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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花慢—— by半溪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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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多久,温芍听?见秦贵妃叫她的声?音:“芍儿。”
她本以为自己是听?错的,好好的秦贵妃怎么会到外面?来,然而回头看了看,果然是见到秦贵妃正缓步向她走来。
“母亲。”温芍向秦贵妃见了一礼,一时拿着鱼食不知该怎么办。
秦贵妃屏退了多余的宫人,只留了一两个贴身的在?不远处伺候,便拉了她道:“怎么出来了?”
温芍道:“里?面?的酒气冲得我不舒服。”
“你弟弟关心你,见你许久都不回去,便坐不住要让人来看看你,怕你出了什么事,”秦贵妃笑道,“我正好出来更衣,便来寻你了。”
“我没有事。”温芍摇摇头,却不说另外的话,低头看着池子里?的鱼。
秦贵妃脸上浅淡的笑意慢慢隐去,她稍稍往前一步,走到温芍身边去,轻声?说道:“你有心事。”
她一早就看出今日温芍心不在?焉,这丫头平时被她调/教得好好的,在?宫里?看着也如?鱼得水了,然而一遇到事,还是一点都藏不住,明晃晃全让人看去。
温芍吐出一口气,又?垂了头,小声?说道:“母亲,这事我总是心里?不舒坦。”
“有什么好不舒坦的,”秦贵妃很快便接着她的话,挑了挑眉说道,“你该高兴才?是,总算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温芍其实早就料到秦贵妃会这么说,她近年受秦贵妃抚育,秦贵妃又?是生母,她向来是反驳不了秦贵妃的,便也就不说话了。
秦贵妃自鼻孔里?轻哼出一声?,拉过她的手?,说:“你这性子还是没改过来,我这几年的工夫都白费了,你到底有什么好内疚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有什么关系?听?母亲的话,把?这些全都抛开,自己活自己的,没必要去想那么多,更不用想别?人,你只要记住母亲和弟弟妹妹就够了。”
温芍喉头发紧,像是被缠住了脖子,想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本该听?从?秦贵妃的教导的,但这回却忍不住道:“既与我无关,一开始我便不该写信把?他引到北宁来。”
秦贵妃沉默起来。
“芍儿,”半晌后,秦贵妃沉着声?音叫了温芍一声?,“你当初离开得那样果断,如?今便不该再惦记着那点念想才?对。”
温芍一下子被她戳中?心事,手?不由一抖,却被秦贵妃紧紧抓在?手?里?。
秦贵妃道:“芍儿,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是女子,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猜也猜得出七八分,你今日是看着顾无惑所以内疚了,你也怕他日后遭受什么,更怕他将一切怪到你身上,是不是?”
温芍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怕?”秦贵妃忽然发问道。
温芍愣了愣,耳垂一下子热了起来。
“你早先就和我说过,不想再拿往日的情?分去勾着他,”秦贵妃叹气,“你之所以会怕,是因为你根本还没忘了他,他不在?时,你尚可依着自己该过的日子继续生活,可他一旦出现,又?是这样的景象,你便心乱如?麻了。”
“我没有,”温芍脱口而出,忙不迭辩驳着,“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从?来没有。”
秦贵妃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没有与她争辩,而是道:“你内心如?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过他也快离开了,就算难受也只难受了这几日,等他走了,你就彻底忘了他罢,你们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有相见之期了。”
温芍深吸一口气:“这样最好。”
“当初我离开你父亲和你,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难过的,可是我想着将来,便也忍过去了,后头又?遇到了许多事情?,也总算走到了今日,有些事情?在?心里?结个疤可以,但千万不要让它挡了你该走的路,”秦贵妃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温芍的发髻,“他来过这一趟也好,彻底做个了结——你就当你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汲汲营营的女子罢,你只想利用他,他不会再记挂你,你也不用再想着以前了。”
秦贵妃说着话,心下却止不住地叹气,这个女儿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没有受到应受的教导,即便被她带在?身边四年,有时还是不甚好,也只是勉强能看罢了,今日温芍本应该像她一样高兴的,温芍却令她失望了。
但终究是女儿,即便再不满意,秦贵妃还是有怜爱之心的,见温芍长久地不说话,她又?问:“那日见过的储奚,我看你的意思是不错的,你若没有其他的想法,母亲就继续安排下去了。”
温芍的眼睛有些发涩,恐怕是被夜风吹得,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还是觉得难受,忍下之后才?说道:“母亲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当的。”
说完,她喉咙中?哽了一下,吞了风进去,于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差点喘不上气,连眼泪都给呛了出来。
秦贵妃疼惜地抚着她的背,等她咳完之后才?说道:“这事反正也不急,日后再与储家商谈便是,这几日我会暂时陪着陛下留在?行?宫小住,你也一同在?这里?陪着我。”
温芍先是应了,然后又?说:“明日怕是满满会等着我。”
“找个人去传话也就是了,他已经四岁了,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几日不见母亲没有什么关系,又?有你姨母还有乳母她们在?,府上还有一起玩耍的玩伴,并不是非要见你不可的,你也该渐渐学着放手?,免得日后黏着母亲养成一身的脂粉气,立都立不起来,让人看笑话。”秦贵妃稍稍正色道。
温芍不防在?此事上都会被秦贵妃略斥一场,但秦贵妃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便只能应道:“母亲说的是。”
然而话虽这样说,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算着崔仲晖和秦贵妃应也不会在?行?宫里?待很久,她一同留几日便留几日,等回去之后再悄悄把?满满从?姨母家接回来,到自己府上小住几日也好。
这样盘算着,温芍心里?才?好过一些。
“好了,这里?风凉,又?是水边,你小心着了寒气,若不回寝殿去,便陪着我再回去宴饮,”秦贵妃道,“你放心,他方才?已经提前离席,离开行?宫了。”
闻言,温芍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一口气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像是醉酒了一样难受,人也飘飘忽忽的,竟随口问道:“这么晚了,他难道要回云始城中?去?”
秦贵妃淡淡地扫了温芍一眼:“他回哪里?去关你什么事?此事一了,他也该回南朔去了,怕是就在?近日。”
温芍知道自己失言,便不再说话了,陪着秦贵妃回了宴上,只见顾无惑果然已经走了,而后宴席又?一直到了子时,崔仲晖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在?秦贵妃的陪伴下离开,众人也变散了,温芍自和妹妹一同回了寝殿歇下。
席间自温芍离开之后,顾无惑便更兴趣缺缺,独自饮了几杯酒,借口微醺便要告退,崔仲晖自是留他在?行?宫安置一晚,但顾无惑拒绝了,崔仲晖也不再想留,只另派了几人护送顾无惑回京。
顾无惑出了大殿,一直走到阶下,也没见到温芍的影子,不由失落,不知她去了哪里?,又?想到哪怕见面?,却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两人似乎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未来。
他是很快便要回南朔去的,而温芍在?北宁过得很好,那日她见过的储奚,不得不说是一位良配,又?有秦贵妃护着,她是不可能再和他离开这里?的。
来北宁一趟,也不过就是见了几面?而已。
知道她还活着,并且过得不错。
这些明明都是好事,可不知为何,顾无惑的心里?却沉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走,两人便真的要无疾而终,永远都没有下文了。
可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顾无惑快天?亮时才?回到云始城中?,他也未曾回去洗漱,而是直接去了温芍姨母家。
原本今日温芍会过来看孩子,但秦贵妃悄悄让人递了话给他,温芍这几日会留在?行?宫,让他得以临走前能看看这个孩子。
秦贵妃处事老道温柔,也不怪崔仲晖多年来一直爱重她。
顾无惑在?门口等了一阵,天?色大亮后,府门便开了,然后有一个妇人领了一个粉团可爱的男孩出来,只见他穿了一件大红的圆领袍,更衬得肤色赛雪,脸上还有未脱的婴儿肥,眉眼皆是长得秀致好看。
许是一早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他一手?被妇人牵着,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有些睡眼惺忪的。
妇人把?孩子领到早就等在?一旁的顾无惑身边,向着他行?了一礼,只道:“按娘娘的吩咐,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接小郎君。”
顾无惑却道:“不用,我看看便走。”

第44章 糖画
那个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会同他说,见面前?是个陌生?人,想往后躲却终究还是好奇,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顾无惑。
妇人听到顾无惑说只看看就罢,倒有些意外,但还是道:“那奴婢就在大门边上等着。”
孩子见妇人转头就走了,其实有点想叫住她,可?妇人走得好像不远,又没有非要她陪着的必要了,毕竟已经长大了。
他望着面前比自己高很多的男子,问:“你是谁呀?”
顾无惑还没说话,却听见身边的明远已经忍不住说道:“与王爷真是有几分相似。”
他还要?说什么?,却被顾无惑制止住。
顾无惑思忖片刻,只对?那孩子道:“我是你母亲的朋友。”
他无法让温芍跟着他走,也不可?能带走这个孩子,不如直接骗他。
半大不小的年纪,该知?道父亲的意思了,顾无惑很?怕他问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又为什么?不能留在他身边陪伴他长大。
顾无惑说完,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发顶,在接触的那一刻,他心底涌上暖意。
这就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从?前?没见过时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但一旦相见,滋味便难以言喻。
“为什么?阿娘今天没来?”他问他。
“她这几日有事,所以让我过来告诉你,”顾无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温芍不能过来,孩子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但他撅了撅嘴巴,还是回答了顾无惑的问题:“我叫满满,满意的满。”
“满满……”顾无惑重复了他的名?字,不知?不觉脸上已经带了浅淡的笑?意。
满满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说:“你可?以给我阿娘带话吗?”
顾无惑很?想说不能,但还是拒绝不了儿子,只能应下:“你想让我带什么?话?”
“就说满满等她回来一起玩。”满满说道。
“就这么?简单?”
“对?!”
顾无惑原本并不打算带满满出?去玩,他只是想看看他,与他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但眼下已经忍不住想抱起他了。
他让明远过去同那边的妇人说了几句,便抱走了满满。
满满一开始不习惯被陌生?人抱,于是扭了几下,顾无惑以为自己抱得他不舒服,便换了几个姿势,等他不扭了才消停。
有路人经过笑?他们:“一看这爹平时就不抱孩子,大的小的都别别扭扭的。”
顾无惑蹙了蹙眉,又把满满抱得更紧了一些。
北宁的街市也很?热闹,与南朔大同小异,卖的东西却不尽相同。
满满很?机灵,知?道抱着他的男子是母亲指派来的,又到了街市上,便开口要?了很?多东西。
也不是平日里?没有,只是眼下这个男的好像不会拒绝他,满满就开始随心所欲了。
不过终归只是个孩子,就算狮子大开口也有限,都是些吃的玩的。
满满手上拿着糖画又舔又啃,感觉自己敲了对?方竹杠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便把糖画往顾无惑面前?稍微举了举,问他:“给你也吃一口吧。”
顾无惑看着被满满吃的湿答答的糖画,他是喜洁之人,若是平日里?他肯定是嫌弃的,但满满他却不觉得脏。
他甚至怕自己脏。
于是顾无惑用手指掰了一小块下来,没让自己的手指接触到满满接下来会吃到的地方,然后把那块黏糊糊的糖画吃进了嘴里?。
明远在后面看得直龇牙。
“好吃吗?”满满马上拿过自己的糖画,又开始吃起来。
糖画在嘴里?化开,味道甜滋滋的,又有点凉凉的,顾无惑不喜甜腻,也不喜零嘴,今日却真心实意答了一句:“好吃。”
“那你自己买一个吧,这个是我吃的。”满满很?护食。
顾无惑笑?了:“我不吃。”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满满:“你想不想要?拨浪鼓?”
满满说:“不要?,那是小孩子才玩的。”
才四岁的孩子说着小孩子,顾无惑不觉脸上笑?意更深。
明远觉得自己从?来没见顾无惑这样笑?过。
顾无惑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送过你一个拨浪鼓。”
“不记得了,”满满挠了挠小脑瓜子,“原来我们以前?认识啊。”
“你不认得我,但是我认得你。”顾无惑的声音都柔软下来。
他不由地开始畅想,如果满满好好出?生?长大在建京,他一定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满满对?于他不再是从?前?那样的一个符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他和温芍的血脉融合在一起之后的产物。
没有比今日见到满满,再令他感到新奇的事了。
他突然不想离开这里?了,只想留在这里?陪着温芍和满满。
然而一切终究都是要?回归到正途上的,于顾无惑是,于满满更是,当时那妇人说的是半个时辰,顾无惑守时,半个时辰之后果然已经把满满抱了回去。
妇人等在那里?,从?顾无惑手里?接过了满满,只朝着他略一点头,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话,便抱着满满转身走了。
对?于满满来说,顾无惑就是一个忽然在某一日出?现的陌生?人,与陌生?人离别自然是没有什么?的,满满一点都不觉得难过,趴在妇人肩上和顾无惑招了招手,就当做告别了,然后就回过头去和妇人说说话了。
这么?小的孩子,转天怕是就会忘了和他见过面了。
顾无惑看着府门阖上,明远上前?道:“王爷,孩子都找到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顾无惑没有说话。
明远道:“让小的来说,直接把孩子抱走便是,等出?了这云始城,谁还能找得到小郎君?你是小郎君的亲生?父亲,这世上哪有父母分离之后孩子跟着母亲的道理??且她日后总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要?咱们家的孩子跟着她去别人家?于情?于理?都没有这样的事……”
顾无惑抬了抬手,明远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走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收拾收拾,这几日也该动身回南朔了。”
明远其实很?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顾无惑的神色明显是不容他说那些话的,明远只好就此作罢,也心知?将孩子带离生?母身边是一件残忍的事,说说就罢了,要?做出?来终归是一件损阴德的事,顾无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春雨细织,烟笼嫩柳,到了行宫的第二日,天上便落起雨来。
温芍陪着秦贵妃在行宫四处走走散心,在皇城里?困得太久,人的身心都已疲乏了,出?来透几口气?也是舒适的。
行宫的宫室都被一层薄薄的雨雾笼罩着,朦朦胧胧的,颇有些不像在北宁,天边也被雾色晕染出?青碧,温婉缠绵。
秦贵妃的辇轿稍前?于温芍一步在前?面慢慢行进,温芍则是带着幼妹纯仪公主坐在后面的辇轿跟着,时不时细声与纯仪说些什么?话。
秦贵妃坐在辇轿上微微眯着眼,纤手抵在头上,懒洋洋的,一时想起了什么?,便提了声音问温芍:“芍儿,你看这景致,比之南朔如何啊?”
南朔在南边,轻烟微雨是常见的,特别是在建京一带,春日自有一番独到之景,情?韵两相宜。
温芍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戚戚,她其实素来是喜爱南朔春天的晴好与细雨的,但此时却不很?敢说,忖度之后才道:“自是北宁的更好。”
秦贵妃殷红夺目的唇角向上勾了勾,笑?道;“在我面前?,就不要?装模作样了,我虽没养你,但你是我生?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你往后也不必再想着南朔如何了,北宁才是你的家,你的一切都将在这里?,把南朔的一切都忘掉,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罢。”
温芍揽着纯仪的肩,低头应了一声是,她眼里?发涩,眼圈儿有些发红,好在秦贵妃在前?面,不会看出?来,纯仪自然是看见了,不过女孩子比男孩子生?来要?机灵许多,倒不会直截了当戳穿,而是试探着拉了拉温芍的衣袖,温芍朝着纯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纯仪便点点头不说话了。
一时辇轿到了行宫西苑附近,这里?是前?朝豢养各类猛兽货或是奇珍之地,自新朝建立以来便荒废了下来,短短四年时间?,从?前?那些野兽异兽自然已经不再,四处都荒芜地厉害,杂草蔓延。
秦贵妃叫停了辇轿,远远望着:“荒废了倒不好,改日命人将这里?修缮一番,另做用途也使得。”
秦贵妃如今是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人,她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只在崔仲晖之下而已,已有内侍听了她的话连忙吩咐下去。
既然已经说了,秦贵妃便又多指了几处,细细与他们说起来,纯仪耐不住便从?辇轿上爬下来要?玩,秦贵妃不拘着她,温芍便也只能下来一起陪着纯仪。
不过纯仪懂得分寸,也只是围着秦贵妃近旁而已,一步都不肯走远的。
温芍与小孩子当然是玩不到一起的,她又有自己都说不出?的心事,很?快便立在了一边,只看着纯仪和宫人们玩耍。
绵密的雨势从?天上洒下来,羽毛一般,她撑着伞站着,烟雨迷蒙之间?,却看见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她原以为只是宫人,然而那人却走得快,今日雾蒙蒙的看不真切,等快要?到跟前?了,温芍才认出?来是崔河。
温芍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上前?走到了秦贵妃的辇轿旁,这时秦贵妃等也注意到了,因崔河好歹是皇长子,宫人们自然是不能拦他的,只能让他过来。
昨日崔河被顾无惑骗去了城外,顾无惑却没有赴约,反而来行宫见了崔河,而宫里?也死死瞒着崔河,等到了入夜,崔河都没有等到顾无惑,这才发觉自己是被他们耍了。
堂堂一个皇子被戏耍至此,崔仲晖在行宫见顾无惑的事,更是没有一丝风声传出?来,可?见不仅是在宫里?,更是在朝野上下失了势,崔仲晖的心意明显,朝臣们自然是跟着他的心意行事的。
崔河满腔怒火却找不到地方发泄。

见他走上前?来,秦贵妃身边的内官便问:“殿下有何事?”
崔河先是给秦贵妃行礼请安,秦贵妃叫起之后,他才说道:“我今日是来向父皇请安的,贵妃娘娘一向可好?”
温芍细细地看着?他,只见他脸上倒挂着?笑,也不见有什么咬牙切齿的。
秦贵妃便与崔河说了几句话,都是老生常谈的场面话,样子还是要?做足的,说完之后崔河便要?告退。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温芍站在秦贵妃的辇轿旁边,那寒光出鞘的瞬间便照在她的脸上,迫得她不由?闭上眼?睛。
已有反应快的宫人喊道:“保护贵妃娘娘!”
可崔河拔了剑出来,周遭便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拿着?剑直往人身上砍,这边都是内侍宫人,侍卫虽在不远处,可已经来不及赶过来,霎时四周都是叫声。
温芍看见秦贵妃身边的女官被崔河砍到手臂倒地,她不再做他想?,立刻扔了伞,冲到秦贵妃面前?去,辇轿已经被放在了地上,温芍眼?看着?崔河提着?剑就要?来,只能用身子死死护住秦贵妃。
崔河的脸色煞白,看见温芍和秦贵妃母女,大笑道:“娼/妇贱种,祸害我?崔家,迷惑我?父皇,今日我?就砍了你这妖妇,也好过我?一人下地狱。”
旁边的宫人许多都见了血,温芍明白崔河是来真的,又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吓得肝胆俱裂,然而也再顾不得什么了,温芍怕他真的把秦贵妃砍了,于是只能用手抵住他提着?剑即将要?砍下来的手腕。
崔河见到温芍,冷笑更甚:“我?让你从了我?你不肯,那你就陪着?你的亲娘一起去死吧!”
他手下稍一用劲,温芍又哪里是他的对手,顿时被他压得跪在地上,那剑越过温芍的头?顶就要?直刺向秦贵妃,温芍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身子往后一仰,再次挡住了秦贵妃,而那本?要?落在秦贵妃脖颈上的剑,也刺偏了几分,砍在了温芍的肩膀上。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侍卫们已经纷纷赶到,夺过了崔河手中的剑。
直到崔河被压起来,温芍才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痛楚,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的广袖宫装,剑刃锋利,宫装的半边衣袖已经被温芍流出来的血染成了红色。
“芍儿!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秦贵妃叫起来,慌忙用手去捂温芍肩上那个?汨汨的伤口。
温芍本?不是那种胆大不惧死之人,为母亲挡剑乃是出于本?能,眼?下伤处的疼痛如潮水一样把她淹没,她怕得浑身都开始发抖,连今日温柔的雨丝,都变得狠厉起来。
温芍被抬回寝殿时,太医已经在寝殿里候着?,宫人将帷帐放下,女医官便跟着?进了里面,稍作处理之后再让太医诊治。
温芍死死地闭着?眼?睛,她倒还没到晕厥的地步,但她已经无力睁开眼?,也不敢睁开眼?,她害怕看见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也怕看见宫人太医们紧皱的眉,像是在宣布她的死期似的。
帐外?是秦贵妃低声念佛的声音,夹杂着?纯仪的低泣声,而后那念佛声仿佛进了一些,温芍后知后觉,原来是秦贵妃进了帐中来。
女医官为温芍上药处理伤口,秦贵妃便问太医:“怎么样?她的肩膀和胳膊会不会有事?”
“贵妃娘娘请放心,温姑娘没有大碍,只是也实在凶险,再深半寸便要?伤到筋脉了,若是伤到筋脉,那日后行动便会不便,所以这伤也要?悉心养着?。”太医低声说道,“温姑娘流的血也多,不好好调养怕是会伤了根本?。”
秦贵妃连忙让太医下去开药,不过听太医说了温芍没事,总归是舒服了一些,于是在温芍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温芍被细汗濡湿的额头?。
她的手很柔软,很细腻,温芍很喜欢被母亲这样抚摸,但是她找到秦贵妃之后已经长大了,甚至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自然是不合适再被这样爱抚的。
所以此?刻,她很惬意。
温芍慢慢睁开眼?睛,说道:“母亲,我?没事。”
“这个?畜生,竟然真的想?要?我?的性命,却连累我?的芍儿……”秦贵妃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芍儿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让陛下给你一个?公道的——我?们,不能这么给人欺负了去!”
崔仲晖虽然已无意立崔河为储,然而他是嫡出,母亲又已亡故,到底是有几分情?意的,再加上温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根本?没伤到秦贵妃或是纯仪,所以崔河很可能不会有什么事。
温芍闭了闭眼?,道:“陛下若真要?放他,母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秦贵妃道:“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这么快就认输?一会儿陛下来了该怎么说话你应该知道,方?才这么多宫人侍卫都看见了,你这伤也绝不是假的,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把柄,不能放过他!”
为了冲淡血腥味,内殿的香便熏得有些浓,温芍气?息虚弱,忍不住咳了几声,牵动伤处也只能暗自忍下。
她很想?睡一觉,但是崔仲晖还要?来,秦贵妃已经让人去请了好几次,她必须一同等着?他。
秦贵妃又把纯仪叫进来,小?声地教了她几句,这时内侍已经来传话,崔仲晖到殿外?了。
秦贵妃便带着?纯仪出去迎接,因温芍不是崔仲晖的亲生女儿,崔仲晖不能进来看她,便与秦贵妃一道在帐外?。
方?才的事情?他早已知晓,崔河已经被扣了下来,如今也只能再听秦贵妃说一遍。
秦贵妃哭得梨花带雨,说完之后伏在崔仲晖的身上,又哀哀道:“妾亏欠最多的就是芍儿,若是芍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妾也不想?活了……”
崔仲晖揽着?她细声安慰着?,帐内的温芍身子不能动,头?却往里面侧了。
这时纯仪也上前?哇哇大哭:“父皇,皇兄好可怕!我?好害怕,皇兄伤了大姐姐,我?怕皇兄还要?杀我?和母妃,还有二哥哥他们,呜呜呜……”
一时之间,只闻得帐外?秦贵妃与纯仪公主的哭声,纯仪稍大声些,而秦贵妃则是啜泣,极轻极细然而却像一把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往温芍心里锤着?。
温芍伤得周身乏力,她闭了闭眼?睛,下一刻却已经从床上扑下来,跌跌撞撞走到了帐外?,跪在了崔仲晖面前?。
“求陛下为贵妃娘娘做主,”温芍声音嘶哑,干涩的眼?眶中流出几滴泪水,砸在了素白底绣着?浅黄色缠枝花纹的衣襟上,很快泅开了一团水渍,“我?只是低贱之人,死了也不足惜,可贵妃娘娘是千金之躯,是潼儿他们的生母,大殿下提剑向着?贵妃娘娘,今日万幸没有酿成大祸,可贵妃娘娘和潼儿他们的颜面却终归有所损伤,这事若是传出去,又要?他们如何自处呢?”
温芍甫一说完,秦贵妃便过来撑住她的身子,哭得愈发厉害。
崔仲晖听了温芍的话之后,眉头?越皱越深,命宫人重新将温芍扶到里头?去躺下,思虑再三后才对秦贵妃道:“这件事是那个?孽畜的错,朕已经将他关押了起来。”
秦贵妃道:“妾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但眼?下芍儿伤成这样,妾又还有潼儿,也请陛下怜惜妾一片爱子之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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