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长命万岁—— by舟不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3

道教炼制仙丹,多涉及医术,治这种止血的伤还是可以的。
止过血后,道观为李乙、羊元君二人换了间静室。
听完前面发生的事情,羊元君只问男子:“殿下准备做什么。”
面对这位陪伴自己十年的妻子,李乙叹气:“我生在皇室,你生在世家,应该明白这两处都是讲利益的地方,寻常人之间的情义好像在这两处被彻底扼杀一样,可我虽然生在这里,但不想做这样的人。”
羊元君知道男子是想起了生母哀献皇后。
哀献皇后十四岁嫁给当时还是四大王的李璋,婚后侍奉双亲,待侧妃如同姊妹,李璋染了恶疾,更是亲自照料,不假人手,可月余过去仍不见好转,后来亲去天台观以寿命祷告。
人好了。
只是哀献皇后也果真在十九岁便韶华而逝,她病逝那夜,李璋却是留宿在贤淑妃的居室。
羊元君也知道自己劝不住眼前这个人,那位小姑姑还在宫中的时候,十分宠爱李乙,因为哀献皇后当时要管理王邸事务,无暇顾及,所以李乙三岁之前都是跟随着姑姑长大。
可...她还是不愿死心:“且不说文帝都奈何不了这件案子,单单凭借陛下对七大王和贤淑妃的眷爱,就算是铁证如山也不会下死手的,还会厌恶殿下,认为殿下是在嫉妒七大王得圣宠,殿下要是真要用林廷尉的办法,只怕我们连东宫都不能住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东宫之位迟早是要拱手相让的,我又何必要费劲心思去做他最喜爱的儿子。”
李乙想起那人说自己不类他,所以不喜,又想起那个人的做派,为博个夫妻情深的声誉,在即位之初,竟然让陈侯如侍生前的去对着一座空荡荡的宫殿宣旨敕封皇后,难道他还指望一具死了五年的白骨从帝陵里面爬出来伏地谢他吗?
真是白白恶心活着的人,他只觉得喉咙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返了上来,受不住的连吐两语。
“我的确不像他。”
“就连他的圣宠,丢给犬吃都能反胃。”
羊元君不再说话,想起这十年来的担惊受怕,鼻头一阵酸涩,靠在男子怀里哭着。
道观是清净之地,男女不能同住一室。
坤道前来带着太子妃去另外一间静室,只是走到半路,就看见她伫立不前,更是由身边的御侍扶着下了台阶。
看见这副状况,坤道纠结犹豫之下,结舌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只仙鹤只亲近林夫人。”
羊元君也不恼怒,走过去撒了些金丹到盆里,不知道想到什么,笑道:“仙人骑乘你去往天庭,应当也是有几分仙力在的,现在我喂你食,就是对你有恩,希望你能够相佑。”
仙鹤垂头吃了一粒,听到后面的话,不再食用,仰天唳了一声,隐隐能察觉到其中的怒意。
弄不清是被什么给惊到了,屋舍外面的鹦鹉一直在乱动乱叫,在夜里格外的刺耳,玉藻赶紧从庭院里面赶来,只是走到庭阶前面的时候,女子从居室里面走出来,不过是伸手按住那个乱动的架子,鹦鹉瞬间就安静下来。
抬手间,中衣的袖子也顺着往下滑落,露出半截手臂,落下去,那片雪色又重新被遮住。
玉藻看见女子手指变脏,马上去拿来浸湿的巾帕侍奉。
递过去后,她小声骂起这只畜牲来:“要是把女君给吓到,我看你在家主那里都保不住这条性命。”
谢宝因看了眼,用巾帕擦着手指,视线落在屋檐下面的占风铎:“前面有风,应该是被吓到了,把它拿远一些。”
话刚说完,屋里传来咳声。
她把巾帕递给侍女,要走进屋舍的时候,又想到什么:“要是药汤煎好,马上端来。”
玉藻诺诺应下,女子也已经进去。
谢宝因去到内室,看见本来应该躺在卧榻上面的男子已经起身,踞坐在席上,手撑着几案,捂嘴俯身咳着。
日正时分归家后,男子就一直咳个不停,谁知道沐浴出来没多久,竟然直接发起高热,他说躺一会就好,但是昏睡到现在才醒。
看到人醒,谢宝因心里松了口气,看见侍女端着漆木盘进来,她拿着药汤走过去,边屈膝跪坐,边把漆碗放在男子面前的几案上,然后想要起身去东壁。
林业绥察觉到女子的动作,抬眼看去,咳声也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直到喉间搔痒之感淡去,声音才渐渐止住。
他拉住女子的手,嗓音低沉,还带着些无可奈何:“我可以睡坐床。”
谢宝因刚要开口,就听见庭院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屋舍外面喊了声“家主”,她只好把喉咙里那句快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你先处理事情。”
这样几个字,使得林业绥再也没有话说,他逼自己松开手,然后凛然吐出一字:“说。”
听出男子声音里的不悦,再想到女君好像也在居室里,童官立马直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赶紧回禀:“太子说愿意行事。”
林业绥听到,不置一言,太子愿意入局是在他计划之中的事情,只是...这样就会走向第二个变数。
喝完药汤,他起身出去,本来是想要去偏舍找人,谁知道没走几步,就看见松绿轻纱,云髻松松。
女子正跽坐在书案前的席上,豆形灯盏里放在一旁,竹简摊开,她垂首在认真的誊写经文,一下看竹简,一下继续落笔。
一双眼应接不暇。
林业绥踱步过去,弯下腰,掌心覆在女子的后脖颈,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谢宝因知道是他,经文誊写到最后,男子念一句,她写一句。
想起前面的对话,谢宝因边低头继续写着,边缓缓开口:“郎君为什么要睡...”
话说到一半,她执笔的手顿住,然后抬头笑问:“难道郎君前面是以为我要去偏舍睡,想要留我?”
林业绥用鼻音轻嗯了声,望着她时,眸中清澈如水。
竟然...如此坦诚。
谢宝因变得局促,赶紧低下头,搁下手中的毫笔,缓了好久才从容的开口:“二郎的婚事已经定下来,袁二夫人说现在天气炎热,想要以后再行六礼,但是通婚书...”
世家的姻亲,都需要由礼部赞者来进行,天子为的就是能够清楚掌握士族通婚的情况,当年政令下发,还被士族上书驳斥,虽然最后艰难实施,但是依旧改变不了士族逐渐把握权势的情况。
而在上报礼部之前,还需要先写两份通婚书,一份给送去陈留袁氏,一份自留,等对方回了答婚书才可以正式行六礼。
只是按照礼数,通婚书应该由郎婿的父亲来写。
看见女子停笔,林业绥把竹简卷起来:“三叔父送来家书,七月就要回来。”
叔父于礼法上乃从父,也算合乎礼制。
一件心事放下,谢宝因点头,慢慢伸直膝盖,解放被臀股坐麻的双腿,然后把竹简放回远处,看到远处的棋奁时,她看向左侧的男子。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又去内室几案旁边坐下,摆出棋局。
林业绥执黑子,谢宝因执白子,来往厮杀没有多久,忽然止戈。
“幼福。”
“嗯。”
响脆的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
林业绥沉下声:“我有事要跟你说。”
谢宝因很少看到男子有这么肃然的时候,想到那时候自己从孙家回来,这人就答应过自己,事事都要和她说。
她收回指尖的棋子,握在掌心,然后跽坐的身子也挺得更加直,认真的看向对面的人。
褪去原来的温润如玉,林业绥的声音像战场上的铁戈,不是那种狠戾,而是像兵刃一样薄情,只管杀伐,不去问是非:“我请太子以安福公主嗣子的身份,在六月廿三那日,披麻戴孝去含光殿,到时候太子妃必定会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保住太子。”
刚才家中的那个奴仆大约就是来禀告结果的。
太子答应了。
谢宝因收回视线,思虑片刻,边落子边道:“郎君如何算到太子会同意。”
天子及冠的儿郎里面,三大王是郑贵妃所生,当年去了洛阳就再也没有回来,七大王又是贤淑妃所生,剩下不是郑氏妃子所生的儿郎又年纪太小,只剩下太子。
但是成了安福公主的嗣子,那就意味着不再是皇帝的儿子,郑彧一定会抓住这一点,让太子不能再做储君,而且丧服入殿是大不孝,储君戴孝,更是除非君父崩。
不管是哪种罪名,轻则失去东宫之位,重则丧命。
“我非神非仙,怎么能够事事都算尽。”林业绥在棋盘的西南方落下一子,堵住女子的去路,“我赌的只是太子的孝。”
太子从十五岁开始,一共拔剑杀过三次人,两次是因为生母哀献皇后,一次是因为姑母安福公主。
太子的孝,生来就带着鲜血。
男子慢腾腾的再度落子,淡然道:“还有一人。”
谢宝因瞬间想到白日里魏氏说的话,脱口而出:“郑戎那名侧室?”
林业绥颔首,卢氏昨天故意让朱玉去高陵郡买丝绢,心里面早就想要永绝后患。
男子轻声嘱咐:“那日你要留在家中。”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已各自占据,只差一子,便能让所有白子变为死棋,谢宝因伸手从男子的棋奁中拿了颗黑子,毫不犹豫的落在西北角。
这盘棋局,他们是敌手。
但是她手中这一子,落的地方是另外一盘棋局。
“我要是不去,他们心里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就算太子依旧还愿意前往,太子妃也一定会阻止。”她要让自己成为这一子,“太子妃既然要筹码,那就给她。”
“幼福。”林业绥见输赢已定,把手中的黑子扔回棋奁,轻叹一声,“我算不尽天下事。”
天子表面仁爱,实则易躁嗜血,凡是让他不快的,都必须要见血才能停止,就连安福公主这件事,死得都绝对不会只有郑戎一人。
他不喜太子,不是因为太子不像他,而是太子像极了这个父亲。
两人如揽镜自照。
所以此局,天子虽然知道,但是等真到了含光殿上,他亲眼看见太子身穿丧服,头脑还能不能清醒就是最大的变数。
“我知道。”谢宝因莞尔笑开,撑着几案,跪在席上,努力探身去对面,略显笨拙的在他嘴角落下一吻,“但是这天下很大很高,穹天上面的青云又很远,怎么能够只让郎君一人出力。”
她从来都有不输男子的胆略。
箕踞坐在席上的林业绥轻笑一声,伸手去护着她隆起的腹部,随后干脆挪开几案,把女子抱到双腿之间,如前两日般轻轻揉着,为女子舒缓怀孕的胀痛。
月份越大,便越不适,疾医说需要疏通,直至有奶泌出。
谢宝因虽然已经渐渐开始适应,但是羞意总是忍不住会起来,为了分散注意,她继续说着前面的话:“要是我出事,以后郎君可以再娶。”
男子黑眸微暗,手上用了些力。
被扯痛的谢宝因双眸含着水迹,控诉:“好疼。”
林业绥放缓力道,指尖仍在玩弄,嘴角噙着笑:“幼福刚刚说什么?我不曾听清。”
她整个人都在男子怀中,完全被辖制。
谢宝因任由眼泪出来:“从安。”
多么可怜,但是林业绥对此毫无怜爱,抬手帮她擦着眼泪,出声戏谑:“看来幼福已经把道德经参透。”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谢宝因转瞬露出笑眸,她本来还不懂为什么男子要反反复复的看,但是多看几遍才知道原来内有乾坤,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只感觉一阵凉,低头去看,中衣竟然被打湿了一小块。
男子笑着说了一句可惜,抱着她去卧榻。
几案上面的灯盏依旧燃着,但是上面的棋盘歪斜。
【??作者有话说】
林.不想跟幼福分房睡.弱小可怜无助.从安
[1]“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出自《道德经》第七十八章。

已经是平旦时分。
居室里面的几案前,灯盏的火苗还没有灭,谢宝因踞坐在锦席上, 身后有凭几护着, 她一只手捏着棋子,落在棋盘,腕上所戴的玉镯碰到边沿发出的声音泠泠。
棋盘上面,黑与白也混在一起,如同阴阳。
昨夜这盘棋下到中途, 大理寺少卿裴敬博突然来了长乐坊,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 男子穿衣离家后,便彻夜未归,只是派家中奴仆回来报了个平安。
谢宝因把棋盘上面的棋子全部捡起,掌心微倾, 落入棋奁中,然后一手扶着凭几,一手护在腹前, 缓慢从席上起身去临牗的坐床。
屋舍外面的侍女也端水进来, 跪坐在旁边,尽心侍奉女君盥洗。
盥洗过后, 谢宝因拿着竹简在看。
玉藻来到内室侍奉的时候,看见女子心神不宁的相貌, 以为是暑热天闷的原因, 过去把窗牗推开, 让风吹进来。
“现在还没到日出时分。” 她看女君虽然是两股着地的踞坐, 但是有身孕, 肯定不怎么舒服,所以又去拿来隐囊放在女子身侧,供她倚靠,发现女子脸色苍白,劝道,“女君还可以闭眼假寐。”
整夜都没怎么睡好的谢宝因颔首,把竹简递给侍女去放好,然后懒散的直接往坐床临牗的那边倒去,这里视野最好,她把双臂叠在窗牗上,脑袋轻轻靠在臂弯处,望着庭院,神绪乱飞。
今天就是六月廿三,太子要丧服入殿的日子,突生变故,绝非好事。
建邺城内的坊市大门虽然全部都还没有打开,但是大理寺的官吏手里拿着着能够在闭坊后通行各坊的令牌走在前面,给身后的车驾开路。
从道德坊出来,绕过一个坊,便进了大业坊,然后停在一处屋舍前。
裴敬搏来到男子的车驾前,作揖禀告:“林廷尉,这里就是大理寺正沈云的家,已经是最后一处。”
林业绥抬手揉着眉心,敛去疲态,弯腰下车,而后负手立在阶下,一言不发,看着官吏敲门。
那一名外室死在了上月高陵郡的大火中,前几日郑戎又下狠心杀了郑九郎,不留下半点的痕迹,但是却忘记了他还有赠出去的。
敲门声刚响,里面就传来沈家奴仆的声音:“不知道来客是谁。”
官吏直接朗声应答:“大理寺。”
奴仆歉意道:“我这就去请阿郎。”
官吏只知道他们现在办的事情很紧急,一下就没了主意,回身向男子请示。
林业绥颔首。
官吏还是聪明的对里面呵道:“大理寺有要事,还请尽快。”
奴仆应声离去。
等在一旁的裴敬搏婉转道:“林廷尉,只差这一个了,快点进去也能够快点结束。”
前面去的那几家都是直接闯入的,可没有像现在这么有礼。
林业绥只笑道:“他既然把我们当客,我们也要敬重主家。”
夜半时分,各坊闭门,不管是谁都不能在外面走动,消息自然也就没办法传递,但是穿行坊市耗时巨大,五六个人都不同坊,在日出前,必须要快点做完这一切。
可是现在坊门快要打开,也已经是最后一个,要是再强行进入,被沈云警备起来,跑去找来郑戎,肯定会被纠缠,耽误时间。
何必浪费时间在死人身上。
半刻后,整理好衣冠的沈云亲自来开门,等看到门外的两人,吓到立马行揖礼:“林廷尉,裴少卿。”
说着就侧过身,要请人入内。
林业绥扫了眼,泠然开口:“大理寺奉命审查内外官员是否豢养别宅妇,沈寺正应当更希望在这里聊。”
沈云并非是世家出身,只是因为孝悌之名传遍乡里,所以被推举为官,这处屋舍也是朝廷所赠,家里面只置办了一个奴仆和两名侍女。
奴仆作护家之用,侍女侍奉他的妻子、母亲。
孝悌恩爱、品性端正是他行官的根本。
不等沈云开口。
裴敬搏已经出声:“上月郑御史家在高陵郡的别墅突生大火,里面发现焦尸,由大理寺接手后,查到焦尸是扬州郡乐妓,五年前随着扬州郡守来到建邺城,进入乐坊,然后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跟她同来的另外几位乐妓也找不到了,经过月余的走访,发现这几人在几年间竟分别住在不同坊市的居民屋舍中。”
“律法所定,乐妓不入良家坊,此为其一。”他接着说道,“且几年来,郑御史都是频繁来往这些坊,可是从去年六月开始,却变成其他五人各去一坊,沈寺正就是其中一个。”
“端阳过后,审查别宅妇的政令一下,全部都消失不见。”裴敬搏浸染大理寺,审讯之法亦颇有心得,这套话术已经用了整夜,屡试不爽,“审查到这里,其余四位都已经交代,只剩沈寺正一个人。”
沈云的呼吸由平缓转为急促,他没有家族傍身,能做到六品大理寺正已经犹如登天,在纠结犹豫过后,直接走到男子面前跪下,交代了所有事。
林业绥只问:“人呢?”
沈云老老实实的回答:“五月初十,送去了外郡。”
果不其然,裴敬搏叹口气,政令下达近两月,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办法再找到那几名乐妓了。
林业绥缄默下来,转身登车。
忙碌一夜,却一无所获。
裴敬搏也略显颓丧的要走去自己那辆车驾旁,走了两三步,又猛然收回脚,抬头看向旁侧车辕。
男子微垂眼睑,以不容人置喙的姿态,命令道:“今天日正时分进宫,亲自上书郑戎豢养外室。”
两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男子已经入了车舆。
裴敬搏看着沈云,笑而不语,走去登车。
不上书,他因为豢养外室的事情依旧逃不了被贬,况且天子在盛怒之下,已经加重了处罚,贬谪前还要脛杖五十。
上奏,可以跟着他们一搏。
沈云想完这些,从地上起身,来到车驾旁,着急提醒:“林廷尉,郑御史身后是昭国郑氏和七大王。”
“沈寺正只是云海一渺尘。”林业绥手拍去衣上的尘土,“随风而动,就是最好的归宿。”
沈云刚想问风是谁,但是车驾已动。
日出时分,坊门已经开启。
驭夫将车驾驶进长乐巷后,搬来车凳,然后去敲门,大声喊道:“家主归来,快点开门!”
奴仆赶紧把门打开。
进去后,林业绥直接朝西边屋舍走去,走到庭院里面,远远就看见趴卧在窗牗边的女子,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屋舍外面的侍女看见家主回来,下意识就想要去开口喊女君,但是刚要开口就被遏止,侍女也悄声离开。
假寐的谢宝因睁开眼睛,歪头枕臂,笑吟吟的:“郎君遣走侍女是要做什么。”
林业绥言笑自若的反诘:“幼福想要我做些什么。”
谢宝因偏头不理他。
林业绥也直接走进内室,看见女子想要起来,又瞥了一眼她快五个月的腹部,箕踞在坐床边,伸手把人捞到怀里,低声斥责,带着无奈:“在这里睡觉,容易得头疾。”
扶着男子的胸膛踞坐好后,谢宝因揉着被枕麻的手臂,乖乖认错,语气诚恳:“我以后不会了。”
很快居室外有脚步声,侍女端来水侍奉家主盥洗。
等男子盥洗好,谢宝因问:“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
林业绥摇头,唇畔带笑,温声道:“连夜到造访几位朝官的家里,求他们为我办件事。”
谢宝因跽坐在案前,拿竹简的书顿住,忍不住笑起来,九卿还需要去求人办事,说出去谁会信。
林业绥也轻声询问:“什么时候去。”
阴家前几日就派遣家中奴仆来相邀她廿三这日一起去玄都观。
太子妃虽然出身泰山羊氏,但是她的外祖是李郡阴氏,她身为太子妃,不好来长乐坊,也不好亲自相邀。
毕竟九卿是天子家臣,东宫非亲非故,擅自来往就会被天子警备有逼宫的嫌疑,而且今天太子丧服进宫,林氏要是和东宫突然接触,会招来灾祸。
阴氏有子弟在议婚,林氏也有女郎,两家见面也不会显得突兀。
谢宝因缓缓滚开竹简:“食时之前去就行。”
林业绥箕坐着,指腹来回摩挲着光滑的案面,静默不语。
“郎君整夜未归,为的不就是多增加几分胜算吗。”谢宝因没有听到男子再继续说话,暂时搁下手里的竹简不看,她稍转过身体,“既然有了胜算,郎君就好好去卧榻睡一觉,等着我和孩子归家。”
林业绥半阖双目,望着右边那只来牵他的纤手,哑然失笑,然后跟着女子从席上起身,在卧榻前任她给自己解衣袍,散发冠。
陪着男子在卧榻上睡到快到食时的时候,谢宝因悄悄起来,命奴仆在巷道备下车驾,随后侍女进来侍奉穿衣。
在出去之前,她看了看卧榻,而后垂眸,掩住思绪。
女子刚离开,林业绥就缓缓睁开眼,唤来奴仆。
童官侍奉这位家主已久,迅速在几案前面摆上棋盘和残局,然后跪坐在远处,双手交叠在腿上,等着男子随时可能有的命令。
林业绥不急不慌的破起残局,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是有好几次都执子不下。
童官暗自叹一口气,他昨夜虽然已经按照家主的命令,找来十个甲士豪奴,提前在玄都观布置好,但是世事最难料。
林业绥两指夹了枚白子,落在棋盘以北,对应建邺城,这便是兰台宫的方位。
一驾绿宝顶、红车壁,金丝竹帘做帷幔,檐角坠银香囊的牛车悠缓的驶进崇业坊后,平稳停在玄都观外。
下了车,谢宝因踩着翘头履,走上石阶,走得比之前慢很多,百级石阶,怀有身孕的她,十步一歇。
随侍在旁的玉藻谨慎侍奉着。
到了祖师殿,女子照常向殿内神像行道礼,然后脚下右转,按照阴家奴仆所说的,径直去到道观后殿。
那里是一处幽深僻静的地方,只是快要到的时候,被人给拦下来了。
宫卫作揖行礼,没有盛气凌人:“我家女君在这里歇息,请夫人见谅。”
谢宝因不动声色的朝内打量,那名女子立在殿前,御侍站在她身后。
玉藻也回道:“是阴家夫人请我们女君前来的。”
“原来是林夫人。”宫卫恍然大悟,连忙低头让开。
朱色殿柱竖立,日光照下,柱影东斜,谢宝因一步一行,穿梭其中,花影接踵而至的映在她身上。
走到女子三尺外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两人默契的互看一眼。
谢宝因眼中,紫色宝相花纹襦裙衬得女子雍容华贵,只是眉眼间倦意极深,似乎是积年累月下来的,怎么也抹不去了。
羊元君眼中,十二破的红色交窬裙是明艳,三重大袖襦是沉稳,翘头履和高耸入云的发髻又是温婉,她想要看透这位林夫人,但是怎么也看不透。
转眼一瞬,谢宝因已经礼数周到的行肃拜礼。
羊元君也点头,回她颔首礼。
丝丝热气自天地间腾然而起,浸入肌肤每一寸。
白云似飞絮落满廖天,盛暑之下,无风自散。
御侍搬来两张坐席在殿门外,席子中间放置一张矮足几案,又另外拿来凭几围在身后,可往后靠。
等太子妃屈膝坐下后,谢宝因才在玉藻的搀扶中,慢慢弯膝,跽坐着。
两人的身侧都有冰鉴送着凉风,身后是大开的殿门,再后面是神像,这间宫殿曾经是玄都观的主殿,供奉着东极青华大帝,只是后来因为高帝不喜,所以就另外修了殿宇供奉。
但是建筑格局常常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这座殿室才得以侥幸留存,在荒废两朝后,生长着苔藓杂草,后来有法师发现这里的幽静,有隐世之风,于是简单修葺,还留了些苔藓异草在这里,又另外种花树,才得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没有多久,碎冰碰壁叮啷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御侍奉上两盏乌梅汤。
“我常年在东宫,除却之前在家中时结交的好友和族中姊妹外,建邺里面就再也没有深交的人,只是好友远嫁各郡世家,姊妹也都议婚成为宗妇,管理着家中和宗族的事务。”羊元君亲自递盏给女子,听起来并无恶意,“今天心慌过重,又听说夫人和天台观那只仙鹤交好,我想夫人一定是有仙缘的,所以才请夫人前来这里陪我度闲日,或许这心里也就不慌了。”
谢宝因双手接过,看到为尊的太子妃已经喝汤,她这才手执着白玉匙轻轻搅动,垂眸看一池红汤随她而动,笑着缓言:“我哪里有什么仙缘,不过是多喂了它几次,所以才记住的我,今天我能够见到太子妃,大约就是它带给我的仙缘了。”
笑,却不达心。
受够宫人冷眼的羊元君,马上就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这些细末,她只是笑笑:“我十五岁入东宫,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畅谈过了,夫人又何尝不是它带给我的仙缘。”
猛然听到瓦片碎裂之声,两人齐齐偏头去看。
宫卫拱手来报,原来是暑热之下,飞禽耐不住这热,飞在空中就径直掉下来,摔在屋脊上面,死了。
羊元君像是突然有所感,叹出一句“殿下也该出发了”。
谢宝因咽下酸甜的乌梅汤,沉吟不语。
微微昂头,看着那幸存的飞禽继续往东飞。
飞禽自西飞来,越过掖庭,路过宫城,落在东宫的殿脊之上,看着下面的太子舍人忙忙碌碌。
舍人得到李乙的命令,捧着连夜赶制出来的衣服跑向主殿,侍奉他穿上。
“殿下。”偷穿丧服是大逆之事,舍人提醒一句,“要是被贤淑妃和七大王知道,必定会去陛下那里说殿下盼着陛...”
生麻布所制,裂处外露不缉,还是最重的斩衰服。
而且东宫也不是干干净净的,这里还有好多郑氏的人,就算之前找借口杀了几个,但还不知道有没有。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穿成回城知青  快穿之长宁的  闪婚军官后,  星际第一战术  流放后,我在  八零大佬的小  被典开局,君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