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君的亚当》——by夏树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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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工具。」李斯漠然道,手腕一動,將身旁的迪夫扯向前低頭
覆上他的唇,明白告訴她他寧可吻身邊的少年也不願愛她。「一點價
值都沒有。」
「佛藍多先生……」來不及反應抗拒的迪夫怔忡地看著他,秀致白皙
的臉龐誠實反應出緋紅的羞慚。
「李斯佛藍多!」凱莉失控尖叫,退到傭兵身後指揮:「開槍!我要
你們殺了他,殺了他們兩個!」
就在同時,李斯抱住迪天往丟開的槍那頭斜倒在地迅速翻了幾圈,比
傭兵開槍的時機還早一步,他拿到槍,將迪夫壓在身下一手護住,一
手朝敵人扣板機,並同時起身移動,護著迪夫退後。
「佛藍多先生!」一記子彈劃過李斯手臂,擦過迪夫的臉。「您——
!」
「閉嘴!」又要保護人又要展開攻勢,李斯已無暇搭理他。該死!他
可以一個人離開任由這小鬼自生自滅,就算死了也不幹他的事!但為
什麼自己會笨到擋在他面前護住他?他一個人走是輕而易舉的事,為
什麼要被這小鬼拖住腳步?
從遇到迪夫之後,他愈來愈不像他自己了。
「該死!」煩躁地暴吼一聲,李斯抓住時機連發四槍,擊中四名傭兵
。
還有兩個,他暗算,槍夾內剩六發子彈,對付他們還綽綽有餘。
這時,僅存的兩名傭兵手中槍枝子彈用盡,他們停下來補充,而李斯
抓住這時機從推倒用來擋子彈的沙發後頭站起,一顆子彈一個,砰砰
兩聲,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人後一秒已不支倒地,成為死屍。
而主事者——李斯掃視四周,哼!早在槍戰開始時逃逸無蹤。
他走到倒臥不起的傭兵身邊,一個個用腳踢動確定死活——很好,全
都死了,正順他的意。
細細的啜泣聲在這時從沙發後頭傳來,想都不用想,現場唯一的活口
中有可能哭的只有——
「迪夫!」第一次,李斯叫了他的名字,但是名字的主人似乎不稀罕
,並沒有回應,李斯氣一沈,命令地喝道:「出來!」
緩緩的,沙發後頭的人慢慢站起身,露出脆弱的淚顏。「對……對不
起……」
對不起?他又在抱歉什麼?「過來。」
迪夫順從的走到他面前,止不住的淚還是成串落下,他從沒經歷過這
麼可怕的事情,砰然槍聲不絕於耳、人在他眼前一個個倒地,就像玻
璃制的娃娃一樣易碎……好可怕!好可怕!
「你還覺得我做的事是對的?」李斯問出口,顯然這一場槍戰對他來
說一點意義也沒有,突擊偷襲這檔事他已感到麻木,所以思緒還停在
之前他們的談話裏,一點也不受影響。
「我……」迪夫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淚水模糊他的視線,他看不清李
斯的表情,只聽得見他冷淡的聲音,抓得到聲音裏的一絲絲在意。
「說!」
「殺、殺人是不對的,但是……我怪不了您……我並不覺得您做錯了
什麼;我明明知道殺人不對,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覺得您有錯
,我……」
他的腦海混亂成一團,以往的價值觀在這刻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交
擊出混沌的火花,炸得他顛三倒四而不自知。
李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被自己矛盾夾擊正低垂
著頭獨自掙扎的少年,沒有一絲心疼也沒有一絲在意,若要說他臉上
有什麼不一樣的,只能說——隱隱約約,他似乎是笑了,淡淡的微笑
,沒有陰狠作伴,是最純粹的淺笑。
第四章
這樣靜謐的畫面維持不了多久,頭頂上沒有低沈的嗓音回應他的話,
迪夫眨動淚眼抬頭,望見背後——
「小心!」他推開背對大門的李斯,一聲槍響,倒地的是回頭準備偷
襲他們未成的凱莉。
子彈來自李斯的槍,而槍——在迪夫的手上。
「你……」倒地的凱莉氣息微弱,雙眼不敢置信地瞪視朝她開槍的少
年。「你……開槍……殺我……」
「我不是故意的!」她微弱的氣息像控訴,像驚雷,打醒不知道自己
做了什麼的迪夫。他瞪著自己的手,聞到濃濃的煙硝味,從他手上的
槍傳來的煙硝味。「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
「我……恨你……恨李斯……恨你……」口吐鮮血,凱莉的遺言猶似
巫女以命換取詛咒靈驗,狠狠敲上迪夫驚慌不安的心。
他……他殺人?驚駭的貓兒眼看著凱莉,又看回自己手上,迪夫完全
不知道什麼時候槍到他的手上,而他——開了槍。
那一段記憶短得有如一記閃電,強光過後他什麼都不記得。
他……他真的殺了人……
叩的一聲,手上的槍掉落地,迪夫也像無人執握的槍枝一樣,整個人
跌坐地上,再也無力撐起自己。
「我殺了她。」李斯的聲音依然平穩,甚至像是看好戲似的下評語:
「你的槍法很準,正中心窩。」這種表現讓他更想留他在身邊。
「我……我殺了她……」他不認識她,跟她也沒有任何瓜葛,但他卻
殺了她!「我……我殺人……我——」
「她該死。」李斯打斷他的喃喃自語。「你沒錯,她本來就該死。」
「不……」迪夫搖頭,攤開雙掌在自己面前,「我的手沾滿血……沾
滿她的血……我殺了人……殺人……」
血?李斯側首望去,看見的是一雙白淨的手,哪來的血!
然而迪夫沈陷在自言自語的世界,硬是指稱自己手上沾滿鮮紅的血,
最後蜷曲在原地乾埋首啜泣。
最後還是李斯不耐煩地上前蹲在他身邊,托高他下巴。
「你——」他是打算要說命令他不准哭之類的話,但一看見滾滾而落
的圓潤淚珠,頓時間只剩錯愕。
迪夫白淨的膚色沾了點灰,顯得脆弱又狼狽,秀致的輪廓因為初次殺
人的驚嚇添染害怕與自責,成串的淚像晶瑩剔透的玻璃珠滾落,滑過
又細又白好比嬰兒般的肌膚,揉合男與女的神態自成一份難以言喻的
豔麗。
李斯無法克制也根本從不抑制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覆貼的唇比說話更
早一步——李斯沒機會說出口,迪夫也沒機會將椎心的痛苦害怕哭訴
出來,因他的唇已失去說話的功用,成為李斯的俘虜。
這回迪夫沒有抗拒,就像遨翔天際中突然因幫折翼的飛鳥,除接受死
亡別無他法一樣。他張開手臂環住李斯的頸子,將他視為浮木緊緊攀
住,自己主動加深這記違背一般倫理的吻,自己主動張開嘴接受李斯
毫無道理的攻城掠地,彷彿這是唯一能讓他解除心中痛苦的方法,隨
著李斯拉起他的手臂站起疲軟倒在他身上,密合的有如雙掌相貼,找
不出一點空隙。
李斯一隻手悄然環上迪夫的腰抱高他並將他壓向自己,一手抓握他後
腦的金髮向後扯,迫使他昂首露出白皙的頸子,然後活脫脫像只狂鶩
的猛獸,低頭撲向他咽喉吮啃。
「痛……」迪夫縮回手抵在他肩上,懸在半空中的身子動彈不得,而
意識逐漸被怪異的熱度蒸散殆盡。
一直到涼意襲身,才猛然拉回他些許神智。他們在做什麼!
「佛藍多先生!」他突然喊道,用僅剩的力氣掙動。
「別動。」李斯淡然命令,右手扯下迪夫襯衫一角,轉吻他削瘦的左
肩。
「我……」一陣戰慄令迪夫不由自主拱身向他,裸露的身體就貼緊他
。迪夫驚呼,雙手握成拳試圖抵開他。「不……不可以……」
「沒什麼不可以。」已經將他抱坐在左臂上轉身走進臥室,李斯在舔
吻他的空隙應道。「沒有人能阻止我做任何事。」
「我……我是男……唔……」柔軟的床墊現下已抵貼在迪夫背上。「
那又如何?」雙雙倒在床上,李斯用身體壓住他的,雙手放在他的頭
兩側撐起上半身,素來冷酷的藍眸閃動著暗沈的幽火,直視被他的陰
影全數覆蓋的迪夫。
「我們不……不要!」迪夫別開臉躲過李斯壓下的吻,哀聲求道:「
求求您……不可以,這……不正常……」
「什麼是正常、什麼又叫不正常!」李斯微怒,索性拉下迪夫的手,
一掌扣在他頭頂。「我只做我要做的事,我要你,不准你拒絕。」壓
低身體,他讓迪夫感覺他此刻勃發的慾望。
迪夫被貼身的強烈慾望駭住,貓兒般的藍眼再度流下淚,眨也不眨地
凝視俯看的李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走到這地步,李斯對他有慾望!
難道……
「你是同性——」
「不是。」李斯飛快地否決他未說完的話,卻矛盾地做出吻他的動作
。
「那為什——」
「因為你。」該死!他對男人根本沒興趣,但是他——「你不該出現
,一開始就不該出現。」
「我……」他聽不懂,這句話就算要說也不該是一年後的今天。
「你殺了凱莉。」李斯突然提醒迪夫才剛發生只不過被嚇忘的事。
「從今天開始,你注定墜落黑暗的世界,和我一樣的世界。」
迪夫屏住呼吸,李斯的話提醒他自己已經沾了滿手血腥的事實。
他殺了人,就此開?墜入黑暗世界的大門!
「不——」
「來不及了。」李斯滿意的笑在吻住他唇的同時終結。「你注定是我
的,注定在我的世界裏生存,為我生,為我死!」
身體彷彿活生生地被猛獸撕裂成兩半的痛楚與矛盾的快感,將迪夫的
神智抽離有形的軀殼,昏眩他的天地,就此一切命定。
他掌握這抹靈魂了!李斯微笑著,未歇的慾望促使汗濕的身體繼續他
掠奪般的猛獸本性,霸道地強佔迪夫的呼吸。
他抓住這抹靈魂了!
※ ※ ※
滂沱的大雨有如鼓聲不絕,這樣的噪音再加上久違的夢魘,迪夫幾乎
是從床上驚醒,惺忪的藍眼看向窗子。雨季又來了嗎……
隻手按住疼痛的太陽穴輕揉,他許久才下床。
多久沒夢見過去的事了?他問自己。
大概有一年左右了吧,他算著。拉斯維加斯一年才一次的雨季是他夢
魘緊跟不放的時日,就像下雨天引起關節炎發作的效應,每年的雨季
都會讓他重回惡夢的懷抱,所以他討厭下雨。
改變他命運的重大轉折那天也下著雨,一樣是滂沱的大雨,他在雨中
撞上李斯的車……
從他進黑帝斯為李斯工作起算,已經過四年了,迪夫邊換衣服準備前
往黑帝斯城邊想。
這四年的時間,他的手沾染無數人的血,因為誤殺凱莉,他為自己開
啟以血腥鋪路的未來,原以為不可能持續的生活竟也走了四年之久,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身為黑帝斯之主唯一的隨侍人員,他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因為忤逆被主
人判死刑,然而——他活著,在黑帝斯的地位僅次黑帝斯之主,這真
是人生一大諷刺。他苦笑,雨季一來臨,他的情緒總會隨著過去的回
憶及夢魘浮動,無法回復平日的冷靜。
按下接往主事廳的電話號碼,待接通後,他問:「主人醒了嗎?」
那廂部屬恭敬地道:(是的,已經在觀場室等您。)
「我立刻過去。」迪夫切斷線,拉開抽屜取出隨身攜帶的手鎗,飛快
的奪門而出。
不消十分鐘,他已經由後門直達李斯佛藍多專用的隱密觀場室。這觀
場室建構在賭場正後方,監控用的特製鏡大得足以看遍一樓賭場的情
形。黑帝斯的人都稱它為權力中樞,主事廳只是一個幌子,黑帝斯之
主向來在這發號施令,只有少數人能進入。
迪夫就是其中一個。
「你遲到了。」迪夫開門進入的同時,冷冰低沈的聲音響起,朝後的
椅背擋住說話的人——李斯佛藍多,黑帝斯的主宰者。
「對不起,佛藍多先生。」迪夫歉然地道,用私底下李斯允許的方式
稱呼他。
「外頭在下雨?」李斯看也不看他一眼,面對一整片賭場院,他看得
興味盎然,底下各式各樣的賭客每個都是他的娛樂,像愚蠢的信徒傾
家蕩產捐贈信奉的神明一樣,一古腦兒地把錢往黑帝斯送。
「是的。」像之前的每一天,迪夫站在他身後,和他同樣看著底下川
流不息的賭客。
「我撿到你的時候也是雨天。」李斯單手托腮,側首回眸。「你記得
嗎?」
「記得。」他答,微微躬身以示對主人的敬重。
然而李斯在這時候突然皺眉,幾乎是針對他十分有禮的敬重而來,「
我說過私底下允許你像以前一樣。」
「謝謝您。」迪夫謝道,還是保持微微鞠躬的姿勢應對。
李斯輕叩扶手的手指停住,出其不意地向後扣住他手腕一扯——
「佛藍多先生,」沒意料到他有這舉動,迪夫來不及戒備,整個人順
勢向前倒。
另一隻手掌迎接他前傾的身體輕輕一翻,迪夫轉傾為倒,安然坐在李
斯腿上。
「你只有這時候才會出現和以前一樣的表情。」李斯托腮與他對視,
四年來他不禁疑惑迪夫的改變是否因為進入黑帝斯而起。
當年那個單純直率的靈魂已經不再單純,讓他已不復有當時想緊緊掌
握的強烈慾望,不再有新鮮感。
既然如此,為什麼自己還不丟開他,還讓他留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