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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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婴策马走在?最前?面,一听这声音,立刻勒马回头看去,只见那一队人在?距离他们五十?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领头的匆匆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勒颜马前?行礼:“禀大汗,都城留守俟利发收到西南战报,说西夏国攻入乌孙,乌孙国都城危在?旦夕,国王莫儿罕遣人来我国求援。”
那将领说完又呈上来一份文书,阿勒颜在?马上接过来看了?,半晌冷冷说道:“去叫人备驾,即刻回城。”
那将领得令转身去了?,姬婴忙策马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勒颜阴沉着脸:“先回城,路上再说。”
原本这次篝火大会,可汗王驾应该要在?鹿浑海驻跸三日,但因乌孙国突发战乱,王驾车马不?得不?提前?回城,商讨应对举措。
姬婴坐在?可汗王驾上,细细看了?那封文书,西夏国如今局势平稳,前?不?久又同中原开了?商路,先前?挑拨燕北的事又做得隐蔽,加之?如今正式换了?国王,之?前?的事自然也都被扣在?了?废黜的小国王头上。
随着西夏又在?商路关税上稍向中原倾斜以示友好,中原看在?利益的份上,也将从前?那些?事都暂且丢开。
与此同时,西夏国又在?暗中继续扶持北面的巫矢部落国,以拖住北突厥和柔然的注意力,又在?给柔然发新国王加冕国书时,特遣了?大型使团前?来可汗庭献舞乐以表敬意。
因柔然并不?与西夏直接接壤,一向与其没甚矛盾,虽然朝中对罗兰泽以王太后身份篡国颇有微辞,但表面上还是接受了?西夏国的示好,也遣了?使团回访,算是承认了?这位新国君。
但乌孙国与西夏却因一块接壤矿山,时常有些?摩擦,如今西夏内乱已平,周边也已安抚稳妥,便开始准备将那座被乌孙国占走的矿山收回版图。
这次战前?西夏国军队厉兵秣马,势头劲猛,冲破国境后连占数城,甚至一度杀到了?乌孙国都城外?三里,慌得莫儿罕连夜逃出?都城,在?东边行宫住了?一个月,直到己方援军赶来,又见西夏已往回撤走,才被护送回都城。
但这一战乌孙兵力受损严重,回到都城的莫儿罕终日惶惶,怕西夏再度攻来,于是写了?封求援信,派人加急送往可汗庭。
阿勒颜仍因先前?莫儿罕攻占科布多一事对其有些?反感,所以如今虽然因此事提前?赶回可汗庭,但实际上他却并不?想管这事,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确保乌孙国的动荡不?会再度影响西南牧场。
姬婴看完莫儿罕那封信,又看了?看阿勒颜,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往前?坐了?一点?,握住了?他的手:“这事我知道大汗不?想管,但为了?察苏,不?管也得管。”
阿勒颜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派兵去帮乌孙抵御西夏?”
“不?,派兵去乌孙,接察苏回来。”
阿勒颜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她也坚定地回看着他,两个人对坐无言。
此时可汗王驾已经开始缓缓进城了?,因这次是临时提前?回城,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抵达可汗庭时已近黄昏,城墙之?上烟云黤黤,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果然就在?王驾进宫后不?久,这场雨倾盆也似降了?下来,可汗庭内滂沱一片,城内民众都纷纷躲雨去了?,街道上不?见行人走动,这时忽有一辆辆车马,急匆匆地冒着雨,往王宫驶来。
那些?车在?王宫门前?先后停了?下来,从上面陆续下来一些?人,皆穿着级别不?低的官服,由门口的宫人一一接入宫中侧殿议事。
这场大雨下了?整夜,直到清晨,才渐渐变小,但此时城中多半都在?沉睡,街道上仍旧静悄悄的。
这时有一队人马从王宫内疾驰而出?,打头那人身着墨色胡服,身形壮硕矫健,面容自带一股威严,正是新升任帐殿将军的妫易。
她带着三名可汗亲兵,怀揣阿勒颜汗亲赐兵符,往城外?都城军大营调集人马,她计划从这里带走两千人,再到科布多借调三千人,共五千人前?往乌孙国。
此次出?兵名义上是要协助乌孙守都城,但实际上是为了?秘密接和亲乌孙的察苏公主回柔然。
姬婴听宫人回来报说妫易已离城,才放下心来,她昨晚一夜没睡,反复劝说阿勒颜,才在?朝臣多数建议只增兵驻守西南的情况下,争取到了?一支人马前?去接察苏回来。
此时姬婴正躺在?榻上准备补觉,内室中放下了?遮阳厚帘,阿勒颜躺在?她身侧已微微起?鼾,她看着从厚帘缝隙中透出?的丝丝光亮,回忆起?几个月前?,察苏托使臣悄悄给她带回来的信。
她在?信中说自己在?乌孙吃得不?习惯,气候也不?习惯,虽然莫儿罕待她极好,但她并不?喜欢,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他养在?笼中的鸟,她又写说想回来省亲,可是因有孕在?身,莫儿罕不?让她离开王宫,所以只好写了?几样想吃的,叫姬婴着来人给她带去。
想到这里,姬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熟睡的阿勒颜,他以为莫儿罕耗费那么大精力迎走察苏,就一定会让她在?乌孙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没有被当做笼中鸟一样豢养过,他根本不?明白。
这样断断续续地想着,忽有一阵困意袭来,她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乌孙国与西夏国的战况,比姬婴预想的还要焦灼,妫易出?发后一个月,西夏再一次兵临乌孙国都城,莫儿罕不?顾朝臣反对,再度出?逃别宫。
好在?妫易趁乱救走了?察苏,秘密将她带回了?柔然,只是因她如今月份大了?,不?便长?时间骑马坐车,所以先被妫易护送到了?科布多王府中住下。
姬婴在?可汗庭收到这个消息,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想到妫易曾做过察苏的侍卫,她在?乌孙国战乱之?中见到妫易来接她,一定十?分开心。
姬婴连忙打点?了?许多吃食和药材香料,让宫人快马送去科布多。
不?想那宫人白日里刚离城,晚间就有妫易派出?的轻骑急急回来报信:察苏公主日前?在?科布多王府临盆血崩薨逝。
她听到阿勒颜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片刻,泪水登时涌出?眼眶,模糊住了?她的视线,面前?已糊成一团人影的阿勒颜似乎在?安慰她些?什?么,但她却听不?大清。
过了?半晌,她才恨恨说道:“当初你但凡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叫她送了?性命。”
阿勒颜本也因察苏的事十?分自责,此刻听她言语中满是怨怼,又气又愧:“我若能料到有今日,怎么会同意叫她去!”说完他从旁边案上拿起?一柄随身短刀,抽出?来递给她,“你若实在?为她不?平,我给她偿命。”
姬婴握住刀,冷厉地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敢。”
阿勒颜听了?直接伸手握住刀刃,将刀尖放到了?自己喉间,也冷冷回看着她。
她的手开始有些?发颤,慢慢将刀从他喉间挪开,又从正握换成反握,随后猛地将刀刺入了?他锁骨下方。
“你……”
阿勒颜吃痛往后退了两?步, 姬婴也脱力放开了手,那刀却还插在他左侧锁骨下方,摇摇欲坠。
她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请宫医和国师来, 该是什?么罪,我去自领。”
“别去。”阿勒颜快速走上?前, 用?右手拉住了她,但因猛然活动jsg还是牵扯到了左边的伤口, 于是又低头皱起眉来,忍着痛, “汤室中有金疮药。”
姬婴只是回头看着他,阿勒颜见她没说话?,又叹了口气,将手一松:“算了, 我自己去上?药。”
她见他回身要走,又走上?去拉住他:“我去取药来,你先坐下。”
不?一时,她从内室旁边汤室中取来了金疮药,以及包扎用?的布和?剪刀,见阿勒颜已遣开了宫人,独自回到内室矮几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此刻时辰已有些晚了, 她两?个收到消息前, 原本才沐浴毕正准备安寝,所以后殿里一片幽暗寂静。
姬婴走到他面前, 将东西都放到了矮几上?, 又挪了一盏灯来, 在他面前蒲团跪坐下来,拿起剪刀, 将他的寝衣轻轻剪开褪去,随后猛地?将刀拔了出来,另一只手快速拿止血布覆在了上?面。
阿勒颜低着头,眉间紧缩,额上?微微沁出汗珠来,一声没吭。
从前姬婴在鹤栖观时,息尘也教过她一些医术,青腰山上?时常会有上?山采蕈的农妇,偶然受了伤,都会由巡山女冠带回观中医治,所以处理起这?样的外伤来,她也还算熟练。
阿勒颜看着她冷静娴熟地?替他止血清创上?药,严肃淡漠的神情与他从前在鹤栖观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不?禁有些触动,缓缓说道:“察苏出事,是我的错,理应受罪,你别生气了。”
她没有答言,上?完药便拿起布来,慢慢替他将伤口包扎住。
等?包扎完,姬婴扶他在榻上?靠着,正听到外面传来了更漏报时声,已交四?更。
“你睡吧,我没事。”阿勒颜在软枕上?挪了挪姿势,好让自己靠着舒服一点,随后转头看了看她。
姬婴也实在累了,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令她疲惫不?堪,她侧身躺在榻边,轻轻“嗯”了一声,不?自觉蜷缩起身体来,昏昏睡去。
第二日?清晨,照旧是一声空灵的罄击传来,姬婴缓缓睁开眼睛,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阿勒颜,见他紧闭着双眼,面颊透出些微红,她坐起身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看来伤口过深,还是发起高热来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见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问道:“现觉怎么样?”
阿勒颜摇了摇头,语气滞涩:“我没事。”
这?时有个宫人在内室门外小心?翼翼地?禀道:“大?汗,该去朝会了。”
后殿的宫人昨夜知道里面似乎起了冲突,但阿勒颜提早将众人都遣出去了,所以那些宫人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时辰到了,还是照常前来请他出门。
阿勒颜有气无力地?对姬婴说道:“你替我去吧,反正朝中的事,你都清楚。”
姬婴听他这?样说,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暂停一日?吧。”
半晌,一直在门外低着头等?消息的宫人,听到里面传出王后的声音:“大?汗身子不?适,传旨停一日?朝会。”
那宫人听了又将头低了两?分:“是,需不?需要请宫医前来?”
“不?用?,下去。”这?几个字是阿勒颜汗的声音,那宫人听完回了个“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姬婴拉起他的右手把了一回脉,随后起身到柜中翻找她备用?的丹药,从一个小锦袋中倒出了一粒丸药,又倒了一杯水,递给阿勒颜:“先吃一粒丸药把高热退去,我再?去写个方子让人煎药你吃。”
阿勒颜见状,迟疑片刻,随后接过她手中的丸药放入口中,又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姬婴见他吃了药,转身走去小书房里,写了一张方子,叫来忍冬和?当?归两?人,一个去抓药,一个去玄千观找静千讨药引子。
她两?个得令去后,她坐在大?案后面发了一回愣,才起身回到内室这?边看阿勒颜,见他服过药又侧在枕上?睡过去了。
她坐在榻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高热已退。
又过一日?,宫人依旧早早在门口请阿勒颜前去朝会,又说国相有重要奏报,若朝会依旧取消,便要请旨进宫面见大?汗。
阿勒颜这?日?气色稍好些,昨日?高热退后也没再?反复,但仍然无法抬手更衣,所以对姬婴说道:“我没大?碍了,你去罢。”
姬婴点点头,起身换过朝服,又回来看了看他,见他仍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便转身出去了。
朝臣们见这?日?又是王后听政,面色各异,但都还是依礼分列站好。
国相见大?汗依旧称病,皱了皱眉,随后将重要奏报交由宫人呈给了姬婴。
她坐在王座后面,拿起来看了看,是今秋各地?牧场的收成,这?些年帝国在颉利发的推动下,将周边封地?汗国主要的兵权和?牧场收入都归到了可汗庭,这?虽然缓解了可汗庭的财政问题,但也激发了各地?的怠惰与不?满。
这?些矛盾其?实已经持续好几年了,直到今秋,北边两?个汗国因一场牧畜疫病导致收入锐减,而可汗庭还依旧向其?追索季税,终于逼得那两?个汗国宗王合兵造反,说要脱离帝国自立。
国相这?封奏报就是要来请旨派兵镇压的,姬婴看完缓缓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请上?将军斟酌,派遣主将帅大?部主力军马全力镇压,以免其?余汗国争相仿之。”
这?件事其?实昨日?国相与上?将军等?人已议过一回了,国相及颉利发等?人认为此事可以先派使者前去斡旋,如今马上?入冬,若认真派兵,代价不?小。
但上?将军及一众武将则认为此风不?可纵,务必要将这?苗头按住,今日?听姬婴这?样说,上?将军亚利立刻出列说道:“王后此言不?错,我马上?派遣大?将点兵择日?出发!”
一旁国相连忙拦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王后向大?汗请了旨再?发兵。”
姬婴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是自然,想来大?汗也不?会反对,上?将军先去派人点兵,午后若大?汗赐下兵符来,便是应允了,届时即可立马出发。”
国相与颉利发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其?余朝臣虽有异议,但见国相没反对,也不?便再?说什?么,遂都沉默了下来,毕竟若真的阻拦朝中派兵,到时候有其?他汗国也效仿起来,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待朝会散后,姬婴又留在前殿书房看了看这?两?日?的文书,随后走到窗边闭目沉思一回,她在柔然没有任何根基,这?些年即便能稍微参与些政务,也根本没有机会在上?层官员中培植自己的人,所以她只能挑薄弱之处,勾起他们之间的争斗,然后等?着那些裂缝一点点扩大?。
这?次北边两?处汗国起兵,也正说明这?个帝国已开始走向末路,她透过窗子往外望去,庭院中一片金棕秋景,想到自己谋划多年的事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之上?,心?中有些激奋,也有一丝惆怅。
她在书房只坐了片刻,便拿着几封重要文书回到了后殿,先将那几封文书放到了小书房内,只拿了国相今日?朝会呈上?的那一份,来到内室看阿勒颜。
阿勒颜此刻刚睡醒不?久,正坐在矮几边的蒲团上?,单手端着一碗温热牛乳在喝。
姬婴走到他面前,在对面蒲团上?坐了,将那文书递给他看,又将今日?朝会所言细细讲与他听。
阿勒颜静静听着,想了想:“这?个时节出兵,的确有些不?合适。”
“但若此次纵容了,难保开春不?会得寸进尺,如今多事之秋,还是先将苗头控制住为上?策。”
阿勒颜看了她片刻,见她神情严肃,也觉有些道理,加之这?两?日?自己身上?有伤,没精力细思,遂轻轻点头:“罢,去取兵符来吧。”
午后,上?将军亚利领了兵符,交给自己麾下两?名亲信主将,点齐十万人马,择日?出征。
待前去平叛的大?军出发后,有科布多发来奏报,说乌孙国王军击退了西夏兵马,两?国签订了休战协议,莫儿?罕已回到王宫了,姬婴便又下了一道指令:召帐殿将军妫易速回可汗庭述职。
妫易在科布多安葬完察苏,赶回可汗庭那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她戴着一顶极宽大?的斗笠,身上?穿着厚锦长袍和?斗篷,外面又罩了一层细草编织的蓑衣。
姬婴听说她进城了,忙派人接她到王宫前殿东暖阁相见,方才又听说她已进宫了,便走出暖阁外面迎她,远远地?看见她这?副打扮,倒像个魁梧的山野猎人。
及至她走到廊下,有宫人上?前替她摘去了斗笠,脱去了蓑jsg衣,姬婴才看见她外面穿的是一件防雨雪的百羽金裘,她认得这?件斗篷,这?原是察苏的。
等?妫易走进暖阁里,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捧出一个小小幼儿?来,粉嫩的一张小脸儿?被裹在厚厚的襁褓中,两?只手握成小拳头,睡得正香,是察苏的女儿?。
姬婴轻轻接过来抱在怀里,见那幼儿?睡得十分沉稳,轻声问道:“察苏给她起了名字吗?”
“图台雅。”
“图台雅……图台雅……”姬婴喃喃念了两?遍,这?个词察苏从前教过她的,在古柔然语里,这?是雌鹰的意思,她轻轻一笑,“好名字。”
因妫易刚刚回来,姬婴只问了问察苏安葬的位置以及科布多城内的近况,便叫她先回去休息,随后自己抱了图台雅回到后殿来。
阿勒颜这?段时间仍在后殿将养,这?日?见妫易终于把察苏的遗孤带了回来,他也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叫宫人好生带回养育室照顾。
等?姬婴将图台雅安置好,才又回到这?边室中,正好见小火炉中的药也煎得了,便盛了一碗端给阿勒颜,但阿勒颜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次受伤后,他不?愿喝药,每次至多喝个半碗便嫌苦不?喝了,所以伤总也不?见痊愈。
“喝了好得快些。”
“可我不?想好得快些。”
这?段时间她每日?替他换药,总叫他回想起从前在鹤栖观的时光,所以有时候他宁愿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
但近日?一封封密报从朝中送来,在王后重新执政的这?段日?子里,帝国的裂痕愈发明显,她的每一项举措,看似于国有益,实则是在加速分化,这?让他无法沉浸在过去,将这?一切视而不?见。
今日?他发现平常给他传递消息的御前宫人不?见了,他本想披上?氅衣去前殿看看,却被其?余几位宫人拦了回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已被她拘锁在后殿了。
他抬起头深深看向她:“这?药中不?过是些调节心?脉进补之材,并无促进愈合效用?,你也不?想我好得快些,不?是么?”
第45章 青门引
姬婴仍端着那碗药, 听他这样说,面?不改色,只淡淡一笑:“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看大汗是病得发昏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将药碗放到了一边, 又回过身来看着他:“大汗今日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恐怕是没有?休息好, 我还是搬去侧殿居住,让大汗清静清静。”
说完也不等他开口, 转身便出去了,内室的门被两侧宫人重重关上,屋中又恢复了平静,阿勒颜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只看着不远处烛台上的火苗发愣。
他自问这些年从未苛待过她,常日锦衣玉食,细心呵护,她想要的也全都依她。
他低着头反复思量,她究竟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姬婴走进侧殿屋中,屏退旁人,靠在?门?边深深吸着气, 脑中不断浮现出阿勒颜方才说出那句话时略带凄然的神?情。
想了片刻她马上?摇了摇头, 当年和亲使团离开洛阳那一刻,她就知道要想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还朝, 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让柔然帝国彻底覆灭。
这些年她一直不间?断地?在?暗中活动, 眼看各处时机都已?成熟,断断不能?因情有?所迟疑。
她定了定神?, 仍恢复了冷静,走进里间?更衣洗漱,准备好迎接明日朝堂中的惊涛怒浪。
阿勒颜汗这次称病罢朝,已?经超过了一个月,朝臣当中已?有?许多人开始担忧起来。
虽然这段时间?,每日朝会前都有?萨满巫医来与众人讲述可汗病情,但?包括国相在?内的几位重臣进宫探疾的请旨,却通通被王后回绝了。
尤其在?昨日,国相派人递进宫内给阿勒颜汗的重要密报,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他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前段时间?他曾数次向阿勒颜警告提防王后,却都被阿勒颜有?意忽视,加之近两月他又被琐事牵绊,有?些力不从心,不想局面?竟坏到如此地?步。
这日朝会上?,姬婴刚在?王座后面?坐下来,国相便直接问道:“大汗已?有?月余未曾露面?,敢问王后是否对大汗的状况有?所隐瞒?”
姬婴坐在?上?面?瞟觑着他,冷笑道:“我看国相与其担心大汗,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你卖官鬻爵这样败国之举,若叫大汗知道了,更于圣体无益。”
国相闻言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两步:“王……王后何出此言?”
姬婴悠悠站起身来,走到王座前,向下环视一周,见众臣面?色各异,有?的一脸警觉,有?的一脸困惑,还有?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大汗才病了月余,朝中就有?人开始心思浮动了,我为?大汗监国,见此情形,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来人。”
这时只听殿外?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是一队持械的可汗亲军,走进大殿将众人围了起来,领兵的大将,是妫易一手提拔上?来的。
姬婴见那队士兵皆已?就位,又慢慢踱回王座后面?坐了下来,问那将领:“在?国相府搜查出了什么来?说说吧。”
那将领上?前一步低头禀道:“回王后,今日从国相府搜检出十二箱金银,还有?朝中往来密信,其中不乏授官之语。”
国相闻言,知道这是今日他一离府,就被可汗亲军抄了家,看来王后是早就盯上?他了。
其实?柔然上?层官员要说起贪污来,基本上?人人有?份,这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规矩,这样因贪污大肆抄家,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阶下众臣见状皆一片骇然。
也有?脾气大的,直接站出来怒骂王后篡权乱政,还有?跪地?哭拜先可汗的,形形色色,十分热闹。
姬婴只是端坐在?上?面?静静看着众人,直过了半晌,待他们稍稍安静下来,才又开口:“大臣贪污有?伤国本,若非你们贪心索要过分,北面?封地?汗国如何被逼的冬日里起兵自立?此事我必要彻查,待结果出来之前,请众位都先留在?这里。”
说完也不管下面?怎样怒斥唾骂,她直接起身离开了大殿。
众人见她走了,都要往殿外?冲去,却被三?层可汗亲军持刀逼退,只得又回到了殿内。
姬婴离开大殿后,见王宫其余各处一片秩序井然,所有?关键位置的士兵全部换上?了妫易提前安排好的人,后殿宫人也全换上?了她指定的,阿勒颜的亲信此刻都被暂时拘押在?王宫西北角的偏殿中。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往位于前殿西侧的萨满神?殿走去。
阔都萨满这日没有?坐在?正殿,而是在?后侧内厅中等待姬婴。
她走进萨满神?殿,见内中无比空旷,没有?神?徒在?内,整个正殿只有?一座高大的神?像,和两排幽暗烛光,那萨满神?像前,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人,与这神?殿倒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那道袍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姬婴走了进来,粲然一笑,也忙走上?来迎她。
姬婴见静千如约而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北边消息到了吗?”
静千点点头,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她接过来展开一看,前不久被调去北面?镇压叛乱的主力军,与那两个造反的封地?汗国酣战多日,两败俱伤,正待整军再战时,一旁盘踞观察多日的巫矢部落军从北边森林冲了出来。
当时柔然境内两军都始料未及,被这一支军队杀了个片甲不留,如今那两处汗国已?皆并入巫矢部落国,这两处汗国的大片牧场,正是姬婴先前曾答应木合黎,要归还给她的巫矢部落故地?。
她看完了信,微笑着拍了拍静千的肩膀:“多亏有?你,我先进去见阔都萨满,等我出来后咱们再详谈。”
说完将信递回给她,朝里走去,静千自从上?回她离开玄千观后,就开始暗地?为?阔都萨满向北边的巫矢部落传递消息,因玄千观在?别宫外?,收放鹰隼比宫内方便,这段时间?正值巫矢部落迅速崛起,又派了些细作进入可汗庭,也通过玄千观做中转。
姬婴快步往里走着,到内厅见门?关着,走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公主请进。”
她随即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内厅却不似大殿那样昏暗,两处高窗将外?面?雪地?映出的光亮都收入厅内,使得内中十分明亮。
只是因窗过大,这厅比别处屋子都冷些,姬婴走进来时还不禁打了个寒颤,把锦裘领口jsg收了一收。
阔都萨满抬眼见了,呵呵一笑:“我这间?厅里冷,叫公主受冻了。”
姬婴轻轻一笑:“冷些好,冷了人的头脑更加清醒。”
阔都萨满请她在?面?前坐了,和蔼地?看着她:“公主此言很是。”
她低头想了想,先将方才静千收到的那封巫矢部落最新战况同她说了,阔都萨满只点了点头:“老身已?知道了,今冬北面?必会有?一场大胜,以洗我巫矢部落当年之辱。”
听她提起当年的事来,姬婴不禁好奇问道:“木合黎曾跟我讲过一些她被俘前后之事,只是并不详细,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阔都萨满听她这样问,缓缓盘起手中长珠串,将当年发生在?巫矢部落国的事,向姬婴娓娓道来。
作为?北境最强大的母系部落国,巫矢部落坐拥有?幅员辽阔的北境森林与草原,占地?与如今的柔然帝国不相上?下,而当时的柔然,还是一片分散且混乱的父系部族,终日彼此间?战争不断,消耗着草原上?宝贵的资源。
文明且和平的巫矢部落见南面?多地?时常起战,破坏了草原地?气,于是派了使臣前来斡旋,却不料引火烧身,被那一群野蛮部族视为?可以劫掠的对象。
其时的巫矢部落因多年繁盛和平,一直在?减少军备投入,这却给了那些部族可乘之机,他们如同一群饿犬,围着早已?不再征战的巨狮撕咬。
又加上?当年北突厥也正在?崛起,见此情形,便想前来分一杯羹,就在?这样的两面?夹击之下,巫矢部落国百年间?逐步被蚕食,直到最后一块土地?也被两国瓜分,就此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