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蛇引—— by江枫愁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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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茯芍不解,“姐姐不是有事么?”
她双眸明亮,没有占有欲、也没有控制欲,全然无所谓他是否离去。那位见他一动身便提伞杀来的蛇姬消失得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出韶山,茯芍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陌奚笑了,再没有说话,微笑着贴了贴她的额头,打上自己的气息,算作告别。
转身之际,陌奚收敛了笑意。
喜新厌旧的小东西,利用完就毫不留恋地抛弃。
不急,他告诫自己。
他给她时间玩乐,让她发泄那三千年的孤寂,他也正好该去布置他们的巢穴了。
陌奚一走,茯芍立刻起身,往雪婆的方向飞速游去。
“婆婆!”她亮着眼睛唤她,“我要出去!”
茯芍去到了街上, 带着一条小青蛇丫鬟。
虽然只是条三百岁刚化形不久的小妖,却是竹叶青,咬一口就致命。
丫鬟说, 她叫晓琴, 另一位是她的同窝姐姐, 叫作晓音。
茯芍本是和她边走边说话的, 一出了冷寂的“贵族区”, 来到大街上,她就再也顾不上聊天了。
“呀——”
她丢下了小琴,快跑两步出了巷子。
正午刚过,耀眼的阳光洒满整个蛇城。过了巷口,眼前是络绎不绝的商区。
各色迥异的小妖们或趴在店里, 或支着小摊,又或来往走去。
蛇信探出, 可茯芍一时有些呆愣, 她的犁鼻器从未接收过如此丰富的气息,过了一会儿才转换完毕。
直立的狗头妖从她面前走过, 旁边是一绿皮肤的青蛙妖的摊子,前面的店铺里挂着布匹,长着鱼鳃的店主正和客人聊天。
天上浮车浮舟疾行,半空还有长着翅膀的妖精、浮空的摊贩、迎风的招牌, 和不知道是灯还是装饰物的什么东西。
五花八门的热闹布满天地, 乱中有序。从荒无人烟的韶山出来,眼前的一切都让茯芍倍感惊奇。
今年太过刺激, 才开年三个月, 她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
一条陌奚都能让茯芍兴奋两个月,此刻面对眼花缭乱的新世界, 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频繁、快速地伸吐蛇信。
晓琴快走几步追了上来,身为丫鬟,不管在外还是在内她用的都是人腿,好在她已习惯了人类的走路方式,很快来到了茯芍身边。
“小姐,请不要离我太远。”她提醒道。
茯芍转了转手中的伞柄,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敷衍的嗯嗯两声,心思全在外面。
她游了出去,打着一把从韶山来带的黄玉骨伞,微微遮挡天上的高阳。
从茯芍游出巷口的瞬间,四周妖物便注意到了她。
茯芍记得陌奚的话,只有贵族才能露尾,赶紧把尾巴收了回去,变成了人腿,隐在了裙子里。
和其他人保持统一后,她对着大家眨眨眼,意思是:好了,现在不奇怪了吧。
众妖立刻收回目光,隐约察觉到这条面生的外来者并不简单,实力恐怕不容小觑。
茯芍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已经快乐地迈步了。
一抬腿,吧嗒。
她直挺挺地往前栽去,若非腰腹力量强悍,差点以头抢地。
好久好久没有用人腿走路,茯芍一下子不习惯,身后的晓琴头一次见到平地摔,愣了下后才急忙去扶。
“不好意思,”茯芍歉意地冲她笑笑,“我很少用脚。”
晓琴又是一愣,接着微微低头,“小姐,我只是丫鬟,您不必和我客气。”
“可你是我的同类呀。”茯芍想也不想地回道,“我们是一边儿的。”
韶山没有等级制度,爷爷也叫她小姐,她依旧把他当做爷爷。
雪婆、晓琴晓音都是姐姐领地里的蛇,茯芍习惯性地对每一条蛇妖都心怀珍惜。
听了这话,晓琴肩膀微颤,血红色的双眸有些恍惚。
不等她有所反应,茯芍已经踉踉跄跄地往前去了,她赶忙跟上,收敛了方才那些奇怪缥缈的情绪。
茯芍打着伞,摇摇晃晃地沿着路边走着,像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别扭倒是不要紧,但失去了蛇腹贴地的感知听觉,便只剩下人类的耳力。
人类的听觉并不敏锐,在陌生的环境里被剥夺蛇听,茯芍不免有些心慌。
她谨慎地贴墙走了一会儿,没遇到什么危险,精神力便慢慢松懈下来,新鲜感一跃而上,逐渐盖过了恐惧。
茯芍的蛇信已经采集到了大致的信息,就她所探查到的范围内全是五百年以下的小妖,偶尔有些五百年以上的仲妖,多在贵族区里,目前为止,还没有探测到千年大妖。
她感觉得到,贵族区里结界很多,她的探查并不完全,像是姐姐的那座宅子,在她离开之后就无法向内探测了。
“小姐。”忽然有妖出声,茯芍扭头,看向身旁的店主。
那是一只蜥蜴,她冲她招揽,“小姐看看首饰么?”
“首饰?”第一次有妖喊她,茯芍这刚出山沟的单纯蛇马上上勾,兴高采烈地点头,“好啊。”
她应完站在店外。
店主笑吟吟地等她入店,她笑吟吟地等店主把首饰拿出来。
两妖在街上对笑了半晌,直到店主笑得脸有些发僵了,她迟疑地发问:“小姐,进来吧?”
茯芍惊讶地看了眼她身后的屋子,“我么?我可以直接进你的领地?”
“当然当然。”店主在短暂的呆愣后,哭笑不得道,“店是开放的领地,所有妖都可以随便进。”
茯芍惊呼,“我看大家都在给店主钱,还以为入门需要缴纳领地费,原来可以随便进?你们真慷慨。”
老板被她呛了一下,照这个说法似乎也没错,每件商品里的确是包含了“领地费”。
她接不上话,只能说:“没事,看看不要钱的,小姐进来吧。”
茯芍收了伞,依言进去了。
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对店主道,“谢谢你邀请我来你的领地。”
店主干笑,“不客气。”
她笑完嘴角抽了抽,这是哪来的乡巴佬,看着气质不俗,不会是没钱吧……
她嘴角刚一斜,就对上了茯芍身后晓琴的红眸。
那血红色的蛇瞳阴冷发寒,店主当即收敛了表情。
她很快明白了这对主仆的原型,马上去看茯芍的裙摆。
没有露出尾巴,是人的腿。
蛇类贵族通常不屑于用人类的腿,基本都是游行,茯芍没有露出尾巴,但近距离之下,她的气质、容貌愈发出尘,和满街的小妖们太不一样。
店主安了心,确信这位至少是个仲妖、甚至极有可能是大妖。
她从晓琴的冷眸中镇定下来,热情地走去茯芍身边,拿起一支玉簪,“小姐看看,这簪子好么?”
茯芍看了眼,真以为对方是让她品鉴,于是说:“普通和田玉,一般。”
店主一顿,马上去拿最里面的羊脂玉簪,“这支呢?”不等茯芍说话,她便道,“这是羊脂玉的,您看,多润啊,用这支簪子挽发,都不用买发油了。”
“这个好一点。”茯芍认同地点点头,说完移开了目光,也没什么兴趣。
店主微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个土包子眼光这么高。她马上改变策略,对茯芍道,“小姐,内室有更好的玉,您来看看么?”
茯芍哦了一声,好奇地跟了进去。
晓琴寸步不离。
店主从内室抱出个盒子来,在透光的窗下打开,“小姐请。”
茯芍凑过去,左边的盒子里是一对和田红玉手镯,右边的是一对翡翠的银边耳坠。
她这才出现了兴趣,从盒子里取出了手镯,对着光看了看。
黄玉一族天生对玉高度敏感,茯芍知道,这两个盒子装的的确是好东西。
好东西,但没有好到极品的地步。
两千年前的她可能会想收藏,现在她变挑剔了,只收极品。
韶山有很多极品玉,可惜大多是碎的,完整的都摆在地库里。
这玉差强人意,她有点想买,“多少钱?”
茯芍当然没有用过货币,可钱在书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就算没出过韶山,她也知道外面是如何交易的。
店主见她问价,喜笑颜开地比了比手指,“您要是两个都买,我给您这个价。”
茯芍看不懂,“是黄金还是银子?”她很聪明地没有问是不是铜板——应该不是。
店主咳笑了一声,挑明了说:“五百两黄金。”
“好吧。”茯芍应下了,她身后的晓琴立刻冷着脸对店主道,“五百两?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吧。”
“哊,这话说的。”店主无辜摊手,“姑娘,你家小姐是识货的,这价格绝对没有问题。”
晓琴的确不懂玉,可她才不信第一次的开价就是实价。
她面不改色,“三百两。”
店主顿时为难又委屈地看向茯芍。
她看得出,这是个可捏的软柿子。
茯芍看懂了她的求助,但晓琴是她的同类,是一条三百岁的小蛇宝宝,面对外族的时候,她当然选择:“晓琴说得对!”
店主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翻脸翻得这么快,只得开始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这玉又有多么得来之不易。
晓琴没有半点同情,冷冷地重复道,“三百两,不卖拉倒。我家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宝贝没有,别说三百两你赚得到,就是赚不到钱,能卖给我家小姐,也是你祖上冒了青烟了。”
茯芍震惊地看着晓琴,觉得这话有点不要脸。
但晓琴是她的同类,还是一条三百岁的小蛇宝宝,所以——“晓琴说得对!”
店主的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茯芍是露着尾巴的,那她绝不敢惹,但茯芍只是用脚……偏晓琴这番话又太过狂傲,叫她一时捏不准茯芍的身份。
她转而试探道,“这两件玉非同一般,也不是我能拍板决定的,小姐、姑娘,让我和我们家大老板商量商量,明日我亲自到贵人府上回话。”
茯芍想点头说好,但晓琴却冷笑一声,“你不必在这儿饶舌。”
她上前一步,背对着茯芍向店主晃了晃什么东西。
茯芍站在后面没有看到,但店主的脸色顿时白了。
“看清楚了,”晓琴阴冷道,“我家小姐的府邸,可不是你这种低等妖族进得来的。”
茯芍吐了吐蛇信,从店主身上采集到了她的情绪和身体状况。
她很紧张,很害怕——为什么?
“好,三百两。”方才还长袖善舞的店主立刻低下了头,畏畏缩缩地不敢看茯芍的眼睛,“我、小的马上给二位包起来。”说着快速从茯芍身边走了。
“晓琴,你给她看了什么东西?”茯芍很好奇。
“没什么。”晓琴说,“只是主人的身份牌而已。”
茯芍回头看了眼店主的背影,“她被姐姐揍过?”
晓琴惊讶道,“怎么会,若她栽到主人手里,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她为什么怕姐姐的令牌?”
晓琴不知道主人到底是怎么跟茯芍介绍自己的,不敢妄言,只含糊地说:“因为主人很厉害,岂是一只小小的蜥蜴所能得罪得起的。”
她还担心茯芍追问,不料茯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是。”
姐姐是什么修为,这只蜥蜴只够给她当点心。
那边店主已经包好了,颤巍巍地问:“这东西……”
面对外人,晓琴又是一脸冷漠,“送去府上。”
“是、是。”店主绝口不提钱了。
倒是茯芍还记得,她从储物器里摸出了十个金元宝,一字排在柜台上,“你称称,看有没有三百两。”
“小姐!”晓琴低呼,“怎么能让您破费。”
“嗯?我买的,当然是我付钱。”茯芍疑惑道。
“这……”晓琴还没弄懂她和陌奚的关系,三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茯芍既然自己付了,她也不强作好人,瞪了店主一眼,“还不快清点!”
“是、是。”店主连忙取出一柄小秤,把金子拿去称了称,茯芍就算少给了,她也不敢说什么,称完却发现:“小姐给多了十两。”
“哦……”
店主正要给她找钱,就见她两指一捏,金子如同面团似的被她径直掐下一小揪。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茯芍把那一小揪收了起来,走去店门口开伞,临了不忘冲她告别:“谢谢你邀请我参观领地。”
店主的手僵在一匣子找零用的金子中。
她垂眸看了眼称上缺了一角的金元宝,一时间,无语凝噎。
这雌蛇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不止她想知道,晓琴也想知道。
这位突然被主人带回来的小姐神秘莫测,姓氏闻所未闻,不在贵族行列,可她至少有千年以上的修为。
今日出门一趟,她看着这位小姐到处撒钱。
商贩见她衣着不菲,各个都要坑上一坑。
买个包子,老板说:“二十文。”
茯芍说:“好吧。”
喝一碗散茶,老板说:“一两。”
茯芍说:“好吧。”
买一面团扇,老板说:“一百两。”
茯芍还说:“好吧。”
不管多面开价多么离谱,这位小姐都爽快地掏钱,说一句:“好吧。”
晓琴心累地又一次拦下她,无奈道,“小姐,您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为什么?”茯芍不解,“我有很多钱。”
韶山的遗迹中黄金、白影还有铜钱数不胜数,它们没有玉那么娇气,千年过去依旧保存完好,顶多是有些发黑、发青,磨掉外层就行。
茯芍知道外面的世界要用钱,离开韶山前把自己这三千年在山里淘到的古钱都带上了,单独装了一整个储物器。
这些商人要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能用那些没用的金属换这么多稀奇有用的东西,茯芍觉得十分划算。
这回答让晓琴无法接话。
她的沉默却让茯芍福至心灵。
她立刻抓了一大把金瓜子给晓琴,“晓琴,你是不是想要钱?那我也给你。”
“不不不!”晓琴瞠目结舌,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推却,“我不能拿,小姐快收回去!”
“这上面没有毒,也没有诅咒,为什么不能拿?”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总之我不能拿,绝对不行!”
她惶恐的表情不是作假,茯芍不喜欢被人拒绝,但拒绝她的是一条刚刚化形的小蛇,可爱极了。
她便收了回去,然后搭上了一句晓琴今天不知道听了几次的“好吧”。
晓琴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她战战兢兢地陪着茯芍逛了一条街,还没从街尾走到街头,天色就暗了。
她提醒道,“小姐,要回去了么,晚点主人就要回来了。”
茯芍远远没有尽兴,夜幕降临之后,街上更加热闹了,蛇虫鼠猫还有鬼怪都趁着夜色出了门。
但一天也逛不完这里,她初来乍到,还是以姐姐为重,于是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回去。”
远远的,两妖便见雪婆站在门口等待。
茯芍身后的晓琴和雪婆对上一眼,两妖眼神飞快交换了一下,其中复杂意味不是茯芍可以领会的。
她只变出了尾巴,游了过去,“婆婆,姐姐回来了么?”
“不曾。”雪婆摇头,道,“小姐今日买的两件玉器倒是已经送来了。”
“哦?”茯芍高兴道,“在哪里?”
“就在小姐房中。”雪婆低下头,前面引路。
三妖去了茯芍房里,桌上果然多了两个匣子,茯芍打开检查了一下,的确是她要的东西。
她把银丝翡翠耳坠盒拿起来,递给雪婆,“婆婆,这个给你。”
雪婆愣了,继陌奚的雌声之后,她又一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心思九转百回了一遍,雪婆了然道,“小姐,主人在各地有多处别院,这处是他来的最少的,我百年也难得见到主人一次,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她心想,这蛇姬看着天真烂漫,没想到如此有城府,才来第一天,居然就重金收买她一个小小的仲妖。
只可惜她在主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要让她失望了。
雪婆等着茯芍变脸,却见她纳闷道,“嗯?什么意思?这是我买来给你的,和你见不见姐姐有什么相关?”
她说完惊了一下,“且慢,你说姐姐百年也不来这里一次?她是把我留在这儿了?百年之后才会回来看我?”
“不不不,小姐误会了。”雪婆也纳闷,面上恭谦地回道,“我只是个见不上主人面的下仆,何德何能受这样贵重的礼物,小姐不如留着送给主人。”
“姐姐那儿有更好的玉了,”茯芍摆手,知道自己没有被丢下就好,“这个就是给你的。”
“我?”雪婆更加迷惑。
茯芍笑了笑,“姐姐的蛇就是我的蛇,这是见面礼,以后有什么事我也会罩着你的。”
她发表了副领主宣言,把东西塞进雪婆的怀里,“拿着吧,拿着吧,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能化形的妖照顾呢。实在不行……就当是我给的压岁钱!婆婆,我一见到你就打心眼儿里喜欢,觉得你一定是个好孩子。”
雪婆茫然地抱着匣子,一时分辨不出,眼前的蛇姬到底是真的太过天真,还是城府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她惊疑地打量茯芍脸上的神情,那笑容没有一时阴翳,毫无算计。
这不像是蛇,更不像千年以上的大蛇。
透过那甜美的笑,她猛地想到了一位大人。
雪婆心里一紧,躬身低头,再不敢推却,“那,老奴就多谢小姐厚爱了。”
“不客气。”茯芍说着,又对晓琴道,“对了,把你姐姐叫过来吧。”
晓琴应了,和雪婆一起出门。
走出一段距离,两妖默契的顿足,转而去了厢房,取出了纸笔。
晓琴提笔,在纸上把今天出门的一切都汇报给了雪婆。
她们没法躲开千年大妖的耳力,只能靠纸笔交流。
雪婆看完茯芍今天做的这一切,沉思片刻,在下方落了个字:
晓琴猛地抬眸,红色的眼眸里泄出两分惊恐,雪婆深深地看着她,片刻幽幽道,“去吧,小心点。”
晓琴起身,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看完那个字后,她再行走时的姿态已然大不同,肩膀微缩,下巴微收,整条蛇都绷紧了,像是被冻了一晚上的蛇,哪哪都僵硬。
雪婆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盯了一会儿桌上的匣子,半晌叹了口气,将里面的耳环取了出来。
深色的翡翠在暗室内折出成熟的绿,可雪婆戴在耳朵上,却觉得是两枚长针自耳上长出,对准了她的脖子。
妖族中没有人不恐惧这个字。
蛇王座下最疯狂的刀,在开朗的甜笑中虐杀一切活物的毒蛇。
雪婆没有见过那种笑容,但在看见茯芍的笑脸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个字。
活了千年以上的大蛇,怎么可能单纯无害,那些大人物无一例外,全都是嗜血好杀的疯子。
她们这样的小蛇、小妖,对那些大妖而言,不过是可以玩弄的食物罢了。
茯芍浑然不知, 自己已经被院子里的三条蛇定义为了“爱笑的疯子”。
此时她正在房中和晓音晓琴两姐妹聊天。
虽然雪婆年龄并不大,但她长了一副年迈的模样,气息也暮气斑斑, 茯芍下意识地把她当做爷爷那类的长辈, 说话间总不免还有些拘束。
晓音晓琴就不同了, 她们的外貌年轻, 气息也很年轻,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活。
茯芍叫她们过来,把另个匣子里的一对红玉手镯给了她们。
“和你们眼睛的颜色一样。”她期待地问,“喜欢吗?”
两姐妹刚受到雪婆的警醒,哪里敢说不,只能忙不迭是地点头, 挤出一丝哭一样的笑:“谢小姐赏。”
她们和茯芍的差距太大了,竹叶青的蛇毒再厉害也不能对她起效——以她们的牙口, 能不能刺破茯芍的蛇皮都是个问题。
茯芍不擅长看人类的五官表情, 但一吐蛇信就能采集到四周方方面面的信息。
“你们怕我?”她诧异道,“为什么?白天还不是这样的。”
两条小蛇噗通就跪了, 哆哆嗦嗦道,“小、小姐,您法力深厚,有架海擎天之能, 我们只是刚刚三百年的小蛇, 不能不怕您……”
她们当然知道不应该在茯芍面前表现出恐惧,一旦有谁在丹家的大人面前表现出畏缩惊恐, 那下场唯死而已。
可整整十倍的修为差距, 她们什么也瞒不住,要是再假意撒谎, 后果恐怕更加悲惨。
茯芍不懂她们为什么突然畏惧自己,她的修为是比晓音晓琴高出很多,但韶山那些未成形的小蛇都不怕她呀。
“你们胆子也太小了,我家刚出壳的蛇崽都不会怕我。”茯芍将她们拉起,“别担心,我们是同类,何况你们还是姐姐的蛇,我又怎么会伤害你们呢。”
大多数蛇都具有食蛇性,“同类”的保证在二蛇耳中什么也不是,多的是“同类”的食谱上有她俩的名字,唯有后半句话让她们勉强找回了一些自信。
是了,蛇王的奴,谁敢乱动,就算是丹家的大人也不会随意动蛇王的东西。
她们心里安慰了一点,抖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茯芍满意了,把镯子一妖一个戴了上去。
“真好看。”她看看红玉手镯,又看看两妖的眼睛,“你们的眼睛比红玉还好看,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红的眼睛。”
两妖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眼睛隐隐作痛。
什么意思?是要挖出她们的眼睛吗?
茯芍眉间一蹙,怎么又开始害怕了。
她决定说一点让雌蛇放松的话题,也许聊着聊着她们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邪妖,她和她们一样,只是蛇而已。
茯芍想了想,开口:“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的小姐。”两妖胡乱点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真不错。”
茯芍感叹道,“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是的小姐,已是暮春了。”
茯芍话音一转,瞄向床边的二蛇,“你们……今年的发青期过了吗?”
晓音晓琴一愣,如果茯芍是条雄蛇,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显而易见;
但她是雌蛇……她们就不必那么担心——不,能和大妖交尾,是绝对的荣幸,该说是遗憾才对。
“过了小姐。”两妖点头,“我们修为尚浅,发青期间难以维持稳定,都是等过了之后才回东家做事的。”
这是茯芍感兴趣的话题。
她无父无母,没有亲族,是仅剩的黄玉,自然关心繁衍大计。
她拉着两妖饶有兴趣地问:“你们是怎么过的!”
姐姐是个胸有大志的雌蛇,不屑沉沦欲海,茯芍和她没法聊这方面的话题。如今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同类,她马上激动了起来。
自己活了快三千年,可是连一条雄蛇妖都没有见过呢。
两妖见茯芍不对她们的眼睛感兴趣了,纷纷长舒了口气,马上顺着她的心意说了起来。
“我们姊妹有固定伴侣,每年发青时就出去聚上一聚。这边的雌蛇大抵都是如此。”她们很上道的不仅讲自己,也给茯芍介绍其他地方的情况。
“一般而言,府中奴仆会先供东家享用。”
“若东家无意,那么或是和府中的同僚,或是自己出府,若是出府找外面的异性,讲究的贵族人家需要审核登记。”
“审核登记?”
“嗯,防止被心怀不轨的外妖渗入内里。”
茯芍惊叹,“蛇城的规矩好多,大家都好小心。”连出去找个伴侣都要先登记。
她又问:“那你们的雄性是什么样的?”问完马上补了一句,“我没有抢夺的意思,只是好奇。”
两姐妹压根没想过茯芍会抢夺她们雄性这件事,几百年的小雄蛇,有什么可抢的。
“这是自然,”她们哭笑不得,“小姐这样的顶级雌妖,只要想,挥挥手就有无数的雄蛇主动上门,我们的雄性不过是同龄的小妖罢了,哪里值得您去抢呢。”
“真的?”茯芍惊喜,“只要我挥手,就会有很多雄性?”
晓琴刚要点头,却被晓音扯了扯袖子。
“话是这么说,”晓音委婉道,“可外面那些雄蛇哪里能配得上您,依我看来,天下只有蛇王才堪当您的伴侣。”
茯芍不知道陌奚的身份,她们还不知道么,主人突然对一条雌蛇示好,能是什么目的?
她们要真撺掇茯芍去拈花惹草了,主人回头就得把她们撕成蛇片。
“蛇王,呵。”茯芍对蛇王的印象不是很好,“他或许的确很强大,可我更看重蛇品,配偶要合心意才行。”
她说得好像自己很懂,但这些不过是她父母札记里的话而已。
两姐妹惊道,“您才刚来,怎么就知道蛇王……蛇品不合您的心意呢?”
“我听说他是个小肚鸡肠的暴君,”茯芍道,“去挑战他的后辈几乎都被他杀了。若他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倒也无妨,可这样贪生怕死、暴虐嗜杀,如何称王?”
两姐妹差点又要跪下去,姐姐睁大了眼睛,压着声音低叫,“小姐,这话绝不能在淮溢里说啊!”
经她提醒,茯芍也急忙噤声。
对了,她忘了,那小心眼的蛇王还专门设立了个监察机构,用来监听有没有人说他坏话——他也太闲了!
“那怎么办?”她有点慌,“他已经听到了?要来和我决斗了?”
“应、应该不至于……”两姐妹冷汗都出来了,心虚地别过眼去,“您第一次进城,蛇王宽宏大量,会看在初犯的份上饶恕您,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所幸这话是在蛇王的别苑里说的,监察组不会把手伸进这里,若是在外面,她们可真就要去刑司走一趟了。
茯芍松了口气,又升起更强烈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