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by飞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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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哪需要这样的保暖物件儿?不还?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她?竟然?有几分心软。
“今晚的菜好吃么?”孟舒淮问:“有没有你家里的味道?”
她?深知自己的情绪快要被孟舒淮的温柔磨灭,遂抬眼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终于看向他,语气中的不满并未掩饰。
眼前人深邃凌厉的眉弓下,偏生一双柔软的眸,叫人看了再难有气势。
她?又在瞬间软了语气问:“为什么要投陈墨礼的戏?”
孟舒淮探手过来,于温暖的羊绒毯下捉住她?的手。
她?想?躲,但未果。
她?的不满表现?得很直白,无需过多言辞赘述。
孟舒淮缓声:“因为你喜欢,所以想?让你开?心。”
“可我并不开?心。”
孟舒淮的指腹在她?烫伤的部位缓慢游走,她?没办法?在如此温情的场面下,冷静理智地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抽回了手,别开?眼问:“你是在包养我么?孟舒淮?”
车内沉寂下来,孟舒淮呼吸沉缓,似乎并未因这问题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江泠月不敢看他,怕听?到肯定的回答。
沉默的时间一点?点?拉长,长到江泠月开?始胡思乱想?。
好一会儿,孟舒淮才又启声:“那?我今晚应该出现?在饭局上,而不是独自在这里等你。”
不是吗?江泠月一怔。
她?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微微蜷拢,捻着柔软的羊绒毯,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感谢吗?
但她?其实并不喜欢孟舒淮的自作主张。
说生气吗?
她?根本?没有理由生他的气,他说了,他的初衷是想?让她?开?心。
“泠泠?”孟舒淮忽地出声唤她?,“在生我的气?”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保持沉默,所以转身?向他,看他那?张清隽出众的脸。
远处一点?街灯透进车内,昏黄的光,像黑夜来临前最后一缕落日,萧索冰凉,为他眉眼添几分清寂。
下颌处传来他指腹温热,孟舒淮托起她?的脸,在昏昧斑驳的光影中,深深望向她?的眸。
他的语气隐含质问,“我若是不让陈墨礼将你带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
江泠月抿唇,并未否认。
她?的确想?过,和孟舒淮的关系断在这里也挺好,至少体?面尚存,不至于落得个狼狈收场。
可他花了钱,投了她?主演的戏,无论他们一开?始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是什么样的关系,在金钱的加持下,都会变味。
她?甚至很难过地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孟舒淮就是想?要与她?建立这样简单直白的交易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她?鼓起勇气提问的那?一晚,用“你说呢”三个字搪塞的吧?
可她?又该如何理解孟舒淮带她?看月亮的那?一晚?
那?时的亲吻,她?明明感受到了他的爱。
她?该如何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
她?多想?,多想?孟舒淮是一个她?触手可及的人,他们可以平等、热烈、毫无保留地相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遥远的地位悬殊与巨大的世俗偏见。
一场暴雨正在她?的心上肆虐,将她?一颗完整的心拍得七零八落,她?此刻已经难受到无法?回答孟舒淮任何问题。
车内很安静,放大了她?情绪起伏的声音。
她?在颤抖,在彷徨,在难过。
眼泪的上涌毫无预兆,春潮般泛滥成灾。
孟舒淮一怔,那?些?质问的话语被她?的眼泪一并冲走。
他松了手,转而越过腰肢和膝弯将她?抱住。
江泠月的身?子短暂腾空,而后稳稳落在了孟舒淮膝上。
“为什么哭?”
孟舒淮拥住她?单薄的身?体?,抵上她?额头,贴近她?面颊,吻去她?的泪水。
黑暗中寻到她?柔软的唇,他热烈吻上去,撬开?她?的唇齿,勾缠她?的舌尖,将她?的甜蜜与咸涩都一并吞吃入腹。
可她?的眼泪太滚烫,断了线般洇湿他的脸,灼烫他的心。
他低喘着停住,江泠月却又贴上来,主动与他缠吻。
她?的眼泪未停,身?体?的颤抖也未停,她?的唇舌不听?话,与他几番磕碰。
一点?血腥味在交缠间蔓延,孟舒淮掌住她?后颈,推开?她?,强行结束了这个混乱的吻。
“你在做什么?”他沉声质问。
江泠月的双臂纠缠着绕上他脖颈,那?双婆娑的泪眼怔怔将他望住,她?的唇色因鲜血而艳丽,她?茫茫然?地问:“孟舒淮,我欠你的吻还?完了吗?”
“还?完了吗?孟舒淮?”
孟舒淮冷眼盯住她?,一瞬间怒气堵在胸口,连呼吸也跟着粗沉。
“你想?说什么?”
她?想?再吻他,却被他握住肩膀,不许她?再靠近。
她?的一颗心瞬间四分五裂,剧烈的疼痛将理智掩埋,她?哭着问:“你想?睡我吗?孟舒淮?我陪你睡好不好?”
孟舒淮猛地抬手,张开?手掌用虎口卡在她?下颌,他逼近她?,气息粗重,“你想?说什么?用你的身?体?还?债吗?陪我睡一次,然?后了断和我的牵扯吗?”
“你太天真了,江泠月。”
“那?要用什么还??”江泠月颤着声音问:“用我的心吗?孟舒淮?”
她?哽咽着,胸口因激烈抽泣上下起伏,她?望向那?双漆黑冷寂的眼睛,趋近绝望地说:“可我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啊,孟舒淮。”
她?的心,早在看见那?轮弯月的那?一晚脱离了她?的身?体?,她?将自己鲜活的一颗心捧给了他,却又在转瞬间坠入冰窖。
她?认命般阖眼,任由泪水滚落,滑过他的手背,沁入他的衣袖,最后消失不见。
她?还?是没有勇气,也狠不下心就这么与他断绝所有联系。
她?好矛盾,也好痛苦。
孟舒淮怔了怔,松了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身?体?不再像之?前一般僵直,她?太柔软,太轻盈,像水一般,拥不住,抓不紧。
江泠月的双眼几近干涸,那?些?激荡的情绪像氢气球飞向天空,无限膨胀,又瞬间炸裂,再快速坠落,最后汇入尘埃。
“孟舒淮。”她?轻轻喊他。
孟舒淮沉默注视着怀中人。
江泠月那?双殷红的唇几经颤抖,她?缓缓抬手抚上孟舒淮英俊的面庞,摩挲间,还?有依恋。
“孟舒淮。”她?轻轻吸了口气,缓缓地说:“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吗?”
远处那?一点?薄弱的光笼着她?,恍惚间,他好像回到那?个光线昏暗的剧院后台,那?双泪眼遥遥望来,黑暗中如此清晰。
有太多情绪发生在一瞬间,沦陷,也仅在一眼之?间。
他拥她?入怀,放轻了声音安抚她?,“好。”
他带她?靠向自己肩头,宽厚的手掌抚上她?单薄的背脊,轻柔的抚慰,一点?一点?平息怀中人的情绪。
许是哭得累了,江泠月顺从?了孟舒淮的所有动作,任由他紧拥,任由他轻吻,任由他的体?温再一次将她?融化。
她?阖上眼,听?见孟舒淮强有力的心跳,在彷徨中沉入这无尽的深渊。
迷迷糊糊间, 车好像停了,江泠月却始终昏昏沉沉,不仅头疼欲裂, 双眼更是痛到根本睁不开。
车门打开?,有一点凉风袭身,她跟着瑟缩一瞬, 又往孟舒淮胸口贴了过去。
她的身子随之腾空,下意识攥紧了孟舒淮衣襟,生怕自己在这摇晃中坠落。
“到家了吗?”她无意识低喃。
孟舒淮沉沉“嗯”一声, 并未再多说话。
当明亮的光源覆上她的眼,她忍着痛睁眼,一瞬间的模糊之后,视线开?始清晰。
如此宽敞明洁的门厅, 哪里是她家的模样??
那些刚刚平息的情绪好像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她控制不住鼻头发酸, 眼睛发红发胀。
“不许哭。”孟舒淮垂眼盯住她,“不许哭, 江泠月,你听见了吗?”
“为什么?”她张了张嘴, 却没有发出?声音。
孟舒淮将她抱进了门, 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他的指尖触上她滚烫的脸颊, 将那凌乱的发丝轻轻绕至耳后。
他放缓了语调, 耐心安抚她:“你生病了,泠泠。”
他寻到江泠月的手, 让她自?己试了试她滚烫的额头。
“你发着烧,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江泠月的思维变得?很慢, 好多话挤在喉咙,争先恐后要往外冒,她干涩的喉咙艰难滑动了一下,开?口竟问了一句:“你带我回家,不是为了睡我吗?”
孟舒淮眉头微蹙,不满又在一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可?再看?怀中人已经肿起来的眼睛,绯色蔓延的面颊和鼻尖,还?有那唇上凝着的细细的血痕,他哪里能真的对她生气?
沉默的对峙之后,是无奈。
他抬手抚上江泠月的脸,指腹在她发际停留片刻,惩罚性轻点两下,问她:“你这脑袋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想怎么才能和我撇清关系?”
江泠月紧闭唇,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
孟舒淮却俯身靠近她,那双唇几乎与她贴在一起。
“你休想,江泠月。”
“我不会让你得?逞。”
他的声音很轻,气息却很热,让江泠月清楚感受到了他这句话里隐藏的强势。
眼前人不是别人,他是孟舒淮,她早就知道?,孟舒淮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
孟舒淮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大掌顺着她的小腿往下,脱掉了她的高跟鞋,而后起身抱起她往客房走。
她被孟舒淮放在靠阳台的沙发上,他转身找来拖鞋,居高临下问她:“还?能自?己洗漱吗?”
江泠月撑着沙发坐起来,脑袋突然一晕。
孟舒淮急急将她扶住,“还?好吗?”
她缓了缓,撑住孟舒淮手臂,抬眸望向他漆黑的瞳。
“我没事。”她轻轻地说。
“还?能自?己洗漱吗?”孟舒淮又问了一遍。
她双脚踩进拖鞋,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服从了孟舒淮所有的安排。
她垂眸,说:“可?以,但,但我没有换洗的衣物。”
她仰起脸看?孟舒淮,卧室的光线都被他挡在身后,那些线条似乎更锋锐,他的眉头却在与她视线相?对时缓缓舒展开?。
“你需要什么,衣帽间和浴室都有。”
他伸过?手,扶她起身,“你先洗漱,我去给你找药。”
走了两步又问她:“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江泠月只?是有些晕,暂时还?没感觉到饿。
她摇摇头,被孟舒淮扶进了衣帽间。
“小心点。”
孟舒淮嘱咐完转身离开?,偌大的一间客房就只?剩下江泠月一个人,她有几分恍惚,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如今这番模样?。
所以孟舒淮这是不愿意与她断绝所有关系?
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感觉头好痛。
她扶着墙缓步走进浴室,洗漱台上摆放着全套崭新?的护肤品,中间的浴室柜上叠放着两条浴巾,就连真丝睡衣和贴身衣物都一应俱全,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江泠月看?着这些精心的准备,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明明她上次来的时候,这间客房里还?没有这些东西。
这不是包养是什么?
一瞬间难过?,愤懑,想要生气,却没有力气。
她扶着墙缓了缓神,脱下衣服走进了淋浴间。
她有点轻微的洁癖,除非是病到完全站不起来,不然都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才能上床睡觉。
所以当孟舒淮拿着药来敲门的时候,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听见。
直到他来到自?己身后,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吹风机,她才恍然回神。
她想要拒绝,孟舒淮却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肩头,制止了她转身。
他也没多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帮她吹起头发来。
吹风机的热度将洗发水的香气烘得?满室香暖,江泠月怔怔站在镜子前,看?着身后高大的男人耐心细致地用指节梳开?她湿润的长发,再动作轻柔地帮她吹干。
她如何能对这样?温柔待她的人生气呢?
她明明也不爱跟谁生气。
吹风机声音停止,孟舒淮倾身拿起台面上的梳子,替她把长发一点一点梳顺。
她的眼皮很沉重,头也很晕,不知不觉将半边身子靠向他,动作亲昵又自?然。
但孟舒淮根本无心享受此刻的亲密,他感受到了江泠月的体温,很快放下梳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卧室的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江泠月在昏昏沉沉中被放上床,皮肤触到微凉的真丝床单,她含糊不清喊着孟舒淮的名字,深蹙着眉头一直说难受。
孟舒淮用耳温枪给她测了体温,接近39度。
他坐在床边,抱着她靠在自?己胸口,拿起床头的热水和退烧药喂给她。
江泠月的意识尚存,知道?自?己在生病,也知道?孟舒淮正在照顾她,她很顺从吃药,也很安心躺下。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孟舒淮在跟她说话,但她好像是被人扔进了水里,耳边只?有咕咚咕咚的水声,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正在往下坠,这无边无际的水快要将她淹没,她在冰冷的水中沉浮,挣扎,迫切渴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带她脱离这窒息的环境。
她明明听到了孟舒淮的声音。
“孟舒淮。”
“孟舒淮。”
......
她重复喊着孟舒淮的名字,伸手摸索,试图抓到一点什么。
此刻光很暗,江泠月侧躺在床,一双细眉紧紧皱在一起,通红的小脸迎着壁上的光,已然不是清醒模样?。
听她喊,孟舒淮低声回应她:“我在。”
混乱中,江泠月紧紧抓住他的手,方才那些惊恐的情绪好像在骤然间抽离她的身体,她舒展了眉头,呼吸一点一点放缓,逐渐安定了下来。
但此刻孟舒淮的身体却无比僵硬,因他的手正停在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那里灼热,柔软,潮湿,像雨林里吞人的沼泽。
江泠月的身体越来越热,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前渗出?,洇湿她的乌发,紧紧贴在面颊,看?着格外惹人心疼。
孟舒淮被她拽着,没法去拿毛巾,只?能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拭去她的汗。
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江泠月喃喃开?口:“孟舒淮。”
他俯身贴近她,听见她说:“抱抱我......”
“孟舒淮,抱抱我。”
想起她醉酒那一晚,她也是这么说。
抱抱我。
她总是在不清醒的时候才把他抓得?那么紧,才如此迫切需要他。
而她清醒的时候,估计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与他断绝关系。
他陷入思虑中,没给她回应。
江泠月却毫无预兆开?始低声呜咽,似乎陷在强烈的悲伤情绪里无法自?拔。
他不再坚持那套绅士准则,掀开?了她身上的薄被,躺上床将她拥入怀中。
江泠月贴近他,身体灼热,而她此刻在他怀中满足乖顺的样?子,足以融化他旷久沉寂的心。
这一整晚江泠月都睡得?不安稳,热了冷,冷了热,身上的汗沁得?那套真丝睡衣更加柔软,也更加贴肤。
孟舒淮做不出?帮她换睡衣这样?的事,只?能将她抱着,再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拭去她的汗。
天刚蒙蒙亮时,怀中人的热终于消退,也不再含糊不清念着什么,世界安静下来,孟舒淮也得?以短暂休息。
江泠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卧室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唯独床头一盏昏黄夜灯还?亮着,让她能看?清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是在孟舒淮家里。
她呼吸很轻,撑着缓缓翻了个身,手上却摸到一点什么。
她将那团柔软的衣料从薄被下抽出?,登时一怔。
她分明记得?这是孟舒淮昨晚穿的睡衣,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
她凝眉思索,犹疑着将睡衣放在了床头。
灯下光线充足,她一眼看?到衣襟处好几块抽丝的地方,她立刻翻身,双肘撑在床上将睡衣放到灯下仔细查看?。
扣眼与扣眼之间好几处破损,其中两处还?有明显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拉拽后留下的痕迹。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抽丝处这么一比划,突然间什么都懂了。
是她扯坏了孟舒淮的睡衣。
脸上猛地一热,她后悔不已。
她昨晚烧得?糊涂,又一直梦见自?己掉进水里,好不容易在水面抓住一根浮木,她自?然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
她羞愧缩回被子,鼻腔骤然充盈孟舒淮身上的香气,她懊恼闭上眼,欲哭无泪。
在床上几番辗转,江泠月一鼓作气起了床。
周姨等在客厅,见她从客房走出?来,亲和迎上前同她问候:“江小姐,上午好。”
江泠月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勉强,家里没有别的声音,她脱口而出?:“孟舒淮呢?”
说完觉得?有几分不妥,她又改口:“孟先生在家吗?”
周姨一直笑得?温和,听她问,便答:“先生一大早赶去邻市办事了,下午会到家。”
走进餐厅,周姨替她准备了苏式汤包和热豆浆,她说:“上次见江小姐偏爱中式口味,所以这次就按照您的喜好做了。”
江泠月拉开?餐椅坐下,道?了声谢谢。
早餐结束她刚起身,周姨蓦地出?声喊住她。
“周姨还?有事么?”江泠月问。
周姨上前说:“先生走之前有交代?,说晚上有个晚宴,需要江小姐陪同,稍晚一点礼服和珠宝都会送到家里,还?请江小姐在家里多休息一些时间。”
这言下之意便是,孟舒淮不想让她走。
她忽然转开?视线去看?落地窗外那片灰蓝的天,心里竟然感觉很平静。
也许是早知道?孟舒淮的真实想法,所以这时候再听这些话便不再觉得?惊讶。
“好。”她轻声应。
周姨看?她还?穿着睡衣,便又说:“先生在客房衣帽间备下了一些常服,江小姐可?以凭喜好穿搭。”
“听先生说,江小姐昨晚有些发烧,家庭医生已经等在楼下,如果江小姐需要的话,现在可?以叫他们上来。”
“不必了。”江泠月客气道?:“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
周姨没再多说话,只?劝她再多多休息。
她回了客房,打开?了衣帽间的衣橱。
周姨口中的常服,是各大奢侈品牌当季的成衣,大多是剪裁利落,设计简洁的款式,偶有几条稍微亮色的连衣裙,也很像是孟舒淮本人的审美偏好。
各式成衣挂了满满当当,衣橱中间还?有一柜子大牌包,她随便挑了几只?看?,每一只?她都买不起。
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了衣帽间内所有关闭的柜门,走到最里侧时,她却意外看?到几条眼熟的裙子。
她将每一条礼服裙都取出?看?了一眼,正是她当初在乔依店里为程静儿试穿的那几条。
除去孟舒淮送给她的那条流苏裙,其余七条,都在这里。
他买这些裙子,根本没有送给程静儿。
他买这些裙子,只?是为了让她主?动走向他。
她怔怔站在柜门前,一瞬间心乱如麻。
原来在那时候,孟舒淮就已经选中了她。
想起当时见面的场景,孟舒淮看?她,几分戏谑,现在想来,那不就是挑选商品的眼光?
到底是她想错了,以为孟舒淮和季明晟完全不一样?。
可?再仔细回想以往相?处的那些细节,孟舒淮对她的兴致,或者说需求,已经表现得?足够直白?。
她不过?是孟舒淮一时兴起的冲动消费,谈得?上什么感情?一件商品,如何有资格追问与金主?之间的关系?
他肯多几分耐心分与她,已是他仁慈。
而过?分解读他的兴致,也分明是她自?讨苦吃。
也许,也许......
也许他眼下真的对她喜欢,她也可?以乘着这东风青云直上,为众人艳羡。
但若风停了,她又会是什么样??
一垂眼,她想起《伶人》里的剧情,戏中的阿怜,一辈子都在讨人欢心。
台上唱戏博看?官一笑,台下演几分真情求贵人怜惜,乱世飘萍,生死起落但凭世道?。
也许在阿怜那短暂的一生里,唯一一次有关自?由的选择,便是从戏楼上,一跃而下。
阿怜,阿怜。
泠泠,泠泠。
是有几分像的吧?
江泠月呼吸一滞,关上了柜门。
礼服和珠宝是由孟舒淮的另一位助理?冯靖远送来, 跟随他?一起到家的还有专业的造型团队。
孟舒淮替她选了一条孔雀蓝的露背长裙,珠宝则是宝诗龙的全套孔雀羽毛系列。
她的长发被挽起,低盘髻, 系孔雀蓝丝带,别一只白钻羽毛发卡。
妆容淡雅精致,不过分赘饰, 只为凸显她本来的美。
她像一只乖巧的洋娃娃,由着造型团队帮她穿戴化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姨来到客房衣帽间说:“江小姐, 先生说他?堵在了路上,暂时不能回?家接你,一会儿?司机会等在楼下,您穿戴整齐便可?出发。”
江泠月徐徐转开眸子应答, 立在一旁的周姨看?得愣了愣, 忙笑说:“江小姐今晚真美。”
这大概是周姨见她这两次里唯一一句不是工作以内的话, 江泠月莞尔一笑,轻说了一声谢谢。
临出门前?, 她从身后的衣橱里选了一只小巧的晚宴包,还带了一条羊绒披肩, 她怕冷。
晚宴设在一个幽静的独栋别墅, 听司机说,这是麒尚集团董事长尚君昊的私人答谢晚宴, 请的都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因其?私宴的性质, 有很多避免不了的人情社交,所以带上一个女伴会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简单说, 就是有她在孟舒淮身边,便杜绝了别的女人投怀送抱的可?能。
这么说来江泠月也好奇, 那她还不认识孟舒淮的时候呢?他?是带哪一位“女伴”?
司机听了温和一笑,说:“孟总还不认识江小姐的时候只带崔总助参加晚宴,只要崔总助跟得紧,主动来攀谈的人便只说客套话。”
江泠月跟着司机笑起来,心道,他?倒也不怕别人误会。
汽车驶入空旷的室外停车场,她一转眼看?到孟舒淮平时用的那辆库里南,停在一个被树遮挡的角落里。
她拿好手包围好披肩下车,抬眼却看?到崔琦站在不远处,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在外面站着?是在等我吗?”
崔琦应声:“孟总还没醒。”
江泠月看?了眼角落里的车,迟疑了一瞬,“那我们再等等?”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崔琦抬腕看?了眼时间,看?向她说:“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江小姐叫醒孟总。”
“我吗?”江泠月愣了愣。
她略犹豫,走向崔琦低声问?:“他?有没有起床气啊?”
崔琦忽地笑出来,说:“如?果是江小姐的话,应该没有。”
江泠月轻哼一声,“那就是有。”
“时间不多了,江小姐。”崔琦催道。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当然知道孟舒淮今天如?此疲惫的原因,那由她来受这个起床气也很合理?。
车内光线很暗,后排座椅略略放倒,江泠月第一眼只能看?到孟舒淮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他?的呼吸很轻,熟悉的香气在车内弥散,轻盈的暖香,无端烘得她脸一热。
她单腿跪在座椅上,双手撑在中?间扶手去看?他?。
孟舒淮冷白的肤色在昏暗中?十分清晰,额前?刘海随他?偏头的动作微微向一侧堆去。
一双剑眉英挺,眼睫浓长,细细密密敛去他?那双阗黑幽深的眸。
锋利与柔和在他?脸上结合得恰到好处,人一旦长得好看?,连睡着的样子也值得欣赏。
可?惜时间不多,江泠月不得不轻轻喊他?:“孟舒淮。”
眼前?的男人倏然睁眼,那双初醒的眸在暗光下有着墨玉般凉润的光泽。
看?清江泠月姣妍的脸,孟舒淮一句话不说,直接伸手把她拉到了怀里。
江泠月低低惊呼一声,跌坐在孟舒淮腿上。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孟舒淮的下颌已经靠上她的肩,沉热的呼吸在她颈项铺开,“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困倦时独有的粗粝质感?,一想到他?的疲惫皆是因为自己,她也顾不上已经凌乱的衣裙,柔柔软下腰肢,任由他?抱着。
身体贴得很近,她能感?受到孟舒淮平稳强劲的心跳,擂鼓一般,震颤她的心。
她怔怔地想,如?果可?以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不去想他?们是什么关系,不去想孟舒淮的意图,不去管自己的坚持,只沉溺于当下,像做梦一样,永远不要醒来,那该有多好。
不多时,她的肩上落下轻轻一吻。
知道孟舒淮醒了,江泠月便想起身,腰上那只手却顺着她裙子的露背处游了进去,在她侧腰轻柔摩挲。
“冷么?”孟舒淮闷闷地问?。
江泠月因他?的动作猛地一颤,脱口而出:“痒。”
孟舒淮从她肩头抬起脸,倏然对?视,江泠月隐隐瞧见那漆黑深处暗暗翻涌的欲。
“裙子乱了。”她红着脸说:“待会儿?还要见人。”
逼仄的空间往往更容易动情,孟舒淮手上稍稍施力,她便贴他?更近,那双温软的唇就这么覆上来,于她唇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到底是顾着今晚的宴会,孟舒淮没再加深这个吻,他?放开手,江泠月撑起身子坐到了一边。
“身体好点了么?”
清醒过后的两个问?题都是在关心她,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如?何能丝毫不为所动?
她略颔首,说:“已经好了。”
孟舒淮调好座椅开了灯,习惯性整理?领带,江泠月主动凑上前?,细心将他?领带调得端正,衬衫捋得平整,再抬手,略略拨动他?额前?的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