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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by舟不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3

林勉三兄弟性情都相近,能瞧上性情看似与昭德太子相同的李毓也并不奇怪,又或者是林勤见兄长跟随昭德太子,所以也跟着选了个相似的。
林业绥在心中嗤笑一声,要是林勉在世,被他听见,一定会被气到面红耳赤:“七大王的确是仁爱,王邸奴仆偷他贴身玉玦去变卖,还没有细查下去,就因为一句‘老母病残’,所以抬袖拭泪,次日还赠予数贯通宝,不出两日,王邸中家世凄惨之人多了二十又二。”
他不急不慢的反诘回去:“叔父觉得如今适合出一个这样仁君吗?”
林勤张嘴无言,这样的仁君,只会葬送王朝。
“叔父别忘了,七大王又出身哪里。”林业绥抬眼,不再是晚辈的温和,而是林氏家主的冷厉,“那时天下就是郑氏子弟的了。”
不论从国运民生,还是家族兴亡,博陵林氏都只能选太子。
“你这么一说,我心中就明白了。”林勤也有振兴家族的理想,只是长兄逝去后,四处无门,现在这位新任的林氏家主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位列九卿,“林氏家主是你,你怎么选择,我都必会支持。”
他也不禁感概,林氏几代,有文却无谋,到了这代,唯有林业绥精谋略。
居室那边,王氏说到庭院里面的那个孩子,脸色沉下来,但是又硬笑:“那个妇人的孩子,昨夜你叔父归家后跟我说过,起初只是看她可怜,亲人与屋舍都被洪流卷走,孩子也奄奄一息,他没办法视而不见,所以才搭救的,但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被妇人细心照顾,又想到我一直着急他的子嗣,所以就一起带回建邺了。”
谢宝因安然踞坐:“那妇人日后就是叔父的...”
王氏苦笑一声:“侧室。”
谢宝因看见妇人眼里的落寞,不再说话。
她听家中奴仆说过几句当年的事,王氏那时候努力劝导林勤为子嗣考虑的时候,他不仅不同意,还反过来怒斥,但是最后他竟然自己悄无声息的从外面带回来个妇人,这几个月里,他给王氏写了一封家书,但是却丝毫没有提过这件事,这才是最寒心的地方。
王氏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好像比这个妇人的事情还让她觉得难以接受,在深吐一口气后,头痛的揉着头侧:“听说你二叔父一家也快要回到建邺了。”
谢宝因伸手去拿漆碗,但是因为有孕,腹部隆起,所以坐的离案有些距离,努力够到后,浅笑道:“能回来就好。”
王氏叹气。
归家的时候,已经日沉。
两人回到居室,沐浴过后,先后在临窗牗的矮床西面、东面跽坐,侍女已经在这里放置有泥炉,漆盘上面还放有红梨。
围炉坐了半刻,林业绥把烤好的梨子放进漆碗里面,用木箸挑开梨皮,等晾凉了些,才递给咳症还没有好的女子。
谢宝因吃了几口,软乎温热的梨肉从喉咙里面穿过,甘甜一下就沁入心脾,她眉头舒展开,想起王氏说林益要回来的消息是七大王告知的。
前面王氏又故意拉她离开,看来是七大王已经在拉拢。
他又选了谁。
她咽下清甜的梨肉,身体稍稍挺直,往前面倾斜过去,另外舀了一口递到男子唇边,随意问道:“我听叔母说,二叔父一家快要回建邺了。”
林业绥低头拿湿帕揩去指尖炭灰,同时也朝前倾去,大掌护住女子的腹部,然后张嘴,不急不慢的嚼咽完女子送到他嘴中的果肉后,颔首道:“大约在三春之季。”
谢宝因面上盈盈笑着,心里却望着炉火想起别的来。
被贬谪的林益一回来,那么博陵林氏丹阳房的子弟就已经全部在建邺,看来天子是要扶持整个博陵林氏了。
乾坤初定。
【??作者有话说】
[1]厅堂(住所中用来会客或作某些活动的房间,区别于“居室”),出自《魏书·杨播传》:“兄弟旦则聚於厅堂,终日相对。”

腊月十五的时候, 天地变得一片缟素,已经下了三日的大雪。
李媪从建邺城外回来,在长乐坊外下车后, 整个人都瑟瑟缩缩的往长乐巷走去, 脚下咯吱咯吱踩雪声没有断过。
一路上,雪粒裹挟着细雨,时不时北风呼啸,刮得人脸生疼。
从巷道进到高门里面后,她换好衣裳就直接去了西边女君和家主所住的屋舍, 只看见有两个侍女坐在庭前的台阶上面烤火说话。
玉藻拿着鹅羽扇扇着炭盆,眼睛看向风雪不停的庭院:“今年这雨雪还真是多, 从十月就已经开始下起来了。”
另外一个侍女拿木箸把薪炭夹进火中,听到这句话,也只说:“别墅的那些田舍翁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立冬北风多冰雪,立冬南风无雨雪’, 今年立冬吹得正是北风,怎么为这个感到稀奇。”
被人轻视的玉藻也不甘示弱,继续说道:“不是稀奇, 以前的风雪比今年还要厉害, 路上全部都是被冻死的人,只是觉得今年最冷, 明明烤着火,还是觉得寒气都往骨头里去。”
侍女笑出声, 虽然怕挨打, 但还是忍不住这张嘴要说:“田舍翁还说‘立冬补冬, 补嘴空’, 看来你今年立冬没有好好补。”
玉藻被说到彻底没有话来应, 只好笑着去拧她的耳朵:“田舍翁在田舍里面,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还真是会辩口利舌。”
李媪脱下身上挡御风雪的蓑衣:“下雪不冷,融雪才是最冷的时候,今年阴寒不暖,要多加注意。”
玉藻看见炭火已经烧好,命侍女端去女君的居室里面,然后说:“只是天生异象,我有点担心女君。”
李媪把脸上的笑收起:“女君还没有动静?”
生产的前面一个月,孕妇需要搬到另外的居室,她们女君是上月中旬搬的,已经快一个多月了。
玉藻摇头,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孕妇是足月才产,所以担忧起来:“女君这是第一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李媪看着这大雪,虽然心里也惊悸,但还是说:“不会有什么事的,天下有很多都是足月生产的妇人,这样生下来的郎君娘子身体才健壮结实,不用父母操心,很少会夭折,而且女君的身体一直很好,有孕后常在庭院里面散步,疾医也说胎位没有偏移,大约连生的时候都会很从容舒缓。”
玉藻心里安定下来。
李媪也赶紧走去位于屋舍东面的居室,这里靠近烧水的疱屋,生产的时候更方便,所以不是女君、家主平常用以起居的位于西面的居室。
居室外面有侍女在侍奉。
她不敢仪容不整,僭越失礼于女君,所以在整好衣裳后,才双手叠交,紧紧贴在腹前,低头进去。
室中央有几案,几案四面都有坐席,还有炭盆放在旁边。
因为已经有十个月的身孕,所以她们女君不能再跽坐,而是踞坐在北面的坐席上,为了舒缓脊背靠着身后的凭几,里面穿着白绢中衣,外面披着黑色鹤氅裘[1],累累乌发上面只有白玉弯蓖,左手拿着泛旧的竹简在安静看阅。
整个室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李媪不敢再上前,于不远处停下,行揖礼:“女君。”
听到声音,谢宝因落在竹片上面的视线微微滞住,然后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看到是谁后,先是蹙眉,然后轻声笑起来:“听说前天你去看望家中那个嫁到新都郡的小女了,怎么不在那里多留几天。”
李媪双膝弯曲,跪坐在木板铺的地上:“女君快要生产,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赶了回来。”
家里两位娘子都还没有议婚,连行敦伦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能够应付妇人生产,恐怕到时候听见孕妇用力喊叫的声音都已经先被吓到了。
三夫人月初就去往外郡探病,现在被雪封住赶不回来,林二郎也还没有行亲迎礼,新妇还在袁家,要是没有人在旁边看着,侍女又不知所措,那就会出大事。
所有人都要被家主惩诫,性命都保不住。
谢宝因双手慢慢把摊开的竹简卷起,她是第一次生孩子,心里对即将会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有顾虑,现在来了一个经历过的,终于安心:“风雪这么大,你是怎么回建邺的。”
下了三天的大雪,积雪最厚的地方都能遮过膝盖。
李媪笑起来:“在新都郡找了个经常来建邺做生意的郎君,给了些钱,他也就答应载我来了。”
谢宝因把卷好的竹简用束带捆,扶着水腹,放在案上,然后又问:“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情,在女子面前继续跪坐着的李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宽袖里面掏出一包东西,用绢布裹得严严实实,递给女君看:“庆幸那时候有女君的恩泽,她现在已经从病榻上下来,这是她要我带给女君腹中孩子的金镯,在寺观里放了很久,能够保佑女君生产顺遂。”
竹简虽然落在案上,但是谢宝因握着竹简的手却愣住,迟迟没有离开,不急不缓的看着,金镯上面没有任何的纹饰,腕口很窄,还有杂质在里面,应该是融掉家中所有金饰才打造的,她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不必如此,我心中虽然也感念她待我真心,但是你在林氏这么多年,应该也听过那些世家夫人经常说的轶事,这种东西最容易藏祸害,我当然相信你们没有害人之心,但是只怕无意中在那些寺观里无意中沾染到什么,这金镯你还是好好收着,就当是我送给你那外孙的贺礼。”
李媪本来只是想着要对女君感恩戴义,但现在听女君这么一说,立马明白其中的利害,赶紧重新用绢布包好,放进袖里,然后膝行后退两步,双手交叠,额头抵在手背上,伏地拜谢:“多谢女君。”
要是真的因为这个东西出事,她和自己的女儿、郎婿还有外孙都要丢命,可能连女儿的舅姑都不能在家主手里活下来。
谢宝因瞥着伏跪的仆妇,神色十分浅淡,伸手向旁边的炭盆取暖,纤长的手指被烧到猩红的炭火称得更加白皙,她抬头看向正前方的窗牗,却发现紧紧合着,于是命端来热汤的侍女去推开。
侍女跪坐着给女君奉上热汤后,才起身,悄声走去把南面的窗牗给打开,为了能有最好的光线,所以居室的窗牗都很大。
看向窗外,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庭院里面的白色。
已经直起身体的李媪依旧跪坐在旁边侍奉着,看见女君一直在看外面,以为她是在思虑,出声宽慰:“风雪现在已经开始减弱了,我回长乐巷的路上也看到有条狼氏在各条街、道扫雪,今天车驾肯定能够通行,女君不用担忧家主。”
谢宝因听后颔首,双眸里终于有了云消雾散的清明。
过去的四个月里,林业绥一直在处理大理寺中积压下来的案宗,很多都是从天下各郡送来的死刑以及徒刑的案宗,或者是京兆府难以决断才上送的案宗,因为里面牵涉的是世家子弟。
虽然在孙泰、孙酆兄弟的事情发生过后,建邺里的世家子弟基本上都已经被家中尊长或者是家族严厉训诫过,一些家风清正的,也都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开始对族中子弟更为严厉,纠举族中的不孝子弟,关于世家子弟的案件于是变少,但是本性难治。
三天前,林业绥日出时分刚离家,没有多久就开始下起了雨,然后是刮风,到食时已经开始飘起鹅毛大雪,日正时分的街、道、巷都已经变得寸步难行,而且这雪从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停过。
男子一直都不能归家。
看见女君因为自己而变得开怀,李媪也跟着开始自负起来,眼睛看到女君隆起地方,忧虑道:“女君现在都还没有生,疾医有没有说是什么缘故导致的。”
谢宝因看了眼跪坐在旁边的仆妇,然后伸手拉着鹤氅裘的衣襟,轻轻往里面拉了拉,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只是望着风雪,说道:“疾医来探过脉后,也只是说我和腹中胎儿都很好,不用忧思过重,父母虽然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是要看孩子什么时候愿意出来。”
乳媪跟稳婆都是她提前选好看过的,半个月就已经住进来,因为是初次姙娠,所以几天前又派遣家中奴仆去请来疾医。
初十那天就应该生的。
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竟然让女君心里开始为此恐惧,李媪被吓得又要伏地:“女君说得是,是我着急想要见郎君娘子。”
在她伏地之前,谢宝因摸着还毫无动静的圆肚,先淡淡笑道:“不怪你,我与家主也着急想见这个孩子。”
李媪如释重负的咽下口水,然后行了个稽首礼,双手撑着地,站起来离开。
室内没有人后,谢宝因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她端起漆碗,饮了些热汤,便又从案上重新拿了一卷竹简,拆开锦袋的时候,突然看到木牌上面的“著作局”三字,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甚是欣慰的一笑。
郑戎出事之后,郑氏子弟都已经开始自危,虽然收敛很多,但是郑戎杀主还逃脱二十年,已经擢他之发也难以续他之罪,天子为了彰显帝王威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任用过郑氏里面的子弟,所以在九月份的时候,身为著作佐郎之一的林卫铆顺利擢升为从五品上的著作郎。
听说裴爽在上个月也擢升为正七品的侍御史。
至于娶妻,林勤代林勉所写的通婚书是八月份送去袁家的,袁家那边在第三日就回了一封答婚书,然后林氏在九月正式上报礼部。
纳币礼是趁着这场大雪还没有来的时候行完的,现在六礼也就只差请期礼,然后才能去袁家亲迎,礼数才能周全。
日沉的时候,侍女端水进居室侍奉女君盥洗。
等盥洗好,转身离开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啊”的喊声,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足够刺耳,奉水的侍女最先反应过来,走到一半,赶紧又回去,只见铜盆被随便放在几案上面,里面的水也撒了大半,地板上全是水迹,侍女已经仓黄屈膝跪坐在女子旁边:“女君。”
谢宝因的手指紧紧抓着凭几,喉咙里的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喘着,冷静命道:“快去把稳婆、疾医请来这里。”
【??作者有话说】
[1]鹤氅裘(鸟羽制成的裘。用作外套。)南朝 宋 刘义庆 《世说新语·企羡》:“ 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 ,尝见 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
[2]水腹:自脐以下曰水腹。——《释名》

不过三刻, 家中女君要生产的消息就已经从西边屋舍传了出去。
李媪赶来,玉藻陪在这位娘子的身边。
谢宝因右手抓着凭几借力,紧咬着牙, 手指随着疼痛的袭来而收拢用力, 吐息也跟着急促,痛感减弱的时候,看着自己左手竟然还抓着玉藻的手,因为担心抓疼她,本来想要松开,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抽痛转瞬就来, 齿间不可控的溢出叫喊声:“啊...”
腹中的痛感一抽一抽的袭来,自腿间流下的热流一下有,一下没有。
她想应该是养水破了。
玉藻跪坐在女子旁边,两只手死死握住女子那只柔软无骨的手, 逼自己努力的镇定下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怕增添女子的恐惧。
李媪看着这副情况, 赶紧从外面进来, 让这个侍女先出去看着烧水,然后亲自适逢在这位女君的身边:“女君不要害怕, 稳婆和疾医就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谢宝因深吸一口气, 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往后靠在凭几上, 她努力寻回心神, 生生忍着腹部的抽疼, 脑袋近似于无往下轻轻点了点, 随后将视线落在面前的那卷竹简上。
上面是男子每夜都为她念诵的清静经。
炭盆里面的火星迸裂出声,
自从林六娘在十几年前诞生后,林氏已经很久没有小儿啼哭,稳婆先在居室外面把孕妇妊娠需要预备的东西告诉侍女,然后才进居室,女子的脸被那件黑色鹤氅裘衬得苍白,长颈和额头全部氏汗水,抓着凭几的那只手因用力而显出骨相,另一只手被仆妇给握着。
稳婆赶紧低头上前:“女君”
谢宝因喘了口气,被时不时袭来的疼痛和流下的水迹所扰,迷糊点头。
稳婆赶紧又问:“女君疼了多久?”
侍奉在旁边擦汗的李媪立马回答:“已经快要七八刻了,我看女君的相貌,好像很疼,你快看看怎么回事。”
稳婆马上跪坐在女子的右边,掀起遮住下.体的鹤氅裘看了看情况,很快就明白女君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情况,是因为初次妊娠,心里太过恐惧和害怕,她给世家夫人接生多年,最清楚的一个道理就是在室内的任何人都不能显露出慌乱,这时候孕妇本来就惊悸,再看到身边的人也是,加深焦虑,妊娠会变得更加困难,曾经外郡有个世家夫人就是这么难产殒命的。
因为双手还没洗,所以不敢用手去探明产户的情况,她看着对面的老妪:“你去叫外边那些侍女等下进来的时候,行事要记得稳当,千万不能浮躁,再赶紧端盆热水来,再给女君进些食,不然等下会没有体力生孩子。”
李媪点头,松开女子的手,一只膝盖先起来,然后站起去了外面。
谢宝因的气息已经开始急乱,稳婆在旁边安抚着。
等侍女端来热水后,稳婆伸手进去仔细濯洗过,再用巾帕擦了擦后,直接往两腿之间的产户摸去:“现在还只是养水破了,产户开得也不够大,孩子不能出来,女君还得再等等。”
谢宝因听见稳婆的话,从旁边案上的漆盘中拿了颗晾干的梅果,放进嘴中,趁着现在不疼,虚声问道:“大概要什么时候。”
渭城谢氏的子弟都是被这个稳婆接生,就连现在妊娠的她也是被这个老妪接生的,她能够放心。
“整整一天都是有可能的,要是超过一天,胎儿还没有要出产户,那就必须赶紧找医工来看,但是也不会有什么事,喝些催产汤药就行。”稳婆把手从下面拿出来,“女君只是心里过于担惊受恐,所以现在才会觉得疼到难以忍受,女君试试深吸浅吐。”
谢宝因按照稳婆说的,一呼一吸都深浅不同,逐渐适应后,觉得痛感逐渐减弱,慢慢的她也能够忍受。
稳婆看女子听了自己的话,欣慰笑笑,看到手上血污的时候,不急不慌的前倾着身体去清洗:“等下生的时候,不知道女君是想要坐着还是卧着。”
整日下来,谢宝因只用了早食和一些汤水,又疼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被耗到没有多少体力,她努力逼自己去吃几案上的干梅肉,等正在经历的阵痛过去后,她应道:“这种事情你知道的比我清楚。”
稳婆洗好手,顺手拿起旁边的巾帕擦干,然后认真看着女子,虽然脸色苍白,但是气色很好,一看就比很多世家夫人的身体都要好:“女君是初次妊娠,看着也不孱弱,而且这孩子怀的又比寻常的大,站着生要比坐卧更轻松些的,就连力气都能使得大一些,孩子更好出产户,但是腿脚要累一些,会多费体力。”
谢宝因平常也有看从前圣贤所著的医书,认真想着:“全由你做主。”
稳婆双手叠在腹前,低头应“是”,随即便站起,命侍女把东西拿进居室,只看见六根木头做的简易高架被搬到室内,两根木头平行在上,四根木头做足,平行的木头上面拴系着两条粗麻制的巾帕。
谢宝因也被扶到比地板只稍高一指的坐床上歇着。
疾医前来探脉的时候,也是说女子身体好,坐产可行,但是担忧孩子过大,会伤及母体。
后面每隔两刻,就会有侍女端来热水,仔细擦拭女子大腿,然后稳婆会再看产户的情况。
夜色已经开始变深,居室里面点起灯盏,风雪还是外面刮着。
一呼一吸之间,谢宝因觉得稳婆前面说的办法已经没有用,撕裂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咬牙和抓凭几的手也越来越用力,脖颈、额头和鬓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跪坐侍奉一旁的侍女赶紧拿丝帕擦去。
稳婆也提起精神,频繁的看产户。
到黄昏时分的时候,谢宝因喉咙见突然发不出声音来,所有神情都凝滞住,看着好像连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了,侍女和稳婆都着急的询问怎么回事。
在侍女手脚并用要爬起来去请疾医之际,那一声喊变得比之前都大声,眼泪直接流进了鬓发里面。
稳婆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孩子要出产户的徵兆,赶紧命人把女子扶去高架那边,站在高架下面的时候,又交代女子:“女君要用力抓住,靠此来借力生下林氏的郎君。”
侍女也连忙把炭盆也一起端来这边。
谢宝因现在只觉得脑子里都是混沌的,白绢中衣已经全部被汗浸透,即使没有鹤氅裘也丝毫不觉得冷,她朝老妪点头,抬手去抓巾帕,但是阵痛也开始越来越频繁,没有丝毫给人喘息的时间,她疼得腰身乱动。
稳婆看见,赶紧命侍女在两边去扶抱着女子腰部,要她们用力持捉,不准让女子有半点倾斜:“等下女君觉得痛到不能忍的时候,就马上用力。”
谢宝因虚弱的颔首。
不知道过去多久,稳婆看见女子的产户终于舒张,孩子头颅已经出来,她马上出声引导:“女君再用力!快了!”
撕裂碎骨的痛就好像是海里的浪,一阵一阵的随踵而至,谢宝因的体力被快速的消耗着,她快速深吸几口气,两只手松了松,然后更加用力的抓着巾帕,因为是粗麻,所以手掌出汗也不会滑落。
阵痛来的时候,她咬牙用力,孩子的头出来一些。
阵痛消失后,孩子又往里面去。
反复多次,稳婆终于看到孩子,但是又怕太快出来,会扯伤女子产户,赶紧再次引导:“孩子已经要出来了,女君用力不要太急,可以先缓缓。”
疲惫到不行的谢宝因只听见后面五个字,心里面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松了,再需要她用体力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
稳婆立马命侍女:“快给女君喂热汤!”
端着漆碗的侍女过去,用木匙一口一口的喂着女子。
谢宝因虽然缓了过来,但是这下不管怎么用力,孩子都出不来。
已经很久了。
李媪小声问着稳婆:“还不行?”
稳婆不停擦着血,再怎么镇静的心,也开始着急起来:“这孩子太大,女君的产户又太小,还要女君再费些力气。”
听到这句话,李媪去看女子,然后瞬间被吓了一跳,女子的嘴唇已经发皱发白,她马上转身跪去几案前,把巾帕在热水里面弄湿去给她擦汗,但是却发现女子的脸开始发凉了。
侍女再去端来几盆炭火进居室。
疾医也赶紧被请来。
谢宝因看着外面的一片白,她问:“雪融了吗?”
想起白天她们说的话,李媪很快就明白过来:“女君放心,家主那边已经命家中奴仆去禀告了。”
谢宝因一双明眸变得迷糊,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徐徐念着经文,天台观的那只仙鹤也从天际飞回来了。
她突然说了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听一次念经声。”
与此同时,疾医也从居室外面进来。
雪下得太厚,建邺城又太大,条狼氏扫雪整日,也仅仅只是完成了部分街道和坊市。
一辆车驾从义宁坊的大理寺官署出发,行到崇仁坊外面的时候,就被积雪堵住了去路,街道前面依旧还有半尺余雪。
童官急得下车,跑去询问条狼氏还有多久才可以通行,得到的答案都是最迟夜半,他又再次回到车驾旁,正要向家主禀告此事,但是车帷却依旧被分明的长指给打开。
男子出了车舆,直截了当的发问。
“多久?”
“夜半。”
林业绥一言不发的往远处望去,然后抬脚踩进雪中。
童官知道家主心里面有不能说出口的担忧,所以也不敢去劝阻,只是爬上车,拿着大氅追上去,尽责的给男子披好后就停在原地不动了,还需要有人驾车回去。
长乐坊虽然就在斜对面,但是相距却很远。
一路上,林业绥的鞋履衣袍早就已经被这些继续弄湿,虽然有大氅挡风保暖,但是也难敌冷寒入骨,可他就像是没有任何知觉一样,脚步一直都没有慢下来。
条狼氏见到,纷纷退让,等男子走过,才去扫他足下雪。
走到长乐巷后,家中奴仆高声喊道:“快去回禀女君,家主回来了!”
林业绥漠然扫过去,没了雪的阻挡,他循着熟悉的路,阔步往两人居住的地方走去。
居室外面的侍女来来往往,有人端出来血水,然后又把端进去干净的热水进去,庭院里也开始搭起帷帐,上面铺满茅草,四面都通风,摆有炭火还有洗孩的木盆。
林业绥还没有走近,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居室里面也没有听到女子的声音。
疾医探好脉,先是命人去熬药,但是谢宝因刚喝下就立马吐了出来,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在嘴中含下野参片,但是孩子还是出不来,要是再耽搁下去,一定会胎死腹中。
稳婆急中生智下,仓黄问疾医:“你可会坼剖?”
坼剖是要用吴刀划开腹部,取出胎儿,这个办法在史书中有过记载,可是生死难料,特别是母亲。
谢宝因的眸光逐渐凝聚起来,主动开口要来剩余的药喝下,混着嘴里的人参嚼烂咽下,冷言命道:“要是不幸难产,以我为先。”
活了快十九年,如履薄冰才到今天,嫁进没落的博陵林氏本来以为只能如此下去,但是现在林氏已经开始起势,她一定要活下来。
她不能死。
稳婆看见女子又有了体力,笑道:“女君不用担心,有我和疾医在这里。”
疾医野冷静应下:“医者首要为人,孩子在没有出母体前不能被称之为人,我一定会救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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