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洞谋士—— by樱桃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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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粮官吏斥责:“还是吃得太饱!还有力气?打架。再闹,把你们?关起来。”
售粮官吏抬眼?看见田向,想?上前行礼。田向摆手,走去粥棚那边。
粥棚开始施粥了。虽有小司马田卓的人在旁边吆喝着维持次序,但场面还是乱——人实在太多了。
田向皱眉看那粥,量不盈碗,也越发稀薄。
管施粥的官吏解释:“这两日人越发多了。每日发下来的粮,只够做这样的粥,要不不够分。”
田向没有说什么。
皮策巡视了昌国、平陵、历下、高唐、平原、麦丘回来,昨晚到城外,今日进城,到了田向府上,知道他?出来,带着仆仆风尘又追来这里?。
皮策行礼。田向问他?其余诸城如?今怎样。
皮策摇头:“高唐稍好一些,别的城邑还不如?这里?。”
田向带着皮策去见齐侯,再次请求从?未受灾的大都邑调粮去平陵、历下、平原诸城,临淄、高唐两个大都邑及平陵等中?小城邑均增放平价粮,加开粥棚。
田向直言:“向只恐再晚,会出民乱。”
就这件事,田向已经数次劝谏请求,齐侯始终在犹豫。这次齐侯到底是同意再增一些,也同意从?别的都邑调一些粮过来。
皮策皱眉,再增这些怕是也远远不够。他?看看齐侯,又看看田向,但到底不像在魏国时那么愣了,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出来的时候,田向与他?解释了一句:“君上性子刚硬,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皮策默然。
燕质子府中?,一个身材瘦小、衣衫破旧恍若灾民的人站在俞嬴面前:“咱们?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按太子太傅吩咐,接着潜伏于?流民之中?。下一步该如?何,苇等敬候太子太傅差遣。”
俞嬴道:“魏使、赵使的人也回来了。雪后格外寒冷,怕是会有冻饿而死的灾民。我们?既然将人领了来,便要真的为他?们?做些什么,自然,这也是为我们?燕国。我与魏使、赵使商议,便定在明晨……”
第二日早晨·城北粥棚及官仓粜粮之处
城北为平民所居,多农人和匠作者?,也有点小商贾。1大伙儿?靠辛苦劳作挣点嚼裹儿?,没多少积蓄,遇上了灾荒,过得很?是艰难。如?今又涌来许多逃难的灾民,城北粥棚及官仓粜粮的地方人格外多。
虽平价粮比平常粜出得多一些,但依旧有很?多人没有买到粮,施的粥也比前两日稠了一些,但对饥饿的人来说,离着饱足还差得远。人们?甚至更让这粥勾出饿来,只觉得肚腹像个没底的洞,恨不得拿块石头也往嘴里?塞。
依旧有没买到粮的跟售粮官吏嚷嚷:“那么大的粮仓,就不能每日多粜一些吗?”
旁边一个说:“饿死大家,谁种田,谁打仗?”
其余人也纷纷道:“是啊,是啊,多粜出一些吧。”“多粜一些吧。”
售粮官吏每日让这些人催逼,心里?烦乱,但上边说不让对民严酷,也就不好让兵卒赶他?们?,只得耐着性子道:“再大的粮仓,架得住这么又是出粜又是施粥吗?都行了,散了吧。明日早来。”
众人还在嚷嚷,售粮官吏已经让人收了出粜用的斗斛等物?,回了粮仓。
之前先跟售粮官吏说“那么大粮仓”的蓬头短褐中?年人对其余人道:“他?说的也对。不过我听说城西的粮仓只施粥,不粜粮。那个粮仓看着也格外大,据说是‘总仓’,肯定有不少粮。咱们?去那儿?问问,为什么不粜给咱们?粮!”
马上有人跟着道:“对!咱们?去问问,年年往上交田赋,我们?交的那些粮都跑到哪里?去了。”
又有人道:“咱们?闹一闹,兴许就能弄到粮食了。”
但也有人有疑虑:“国君住那边,还有好些贵人,咱们?……”
旁边立刻有人道:“怎么?怕死?现下这样,早晚也得饿死。”
一个相?貌老?实的年轻人道:“这种事,人越多越没事。咱们?去问问那边等着施粥的去不去。”
能买粮的人手里?多少还有点余财,于?去闹事有些犹豫,而这样冷天朔气?中?等着喝碗薄粥的,都是真正的饥民。饥饿的人是这世上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听到“粮”字,胸腹中?就跟有火烧一样,听得说城西大粮仓有粮,闹一闹,兴许能闹来粮食,立刻纷纷响应。
自从?临淄城流民越来越多以后,粮仓内外监守兵卒也增了不少,一则在放粮和施粥时维持饥民次序,一则是守卫粮仓。这会儿?已经放完粮、施完粥了,放粮和施粥的官吏都走了,田卓手下的行司马也带着大多兵卒撤回到粮仓内外,行防守之责,只留下少数兵卒在此。
留下的兵卒也就松散下来。这里?流民多,每日都闹哄哄的。虽上面说要小心看着,别出了乱子,但这么久了,兵卒们?早就疲沓了,于?流民们?说什么做什么,兵卒们?是不大管的。等发现这些人要闹大事时,兵卒已经管不了了。
大群的饥民朝着城西粮仓而去。
不止城北粮仓外如?此,城东、城南也是如?此。
小司马田卓得到讯息,惊得站起。他?想?起前几日相?邦田向与他?说的“一定要谨防饥民暴乱。” 兄长却又说:“若是防不住,真的起了民乱,莫要因为护粮就对饥民动手,不然我也护不住你。
田卓懂田向的意思,若是兵卒对饥民动手,日后君上被口诛笔伐时,少不得要拿人顶缸,自己当然就是现成的顶缸人。
但职责所在,该去还是要去。田卓带手下兵卒去城西粮仓,让自己的副贰庞骢去禀报齐侯,又让亲信去给田向送信。
田卓在离着城西粮仓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遇到几十流民挡路,说要陈情。
流民们?又行礼又求肯又哭泣,说他?们?是良民,说雨水泡了田地,没有收成,才来临淄,说为君上打过仗,说种田是一把好手,说老?母妻儿?饿得都浮肿了,说施的粥太少……七嘴八舌拉拉杂杂地诉说着。
田卓心中?焦急,却也不能从?这些人身上踏过去,等他?摆脱这些流民到了城西粮仓,便知道粮仓已经救不了了。
最早到城西的是城北饥民。城西等着施粥的饥民自然也加入了他?们?。
守仓官吏厉声?喝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君上,有没有法?度!”
那个蓬头短褐中?年人道:“我们?就是问问,到底仓中?有粮没粮,为什么不粜给我们??”
另一个道:“我们?还想?问问,历年交的田赋粮都去哪儿?了。”
守仓官吏不能答,只是喝道:“这岂是你们?这些小民该过问的?你们?来这里?闹事,难道是想?当乱民!”
蓬头短褐中?年人道:“说我们?是乱民,我们?就是乱民。走啊!开仓!取我们?自己交的粮!”
群情激愤,许多人跟着喊:“取我们?自己交的粮!”
几十个看起来格外身强力壮的“饥民”抢上前去,就像剑尖,身后跟着黑压压大片真正的饥民,虽守仓兵卒有几百,且手持利刃,却还是不敌,仓门被打开——
饥民们?惊呆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田卓带人到此,看着饥民们?几近疯狂地抢粮,知道挡无可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不远处的马车上,魏溪、柏辛和令翊则在冷眼?旁观。
魏溪看着刚刚赶到、神色有些茫然的田卓,对令翊笑道:“长羽果然是将军!连带着饥民抢粮,都用上了兵法?。有正有奇,‘正’的带人冲锋抢粮,‘奇’的堵截对方援兵。弄得齐人一点脾气?没有。”
令翊道:“就别笑话我了。”令翊不便夸耀自己人,我这只算小“奇”,先生后面的才是大“奇”。
田卓派去给田向送信的人没见到田向,因为田向在齐侯宫中?。
听说城中?几处饥民作乱要去城西粮仓,齐侯大惊,忙要让宫禁甲卫长田忽带人去阻截,甚至想?让人持兵符去城外调集戍守临淄的大军来镇乱。
田向淡淡地问他?:“君上是想?把饥民都杀死吗?”
齐侯一怔。
田向道:“饥民之乱既起,要么给他?们?粮食,要么要他?们?性命,饿极的饥民是讲不了道理的。”
齐侯迟疑:“那粮仓……”
“保不住了。”田向道。
齐侯颓然,让田忽退下,守好宫室。
“向让人拟安民谕告吧,说这些粮是留的春耕之种粮,但民饥而食之,其情可原,不予追究。”
齐侯点头。
“抢粮这种事,前人行之,后人效之。等临淄的事传到别的城邑,只怕会有新的抢粮之事,更甚至引发席卷多地的大民乱。还是从?各都邑拨调粮食过来救灾吧。”
齐侯叹口气?,这次不再拧着,点点头。
田向安慰他?两句,告退出来。
粮仓离着齐宫、官署不很?远,离着泮学自然也不远,俞嬴和诸贤在一起。对饥民抢粮之事,邹子颇有微词,但等弟子说了仓中?有多少存粮,邹子便不再说什么,过了片刻道:“君不君,则民不民。信夫!”
城西和城北的饥民得的粮食最多,城南城东的饥民后至,有许多人一粒粮食未得。
这些城南城东的饥民便是俞嬴的“奇”兵。
一个随城南饥民来的年轻人大声道:“这个仓里没粮了?,难道别的地方也没粮?那些肉食者家里新粟米叠着旧粟米,仓里几乎放不下,快腐坏了?才舍得贷出来,还要收咱们高息。哪怕年成好,咱们辛苦一年,粮也只够还贷和息的,一家老小?只能用粥菜糊弄肚子。凭什么?”
另一个道:“他们就不把咱们当人看!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咱们种地,他们吃什?么,没有咱们去打仗,他们早让人擒了。”
“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也不供养他们!去把咱们的粮取回来!”
“对!去把?咱们的粮取回来!”
“去把?咱们的粮取回来!”
饥民们虽很激昂,对去哪里取粮却是茫然的——这不像官仓,官仓就在那里,谁都知道。那么多高门大户,去哪家?想到?那些权贵们执戈拿剑的侍从?,有人?甚至有些退缩。
先说话的年轻人?道:“我?知道谁粮多,谁最?不仁义,跟我?走!”
他身?边的人?呼喊:“去晚了?,就又什?么都没了?!走啊!”
这种事,有领头儿的就好办了?。饥民们随着他朝权贵们的宅第蜂拥而去。
不远处的车里,令翊对魏溪、柏辛道:“我?也去了?。”
魏溪连道可?惜:“若是我?也像你这样打扮了?,跟过去,哪怕不亲自给那老匹夫一下子,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柏辛笑道:“我?可?不行,这事儿我?干不了?。”
令翊冲他们摆一摆手,跳下车去。
令翊穿着打补丁的短褐和破旧草履,粘了?满脸大胡子,又把?破羊皮头衣压得低低的,带着不远处的鹰等,汇入饥民人?群。
听说有乱民劫掠城西粮仓,田原既惊且怒,忙去见齐侯。这些乱民不强力镇压下去,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这种时候指望田卓小?儿带着那点都畿戍卫可?不管用,得去城外调大军!
田原还未到?齐侯宫中,有家中侍从?追过来:“家主!有,有乱民要往宅里闯,口口声声要取他们的粮,人?很多……”
田原沉着脸,镇定地将腰间玉佩扯下来交给侍从?:“去找郑牖,让他带人?来。”大将军郑牖虽回临淄后交出了?兵权,但这样的将门世家,家养兵卒较别的卿大夫多不少,且战力强悍。郑牖先是伐燕失利,前次伐鲁又败,亏得田原说情,齐侯才没有罚他。郑牖是田原难得信任的异姓人?。
田原对御者道:“走!回去!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剑硬,还是这帮乱民的脑袋硬。”带着众侍从?,田原往回赶。
回到?府中,田向对门客王渔道:“先生去一趟大将军郑牖处,与他说,如?今诸贤都在临淄,君上又很重视民心得失,他若有什?么事,最?好先去禀报君上。再与他说,玩博戏,赌大小?,不能两?头押注。”
王渔点头。
田向又嘱咐王渔:“先生多带些侍从?。”
王渔皱眉问:“主君是说会乱到?这边来?”
“或许如?今已经?往这边来了?。先生去吧。”田向道。
王渔走后,田向又吩咐亲信侍从?张满:“带五十人?,略掩饰,做流民装扮,去田原府。如?有饥民去闹事,你们趁乱而入。若有他人?杀田原,助他们即可?;若无人?杀田原,或是田原侥幸逃脱,杀之!”
张满也领命而去。
田向坐到?书案后,拿起一卷书简来看。他的目光虽落在书简上,心思却没在上面。
先前只看流民来得这样快、这样多时,还不敢肯定,如?今田向却肯定了?八九分?——这次民乱是明月儿做的局。
她报复心重,不喜欢吃亏,哪能看得齐国留着自己的粮,却朝燕国借粮?估计她答应的时候就算计好这件事了?。
她做事总是带着自己的印记。比方喜欢借力打力,比方只让人?带着饥民抢了?城西粮仓,却留下了?另外三个。
若是临淄几个粮仓都被抢了?,别的都邑的粮一时运不过来,那些没抢到?粮的老弱贫者,明日就会断顿,这个时节,很快便会冻饿而死。这是她的兼爱。
一边笑眯眯,一边出狠招报复;一边当强人?抢东西,一边兼爱;一边搅动列国风云,一边非攻;又张扬,又谦虚;又守礼,又随意;又有情,又无情……
田向闭目,放下书简。
按她从?前做事的样子,这么大手笔,弄这么多人?来,不会只抢城西粮仓、揭露齐国有粮这一件事——那便还有田原了?。
那一箭之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田原到?家,正?是最?乱的时候。家门已破,内内外外都是人?,侍从?奴仆们还在与饥民对战,也有饥民用衣裳兜着粮食或扛着装满粮食的麻布囊往外走。
田原拔出腰间佩剑,大喝:“杀了?这些乱民!”
除了?四个贴身?侍从?,其余跟他出门的人?都冲向饥民,田原府上原本的侍从?们也神色一振,手下的剑似都快了?两?分?。
然而这些饥民并不好对付,他们手里竟然也有剑。一个身?材高大的“乱民”只一剑便将一个侍从?捅了?个对穿。
田原的贴身?侍从?耒道:“家主,情形不对!那些人?不是乱民!”
田原也看了?出来,特别是那个高大的乱民,身?形有点熟……
侍从?耒说的也是他:“那个人?,剑法不在耒之下。”
侍从?耒和先前追杀大夫于射被公子午的人?杀死的侍从?布都是田原身?边最?亲信的人?。他们的剑法在临淄城即便不是数一数二,也是极出类拔萃的。
田原带了?那么多侍从?加入进来,战况却依旧越来越坏,不少侍从?或死或伤,能战者越来越少。
那个身?材高大的乱民砍杀两?个挡路的侍从?,朝这边突来。
他是奔着自己来的!电光石火间,田原认出了?这人?是谁。
侍从?耒仗剑上前:“家主快撤!”
田原脾气刚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但形势逼着他,不得不撤。另外几个贴身?侍从?护着他往外走。
却有另外几个人?拦住他的去路。这人?虽把?脸涂了?一层黑灰,又拿布巾遮住口鼻,田原还是认了?出来——田向的亲信侍从?张满。
张满二话不说,抬剑刺向挡着田原的一个侍从?。
田原的另两?个侍从?被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的鹰和皓杀死。
一柄剑搁在田原颈上,田原缓缓回头,脸上露出近二三十年不曾在他脸上露出的惊恐之色。
令翊抽剑。田原颈间鲜血喷射出来,双目圆睁,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
张满对令翊点下头,招呼自己的人?撤走。
田原死了?,其长子邕也被杀,其余家眷锁门闭户躲在内宅,侍从?们死的死逃的逃,灾民们忙着搬运粮食,令翊带着燕质子府的人?也悄悄撤了?出去。
到?饥民离开田原府第,令翊安排的另一波“奇兵”都没有等到?来救援田原的人?。
与田原府一样被抢了?粮食的,还有几个在临淄颇有刻薄名头的权贵。这些权贵家或许因为侍从?不像上卿府的这样厉害,早早放弃抵抗,死伤都不多,在粮食上却损失很是惨重。
也因为这一抢,相邦田向让卿大夫捐粮以纾国难时,卿大夫们答应得颇为痛快。当然这是后话。
据田向府阍人?说,也有一股饥民来到?其府门前,但饥民中有人?说“这是相邦府,就是那个怕大家吃不上饭,给官仓入籴粮食,操心修河堤的相邦”,于是饥民们绕过了?田向家,去了?不远处一位贷腐粮于民的郑大夫家。
听阍人?这样说,田向笑一下,明月儿这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齐侯宫中?
先是田卓来报饥民哄抢城西仓廪后又入士大夫家抢粮,饥民势众,都畿戍卫不足以阻拦,随后田原的次子田肃来报其父其兄被抢粮的乱民杀死,接着又有几个权贵进宫哭诉家中?被抢,相邦田向也再次入宫来。
齐侯尚处在对其叔父田原之死的震惊中,人显得有点愣。
别人都打?发走了,田向对田肃道:“且把家中收拾收拾,为叔父和兄长?装殓设奠,这?是大事。明?日宗亲和礼官就该到了,到时候殡葬诸般事宜听族中长辈和礼官的。出?了这?种事,府上恐怕会有不凑手之处,稍后我让人送些财货吃食米粮过?去。”
田肃一边涕泣一边谢他。田肃比齐侯大一些,其兄田邕只是庸碌无为,对前途家事还是上心的,田肃虽名“肃”,却?一点都不肃,每日痴迷六博吹竽、醇酒美人,是其父口中?的“不肖子”。今日出?事时?,他正在屋里与姬妾喝酒。外面乱起来,他带着妻儿姬妾躲在自己院中,根本没敢往前面去,却?也因此得以保全。
田向的话提醒了齐侯。齐侯道:“相邦说得是。你且回去为叔父和兄长?装殓设奠,殡葬中?缺什么用什么都从寡人的内库走。明?日寡人也会亲往致奠。”
田肃行礼退下,只剩了齐侯和田向。
齐侯已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这?是阴谋!”
其实从先前田向走了,齐侯就在琢磨这?事,如今又加上田原之死。
齐侯道:“民乱定是有人在背后指引的,不然不会几个地方的饥民同时?乱起来。这?人还与叔父有仇,不然乱民怎么就找上叔父?他又不像田畴郑环一样吝啬爱财。”
田向问齐侯:“君上以为是谁做的?”
齐侯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些外?国使者,比如燕使俞嬴。是叔父先提出?与外?国借粮的,他们这?些外?国使节自然不满。也是叔父说要伐燕,但伐燕的事只有自己和相邦知道,难道是相邦……
也或许是魏使,那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子。听说其祖父死于当年的廪丘之战,那他与叔父勉强算是有私仇。
说到私仇,去年伐鲁,有一个鲁国公子坠马而死,难保鲁公子文不记恨,但公子文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吗?还有当年的公子俞嬴是如今这?个俞嬴的族姊,赵使柏辛兴许也有什么亲朋故旧之死与叔父有关……列国征伐不断,叔父秉政多年,这?些外?国人可能谁都跟他有点仇怨。
但这?些外?国使者绝不会手下留情,只带着乱民抢一个粮仓……齐侯看向田向,又挪开眼睛,终究不太?相信他会纵民抢粮。
齐侯回答田向:“寡人说不好,只觉得这?事是有人谋划的。”
“向也以为此事背后有人谋划,不然不会几处饥民同时?暴乱。但作乱者众而杂,各地各色人等都有,别有用心者夹杂其中?,待暴乱平复,别有用心者便撤离了,这?事不好追查。”
田向说的是实情,齐侯无奈地点点头。
“当务之急,还是先善其后。”田向道。
田向从袖中?取出?帛书。帛书上是草拟的安民和调粮章程。平日他用着最顺手的门客王渔不在,他便自己拟了,此时?呈给齐侯:“此事宜早不宜迟,向草拟了安民和调粮章程,君上看有什么需要添补变动?的。”
这?是前次田向来时?说好了的,齐侯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有风波,相邦在处理政事上一向周全,齐侯只略看一看,便点头:“很好,待会儿就让内史?据此拟谕告及传令都邑吧。”
田向又说起都城戍卫之事。
如他国都城一样,临淄戍卫有三?重,宫禁甲卫,这?是守卫君主宫室的;都城戍卫,管着稽查城门、日夜巡防、缉捕贼寇、救火平乱等诸般事务;另有城外?驻军,防的主要是外?敌。因临淄在齐国腹地,离着边境不近,这?城外?驻军不过?是按例所设,人数不算很多,若如赵国邯郸那样离着韩国那么近,城外?驻军总要翻几番。
田向先请罪:“此次民乱,都城戍卫监管不力,有失职之责。掌管都城戍卫的小司马田卓是向荐与君上的,向合该与之同罚。”
城西之粮被抢了,叔父田原死了,虽知道这?样大范围的民乱不是都城戍卫那几千人能阻挡的,齐侯依旧对田卓有些迁怒,此时?听田向这?般请罪,倒不好说什么了。
齐侯道:“此事与相邦无干。卓年轻,还需要历练,但这?事上也没什么大错,乱民实在太?多了……”
田向行礼谢齐侯不罚之恩,又道:“君上所言亦是,此次民乱也给我们提了醒,我们的都城戍卫之力不足,当增之补之。”
齐侯眼中?闪过?犹疑之色,田卓失职,相邦反要给他“增之补之”……
田向接着道:“君上何妨再立一支禁军,驻于宫外?,专司处置这?些都城戍卫无力处置的殴斗暴乱。”
齐侯神色一缓:“善!”
齐侯又问:“相邦以为,谁可领这?支禁军?”
田向道:“既是君上禁军,其统领自然是君上择信重之人担任,为臣者不便多言。”
齐侯神色愈缓:“兄长?何必外?道?叔父去了,家事国事,寡人能倚重的,只有兄长?了。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商量的?兄长?考核官吏,对诸人才干脾性最熟,有什么人选,我们一同讨议。”
田向微沉吟:“大将军郑牖之子郑燮如何?他出?身将门,少年时?便有勇武之名,如今是君上宫禁甲卫长?之副。他在宫禁中?几年,想来君上对他熟悉得很。他若带这?支禁军带得好,日后就能放出?去征战攻伐,为国建功,君上也又多一将才。”
齐侯道:“善!”郑氏早年便投靠田氏,在先君与悼子夺位时?,又支持先君,最是忠心。齐侯固然更青睐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宫禁甲卫长?田忽,对郑燮却?也不是不信任。
相邦田向与郑氏之间却?一直平平。去年齐军夺回被赵国抢走的几个城池之前,掌管浮阳大营的郑椽与驻守饶安的田佩互相攻讦,差点在军中?闹出?乱子。田向奏上,将郑椽、田佩都换了下来,叔父还来为他们抱过?不平。
田向这?一提议,让齐侯对他疑虑去了不少,再想想他考核官吏、粮仓平籴、兴修水利……齐侯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相邦待自己没有二?心,实在是若他有二?心,那后果……
他们君臣便这?样敲定下来,从城外?驻军中?拨出?人来组建一支新的禁军,由郑燮统领,以应对那些都城中?的不期之变。
田向又提议号召卿大夫捐粮以纾国难。
齐侯点头:“寡人的粮仓都空了,他们也该做点什么。有今日之事,想来他们也不会不应。”
又说了些别的政事,田向方告退。
第二?日一早,魏使魏溪便到了燕质子府,一见?俞嬴,先比个称赞的手势,笑道:“到底是咱们亦冲先生?!这?一环套着一环的,估计齐侯都懵了。我胸中?这?一口恶气也终于出?来了。”
俞嬴摆手:“在人屋檐下,行此险招,纯是被逼无奈之举。俞嬴其实只想陪公孙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窝几年,再安安稳稳地回去。”
魏溪道:“溪就不一样。溪来齐国,就没想安稳……”
俞嬴、令翊、公孙启:“……”
看三?人一时?无语的样子,魏溪大笑。
“下面一环,先生?不宜领头出?面,由溪来做。”魏溪道。
俞嬴行礼:“诸国之公道,便全赖魏主持了。燕国多谢魏侯、多谢仲川。”
令翊和公孙启也行礼。
魏溪忙还礼,笑道:“突然就行上大礼了,到底是儒家人。”
魏溪又问:“你们看了那谕告了吗?说什么预留的春耕种粮……这?一定是那位相邦的主意。长?得正人君子模样,专会糊弄人!”
俞嬴微瞥一眼令翊,点头:“仲川说得很是。”
令翊神色肃然,也看一眼俞嬴,没说什么。
魏溪令人给相关各国使节送书信,让大家去魏馆商议齐国有粮不赈济灾民却?朝他国借粮之事,随后便率领众使节去齐宫求见?齐侯。
齐侯蹙着眉头接见?了他们。
这?是魏溪自认为出?使以来最风光的一天。他当面怒陈齐侯不恤灾民、隐瞒实情、弱人肥己、包藏祸心等诸般过?错。齐侯以田向所说的“仓中?是为春耕预留的种粮”为由搪塞,但魏溪是使节,口齿不够厉害,如何能当使节?
魏溪道:“如此,是溪等错怪齐君了?溪是愿意相信齐君的,但为堵天下悠悠众口,还请君派一二?小吏,带着溪等去另外?几个仓廪看一看。溪等不怕劳顿,也愿意去别的几个齐地大都邑看看。”
齐侯怒,说魏溪用心险恶,扰乱齐国之内政,挑唆齐与诸国关系。
魏溪不怒,只是问:“齐君这?是不敢?”
齐侯愈怒,命人将魏溪赶出?去。
魏溪先行一礼,冷笑着走了出?去。随魏溪来的,便没有与齐国亲睦之邦的使臣,众人共进共退,也与齐侯告辞离开。
宫门处,魏溪等遇见?齐相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