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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谋士—— by樱桃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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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向那二十坛醓醢比他那一匣子珍宝要更受燕质子府诸人的喜欢。
质子府的庖厨们尝了这些醓醢以后,很有点诚惶诚恐——从前总觉得自己还怪不?错的,如今才算知道什么是真讲究。这么多种口味,这咸鲜香甜糅合在一起?的精妙,到底是有渔盐之利的山东大国?,到底是有几百年繁华底蕴的临淄……
启也喜欢,尤其喜欢庖人掺了一种虾醢做的羊肉羹,侍从们?则多喜欢蘸着醓醢吃烤炙的东西。
俞嬴更喜欢用醓醢就粥吃,特?别是其中一种鱼醢。令翊看她吃得香甜,也尝了那种醓酱,说不?错也确实不?错,跟武阳市井中那家酒舍的有些像。
上?次带着俞嬴去吃的时候,俞嬴说那醓酱是野渡渔船上?的味道。临走时,令翊问?那酒舍主人这醓酱的事。俞嬴说得很准。酒舍主人说他兄弟都是易水上?打鱼的,打上?来的鱼虾,大的都卖掉或者晒干,实在小的就趁鲜砸烂做成?这醓酱。水边人家都是这样,没什么新奇的。
令翊也觉得齐相送来的这些醓醢没什么特?别新奇的。诸人发现,将?军这两天很有点淡食的意思,不?但不?爱吃齐人的醓醢,就连质子府本有的醢酱都吃得少了……
俞嬴喝粥的空儿,好气又好笑地瞥一眼那边的令翊,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是无奈地笑了。
公孙启也在吃肉羹的时候分神看向令翊。公孙启觉得这位吃蒸羊肉却不?蘸醓酱的令将?军年纪最?大也就是七岁,八岁是一定到不?了的,因?为自己八岁的时候就不?用这种明晃晃装委屈的样子邀宠了。
公孙启又觉得此时的令将?军很像家里那条大黑犬,看着高大威猛——也确实高大威猛,出去田猎,能扑倒一头雄鹿,但却是个撒娇精。
但凡父亲摸了一下旁人家的犬,你就看它那个委屈劲儿吧。蜷在墙角儿,对它平时爱吃的腿子肉,也只叼几口,看父亲走近,立刻不?吃了,用后背对着父亲。父亲得跟它轻柔地说话,夸赞它,笑着顺它背上?的毛,然后揉它的头,咯吱它的脖子,它才“勉为其难”地翻过身来,露出肚皮。父亲再?一顿揉搓,它就欢实了,摇头摆尾,转圈,往父亲身上?蹿。等父亲走了,它就跑去把那一盆腿子肉都吃掉。
公孙启觉得此时的令将?军就是蜷在墙角儿的大黑犬,等着老师去给他顺毛呢。
而老师则低头吃粥,似乎没发现的样子。老师这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公孙启才不?信她不?知?道呢,但她没去“揉”他……
这些大人们?……公孙启摇摇头,接着低头吃自己的肉羹。
又两日,齐相田向登门造访,受邀前来的还有当日国?人堵在质子府门前闹事时在场的诸国?使节——前两日宴请了燕质子一行,这回自然是解释夜袭之事,这位相邦按照礼仪规矩,将?该做的,算是都做了。
齐国?相邦田向当着众人的面,履行当日承诺,揭出当日夜袭燕质子府的元凶是齐国?大夫于射——是他挑拨田克,也是他的亲信死士试图杀田克以嫁祸,那挑拨国?人来闹事的蓝袍人和假扮的游侠儿都是他的门客。
“知?道了此事,敝国?上?卿是嫉恶如仇之人,当即便?让人去擒拿他。那于射狡诈至极,竟逃脱了,还杀了上?卿派去擒拿他的人——便?是前两日城南之事。寡君是极看重齐燕邦交的,命向全权处理此事。向在城东一家邸舍中找到于射,已将?射及其党羽尽皆剿灭。射之头颅盛放于匣中,诸位可验看。其尸身及诸党羽并那处邸舍,向已令人焚毁。”
田向正色行礼:“向忝居相邦之位,这种奸人得仕于齐,是向无识人之能;公孙、太子太傅及将?军在临淄遇险,亦是向未能尽到保护之责。还请公孙、太子太傅及将?军见谅。”
这话说得太大方、太谦和,这位相邦的神情?也太真挚自然,俞嬴等若不?是知?道中间还有公子午和公子仪,知?道自己花了多少财货激上?卿田原动手,知?道齐侯又是什么情?况下下令诛杀于射的,得以为齐国?君臣真是上?下一体,公平厚道,又多重视齐燕邦交呢……
公孙启毕竟还小,俞嬴是其老师,是燕质子府当之无愧的当家人,田向谦和地对俞嬴颔首为礼,等她说话。
俞嬴满脸感慨,摇头叹息:“齐诚乃上?邦大国?,当真公正仁厚。若是那等不?入流的,这种涉及权贵之事,只会随意敷衍过去,哪会这般彻查?便?是彻查,也没本事查得这么快;便?是查得快,也不?一定真能查出这样的真相;便?是查出真相,也断然不?会真的将?涉事权贵法?办,只会随意找个位卑者顶替……”
俞嬴也正色行礼:“这回算是见识了齐国?君臣上?下之德、之智、之能了,俞嬴敬佩之至。燕质子及上?下人等对齐如此相待,铭感五内。”
俞嬴又对田向笑道:“特?别是相邦,这些天为燕馆之事奔忙,俞嬴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
诸国?使节大约算是临淄消息最?灵通的一拨人了,也都是敲敲脑袋顶就脚底板响的精明灵透人,当日之事都看在眼里,后来虽俞嬴没与他们?说燕人做了什么,但事情?就摆在那里,推测也能推测出两三分来。
魏使魏溪、赵使柏辛等初听田向之言,都在心里感慨,这做派,这面皮,这把假话说得这么真的本事,要不?人家是列国?有名的相邦呢。及至俞嬴将?不?知?算是讽刺还是恭维的话说得那么掏心窝子时,几位使者不?由反省,在脸皮在口齿上?,自己是不?是不?太称职?随即众人也便?原谅了自己,这位燕使是凭一己之力?,将?三晋拉进来,扭转齐燕战局的人。罢了……
田向看俞嬴一眼,微笑道:“太子太傅太过客气。都是为了两国?邦交。”
田向又再?次对列国?使者表达歉意和感谢,表示齐国?一定会尽力?维护临淄的安定,保护诸位使节的安全。诸位使节也纷纷谈起?山东六国?的亲善和睦——毕竟,谁还不?是从政的人了呢?
说完了正事,田向便?告辞,诸使节也告辞,俞嬴等自然要留饭,如此再?客气一回,田向和诸使节便?告辞往外走,俞嬴等相送。
众人一边走,一边说些闲话。
魏溪与柏辛相约去看赛马,鲁国?质子与韩国?使者谷琦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走在一起?,正在说谷琦新得的一卷奇书。
田向也笑问?俞嬴:“前次送来的醓醢,太子太傅可尝了?”又问?公孙启和令翊。
俞嬴和公孙启都说很好,又都道谢。
令翊也笑道:“甚好。翊本不?是爱醓醢之人,先生将?其中有一种鱼醢推荐给翊,说有野渡渔船上?的味道,便?是宫廷中也难得。翊尝了,果然鲜美无比。只怕日后翊也爱上?醓醢之味了。真是多谢相邦。”
田向看着令翊,笑道:“将?军喜欢就好。那也是向最?爱的味道。”
令翊也看着田向,微笑点头。
经过进门那棵大枣树的时候,田向多端详了一下。
魏溪已经与柏辛说完了看赛马的事,他是与魏侯那样威严的老叟都能玩笑一二的人,此时便?笑道:“相邦看这树的样子……莫不?是想这树上?的枣子吃了?”
“还真有些想了。”田向笑道。
这位齐国?相邦也是偏严肃的人,魏溪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自己倒卡了一下,才笑道:“难道相邦吃过这棵树上?的枣?”
田向微笑点头:“向与从前住在这里的公子俞嬴是故交,不?止一次吃过用这棵树上?的枣子做的枣泥甜羹。”
令翊嘴角的笑容没变,眼睛里的笑意却少了。
俞嬴不?看令翊也不?看田向,低头整了整自己裘衣的袖子,又低声嘱咐公孙启别踩上?冰滑倒了。
魏溪神情?诧异,看看田向,又看一眼俞嬴,笑道:“溪听说过那位公子,那是真正的俊杰。”
田向微笑点头。众人走出门去,都再?次行礼道别,客人们?便?坐上?车,各自走了。
田向坐在车里,自嘲一笑,不?明白今日为什么发起?少年狂来。那个叫令翊的年轻人在乎的是这个俞嬴,而自己在意的,是明月儿。是因?为这个俞嬴神情?语气和行事方式都太像她了吗?
那个将?公子午和于射的事告诉公子仪的人,一定是她安排的,田原已经答应不?再?追究于射,却突然派人向他下手,恐怕也是这位俞嬴的手笔……
明月儿便?是这样,举重若轻,最?擅长借力?打力?。她报复心也重,不?喜欢吃亏。胆子又大,不?惧怕行险招。早年的时候,性子张扬,后来虽收敛了,其实本性还那样儿,别的策士多是说话绵里藏针,她是绵上?露一层针尖儿。每日笑眯眯的,其实脾气顶不?好,每次吵架,都是自己去求她……
想到从前的事,田向独自在车里笑了。随即他的笑容又淡下来,没有她在,这世间何其寂寞……

齐侯宫中
上?卿田原是有?备而?来,板着脸,嘴上滔滔不绝地说着:“依靠宗族之力,是家训。当初先祖们决定要谋划大事的时候,都是感叹子弟太少,想着先要壮大宗族。这么多年,不管是为了取代吕氏,与高氏、国氏、晏氏、鲍氏等高门大氏争斗,还?是在外面对三晋、对楚越燕鲁诸国?攻伐征战,靠的都是我们自己人。那时候那么难,都过来了,如何这时候说要招引外人呢?
“难道是嫌宗族子弟不够忠诚可靠吗?宗族子弟与国?君同根同源,流着一样的血,要说可?靠,没有?比宗族子弟更可靠的了。当初简公宠臣监止与我田氏不睦,却宠信田氏小宗之子豹,说可?灭大宗而?以豹为田氏宗族之长。此诱惑不可谓不大,豹却告知先祖成子。先祖杀监止,如此田氏才得独揽齐国权柄。若豹是外人,哪能这样不念个人权势,一心为宗族着想?
“还?是说,嫌弃宗族子弟无能?这么多年,我田氏出了多少谋臣良将?如今的年轻子弟也都读书习武,稍加磨练,也都是可造之才。何必招引外人呢?
“如今也不是从前?宗族小、人不够用的时候。经过这么多年,子弟越来越多,但朝中、各都邑位子职事就那么多,不少近枝嫡派子弟尚且不能进身得用,此时倒招引外人来,岂不让自己人寒心?”
齐侯脾气?急,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说来说去,不就是怕外人来夺了宗室子弟的位子吗?”
田原冷着脸道:“这难道不该提防吗?晋国?是如何让魏赵韩三家瓜分了的?不就是因为晋国?无公族吗?如今三家分晋,便是当年晋献公尽灭公族、宠信异姓大夫埋下的祸根。”
“吕氏倒是有?宗族,如今在齐国?当家的不也是我们?田氏了吗?”齐侯也冷着脸道。
田原哽住,顿了一下,声音冷硬地道:“君上?若如此说,只怕齐国?离着祸事不远了。”
齐侯面色一变,起身:“叔父这是在要挟寡人吗?”
田原面色变得很难看。
相邦田向轻轻咳嗽一声:“议论国?事,难免有?分歧,君上?和上?卿莫要动?怒。”
齐侯和田原都呼一口气?,再次坐好。
田向缓声道:“我们?田氏人再多,又有?多少?天下人又有?多少?宗族父母尽心,自?己努力,也只能成为平常的可?用之人,而?真正的俊彦,有?上?天所赐的才智,非宗族父母个人可?强求的,这样的俊彦或许每千人每万人中才能出一个。
“我们?的子弟,每代人中有?几?个这样的俊彦?天下人中又有?多少?岂能因为顾及宗族中那些?平常的可?用之人,而?放弃天下俊彦?这些?俊彦,若不得用于齐,则会用于魏、用于赵、韩、楚、越诸国?。上?卿想,这对我们?齐国?,将会有?多么大的损害?”
齐侯连连点头?。
田原神色有?些?松动?,却依旧摇头?道:“相邦所言,固然有?些?道理,但俊彦头?顶上?也没刻着字……我还?是觉着贸贸然招些?外人来,只听他们?说一通话,便将朝中职事交予他们?,太不谨慎了。外人可?不像我们?自?己的子弟那样知根知底。况且,难道要因为这些?新?招纳的人,就将从前?的旧臣黜了?”
见其叔父有?所松动?,齐侯神情也松弛下来:“这个,相邦已经有?了主意,寡人以为甚好。对新?来的贤者,可?与他们?大夫甚至卿的爵禄,却暂不与他们?职事,许他们?随时来见寡人,也许他们?公开谈论国?事。这样,我们?既能用其才能,又不用变动?如今诸臣之职事,既不怕旧臣怨愤,也不怕新?人乍用惹了乱子。”
田原略皱眉,终究点了点头?。
田向道:“向想着,专门建一个地方,这些?贤者可?在此设坛讲学,君上?、诸臣、我们?的宗族子弟,乃至国?中向学之人都可?以去听,届时临淄向学之风一定大盛。假以时日,我们?便不止有?这招纳来的贤者,我们?还?会有?新?长成的一群贤者。”
齐侯拊掌:“便如魏文侯时,贤者子夏之魏,讲学于西河,李悝、吴起等皆为其弟子。魏国?能有?今日之强,与这些?人干系很大。”
听了李悝、吴起的名字,田原眉头?又是一皱。他看一眼在兴头?儿上?的齐侯,又看一眼田向,没再说什么。
很快,齐国?以齐侯的名义发布了求贤令,临淄的士人们?奔走相告,估计这个讯息很快就会传到列国?去了。
不几?日,便是上?巳,临淄城西渑水畔如往年一样热闹,士庶男女出西门,在水畔祓禊祈福,踏青游春。
俞嬴其实对上?巳日出门祓禊踏青没什么兴趣,特别是渑水畔,到处都是乌泱乌泱的人,哪里是踏青,纯粹是数人头?了。
但公孙启和令翊都兴兴头?头?的,又有?魏国?使者魏溪、赵国?使者柏辛、韩国?使者谷琦等相约,俞嬴不好扫他们?兴致,只好随他们?同往。
魏溪一见令翊就打趣:“长羽这是想压倒全临淄的士人,勾了全临淄淑女的魂吗?”
柏辛、谷琦也跟着一起笑。
平日令翊多是武将装扮,只偶尔兴致来了,穿得像个纨绔世?家子,今日却一袭青衫,带着士人的头?冠,腰间的带钩也是白玉的,打扮得像个清雅的读书人。
他长得好,眉眼清秀,常年练武,身姿格外挺拔,还?是世?家出身,比旁的读书人更多两分矜贵气?,只这样往那里一站,便让人挪不开眼。
令翊笑道:“我勾那么多魂干什么?”
魏溪怪笑:“不勾那么多……那看来是想勾某一个了。‘出其西门,有?女如云’,咱们?今天可?得看看长羽想勾谁的魂。”1
俞嬴跟着魏溪一起打趣令翊,摆手道:“要看你们?看,我可?不跟长羽一起走。他打扮得这般光映照人,比得我等像干菜帮子。”
魏溪、柏辛等大笑:“亦冲先生所言甚是!美男子是这世?上?最招人烦的了,长羽莫要与我等同行!”
令翊瞥俞嬴一眼,也悻悻地笑了。
公孙启一言不发,只跟在其师身旁眯着眼笑。
诸人一起出了西门,往申池走。渑水申池池水明净,池旁有?大片的竹林,绿竹猗猗,是上?巳祓禊踏青一定要去的地方。
全临淄的人都在渑水边,自?然会遇上?不少熟人,比如鲁国?质子、越国?使节等,遇上?了便要停下行礼、客套,有?的便也一起走。俞嬴还?遇上?了中山公子怡,她跟几?名贵女在一起。
公子怡看见俞嬴很是高兴,当即与同伴分开,带着侍女来寻俞嬴。
公子怡与魏溪等也算认得,只是未曾说过什么话。公子怡对令翊、魏溪等行礼,令翊、魏溪等也文质彬彬地还?礼。
公子怡笑着看俞嬴,俞嬴看她神情,便知道她找自?己有?话说。
两人在一个稍微人少些?的地方站定,俞嬴轻轻倚在一株大竹上?,笑问公子怡有?什么事。
公子怡离她更近一点,轻声道:“如今怡有?一个机会,可?以进齐侯后宫,先生看,怡要进吗?”
俞嬴略皱一下眉头?,道:“齐侯年轻,子嗣不多,按说此时进齐侯后宫倒也不错——但俞嬴觉得公子可?以再等等。”
“这是为何?”公子怡诧异。
俞嬴笑一下:“不过是一些?直觉罢了。公子不觉得如今临淄暗流涌动?吗?”
公子怡想了想,看着俞嬴,点头?道:“怡信先生。”
俞嬴再笑,帮她拈下掉在肩膀的一根头?发。
公子怡对她娇憨一笑。
不很远的地方,几?个士子正在谈论齐侯招贤纳士的事。
“曲是在邯郸认得叔义的。曲从前?的主君郑大夫病故,叔义在邯郸也不得意,我们?便相约来临淄碰运气?,谁想到,运气?真是不错,来了便听说了齐侯的招贤令。叔义——”名字叫做“曲”的士子唤同伴,谁想同伴正看不远处竹林中的两个女子出神。
曲笑起来:“叔义这是春心荡漾了吗?”
字是“叔义”的士子神情不太自?然地尴尬一笑。
另一个士子笑道:“叔义若对那两位女子有?意,怕是有?些?难。那个娇俏的,纶不认得,想来也是贵女。那个洒脱倚竹而?立的,纶知道是谁——那是陪着燕国?质子一同来的燕国?使节,燕国?的太子太傅。前?阵子有?人在燕馆前?闹事,纶适逢其会。这位尊使可?了不得……”
“叔义”神色再变:“之青你说那个是燕国?的太子太傅?”
叫“之青”的士子点头?:“是啊。叔义是燕人,莫非认得这位太子太傅?”
“叔义”笑得更难看了,讷讷地道:“之青说笑了,德如何认得那样的贵人。”

第51章 燕国的故人
对于齐国的招贤令,诸使节自然也有议论。魏国使者魏溪是这样说的:“可见齐侯所图不小。”其余诸质子使节也都带着点忧色地?表示了差不多的意?思——没有一个他?国之臣愿意?看到齐国因此令,变得更加强大。
齐国一直是山东大国,国土广大,又有渔盐之利,经过从前桓公名臣管仲的革新?,其国力之盛,诸国少有可匹敌者,几百年来,对山东诸国都是威胁。哪怕是从前的晋,如今的魏,南边国土同样广大的楚,对齐都很?头疼,更遑论其余诸国。
但招贤纳士不是攻伐他?国,其余诸国便是再忌惮,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对齐这一举措小心观望着。
在燕质子府,俞嬴和?公孙启师徒之间也进行过相关的讨论。公孙启与魏溪等一样,对齐国招贤令颇为忧心?:“要是齐国强到三晋都抗衡不了了,到时候肯定会拿咱们和?鲁国、宋国开刀。”
俞嬴看着启小小的人儿板着脸,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到底是以后?要做国君的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还跟各种?礼仪诗书纠缠,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偷懒、怎么出去?野,对阿翁说的俞国复国、对自己日后?的前途,一点都不上心?。跟启比,那时候的自己就是粪土之墙。
俞嬴对公孙启道:“国与国之间,便像人与人之间一样。君子之人求的是‘我好,你也好’,放在国与国之间,便是诸国亲睦,无争无战。这?样的大同?之世,三皇五帝的时候尚且不能,我们便不说它了。
“与‘我好,你也好’相对的是‘我不好,也不能让你好。’这?若是人,定是小人,为人不齿。然如今大争之世,诸国却多奉行此策。比如三晋救燕伐齐便是如此。三晋每次救燕,财力兵力损耗不可谓不大,但为了不让齐吞并燕国,一家?独大,却每每相救。然此策一时一事奉行或可,若只把眼光定在他?国,对内不修国政,对外征伐不断,国力一定空虚,这?样的国家?岂可久存?
“除此外,老实人往往奉行的是‘我好即可,不管你好不好’,而枭雄则奉行‘我好,但不让你好’。但在蛰伏时,往往很?难分清老实人和?枭雄。”
公孙启点头:“老师以为,当今天下,谁是蛰伏的枭雄?”
“比如在河西?被三晋狠揍了一顿的西?秦……其实列国又哪有真正的老实人?我们燕国也可以是枭雄。”
公孙启点头,轻声道:“其实父亲也跟祖父提了招贤纳士的意?思,但……”公孙启抿抿嘴,没再接着说。
燕侯年老,没有锐意?进取之意?。当初俞嬴与太子友说到“学”“招”二策时,便知道那恐怕一时很?难在燕国真正实行起来,但继任之君有心?,燕国就还是有希望的。
不好对其孙言其祖父的过失,俞嬴笑?道:“不说君上,只说我们。就招贤纳士这?件事,我们能不能‘我好,但不让你好’?
“招贤纳士这?事,若是在史书上,不过二三十字,史官说某某贤士从魏来,某某贤士从楚来,然后?便说某国大治。其实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在临淄,恰好可以细看齐招贤之得失,日后?在燕国推行时,学其长,避其短。这?是大处。
“还有小处。临淄有贤者来,公孙不该去?拜访吗?听贤者之言,会有所得吧?公孙为燕国太子之嫡长子,代表燕国,公孙谦逊好学,在贤士中留下美?名,日后?燕国若出招贤令,贤士奔走去?燕是不是更没有疑虑?若是做得好,兴许我们离开齐国时,便会有贤者跟我们一同?走——挖墙角儿这?种?事,我们不必跟齐国客气。”
公孙启笑?起来,那边拿着册书简看的令翊也翘起唇角儿。
“刚才说的是‘我好’,下面再说‘不让你好’。说实话,此时我还没有什么破坏齐国招贤之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即便我们与他?国使节不在其中做手脚,齐国的招贤之策想见成效也不容易。世上从来不缺贤士,便如世上从来不缺千里马,但善相马的伯乐、能让千里马奔腾的草场却很?少。”
公孙启看一眼那边的令翊,笑?问:“老师看,齐相是那个伯乐吗?”
俞嬴瞪一眼公孙启,公孙启抿嘴笑?着低下头。
俞嬴正色道:“田向这?个人,眼光见识是有的。若我没猜错,这?个招贤令便是他?弄出来的。但齐侯当真是纳谏之君吗,他?能做得了齐侯的主吗?如今齐国朝堂被田氏宗室把持,宗室之人会愿意?朝堂插入旁的人吗?
“如变法一样,这?种?会动许多人盘子的事,往往要献祭主理之人。田向是权衡利弊的高手,他?愿意?为了齐国、为了这?件事献祭多少,很?难说。这?种?事,其实更适合那等只循心?中之道、旁的全不顾忌的孤直之人来做。”
俞嬴说田向的话,很?是平实直接,实在算不上客气,令翊却从这?种?平实直接与不客气中听出了熟稔,听出了知之甚深,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再想到田向说鱼醢“也是向最爱的味道”时的语气,还有他?有时看俞嬴的目光,令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想着“俞嬴”的,还有另外一人——冯德。
临淄一处小馆舍中,冯德在屋里来回走着。他?不明白盈怎么成了太子太傅,又听人说那位太子太傅叫俞嬴,是俞国宗室女,难道只是长得相似?
冯德的祖父曾在中山做过几年小官。中山被魏所灭时,冯家?搬到燕国边城弱津避战乱。冯德之父没什么作为,到冯德这?一代,虽还顶着个“士人”名头,家?里过得却很?有些艰难。冯德是个有大志的,多年来读书很?用心?,其父祖对他?也寄予厚望。
前年上巳日,他?去?桃花渡祓禊游春,遇见一位邻闾女子,便是盈。盈是小商人之女,原配所出,与其父、其继母并弟妹们都不算亲近,过得很?是孤寂。冯德在水边见到这?样一位带着清愁的美?丽女子,心?中怜惜,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白首之约。
冯德“约”后?,便有些后?悔了,他?是一个士人,仓促地?娶这?样一个商家?女……但让冯德当面与盈毁约,他?又说不出口。
盈说,其父有意?将她许配给一个鳏夫,央求冯德带她走——当时齐国入侵,弱津之民纷纷逃难,正是出奔的好时机。
冯德没有去?那个相约的山坡。怕以后?再次见到盈不好说话,冯德干脆辞别家?人,往赵国奔前程去?了。
冯德想到从前盈有些倔强地?低着头的样子,含羞玩弄衣角的样子,哭着看自己的样子,再对比上巳日那女子有些玩世不恭地?倚着竹子对人浅笑?的样子,神情确实不大像……难道真的是两个人?但长得也太像了。
穆曲走进来,笑?问:“怎么,睡不着?在担心?明日自荐之事吗?”
冯德一笑?。
“如今既然齐侯下招贤令,齐国便是缺人,叔义你学问又好,怎么也能得个一官半职的。若是入了贵人的眼,也许就平步青云了。”
冯德笑?着谢他?吉言,也恭维穆曲一番,相约明日一同?去?自荐。
齐国招贤令发布时间不长,还没什么举世闻名的大贤前来。下大夫棠延带着泮宫的几个学官对自荐的士子进行初步拔选。棠延出自齐国旧族棠氏,为朝中司勋,虽并不能真正地?司什么勋爵,对官吏升降奖惩之规却是熟悉的,其学问也很?不错,这?两年颇得相邦田向的看重。
过了些时日,棠延带着第一波筛选出来的十余人去?见相邦田向。
诸士子依次进见。等了不少时候,终于轮到了冯德。
初见田向,冯德颇有些惊讶,这?位相邦三十余岁模样,相貌清雅,像个读书人,与自己想像的很?不一样。
穆曲是个爱打听的,打听了什么话,就讲给冯德听,其中就包括一些这?位相邦的事。
在穆曲的嘴里,这?位相邦是个颇为强硬的人,将过兵卒,与魏对战于阿泽,魏国宿将张昌便死于那一战,又曾攻宋,一举拔宋五城。更早之前,吕齐的时候,一些与田氏不亲睦的旧族也是这?位相邦清理的。谁能想到他?这?样年轻,看起来像个文质彬彬的儒家?弟子。
这?位相邦确实也很?谦和?,还与冯德说起家?常话,听说他?是燕人,便问他?家?乡是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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