆在,所以把剩下的话全部都给收了回去。
谢宝因这才行礼:“母亲。”
范氏和蔼笑着:“你现在怀有身孕,这些礼数就免了。”
要是礼数不周全,妇人心里不知道又要怎么想她,恐怕会想林业绥才刚擢升为大理寺卿,她就要开始看不起谢家。
谢宝因垂眸一笑,嘱咐仆妇端来冰酪和桑葚樱桃,然后请人进屋舍。
侍女在门口引妇人入内。
看见有侍女在那里侍奉,谢宝因看向身旁的娘子,伸手去牵。
谢珍果把手递给自己阿姊,又十分亲昵的去挽着手臂。
两人拾阶上去,进到室内。
遵守着主客礼数的范氏站在原地不坐,直到身为主人的谢宝因屈膝在席垫跪下,而后把双腿压在身下,又看见女子请自己也入坐,她才去另外的坐席跽坐。
谢珍果在稍远的坐席跽坐,虽然心里不舍得跟阿姊分开,但是跟着白姮学礼遵礼,这些日子又被范氏逼着学妇言妇行妇德,脾性还是被硬生生掰到沉稳,再看见妇人的眼神,立马挺直腰背,不敢失礼。
谢宝因看着也没有说什么,从面前几案上,拿了颗熟到红黑的樱桃递给范氏:“母亲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本来早就应该来的,但是想着你需要养胎,林家主也要养伤,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来。”范氏伸手接过,继续说着,“林家主重伤昏迷的时候,你肯定也慌忙到不行,我要是过来,那就是添乱,所以派遣家里的仆妇来长乐巷,但是不能亲自来安慰你,心里还是过意部曲,就把那只鹦鹉送过来陪陪你。”
仆妇端着两碗冰酪进来后,谢珍果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半点声响都没有。
谢宝因好奇的看了几眼,才笑着答范氏的话:“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尊长,而且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要是因为我和郎君病倒,我们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只要母亲身体康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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