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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谋士—— by樱桃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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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范子处回?到燕质子府,令翊却又作起妖来。
“先生煮枣泥甜羹的?本事,是家?传吗?”令翊问。
俞嬴诧异。
“先前齐相说与公?子俞嬴是故交,不?止一次吃过咱们院中?树上枣子做的?枣泥甜羹……”
田向说过那么多话,俞嬴哪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此时只好糊弄:“是家?传!我们俞氏家?宴的?时候一直有这么一道?甜羹。小的?时候,吃不?了别的?,这个?最好克化,家?宴上孩子们都用它果?腹。若有人?生病了,庖厨也往往为他煮这道?羹吃。每个?俞氏子弟对这羹都记得很清楚。”俞嬴说得几乎自己都信了。
见她说得这样?真,令翊点点头,不?再吃自己“臆测”的?陈年飞醋。
俞嬴松口气,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道?枣泥甜羹确实跟田向有关。枣固然是自己院内树上的?枣,煮甜羹的?却是田向。田向早年家?业不?丰,虽家?里有几个?奴仆,但老的?老小的?小,田向长得像个?贵介公?子,其实颇做过些活计,他甚至还懂些烹煮之道?。
俞嬴跟随阿翁游走列国,自然也吃过苦,但阿翁一直尽自己之力护着她,俞嬴便有些娇,又有点懒,于吃食上,只想吃,而不?愿、也不?会做。
两人?最是情浓的?时候,或者后来田向惹了她,便会做东西吃哄俞嬴。大多数时候,田向只是削点果?子,再浇点蜜浆之类糊弄,偶尔才会做这样?麻烦的?。
若是因为惹了俞嬴生气煮这枣泥羹,有这热乎乎甜滋滋的?羹,有他“委屈巴巴”的?脸,俞嬴再大的?气也消了。
最后一回?在这院子里煮枣泥羹,田向已经很得先齐侯重用了,出去也赫赫扬扬的?,有些现?在的?样?子了。他煮枣泥羹是因为俞嬴不?满他不?择手段对付吕氏旧臣剧氏和昌氏。
那碗羹放凉了,俞嬴也没有喝。

第68章 田向请帮忙
先前俞嬴去找田向让他护着点邹子等贤者士人时,田向说有事情请俞嬴帮忙,俞嬴一向买卖公道,对田向让她帮忙的事一诺无辞。
如今田向的门客王渔便来诸侯馆请她?了。
俞嬴将公孙启要?做的功课交代给他,对令翊说有楚国士人占季围等说这几?日来访,若是今日来了,请令翊代为招待,并?把自己书案上那几卷楚人歌诗交给他们。
令翊严肃地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王渔微笑着与公孙启和令翊告辞作别,与俞嬴出门去。
公孙启安慰地拍拍令翊的袖子:“将军放宽心,老师还是更青睐美?少年的。”
公孙启又打量令翊:“将军还是再去做两?身衣裳吧,就?是临淄世?家子那?种长?尾巴花羽毛雉鸡一样的,启是不觉得那?样好看,但要?是老师觉得那?样好看呢?”
令翊瞥他一眼,公孙启赶紧跑开了。
田向照旧客气地在院中迎俞嬴。双方行过礼,说完客气话,走进厅堂。
田向日常所用的书案不远处又加了一张长?书案,上面摞满了简册,并?有少量帛书。
俞嬴略皱一下眉,笑道:“相邦公事繁重,劳心劳形,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田向点头:“嗯,难得听到上大夫一句关怀……”
俞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田向却又笑道:“这些简册却不是向的公事文书,而是前阵子有人搜罗了送来的一些诸子散佚书册,以?充实泮宫藏书馆。摆在案上的只是少数,其余在库房。
“向想请上大夫帮着甄选修补。这些书简,太粗陋乖戾的要?剔除;有的抄录时有讹误,要?订正;还有些字迹模糊、韦绳断绝,要?修补。这个需得是个有学问的人来做,方不辜负了这些前人著作。向便想起上大夫来了。”
俞嬴笑问:“如今临淄还缺有学问的人吗?别的不说,便是泮宫中,不知道就?有多少。校勘典籍这种事,贤者士人们也定然都愿意做。俞嬴实在纳罕,相邦竟然将此事交给俞嬴这样的末学。”
“贤者们固然有学问,做这件事却还是上大夫更合适。向听别人说了泮宫辩诘中上大夫的高论,‘世?事有变迁,朝代有兴衰,而仁、义、道、法诸理长?存’……”田向看俞嬴,“上大夫不囿于?一家之见,所思所言宽广深远,向听了着实震动。便是上大夫这样的,才适合甄选修补诸家典籍。”
田向笑着对俞嬴施一礼:“上大夫既云‘诸理长?存’,为这‘诸理’辛苦些,想来也是愿意的。”
俞嬴终于?察觉,许多年不见,好像田向脸皮厚了不少。
俞嬴似笑非笑地道:“让相邦这么一说,俞嬴若是不答应,就?成了口是心非之徒了。”
田向微笑:“向并?无此意。”
“相邦是不是还想说,俞嬴还兼着齐国的上大夫呢,总得干点活儿,不能干领俸禄?”
田向微笑:“向不敢。”
俞嬴看他一眼,又装相!
俞嬴问他:“相邦将简册放在这里,该不会是让俞嬴每日来此吧?俞嬴将这些简册带回诸侯馆去勘校,也并?不会贪墨了哪一册。”
田向笑道:“上大夫说笑。向是想着,这些简册着实不少,向闲暇了也可以?给上大夫打个下手,并?于?勘校之余,聆听高论。还请上大夫不要?嫌弃向愚钝才好。”
俞嬴微笑道:“俞嬴是怕每日前来,于?相邦名?声?不利。”
田向看她?:“于?向名?声?有何不利之处?”
“俞嬴虽是齐国上大夫,却更是燕国使节,相邦不怕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吗?况且还有前次上卿提的联姻之事……”
“对于?前者,如今两?国亲睦,上大夫身兼两?国之职,倒也不用这般避嫌;至于?后者,”田向微笑,“男女婚姻,人之大伦,再平常不过了……”
俞嬴等他虚头巴脑地往下胡扯。
田向却不再接着说,而是一言定之:“上大夫便在此处勘校吧。”
俞嬴看他,这是长?脾气了?耍起了相邦威风。
田向却又笑了,轻声?道:“庖厨做了许多醓醢,单为了这些醓醢,上大夫也不该推辞。”
俞嬴看着田向,此时的他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起来。上天待他格外宽厚,虽这个年岁了,却不显老,眉目差不多还是那?个眉目,鼻子唇角也还是曾经让自己?迷恋的样子,人却瘦了些,眼睛里不是少年时的明澈干净,也不是十?几?年前的铁血狠辣,如今的他,就?像俞嬴见过的几?位列国有名?的权臣,眼睛里的东西厚重复杂了许多,高山深渊似的,又有他特有的儒雅君子气——不管是真君子假君子吧,气度总是那?个气度。
但他这个故作宽容、有些亲昵、有些抱怨来哄人的样子却一如既往。
俞嬴微微叹口气:“行吧,就?听相邦的。”
俞嬴不废话,坐到给自己?准备的书案前,拿起一卷简册看了起来,时不时停下思索,在一卷空白简册上记些什么。
田向便去自己?的案边批阅文书。
田向偶尔从?文书中抬起头来看看俞嬴,她?全心扎在书简中,还真有几?分做学问的儒者的样子。从?这点儿看,倒不怎么像明月儿了,至少不像年轻时候的明月儿。明月儿是那?种天资极聪颖的人。这样的人往往自恃天资,不太用功,不太有定性,子守先生又很娇惯她?,年轻时候的明月儿其实有些躁。十?几?岁的她?不太有这种一坐许久的时候。她?沉下心是后来的事,是两?个人渐行渐远的时候。
田向重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
俞嬴一直忙到吃饭。田向府上的饭食很丰盛,蘸肉吃的醓醢便有十?几?种。
田向不饮酒,似乎知道俞嬴不爱酒似的,也不问俞嬴,两?人只吃饭。
田向指指一个木盘中的:“上大夫尝尝,还是不是你喜欢的野渡渔船上的味道?”
俞嬴道谢,夹起一块蒸肉蘸上尝一尝:“很不错。鲜味很浓。”
田向微笑,又招待她?吃果子酱做的饼。这饼甜得很,估计又是“庖厨”知道有女宾,多放了半匕饴蜜。
最后又上了鱼茸羹和枣泥甜羹。
俞嬴没吃那?熟悉的枣泥甜羹,吃了鱼茸羹,又鲜又嫩,估计公孙启喜欢。
看她?没吃枣泥甜羹,田向也只是笑一下,没让她?。
两?人吃的这顿饭不早不晚,介于?朝食、哺食之间,后面还要?接着忙。吃完饭,田向邀俞嬴在后园走走消食。
俞嬴无可与不可,便跟着他去后园瞎溜跶。
天气越发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雪来,园中一片萧瑟。俞嬴把胡式裘衣裹紧,把手缩在袖子里。
田向靠她?一侧的手动了动,却只是背到身后:“令姊从?前也畏寒。”
俞嬴扭头看他。
田向却说起别的:“上大夫与皮明简相熟?那?日向在诸侯馆经过,遇见上大夫正送他出来。”
俞嬴笑道:“算不得很熟。与他认得,还是多亏了你们齐人。”
“当日俞嬴从?赵国去魏国,不知贵国是谁下令,一定要?置俞嬴于?死地。俞嬴被追得狼狈逃窜,就?在新中,被追上了,”俞嬴指指胸口,笑道,“挨了一箭,好在命大,没有死成,便在新中养伤,时为新中令的皮明简多有照顾。”
田向皱眉看看她?,不知想起来什么,抿着嘴,有些不豫之色。
俞嬴笑道:“相邦既然用他这个魏人,应该便没这么小气,不会在意这些旧事吧?”
田向道:“自然不会。”
俞嬴略犹豫:“按理这种话,俞嬴不该说,但俞嬴跟相邦这般熟了,在心里视相邦为友朋,便觉得好像说了也没什么。相邦用皮明简,想来是整治内政法度。皮明简宁折勿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不回头的脾气……相邦手下留情,给他留条命吧。如今这个世?道,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了。”
田向停住脚,扭头看她?:“上大夫视向为友朋,却也未曾惦记向会不会折在里面……”
俞嬴干笑:“相邦是什么人?又不是皮明简那?种愣头青。”
田向不说话,接着往前走。

第69章 给令翊礼物
到了申正,俞嬴与田向告辞回去。回诸侯馆的路上,路过常常途经的那?处市井。虽时?候不算早了,市井中还颇为热闹。听见有叫卖柿子和梨的,俞嬴让御者停车。这个时?节还有柿子不稀奇,竟然还有梨。启喜欢吃各种果子,俞嬴撩开车帘,本?想让侍从们去买,却一眼看见了皮货铺子。
想了想,俞嬴自?己下车来,先要了卖果子祖孙的一篮柿子和梨,又走去皮货铺子里。
皮货铺子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齐整,挂的和摆放的以整张的皮子居多,也有做好的皮弁、皮尉1、革履、皮毛风领之类。
俞嬴问皮货铺子主人可有櫜鞬。櫜鞬是齐人?的叫法,燕人?赵人?都更喜欢称之为弓囊箭囊或是弓囊箭箙。
还真有。皮货铺子主人?翻找出一副兕皮櫜鞬来。
这是一个交帐弓囊,比平常的弓囊大一些,可以放两张弓。箭囊也不小,能?装几十支箭,内衬有藤底。櫜鞬外表的兕皮油成黑色,边上包了一圈棕红色的边儿,针脚很整齐,粗犷中透着精致——跟令翊的兕皮铠甲很配。
俞嬴问价,果然好东西不便宜。俞嬴用腰间一块玉佩换了这副櫜鞬。或许皮货铺子主人?觉得俞嬴的玉有点太贵重了,非要再搭给她一副鹿皮尉。
皮尉也是黑色的,靠手腕的地?方包着棕红色的边儿,只是鹿皮比兕皮柔软得多。
俞嬴谢了皮货铺子主人?,和侍从拿着这堆东西出来。
路上这么一耽搁,俞嬴回到诸侯馆,太阳都快落了。虽俞嬴之前?已经遣人?回来说会晚归,但?令翊和公孙启想不到会这么晚,令翊已经骑马带人?出门来接她了。
看见俞嬴的车,令翊有些躁的心安稳下来。
俞嬴撩开车帘,带着些歉意地?笑道:“今日回来着实晚了,害你们惦记着。”
令翊看她一眼,很想像自?己晚归时?家人?骂自?己一样说一句“你还知道回来”,但?自?己与她并不是家人?,没?有身份说这样的话,令翊便只“嗯”一声。
俞嬴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坐好,放下车帘。
令翊骑马跟在俞嬴车旁,一起缓缓回去。
回到府里,俞嬴下车。令翊看到侍从犀从车上提下一篮梨和柿子,鹰则取出一套弓囊箭囊和一双皮尉。
俞嬴笑道:“路过市井,瞎逛皮货铺子,看见这个很衬将军,就买了下来。”
令翊将皮尉又交还俞嬴:“你怕冷,戴着合适。”
俞嬴也就收着了。
令翊看看那?套弓囊箭囊,微笑一下:“是跟我的甲胄很配,多谢先生?。”
俞嬴看看他:“将军觉得合适就好。”
俞嬴和公孙启、令翊一同吃哺食,跟他们说了每旬三、六、九日去田向府上校勘书简的事,吃过饭又给公孙启讲了功课,又一同在校场操练、射了箭,又教启弹了会子琴,这满满当当的一天才算过完。俞嬴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在院门口遇见等在那?里的令翊。
俞嬴停住脚。
“先生?是觉得翊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先生?哄吗?”令翊问。
不待俞嬴说什么,令翊又道:“先生?在齐相府上待了一日,怕翊不高兴,就买礼物相送,难道不是哄孩子的路数?”
看着他,俞嬴轻轻叹口气:“长羽,其实我时?常后悔当初让你随我们来临淄。从前?我就说过,像你这样一个将才,就该守卫疆土、沙场建功,不该陷在这个表面献筹交错、背地?里捅刀子的阴谋名利场中。”
令翊记得她说这话时?的场景,那?是她要出使赵国的时?候,当时?她还笑话自?己“身大头圆”。一同来齐前?,她也表达过差不多的意思,还问“将军不信我能?自?保?”
“当初在新?河,你只带二三十骑,便以雁阵冲击齐军先锋四五百人?,一个照面便把齐将挑了,将之毙于马下。更不要说只带几千人?过河去对上田唐几万大军,你把齐国大军搅得天翻地?覆,过河回来时?,一边骑马,还一边好整以暇地?回头射田唐的大旗……”俞嬴摇头笑道,“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威风!”
令翊让她夸得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却又抿起嘴。
“你擒公子仪、去诈开城门、烧齐军粮草以扭转战局之事,我虽未亲见,却也可以想像得到。将军之智谋勇武都该用在那?些地?方。在这里,只会消磨你的英雄志气。就好像将一只鹰隼,圈在笼子里,不让它飞一样。你是为护卫我和启才被圈在这里的。实话说,我很怕看见你消沉不开心。”
令翊看着俞嬴:“来临淄是翊自?己要来的。翊是燕臣,守护公孙是本?分?;守护先生?……”令翊停顿一下,“是翊自?己愿意。”
俞嬴张张嘴,没?说什么。
“在临淄,陪着公孙和先生?,翊也没?什么消沉不开心的。”令翊笑一下,“至于今日这样的事,先生?也不必觉得抱歉。翊对先生?……是翊自?己的事,先生?只管从心就好。”
对上他闪亮如星的眼睛,俞嬴心里有些酸涩,她是真的不愿伤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心。
俞嬴再叹一口气:“将军回吧。知道将军没?有不开心,俞嬴就放心了。”
令翊却转了话音:“翊适才是说在临淄,陪着公孙和先生?,翊觉得很好,说今日之事先生?不必觉得抱歉,可没?说我今天开心……”
俞嬴哽住。
令翊直直地?看着俞嬴:“他对你图谋不轨,我自?然不乐。”
俞嬴再次觉得跟如今的年轻人?没?话说。
俞嬴走进门去。在她关门前?,令翊问:“明日便逢六,先生?还要去齐相府上吗?”
俞嬴想起跟田向商议日期时?,他笑:“如此?,明日见。”
“明日不去!”俞嬴道。
好像听出了俞嬴的火气,令翊不再聒噪她,转而笑道:“明日早起,先生?别忘了去校场操练。”
******
田向倒是没?像俞嬴担心的那?样让皮策整治法度,而是让他带人?实勘统算各地?粮仓储备——田向与齐侯提出了平籴。
平籴是魏国故相李悝之法,丰年以平价购入粮食,存于粮仓,灾年售出,以平抑粮价,不至于谷贱伤农,又不至于谷贵伤民,2并保证灾荒之年,黎庶不至于饥馁致死?。
这样利国利民的事,齐侯自?然是支持的。
此?事说来简单,做来却难,别说利益牵扯,只这第一步统算实勘各地?粮仓吧——
田向知道各地?粮仓存有虚报,更甚至存在以次充好的事,却想不到实情比他想的还要差,有的仓中,一包一包的,根本?不是粮,而是稻草!这还是国都附近,远处的都邑,可想而知。
田向怒,将几十人?下狱,命有司审理,因?此?受牵连之人?成千上百。

第70章 平籴与农家
田向的平籴才开了个头,从中山传来消息,赵侯伐中山,且前锋被?中山伏击,赵小败。
魏侯不错过机会,从后?方伐赵,再夺之前被赵占去的黄城。
齐侯听相邦田向建议,让驻于浮阳、饶安的?齐军急袭去岁被?赵夺走的平舒、河间几城。
赵三面受敌,在中山未建寸功,黄城却?让魏夺走,且搭上了自?己的?屯氏,而平舒、河间几城也再归于齐。
几国一场乱战,除了赵国伐中山外,都是急袭,战局变化很快,几乎每天都有新消息传到临淄,但即便如此,赵国从中山撤军,各国停战,也?又快到岁末了。
这场乱战,赵国吃了大亏,魏国、齐国得了便宜,中山在各国互相撕扯中神奇地保全了自?身,燕国——只能叹息。
俞嬴确实叹息,去岁燕国联合三晋伐齐,赵国占了平舒几城,那是齐国与燕国之间的?通道,是齐国伐燕的?必经之地,如今这里又重归于齐了……如今这个时候就是这样,除了自?身强大,没有别的?能长久保全自?己的?办法。
临淄城众贤者士人如邹子等,也?没有像齐国伐鲁那样对?齐侯对?相邦田向口诛笔伐,毕竟那几个城池先?前是齐国的?,齐国这算收复失地。
这场乱战,最?痛快的?除了魏侯,大约就是齐侯了。
齐侯宫中
齐侯收到赵国邯郸传来的?密报,其中提到赵侯病了。齐侯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哈哈,赵章,你也?有今日!”虽赵侯长齐侯一些,却?都算年轻君主,又都是强硬不吃亏的?脾气,两国又相邻,常有争端,若说诸侯中齐侯最?厌烦谁,一定是赵侯章。
上卿田原却?道:“这次胜赵固然可喜,可有些事,君上还是要多思量。”
田原问齐侯:“之前掌管浮阳大营的?郑椽出自?郑氏,人最?忠诚不过了,如何就换上了那个杜临呢?杜临出身卒伍,听说颇有些匪气,这样的?人掌管北部重兵,合适吗?还有饶安的?田佩,怎么就换了小枝庶子田光?”
田原比去上卿位之前瘦了些,鬓边的?头发似乎白?得也?更?多了些,但说话的?气势、行止没什么变化:“趁着整顿吏治,向将从前旧臣尽去,换上了自?己信任的?人。若是三五小邑之长,甚至几个朝臣都没什么,他换的?可是守边军将!”
齐侯道:“关于这些守边军将的?任免,相邦都与寡人商议过,叔父不要太?担心?。相邦的?忠心?,寡人还是信得过的?。”
田原摇头:“君上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自?然晓得君上知道此事,这些人也?是君上签了谕令任命的?。只是若无向的?一顿考核折腾,若无向对?他们的?看重,这些人可得重用吗?他们心?里是感激君上呢,还是更?感激向呢?”
齐侯沉默不语。
田原道:“如今向又在做平籴。君上年轻,咱们田氏早年间的?事,或许君上不太?清楚,我说给?君上听。
“早年的?时候,咱们田氏先?祖禧子借粮于民,大斗出而小斗入,田氏于民间始有美名。到成子时,我田氏欲谋大事,再复先?祖之政,以大斗出贷,小斗收回,民心?尽归我田氏。如今举国皆知‘相邦’兴平籴之政,若果有灾荒,赖仓粮活命者,会感激谁?感激君上吗?
“从朝臣到各都邑大夫到守边军将,提拔任免皆出自?向之手,民心?再归于向,他在那些士人嘴里也?有令名,君上还有什么呢?”
田原神情肃然地看着齐侯:“列国小宗取代大宗为君主的?事情可是不少。以小宗代大宗,可比他姓卿大夫篡夺君位容易得多。远的?不说,就说晋国,不就是吗?晋国三分,不能不说就是当时留下的?祸根。这是毁族灭宗的?大事。我是宗族长辈,不能不提醒君上。”
过了片刻,齐侯点头:“多谢叔父提醒,寡人记得了。”
田原也?点头:“君上真?入了心?才好。那个孔子不是说不能以貌取人吗?有的?人看起来君子模样,不一定真?的?是君子。”
齐侯再点头:“等过岁日,藉着宗族祭祀的?事,寡人就给?叔父复上卿之位吧。”
田原摆手:“老了,为君上做不得事了,位不位的?吧,也?没什么。
“寡人离不开叔父。”齐侯道。
田原叹口气,脸上露出些笑容来:“君上都多大了,怎么还作孩童的?样子?”
田原与齐侯告辞出去。看着田原的?身影,齐侯陷入沉思,相邦考核官吏整顿吏治时罢黜了一些叔父信重的?人,这回兴平籴之政,杀的?官吏中也?有叔父的?人,如今族中人也?越发信重相邦,叔父和相邦这仇是越结越深了,但刚才叔父的?话虽有些夸大,却?也?不是全无道理……
相邦田向宅
胜了赵,夺回了平舒诸城,战事停休,田向接着忙平籴之事。
田向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简册正在看,还偶尔用笔圈勾些什么。灯火光洒在他清隽的?脸上、挺直的?腰背上,在其侧后?留下一个安静的?影子。
田向看了不短时候,皮策坐于书案旁,垂着眉眼,默默等他看完。
皮策脸上带了点伤,让一个喝醉了、满腔“义愤”的?宗室子弟打的?,如今那宗室子已被?幽禁于其宅中——相邦田向说,五年以内不想在临淄再见?到他。
现下田向看的?是几个大都邑粮仓的?勘察明细,皮策才做好,趁着“热乎”就送了过来。
又过了会子,田向才全看完。田向将最?后?一册卷好放下:“几个都邑比咱们预期的?还好一些。圈勾的?这些蠹虫交给?有司查办吧。其余人等暂且留任,以观其后?效。”
田向微微叹口气:“至清之水中无游鱼,这样稍加震慑,让他们别做得那么过,也?就罢了。不能真?的?把他们都扔进狱里。”
皮策拿起刚才田向批复的?简册中的?两卷展开,上面圈勾的?人不算多,多是行事最?恶者,却?也?不尽是——行事最?恶的?,也?有放过的?,还有几个虽有过错却?不算那么长恶不悛的?被?勾了出来。
皮策看田向:“这个田汇……”
田向淡淡地道:“君上叔父田旷之子,向不能把族中长辈都得罪光。”
“那这个郑容呢?”皮策问的?是一个田向勾出来却?不算那么长恶不悛的?。
田向看他。
皮策没再追问,这个郑容自?然是相邦如今政敌或是曾经政敌家族的?人。
田向看着皮策脸上的?伤道:“这才是刚开始,等到真?正平抑粮价,坏人财路的?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呢——真?正有财有势能操控粮价的?,可不是商人。”
皮策点点头,没说什么。
田向却?微微笑道:“明简这些日子避着些燕太?子太?傅吧。”
皮策诧异,抬眼看他。
田向笑道:“明简初来时,燕太?子太?傅跟向说,莫要把太?得罪人的?事交给?你,怕你让人报复了去。向应了她。你这样见?她,她得怪我失信。她与明简,倒真?是友朋。”
皮策垂下眼,微笑道:“是燕太?子太?傅古道热肠。策不过是当时接待了她两日罢了。”
田向笑道:“她待人是极好的?,就是有时候脾气坏。”
皮策看看他,又垂下眼。
其实皮策想见?俞嬴也?难。皮策是那种做事全力?以赴的?人,既忙平籴,便要么在见?各司仓,要么在核算账目,要么去各地粮仓实堪,实在没有空闲出门访友。
若俞嬴如先?前跟田向约定地每旬三、六、九日来相邦府校勘典籍,与皮策兴许还能在这里碰上。但前阵子又是几国乱战,又是司寇审理之前被?下狱的?粮仓蠹虫,之前的?官吏考核还在继续,田向府上人来人往,诸事繁杂,俞嬴脸上带着不知算是揶揄还是嘲讽的?笑再请将各种典籍搬回燕质子府,田向只得答应了。
齐侯宫中
田向将齐全境各大都邑粮仓储备报与齐侯,境况不算好,但也?不算特别糟。以此粮仓储备,再承担一两场如今年伐鲁、攻赵这样不算太?大、持续时间也?不长的?攻伐征战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怕大战和大灾。
今年各地还算丰稔,田向请以略高于市值之价籴入粮食,存入粮仓,以备后?用。
齐侯道:“今年只算小孰,寡人听说如今粮价不便宜,我们如今籴入得多用不少财货。何妨等明年大丰再籴入?这在以后?是常策了,倒也?不用急在一时。”
田向道:“昔日魏国李子平籴,上孰之年,四收其三,中孰之年,三收其二,下孰之年,二收其一。1今年小孰,何妨依照李子之法,二收其一?也?不必一下将粮仓储满,明岁丰稔,再以低价接着籴入便是。世事多变,粮食是家国命脉、战事根本,早些着手总是好的?。还请君上慎思之。”
齐侯点头:“相邦让寡人想想。”
田向没再多说什么。
前些日子在泮宫见?到农家贤者范伯臼,田向有意举荐其为农官,范子不应。范子只想在临淄附近带领弟子耕田种地,并言若齐侯、齐相能与民并耕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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