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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洞谋士—— by樱桃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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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多?跟他待一日,看他行走于校场上兵卒之间,看他亲操战鼓指挥若定,看他骑着战马带着骑兵从坡上冲下来,看他与人角力,把对手摔在泥地上,得意地笑道“再来”,看他笑着看过来,听?他叫“先生”,听?他说军中诸般事宜,自己在木简上写北来见闻备忘,他在不远处坐着看书或修理弓弩……这些虽都是平常事,却让俞嬴心里安稳喜悦。
俞嬴倒是也没有因私废公。她在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令翊去练兵的时?候,俞嬴访了城内外一些黎庶,跟他们闲话家常,问家里人口,问牧养几头牛羊,耕种多?少土地,问怎么耕种,种粟还是种黍,产多少粮——这是她从到燕北以来,见缝插针,一直在做的,只是在柳城见的人更多。
有老?叟稀奇:“贵人难道也种过田吗?怎么还懂耒耜懂犁?”
俞嬴笑,又问起东胡人的事。
在柳城这?样一拖延,竟迎来了又一场风雪,天地间一片茫茫,屋里虽有火盆,俞嬴还是觉得冷。
这?样的天气,虽不操练,令翊却越发地忙。平日有城司马带人巡城,这?样的风雪天,令翊会自己巡城——风大雪大,或会有屋舍被刮坏压塌,这?个天,一个不小心是会死人的,另外?城戍各处也要都着意看一看……
天黑透了,令翊才回府。
俞嬴迎上来问城中如何。令翊脱下带着冰雪的外?袍,俞嬴顺手接过来,帮他抖一抖,挂上。
令翊道:“昨日太阳还那样好,今天就这?样,这?场风雪来得太急了,先前?又有那一场,果然有不结实?的房屋塌了……”令翊与她说城中情形,又说怎么处置的。
两?人说着话,侍女叶摆上饭来,令敏也帮着安箸。
令翊道:“我不是叫敏回来说让先生自己先吃饭吗?”
俞嬴笑道:“暮食着什么急?大家凑在一起吃才香甜。”
粥饭从军中庖厨处取来,一直在火上温着,几个人趁热吃起来,还一边吃,一边说些军中和城中事——饭食简单,也没那么些规矩,恍如平常人家一样。
吃罢饭,俞嬴接着写北来见闻,令翊在不远处修俞嬴送他的箭箙。
令敏看书有不解之处,有俞嬴这?个“太傅”在,自然来问。俞嬴儒家弟子,诲人不倦,像教启那样教他。
令翊显然也想起从前?在齐国的时?候,情形何其相似,不由得笑了。
令敏看见兄长笑,不知道他笑什么,便道:“也不知道兄长为何就不换一套弓囊箭箙,成天就用这?一套,破了补,坏了修,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穷得要讨饭了呢。从前?也没见他节俭成这?样……”
令翊看一眼俞嬴,笑瞪令敏:“问完了就回去读你的书去,别在这?儿?缠着先生了……”
令敏冲他翻个白眼儿?,又笑着对俞嬴行礼,到底没接着在这?里碍他兄长的眼。
叶也笑着悄悄走?出卧房,去厅里做针线。
俞嬴抿嘴,看令翊一眼。令翊对她笑,根本不想掩饰什么,很是无赖的样子。俞嬴无奈,也笑了。
外?面依旧风大雪大,俞嬴走?去拨一拨火盆,跟令翊说起自己拟想的对胡之策。
“先前?在平野,上将军说到修建长城以御胡人,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如今我们物?力人力还不够。我想着,或许我们可以先筑高墙,挖深池,扩建诸城。我在都中时?已经写书信去再次请求墨者来燕,若墨者来,或许还能请他们帮着造一些守城器械。城池宽大了,可以让城外?乡野聚落的人搬进?来。这?样冬天胡人来了,在郊野一粒粮食也抢不到,城池又不好攻,我们主要防秋收之时?就好——此所谓‘坚壁而清野’。”
令翊点?头:“先生这?个办法好。只要外?面没人没粮,城池够牢固,胡人有几日攻不破,附近城池的援兵就到了,咱们还能里应外?合,狠揍那帮东胡人。”
大举筑城需要上书燕侯,需要人力物?力。从前?先君时?,燕南且应对不过来,对燕北便有些忽视,况且他性子懦弱,在燕北只要令支塞还在就好,出塞这?些城池能守则守,守不住也就罢了。
这?些城池如今还在,是因上将军令旷——作为令支令氏的家主,他不驻守于令支,而守于平野小城,若非他带着令氏子弟和军将兵卒们一直坚守,俞嬴这?次巡视燕北或许到令支就结束了。
先君那个时?候,是无力大修城池的,但如今的燕侯、如今的燕国不同……
“我拟向君上上书,重修马政,咱们的粮储稍微多?了一些,可以多?养一些战马了。魏武卒都是步卒,燕国与魏不同,咱们临近东胡,不能缺了骑兵。将军的骑兵练得尤其好,咱们要是有一支骑兵劲旅,怕他什么东胡?骑兵也不只是对付胡人,还有燕南呢……”
令翊击掌:“善!到时?候东胡再有异动,带着骑兵去后面袭了他们牙帐!”
俞嬴笑道:“他们逐水草而居,将军也得能找到他们……”
因此顺着又说到细作,可惜真正进?入东胡首领部落的细作极少,传回消息来更?难,很难做到知己知彼……
随后俞嬴说燕北的农牧。燕北粮少,固然因为气候冷,也跟农具粗陋,耕种之技不足有关,故而当推广更?好用的铁犁、推广垄作间作、推广范子书中那些农耕技能,鼓励黎庶垦荒。燕北土地这?般广阔,这?样大片地荒着太可惜了。燕北有了足够的粮,才能更?好地养兵养马修城池,粮草靠从燕南运送是不行的。俞嬴展望燕北之地,甚至说到了日后设立郡县……
说着说着,夜就很深了。
令翊站起来,笑道:“今日晚了,先生快洗漱睡吧。”
俞嬴点?头,笑道:“将军也早点?睡。”
令翊看一眼床帐,道:“今晚冷,先生还是再把我的寝被搭上吧。”
自己的寝被晾晒过后,俞嬴就盖自己的。令翊说他另有盖的,那床给俞嬴的寝被便仍留在这?里。
俞嬴笑着答好。
她的寝被上面压着自己的寝被……令翊觉得一定是那卷又被翻出的帛画的缘故,本是极平常的事,竟然会想到别的……
看着她,令翊清清嗓子,终于将之问出口:“先生北来,途中闲暇,看翊书箱中的书解闷儿?了吗?”
俞嬴抬眼看他,笑道:“看了一些。”
“那——看没看一卷兵书……”
俞嬴笑问:“将军箱中多?是些兵书,将军指的是哪一卷?”
令翊说不出来。
俞嬴笑得眉眼弯起,露出牙齿。
令翊看着她,过了片刻,道:“先生总这?样调戏我,有意思吗?”
俞嬴笑道:“明明是将军先问的……”
令翊走?到俞嬴身?前?。
俞嬴抬眼,四目相对。
令翊轻声道:“先生为何今晚不问翊愿不愿留下来?”
这?回换成了俞嬴不说话。
令翊的脸慢慢凑近她。
俞嬴用手抵住他的胸膛:“翊,你别总考我。我的限度真的不高,女子也是有情欲的。像我这?种……”
令翊笑道:“没有真心之人……先生当真没心吗?”
俞嬴:“……”
令翊笑道:“刚才先生终于叫我‘翊’了。”
俞嬴抿嘴:“长羽……”
令翊却已经搂住她,吻了上去。
愣了片刻,俞嬴到底破罐子破摔地环住他的颈。
俞嬴又忍不住教他,唇齿间的缠绵并不是贴上就算的……
令翊学得很快,甚至无师自通了何为“得寸进?尺”。
过了好一会儿?,令翊的唇才舍得稍微离开?一些,却随即又吻上她的脸颊、眉眼、头发、耳朵,在她耳畔呢喃:“明月儿?,我都听?见你的心跳了,还说没有‘真心’……”
俞嬴笑道:“尽胡说,穿那么厚……”
令翊停住,笑着看他。
俞嬴:“……”
两?个人都笑起来。
令翊松开?俞嬴,俞嬴也放下一直环着他脖颈的手臂。令翊轻声道:“明月儿?,早点?睡吧。”
“嗯。将军也早睡。”
令翊未动。
俞嬴只好换个称呼:“翊~”
令翊笑,再次说了“早睡”,才走?出去。

柳城·将军府
午间,冷虽冷,阳光却很好,自六七日前那场风雪后?,每日天气都这般好。外面校场上隐约的喧闹声传来,俞嬴知道,一定是兵士们又在蹴鞠了。
令翊却没在场上。他斜倚着?门,看?俞嬴整理她自己这些天写的木简,将之一一束好放入箱中。
令翊道:“我让军中卜官给先生卜算过了,十日后?才是?吉期呢……”
俞嬴笑:“将军什么时候信过卜官的话?”
“事涉先生,我愿意信他一回。”
俞嬴笑着?看?他一眼。
“卜官说,五日后?也可……”
俞嬴越发笑了,笑完道:“不能?再?多逗留了。这样绕一圈回平野也到了岁日以后?,等再?回到武阳又要许多时日。燕北农耕的事、马匹的事、扩建城池的事……都要尽快操持起来。时不我待啊。”
令翊沉默了片刻,笑道:“那我明日给先生践行。后?日先生早早动身。从这里?到石乐大概五六日行程。往南走,倒不太用?担心会碰见东胡人,可歇脚的聚落也不少,只是?有一段路很是?难走。好在他们领路的都熟,孙伯光也很妥当,先生按他指引而行就好。”
俞嬴谢他提醒。
令翊不理她的道谢,走过来,帮她收拾木简,一边捆扎简册一边轻声道:“先生轻薄了翊,却后?悔,不想给翊名分,这又说走就走……”
“长羽……”俞嬴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住,人晚间的时候意志薄弱,那天确实……
令翊却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先生。”
俞嬴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报——”
俞嬴和令翊互视一眼。
守城军将、将军府侍从与一个“东胡人”走进来。
“东胡人”一身的泥水,满脸焦急:“都尉!东胡大军要到了!明日就到这里?!”
令翊和俞嬴都神色一变。
这位细作接着?道:“这两场大风雪,东胡冻死不少牛羊,日子不大好过。东胡大首领让各部落精壮都跟着?来‘放马’。一共有三四万人。”
令翊问他离开时东胡大军到了何处。
“我昨晚偷偷骑马出来时,东胡人驻扎在石鱼山。”
令翊点头,驻扎在石鱼山也确实是?冲着?柳城来的,若去岔城,路就偏了,那东胡大军今晚估计会驻扎在羊角丘,那里?避风……
令翊有条不紊地发布将令:“点燃烽火,传讯出去;四门敲响示警鼓,与城内外黎庶示警,两个时辰后?关闭城门;召集众军将营中议事。”
守城军将和侍从们都领命出去,剩下那名满身泥水、冒死独自穿过茫茫雪原回来报讯的细作。
细作叫黑羊,就是?柳城人,是?几年?前令翊守柳城时派出去的。这些往东胡的细作,除了各城自己派出的,也有上将军派出的,都是?跟东胡有血海深仇者。东胡有诸多部落,都逐水草而居,这些细作就像撒出去的飞蓬草子,撞进哪个部落算哪一个,没根没底的流浪牧人在部落中地位又最低,也很难知道什么有用?讯息,即便?知道了,穿过茫茫原野将讯息送回来,也很艰难,故而像黑羊这样能?送回来消息的,并不多。
令翊又问他知不知晓东胡大首领的情况。不是?说东胡大首领年?老多病吗?还?是?那个已经?死了?
黑羊道:“刚入冬的时候,那个老的死了,如今的这个是?他最大的儿子。我给我那个部落的首领修帐篷时听到他们说,新大首领这是?要藉着?抢粮来立威。”
令翊点头。
黑羊又道:“这回一块儿南来,我偷偷去看?过这个大首领。他四十来岁,很高大,长得凶悍,听说是?东胡最厉害的勇士,射箭尤其准,就没有射不中的东西?。”
令翊再?点头,问他东胡大军诸部落的排布和部落之间的关系,黑羊只知道大首领的牙帐在中间,至于关系,自己所在的部落这几年?因为水草跟旁边的部落打?过架,旁的便?说不上什么来了。
令翊让侍从带黑羊去换身干爽衣裳,吃点东西?,歇一歇。
他们都下去了。俞嬴问:“长羽,你是?想今晚去夜袭?”
令翊点头:“东胡大军三四万,咱们只有六千步卒,三四百骑兵,极少量战车,敌军数倍于我。他们来了便?会把咱们困在城里?,还?能?有余力去抢掠在野的聚落,甚至长驱直入,一路往南,到时候遭殃的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咱们得把东胡人卡在柳城。”
俞嬴点头。
令翊接着?道:“骑兵被?困在城中太浪费了,我想着?带骑兵出去先夜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其后?便?在外牵制他们。虽只几百骑兵,但东胡人劫掠在野聚落也必是?小股铺开的,有这些骑兵在,他们或许不会随意将人分散开来去劫掠乡野。”
几百骑兵在外袭扰几万大军……俞嬴看?着?他。
令翊笑:“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将军这是?要用?自己的命换乡野黎庶的命。”
令翊顿一下,笑道:“怎么说得我跟墨者似的……我可不讲究什么兼相爱,也不是?你们儒家人,讲究仁义,我是?守边之将,要做的就是?守边。让东胡人祸害了戍地,便?是?我失职。”说到后?面,他的神色郑重起来。
俞嬴竟然有一点儿体会到了当年?田向看?自己去解河间之围的心境……
俞嬴闭闭眼。
令翊上前抱住她,轻声道:“我会活着?回来的。我还?等着?先生给我名分呢。”
俞嬴轻轻点点头。
令翊松开她:“先生的担子更重。先生得带着?这几千兵卒守住城池。咱们的城池太简陋了,或许在齐人在魏人眼里?,这都不叫城,且这是?东胡大首领对燕首战,他带了几万人马,城里?有粮食牛羊财货,对他们来说是?块肥肉,他一定会下狠力攻城的。诸邻城守将见到烽火,派兵来救,即便?不带辎重急行,也要三四日才能?到。先生得守到援军到来。”
俞嬴点头。
令翊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是?笑了笑。
两人一起去营中见诸军将。

第111章 令翊的夜袭
天已?经黑透,月光洒在形同羊角的山丘上,洒在雪地上、帐篷上、火堆上和火堆旁就着雪水吃肉干、奶干的东胡人身上——有些?肉干便是用前些天冻死的牛羊制成的。
两个相邻火堆旁的人突然起了争执。
“你们占了我们水草,占了我们避风雪的地方。要不是你们,我们这回?能死那么多牛羊?”
“说那么废话!来,干一场!软卵子只配吃土!”
之?前说话的东胡人拿起放在地上的短剑便冲上前。他身旁的人也都跳起来跟上去。
另一个火堆的人也都站起,手里拿着匕剑短矛。
附近别的火堆的有来增援的,有观望的,还有的大声喊:“干死他!干死他!”
眼看就要打起来,却听一声厉喝:“干什么!想死吗!”
一个三四十?岁、相貌威猛的东胡首领带着几个人走过来,拿鞭子抬手就一顿乱抽。不管是闹事的,还是凑近看热闹的,都挨了鞭子。适才喧嚣的人群老实下来。
从不远处的帐篷中钻出另一个四五十?岁的东胡首领,身边还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与这个东胡首领相貌有些?像。
这个东胡首领拦住想要上前的年?轻人,抬声道:“集木布,我来管教?他们吧。就不用麻烦你了。”
拿鞭子抽人的东胡首领瞥他一眼,收起鞭子,训斥那些?闹事者:“有力气去燕人的地方使?。跟自己人打,算什么本事!”
随后,他朝着东胡大军中间的大首领牙帐走去。
说“不用麻烦”的东胡首领带着神色愤愤的年?轻人也返回?了帐篷。
“父亲!都是熊王的后代,凭什么咱们老是受气!你再这样软弱下去,咱们的地方早晚都归了别人!还有那个集木布,总说第一勇士……”
“行了!”其父皱眉喝止,“我还在,部族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集木布来到东胡大首领的牙帐,掀开帐门,走进去。
大首领错西鲁正要吃饭,旁边一个东胡女子正从铜釜中往外取煮好的羊肉。
错西鲁招呼集木布也坐下吃肉,又吩咐东胡女子:“拿几壶酒来,我跟集木布一起喝。”
集木布便坐下,取了一块羊腿啃起来,一边啃一边说起刚才的事:“放牧的时候争水草打,过冬争避风雪的地方打,一块出来去燕国抢粮食还打……”
大首领错西鲁道:“都是因为咱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不像燕人活得那么容易。老天太不公平,让咱们这些?勇武的人在这里吃雪喝风,让那些?软弱的有吃有喝有城池住。”
集木布咕嘟两口酒道:“我听人说过他们的蓟都,那里都是华丽的大屋,地上铺着几层带花纹的席子,那里的人要什么吃的有什么吃的,穿的都是蚕丝的衣裳,身上挂满珠子玉石,那里的女人白嫩得能掐出水来……”
集木布越说声音越大:“凭什么让那些?燕人享用这些??咱们就应该杀了那些?软卵子的燕国男人,抢了他们的地方,抢了他们的粮食,抢了他们的女人、他们的珍宝,把?马放到蓟都去!”
大首领错西鲁笑道:“说得好!早知道你这么会?说,临来跟各部族首领说话,就该让你说!”
集木布声音小下来,笑着道:“那可不行。那是大首领该当的。自从年?轻的时候咱俩比试,明明是你赢了,但为了让我得老首领的赏赐,把?第一勇士让给?我,我就服了你。这么多年?,你对我,没得说!我就是你手里一把?剑,为你死都行!”
大首领错西鲁道:“死什么!你是我的大先锋,我还等着你帮我攻打燕国,把?马放到蓟都去呢。”
“到时候看族里各个部落还有匈奴人,谁还不服你!你才是这草原上唯一的雄主!” 集木布笑道。
大首领错西鲁大笑,将壶中酒饮尽。
接着,错西鲁说起到了燕境,哪些?人攻城,哪些?人去“打野草”的事:“城池是块肥肉,可骨头也难啃,外面那些?,容易是容易,可是肉少。这些?老奸头又想吃肉,又怕死人……”
“这种事,从来都是大首领分派,他们还敢争不成?这事不能由着他们!”
大首领错西鲁低声道:“我才当大首领,就怕他们不服……”
又说了一会?子话,把?酒都喝完,集木布才离开大首领的帐篷。外面已?经安静下来,火堆渐渐熄灭,集木布走回?自己的帐篷去。
又过了一阵子,天上的弯月渐渐落下,除了风声、鼾声、马蹄刨雪声,东胡营地中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接连在雪地中行军好几天,太累了,有大军在,也不怕狼群,就连负责守营的也都坐在地上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睡眠浅的人似乎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草原上的人听到马蹄声并不是很在意,但随即外面便有了别的声音,惨叫声,马嘶声、乱七八糟的喊声……外面还亮起了火光。
有的睡得沉的还没醒,有的刚刚醒来还在愣怔,有的已?经抄起手边的剑矛之?类冲出帐篷,然而有的刚冲出去,便被迎面一匹马上的人拿剑砍了脖子或用长矛刺穿了胸口,连那马上的是什么人都没看清。随即帐篷就被扔上了火把?,着了起来。
这队骑兵,暗夜中的鬼怪一样,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却绝不恋战,凭藉着马的冲劲儿,从大营一头往另一头杀去。
令翊已?经带人冲到了东胡大营中部,这里大帐不少,分辨不出哪个是东胡大首领的,拿剑跑出来的“四十?来岁”“高大”“长得凶悍”的有不少,手底下本事也都不赖,但以令翊看来,却没有哪个是了不得的勇士……令翊一边像前半程一样砍杀,一边接着往大营另一头冲。
出营的人越来越多,令翊和他的骑兵冲得慢起来。
大首领错西鲁的帐篷被烧着了,他因喝了酒,睡得沉,出来慢了一步。
集木布奔过来:“大首领!”
看着四处火光、哀嚎一片、死伤惨重的营地,错西鲁阴沉着脸怒喝:“拦住他们!”
集木布手中拎着剑,带着手下人往营尾追去。
但集木布和反应过来的东胡追兵还是太慢了,令翊带着他的人已?经到了营地边缘。他们就像横冲直撞的牛,硬生生把?东胡大营从一头到另一头“犁”了一遍。
令翊回?首,一眼看见?火光中这个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相貌凶悍的东胡人。
集木布也看向他。
令翊对集木布展颜一笑。
集木布从身旁人手中拿过弓来,连珠箭朝令翊射去。
令翊一边伏下身子,任马往前跑,几乎同?时也摘下背上的弓,回?首,搭箭——
飞来的箭擦着令翊皮胄、肩膀、脸飞过去。
飞过去的箭,一支射中了集木布胸口。
集木布定?住,下意识去捂箭伤。
随后又一支射中他的肩膀,一支射中他的腹部。
令翊再笑,将弓收起,毕竟谁还不会?连珠箭了呢?
领头的集木布倒下,追兵不免一滞,等他们再骑上马要追赶时,那队骑兵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从来都是东胡人袭燕人,这是第一次,几万人的大营,在草原上被燕人夜袭,且是犁地式夜袭。

第112章 大军来攻城
东胡大营中的火扑灭了,还在冒着烟,遍地都是死伤,大首领错西鲁阴沉着脸站在营地中,各部落首领围着他,或在怒骂,或在诉苦,有的还在震惊当中。
如今还说不准死伤了多少人,错西鲁估计,至少三千。这还没到燕地呢,就?死了这么多人。有几个部落首领度鲁罕、八剌忽、仓木特西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还有集木布……集木布!
错西鲁恨不得活撕了那些袭营的燕人,特别是射杀集木布的那个。
部落首领石溪奴也在说这个:“是什么人?跟集木布对射,死的竟然是集木布!燕人中也有骑马射箭这么好的人?”
另一个部落首领道:“我?可不信燕人里有骑射多好?的,集木布总说自己?是各部第一勇士,我?不服他,可也得承认,他的力气、他射箭的本事,着实不错。燕人里能有人比得上?他?我?看就?是碰巧了。”
“集木布这回是疏忽了,常年打鹰,让鹰啄了眼睛。”一个年老一些的部落首领也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喀特力摇头:“不是碰巧,我?正好?追过去,看见集木布被射死。射死他的是令旷的儿子令翊,我?认得他!几年前我?带人去柳城‘放马’,不但没抢到东西,还差点?让他射死。八剌忽带人去柳城抢粮,也在他的手里吃过亏,现在又让他杀死了。因为他,那几年我?们都是去岔城‘打野草’。后来听八剌忽说他死了,我?才又去柳城。没想到他还活着……”
旁边的部落首领面色一变:“你说这次来袭营的是他?穆特就?是让他射死的。” 穆特是说话?这人的兄长,是这个部落原先的首领。
另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首领道:“是令翊?可他已经死了!守柳城的是另外一个令家人。”
大首领错西鲁也皱起眉问:“他没死?”
喀特力道:“应该就?是他。长得俊巴巴的,那身马上?的工夫,还有他的连珠箭……”
停顿了一下,大首领错西鲁冷冷地道:“那就?杀死他!他该死!”
喀特力有些犹豫:“大首领,咱们要不要改去岔城?这个人……又野又悍,不好?对付。他带的骑兵,你也看见了,比咱们这些长在马背上?的人也不差什么,他们还比咱们的人更听招呼,燕国人讲究阵法。”
不少部落首领脸上?也都显出些犹豫之色。大首领错西鲁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大家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拚命的,自然是哪里好?抢就?抢哪里。之前自己?选柳城,也是因为这里离着令旷的大军最远,只要破了柳城,一路往南,有的是“野草”可打,那些城池打起来也容易。如今听说是令旷的儿子、那个凶悍的令翊守柳城,他们就?怯了,想换地方……但这是我?错西鲁作为大首领的第一战,要是退缩,以后还怎么在这草原上?立脚!
错西鲁冷笑:“一个毛头小子就?让你们怕成这样?我?看你们也别‘放马’‘打野草’了,也别想着燕国的粮食牛羊了,老老实实在草原上?吃雪喝风吧。‘放马’是勇士的事,不适合软卵子!”
部落首领们脸红一阵白一阵,没人再提换地方的事。
其中一个叫常利叶歌的部落首领:“大首领说得对!咱们几万人,踩也能把柳城给他踩平了!还怕他?”
首领们点?头附和?。
常利叶歌又道:“咱们去杀了令翊,给死去的兄弟报仇!给集木布报仇!”
其他众首领也道:“对!杀了令翊!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错西鲁满意地点?点?头。
常利叶歌接着道:“可我?们的草料让那个令翊烧了一大半,连装箭的车也烧着了。没有箭,可没有办法攻城,也不能‘打野草’,更没法报仇。”
先前疑惑“燕人中也有骑射这么好?的人”的石溪奴也道:“我?们喂马的草料也让那些可恨的燕人烧了。大首领,你得匀给我?们一些。”
“我?们的粮草也烧了!”
“马也惊了,跑了不少……”
各部落首领又都纷纷说起自己?的损失。虽是来“放马”“打野草”的,说是“吃着燕人打燕人”,但这样遍地积雪的时候,又哪能一点?粮草都不带——马可不能光靠啃积雪下面的草皮子。除了粮草,带的还有箭和?攻城用?的东西。好?在各部落自带的这些东西放得很分散,这才没有都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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