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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谋士—— by樱桃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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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令翊这么说,燕侯想了想,点头,神色缓和一些。相邦固然不在武阳,但其子?卷在里面,太傅又是从他的封地回来……确实不当是相邦做的。
血脉相连的伯父,国之相邦,燕侯也不想怀疑他,更不愿怀疑他——若这是相邦所为,简直难以想像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太傅让令翊转述的这两句话?,又有一个意思,她不会太过追究燕渡,也不会与相邦撕破脸皮。她这般,一则是气量真地少人能及,一则也是为了土地赋税改制……燕侯在心下慨叹。
宫中医者到了。燕侯吩咐他们:“等太傅全好了,你们再?回来。再?与太傅说,今日?天晚了,寡人就不过去了。让她好生歇息。明日?寡人过府探望。”
医者行礼退下。
燕侯又吩咐兕:“算着相邦和启已?经在回返的路上了,你带人去迎一迎。与相邦说渡扣押皮策以要挟太傅,太傅从涞阴返回时落水,但天幸无恙。话?说得和缓些。让老人家不用匆匆忙忙往回赶。”
第二日?,燕侯去探望俞嬴。
河水凉,路上又吹了风,俞嬴确实病了。发热咽痛,鼻塞流涕,很明显的风寒之症。
俞嬴出迎燕侯。燕侯忙道:“太傅与寡人客气什么,快回屋去。寡人就是来看看你,不然不放心。”
俞嬴笑道:“不过略着了一点凉而已?。几剂药,捂一捂就好了。”
燕侯到底又问过医者,医者也说不妨事,燕侯才?点头。
君臣在厅堂内坐下。
燕侯道:“寡人已?经让人去拿燕渡了。”
俞嬴道:“不是他。季子?是那等生气了就提起拳头打人的性子?,不是这种又掐算时候、又考虑人马多少,弄松了桥梁等我的人。”
燕侯点头:“他没那心眼儿。”
俞嬴笑:“不过,关他两日?也好。煞煞他的性子?。”
燕侯道:“很应该!太傅差点因?他把命都搭上了。关他一辈子?都应该。”
俞嬴笑道:“这事其实不该算到季子?头上。季子?不是那种会掩藏的人,俞嬴已?察觉有异,还因?此绕行了一段险峻山道……”
燕侯诧异:“那太傅怎么——”
“俞嬴是俞人,俞国多水泽……”
燕侯瞬间想明白其中关节,他本以为俞嬴是落水后为侍从所救,才?大难不死?,哪想到原来……
太傅这是为了让相邦支持土地赋税改制、支持日?后整治内政诸项事宜,把自己的命都算计上了……燕侯动容,叹息道:“为了燕国,太傅不惜以身?犯险,寡人真是不知何以为报。”
俞嬴笑道:“真没那般严重。臣水性好得很,幼时摸鱼捕虾练出来的。”
燕侯笑笑,没再?就此多说什么。他们君臣虽相处时日?不算很长,却很是相得,不用太过客气。
燕侯说别的:“寡人让令将军会同司寇来查此事。定要挖出那背后之人。”
俞嬴觉得,即便那桥还有那段山路上留下什么痕迹,怕是也难据此找出背后之人。还是得从燕渡身?上着手。他吃软不吃硬,用些话?术诈一诈、问一问,知道是谁做的不难,难的是定罪。以燕渡的心智脾性,让他做此事太容易,对方不会留下硬实的证据。
但有的时候处置什么人,本也不需要太硬实的证据……
燕侯这么说,俞嬴点头,没就此多说什么,反而提醒:“君上让人仔细看着些季子?,莫要让有心人有机可乘。若季子?出事,会伤了君上与相邦的情?分,相邦和臣也成了死?仇。”
燕侯神色一凛:“他们敢把手伸到寡人宫里来?”但随即燕侯便点头,“寡人知道了。太傅放心。”
昨日?江临的人是看着俞嬴落水后·来回报的。江临和方域实在想不到那样?的情?形,俞嬴竟然还能活着。今日?得知,方域和江临都大吃一惊。
方域道:“她怎么会没死?呢?”
江临皱起眉头:“是啊,她竟然会没死?……”若俞嬴死?了,责任便堆在燕渡身?上,他又说不明白不是他做的。燕杵为其子?,会将此事掩盖过去,燕侯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俞嬴和相邦翻脸,但他们君臣之间一定会有隔阂。
如今俞嬴没死?,事情?就都乱了。以君上对她的信重,一定会严查此事……
江临定定神儿,仔细回想了一番:“上将军莫急。他们抓不住我们什么把柄。君上是个讲礼讲法的人,以上将军和临的身?份,没有摆得出来的真凭实据,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相邦燕杵和公子?启是又过了一日?回到武阳的。
见了燕侯,燕杵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想为燕渡之过请罪,又想替自己那傻儿子?辩白,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一口气。
燕侯道:“伯父莫急,太傅与寡人说……”
听?到“太傅”两字,燕杵皱起眉,自己与她不和是举朝皆知之事,俞嬴绝不会错过这机会……
“——这事渡恐怕是让有心人利用了。他是个实诚人,不是那等会用阴谋诡计的。”
燕杵惊讶地看向燕侯。
燕侯与他详细说了经过:“太傅说,渡若是生气了,会提起拳头打人,却不会这样?又掐算时候、又考虑人马多少,去弄松桥梁。寡人深以为然。”
燕杵沉默了片刻,道:“老臣去给太傅赔罪。为从前对太傅的不敬,为犬子?,也为了——我的小人之心。不瞒君上,刚才?我还在想,太傅一定不会错过这机会,还不知道要怎么拿捏臣,要怎么挑拨君上与臣之间的关系。与太傅之心胸气度比,老臣……”燕杵满脸惭愧。
燕侯温言道:“伯父别这么说。伯父从来都一心为了燕国、为了寡人好,太傅也是。只是相处的时日?短,伯父才?对太傅有些误解。日?后,伯父、太傅还有寡人是要长相处的人,咱们有好些事要一起做呢……”
燕杵点头:“老臣懂君上说的。”
燕侯让人去把燕渡带来。
燕渡臊眉耷眼地给燕侯和他父亲行礼。
燕杵恨不得打死?他,喝道:“还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燕渡小声道:“我都说了……”
开始大司寇问他时,燕渡像一只炸毛的斗鸡,梗着脖子?说“不干我的事”,一副别人冤枉他、诬赖他的样?子?,问他什么,都不肯好好说话?。
大司寇与燕杵年岁差不多,让这个混账东西气得够呛,又不能真对他上刑。
令翊对大司寇说让他试试。
令翊是燕侯钦点共同办理此事之人,大司寇点头。
对燕渡,俞嬴用“哄”。令翊有他的办法,他用“激”——打一架,你赢了,我听?凭你处置;我赢了,问你什么答什么。
燕渡早看令翊不顺眼,哪里禁得他激?一口答应下来。
他们也是比角力。燕渡被?令翊扔到地上十几次,身?子?被?压住起不来七八次,卡喉咙五次,最后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了,终于认输。
大司寇办案多年,用过各种刑罚拷问、用过诈供,这还是头一回看人用角力审案。

第100章 给她剥菱角
据燕渡和几个仆从的说辞推断,这事很可?能是江临做的,或许上将军方域也知情。
令翊还找到了那个与自己说“桥塌了”的渔丈人?。老叟常在附近钓鱼,出事那日看?见有人?在桥下?鼓捣什么,还以为是修桥的。老叟还说几日前曾有贵人?在桥边“看景”。他说了那贵人的身量相貌,听来依稀便是江临。令翊许以重金,让老叟在江临府门外候其外出时辨认,老叟说“应该就是这位贵人?”。
这些在燕杵回?来前,大司寇和令翊已经禀与了燕侯。当着燕渡面,燕侯与燕杵说了。
燕杵为冢宰——如今随着各国称相邦。小宰是冢宰手下?第一属官。江临任小宰七八年,一直很得燕杵器重。燕杵又怒又惭愧:“先前狐鸣之事,我便疑心有他?。因私心作祟,只私下?警告他?。想?不到他竟然再次做出这种事。这让我怎么有脸登太傅的门去赔罪。”
听说其父要去给俞嬴赔罪,燕渡惊讶地瞪大眼睛,但看?着其父面色,没敢说什么。
燕侯道:“方域和江临也一直得寡人?信重……”
找出是谁做得不难,这事难的是,凭着“推断”,凭着一个黎庶老叟的“应该就是”,无法给一位上大夫和一位上将军定罪。他?们不只是上大夫和上将军,身后都还有家族。
燕杵道:“既然国法不能拿他?们如何,他?们又?是拿这些阴谋诡计害人?,那便不经司寇之手了,我让人?来做。”
别人?不知道,燕侯却是知道的,俞嬴有心仿魏国法经制定燕国自己的法经,况且燕侯本也崇尚“礼”“法”,这样不经司寇审理,私下?诛杀……
燕侯道:“让寡人?再想?想?。”
燕杵带着燕渡与燕侯告辞。回?家后,虽俞嬴不追究,燕杵却还是将燕渡幽禁于其院中,令其读书?思?过。不管燕渡的嚎叫,也不顾旅途辛劳,燕杵随即便去了太傅府。
听说相邦来了,俞嬴急忙出迎。
看?俞嬴眼睛眍瞜、双颊烧红满面病容的样子,燕杵愈加懊悔,行礼道:“都是因为杵小人?之心,也因为杵识人?不明,害太傅至此。请太傅责罚。”
俞嬴赶忙避让还礼:“此事本非相邦之过,况且俞嬴也只是小恙,过几日就好?了,相邦如此,俞嬴如何敢当?”
燕杵叹息:“都是杵的过错。若杵当初不因太傅为女子,又?年轻,便心生芥蒂,也不会?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俞嬴道:“也是因俞嬴心高气?傲、行事乖张,未曾去与相邦解释,才致如此。”说着也对燕杵行下?礼去。
燕杵忙拦她,又?“嗐”一声。
俞嬴却笑了:“看?俞嬴这脑子,就在院子里说起话来。相邦快请进去坐。”
燕杵点头。
二人?进了厅堂,分宾主坐下?。
燕杵对俞嬴正式行礼,再次道歉,俞嬴也再次避席还礼。行完这些礼节,燕杵又?问俞嬴之病,随后说起见燕侯的情景,说起江临和方域。
燕杵道:“国法不能拿他?们如何,便只好?私刑。这事老夫来做。”
俞嬴道:“俞嬴有一策,相邦看?可?行否。以方、江之为人?,断然不会?只做下?这一桩恶事。可?令人?细查他?们历年来的乱法行径,再以国法处置之。这等?人?,死于私刑,太便宜他?们了。将之明正典刑,也正好?以此树国法之威,警告那些有心作恶者。”
燕杵想?了想?,点头:“大善!太傅光明正大,是守礼法之人?,到底与我们这等?老朽者不同?。”
俞嬴忙摆手:“相邦这么说就羞煞俞嬴了。相邦不知,俞嬴当初出使赵国,脚还没站稳,就让人?假装游侠儿暗杀了齐使于斯。在齐国也做下?多少此类事。谈何光明正大?”
老叟竟然颇懂俞嬴:“在外国与人?周旋与在国内处理政事如何相同??”
俞嬴笑。
老叟如今看?俞嬴顺眼得很,只觉得这位年轻的太傅又?纯良、又?聪颖,又?谦逊、又?练达,又?目光长远,又?见微知着,自己从前何其糊涂……
老叟将俞嬴的话回?禀于燕侯,燕侯也连连称善,将此事交与大司寇。
令翊有分寸,俞嬴落水之事已经查完,便不再插手司寇后面这些事。从前他?便三天两头地来太傅府,如今俞嬴病着,他?来得更勤了。
俞嬴懒怠吃东西,连她一向爱吃的各种甘甜糕饼都不想?吃了,医者又?不许她吃醓醢等?发物,她便每日食粥。本就不胖的一个人?,这一弄,就越发瘦了。
令翊手里拎着莲叶包的一包东西走进厅堂:“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个你?肯定喜欢。”
俞嬴病着,不想?动,没有站起迎他?,只是指指席子让他?坐,又?懒懒地笑问:“什么好?东西,难道是天上的龙肉不成?”
令翊笑:“若真有龙,翊就真去给先生猎来吃。”
俞嬴抬眼看?看?他?,只是微笑却没说什么,又?捂着嘴咳嗽起来。
令翊将温水递给她,俞嬴饮一口,压下?咳去。
令翊也知道刚才的话说得孟浪轻佻了,但哪个男子面对心上之人?,不想?“孟浪轻佻”?
令翊把那个莲叶包解开,露出绿中带点红的鲜菱角来。
俞嬴果然大喜:“哎呀,是菱!燕国竟然也有此物吗?”
菱多长于南边水泽池沼,燕国确实少见。令翊笑问:“先生许多年没吃了吧?”
俞嬴点头。
让侍女清洗过,令翊取一个,拿小刀将之划开口子,剥出里面白嫩的菱肉给俞嬴。
俞嬴接过来咬着吃——又?鲜又?脆,还带着点甘甜。
令翊剥一个,俞嬴吃一个,可?惜令翊只剥了几个便不剥了:“我问过医者才拿过来的。医者说不能多吃,不然伤肠胃,尤其不宜生着多吃。”
俞嬴只好?作罢,斜倚回?凭几上。
令翊哄她:“让庖厨煮菱米粥给你?吃。医者说这个可?以清热镇咳。”
俞嬴点头。
令翊又?补一句:“多加些饴蜜。”
俞嬴笑,恍惚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傅母还有阿翁都这样哄过自己,还有后来的田向……
令翊问她从前是不是采过菱角。
“采过,还因此踩翻了小舟,掉到池子里,把阿翁吓得够呛。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会?游水了。”俞嬴笑道。
令翊问:“几次听先生说起‘阿翁’,偶尔又?说‘老师’,是同?一个人?吗?”
俞嬴点头。
令翊不纠结于这位老先生,又?胡拉乱扯地问她小时候爱不爱哭,怕不怕黑,会?不会?爬树,有什么玩伴之类。俞嬴一一跟他?说。
令翊从前问过俞嬴是不是真的捉虫喂鱼、钓鱼摸虾、逗弄小犬,再听她此时说的,笑道:“故而,先生小时候是又?野又?怂。”
俞嬴:“……”
令翊笑起来。
俞嬴也笑了,自己小时候还真是又?野又?怂,被?娇惯得没个样子。
俞嬴笑问令翊小时候如何。
从来都是令翊问俞嬴,俞嬴只当初不知道令翊心意?的时候笑过他?“身大头圆”,却很少问他?这些旧时私事。
或许是因为病了,身子弱,心志也弱,或许是此时气?氛太好?,也或许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俞嬴竟然顺着问了起来。
令翊跟她胡吹,说自己几岁开始舞剑,几岁拉弓,几岁能骑马,特别说了九岁那年去北方边地探望父亲,射中一头鹿。
令翊悻悻:“家母还说我像那种鹿……”
俞嬴来了兴趣:“哪种鹿?”
令翊顿一下?,道:“头顶枝枝杈杈足有三尺长,身有斑点,又?威武雄壮又?好?看?的一种鹿。”
俞嬴弯起眉眼。
令翊道:“真的!”
俞嬴笑着点头:“令堂比方得很确切。”
令翊抿嘴。
俞嬴越发笑了。
令翊不与她一般见识,说起在北边驯鹰的事。
俞嬴没去过燕北,却能想?象,那里天格外高远,有连绵群山,有莽莽丛林,有看?不到头的草原,有峭壁激流,有孤城关隘,天空中时有苍鹰盘旋,能听到尖利的鹰唳声。那丛林、那原野、那关隘,又?都有一位骑着马的年轻将军……
等?先君葬礼后,令翊大约就该回?北地去了——他?本不属于燕南之军,其父又?还在北边,他?不会?长久在都城逗留。
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与自己比,他?还年轻,但其实也不小了,应该娶新妇了。若娶一位将门之女,两人?一同?骑马射箭、驯养苍鹰,想?来好?得很。娶一位文臣之女也不错,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与温柔美丽的少女,也会?很美满。反正怎么都比跟自己这两世为人?、满心算计的老鬼好?,尤其这只老鬼还不知道能不能从诸项变革中活着出来……
“先生?”令翊叫她。
俞嬴问:“听说有一种鹰不过两三尺长,能捉野狼,真的吗?”

第101章 书信与甲胄
不?止令翊来,公子启也来为老师“侍疾”,让俞嬴有回到齐国诸侯馆之感。毕竟只是落水着了凉,她又还年轻,过了些时日也就好了。
很快便?是先君入葬之期。先君薨后,魏、赵、韩、中山等盟国和?邻国都遣使携赙赠之?礼到了武阳,一直等在燕国,等先燕侯入葬后再归去。令燕国君臣惊讶的是齐国竟然也派了使者来参加丧葬之礼。
公子午弑君,引得魏赵韩卫等诸国并伐。齐国不?敌,求救于楚秦,楚国、秦国再次出面为齐国斡旋。恰此?时赵侯薨,赵先撤军,韩、卫、魏诸国随即也休战。这场持续了近半年的诸国围攻,再次让齐国元气大伤。
齐国遣使来参加先燕侯丧葬之?礼透露出一些别样的意味——当今齐侯午与从前的齐侯剡似乎有些?不?同,齐国有些“内敛”的意思了。
来燕国的使者是齐侯之?弟公子畅。公子畅有些?平庸,但性子很好,礼仪周全,先齐侯曾遣他?去请大儒邹子,如?今的齐侯午又遣他?来燕国。
说来齐燕还算名义上的盟国。燕国君臣就像不?知道齐国今年差一点又伐燕一样接待这位齐使,公子畅也神色庄重肃穆,很有吊丧慰唁的样子,私下见了俞嬴、令翊这两位“熟人”还寒暄了几句,也像不?知道他?们在这次齐国之?乱中做了什么一样。
先燕侯入葬后,诸人坐车回返时,俞嬴在自己的车内坐席下发现一个竹筒。竹筒泥封上的印记很是眼熟,前几个月她还用?过这个私章。
俞嬴破开泥封,从竹筒中取出书信来。书信中,田向没?说什么重要事?,只是说这几个月颇忙,说临淄今年格外热,说他?会趁着晨间凉快舞剑,晚间则广步于庭,嘱咐俞嬴也要动静相济,勿要伏案太久。
他?还劝俞嬴不?要太过挑食,说“五味调和?,养身?之?道”,却又禁不?住替俞嬴开脱,说人都用?偏嗜,但别的也要都吃一些?。又说自己新近尝到一种醓醢,估计俞嬴会喜欢,书信后附录了与庖厨问来的做法。
他?只在书信后半段说了几句牵涉政事?的话?,说“政,读为政,写?为险”,特别是内政改制之?“政”,都是用?倡者之?血写?就的,说俞嬴从前提醒自己给皮策留条命,他?也希望俞嬴给她自己留条命。
最后,他?说,“是夜星月皎皎,虽不?能相携并立,然知君与向同沐光辉,吾心亦安。若得日?日?如?是,月月岁岁如?是,足慰余生。”
后面果?然有一个做醓醢的方子。
他?费事?把自己的人掺进来公子畅的仆从中,这样千里迢迢,只为了述说这些?家常话?和?送一个做醓醢的方子……俞嬴轻叹一口气,自己与他?从十几岁认识到如?今,几乎已有小半生,纠缠太久,纠缠太深,让他?伤心,固非所愿,却已是无可奈何之?事?。
俞嬴又想起令翊。令翊不?同,他?那么年轻,翠竹青松一样的少年将军,合该沙场建功,列国扬名,夫妻恩爱,子孙满堂,一生都没?有暗影,跟自己这种前世?今生每个毛孔都是阴谋算计的不?是一路人。因自己从前太过轻佻,害他?与自己有了这种牵扯。好在时日?还短,牵扯没?那般深,还来得及……
自己这种,就该老老实实一个人待着。是赫赫扬扬,还是落拓潦倒,是侥幸功成,还是中道而败,最后是寿终正?寝,还是死于极刑,或者像前世?一样死于暗杀,都一个人受着,不?牵累旁的什么人。
令翊,就像田向书信中说的,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吾心甚安”了。
俞嬴送葬回来,把自己洗涮了一遍,不?管那些?案牍文?书,去园子里吹风赏景。秋风吹得树叶子飒飒作响,吹得树上的果?子摇摇晃晃,吹得人很是舒爽。
令翊拎着一个包裹来园子找她。
俞嬴站起来相迎,笑问:“将军这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令翊把包裹放在她刚才坐的席子上,解开,里面是一件全新的兕皮甲,做得很精致。看大小就知道不?是令翊的,俞嬴想起从前令翊用?他?的甲胄简单粗暴地给自己改的那一件来……
果?然,令翊道:“让人给先生做的皮甲。先生穿上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俞嬴笑道:“是将军要去守边,怎么倒给我做这个……”
秋冬胡人容易犯边。不?出旬月,令翊便?要带着补充给守边之?军的辎重去燕北了,跟他?同往的是其堂弟,才十六岁的令敏。
令翊道:“情势紧的时候,先生出入都要穿上它,莫嫌麻烦。这件前后心都是双重皮,沉是沉了点,但能帮你挡挡暗箭。”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俞嬴只能点头答应着。
俞嬴请令翊坐,又让侍女去给他?端碗蜜浆水。
俞嬴问他?:“此?次去守边,路过蓟都,停留几日??”
“停留五六日?吧。有些?辎重是从蓟都起运的。”
俞嬴笑道:“也再陪陪令堂。”
令翊从齐国回来,倒是去蓟都探望其母,在那里待了些?时日?,但对一位母亲来说,还是太过聚少离多了。
令翊点头。
俞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问:“前次回蓟都,令堂没?有张罗给将军说亲吗?”
令翊看她。
俞嬴老气横秋地劝他?:“长羽,你年岁也不?小了,得抓紧啊。”
令翊直直地问她:“先生不?知道我为何至今未娶吗?先生不?嫁我,让我去娶谁?”
俞嬴收起刚才假装的嬉皮笑脸,正?色看着令翊:“长羽,你觉得跟我认得几年,又曾共过患难,便?觉得知道我。其实你连我名字是不?是真的叫明月儿都不?清楚。”
令翊一怔。
“我曾跟你说过,我心黑手辣、不?择手段,早就没?了真心。我的‘心黑手辣’‘不?择手段’,这几年你见过不?少了,为何就不?信后面半句呢?”
俞嬴又道:“将军这样的容颜性情,我自然喜欢。就像娴雅美貌的女子之?于那些?朝中权贵,但他?们对满堂姬妾可还有真心交付?若将军不?在意真心不?真心的,只求皮肉欢愉,我尽可相陪——反正?我对将军美色一直垂涎得很。将军今晚要留下吗?”
令翊看着俞嬴,脸红一阵白一阵,竟一时让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俞嬴放缓了神色:“长羽,蓟都那样的地方,有多少名门贵女啊,有的贤淑,有的飒爽,有的活泼……你从边地回蓟都的时候多,不?妨多看一看,其中一定会有一个你心悦之?人。你真心以待,又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我们小令将军呢?”
令翊冷着脸道:“我真心以待先生,先生却问我今晚要不?要留下。”
俞嬴自嘲一笑:“像我这样脏心烂肺的女子,将军碰上一个已经嫌多了,不?会再碰见第二个了。”
令翊道:“既先生这么‘脏心烂肺’,又为何总是为我操心?”
俞嬴由自嘲变为苦笑:“再脏心烂肺,总还要有那么一丁点儿限度吧。我即便?没?有男女真心可以交付,对将军总有患难之?情,有友朋之?谊,岂能任将军这样糊糊涂涂地跌在我这里。”
令翊垂下眉眼,随即又看向她:“我说不?过先生,先生却也不?用?想说服我,更不?用?觉得对不?住我。我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我自己愿意等着先生,等先生没?有顾忌、不?再生分、愿意交付自己、不?怕彼此?牵累那一日?。若等不?到,我愿赌服输。”
俞嬴抿嘴,怎么就说不?通,怎么就那么强呢……
“至于别的……”令翊看着俞嬴,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 “我走了。风凉了,你刚好,别在园子里待着了,回屋吧。”

第102章 令翊临行前
方域、江临是真禁不住查。这才多少时日,司寇已经查出他们侵占他人封地、收受财货替人遮掩罪行、与人索贿等诸多罪行。禀过燕侯后,大司寇将方域、江临收押。
很快朝中便有人首告江临,说?之前大夫沮宜因马惊坠车而亡与他有关。沮宜出身沮阳沮氏,资历比江临老,任邑大夫时疏通河道,鼓励稼穑,是个能?臣。相邦燕杵将他召到朝中,本拟以之为小宰。他却刚到武阳时日不?多就出了意外死了,这才轮到江临做了小宰。首告之人甚至还有重要人证。
这等情况,方氏、江氏都未敢求情相救。
虽二人是因侵占封地、收受财货等罪行被?收押的,但朝中灵通者却都明白这恐怕和相地、和太傅落水之事脱不?了干系。
这些日子正是收获早熟之粟的时候。今年?不?涝不?旱,没有虫害,粟米丰孰。燕侯携公子启,和相邦燕杵、太傅俞嬴来到武阳城郊农家范子耕种的田地,与民共同劳作。
当着诸多官吏、黎庶的面,燕侯讲了鼓励农耕之政,说?田种得?够好,可得?封爵。
官吏、黎庶山呼万岁。
“与民共同劳作”与“相地”显然是一体?的,农家范子又是太傅俞嬴举荐给燕侯的,相邦燕杵之前一直与太傅不?睦,此?次相邦不?但来了,还全程神情愉悦,甚至还要与范子比谁刈粟更快。
到相邦燕杵和太傅俞嬴一个添粟一个捣地一起舂新粟米时,朝臣中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了相邦与太傅已经和解。更敏锐的人则想到以相邦的性子,以他今日来与民共同劳作的样子,大约日后相邦不?但不?会阻挠田赋改制,反而会是为改制冲锋陷阵的“先锋军”。
燕侯、公子启、相邦燕杵、太傅俞嬴吃了范子用新粟米做的其家乡吃食——又焦又脆的薄粟米饼后,方才返回武阳城。
令翊没有陪同去刈粟,他在做出征前最后的准备——再次检查已经收到的辎重,安排明晨临行一些琐碎事宜。
燕南诸城及诸营防离着武阳近,众将可得?常回都城,但也不?能?待着不?走。令朔晚几天也要回军中了。之前的大将军方域被?收押,燕侯以老将涞偃为大将军,统帅燕南诸军。如今非战时,老将军调整防戍,让令朔驻于新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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