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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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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姬婴给?众人讲了讲如今燕北的市井民情,因旧年常遭战火,这?几年好容易平静下来,民众却也?只?是将将饱腹而已,所以她在城中?设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众人。
姚衡听她这?样说,也?接过话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其实无外乎都是讲给?那几位宫官听的,但她说得巧妙,把个席间氛围带得很是热烈。
众人连说带笑,直热闹到二更方散,姬婴亲自送了她们出园,只?说请众位好好休息,明日午后再到府衙商议归降之事。
等使臣团众人回到府衙别院歇下,姬婴则独自在园中?书?房里静静吃了一盏茶醒酒,直到月上屋檐,才有人来轻轻敲了两?下门,她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门口站着姚衡,身后是姬婴派去接她的那名暗卫。
她忙笑着侧身请她进来,朝那暗卫点了点头,复又将书?房门关了起来。
走到案前?,姬婴给?她点了盏茶吃,也?不再像白?日里那样冠冕堂皇地称呼“姚正?议”,而是更亲近些地改称表字,笑着说道:“总是这?样大半夜的,叫璇玑大人过来陪我说话。”
这?一句仿佛把她们带回了从前?和亲使团一起到科布多的日子,在阿勒颜离城夺汗位那段时?间,她二人就常在科布多别院小书?房里,夜会谈讲柔然朝事,不想这?一晃,竟也?是九年时?光过去了。
因夜已深了,她两?个未再闲说别话,只?就使团这?次来燕北一事,细细说了一回。
“圣人临行前?放下话来,免除十年赋税决计不可,叫我来此好生斟酌,若可打得,你不依时?,便?废些力气亦可。”
这?却也?在姬婴意料之中?,她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案上拿出一份文书?来,递给?姚衡:“这?是我先前?同?景州妘太守商议归降时?,原本的降表底稿,你瞧瞧。”
姚衡接过来仔细看过,其余的内容与目前?降表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免除赋税一项,原本底稿上写的是三年。
她眉间微蹙,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
这?次朝中?之所以派她来燕北,也?是因为妹妹姚灼在景州被扣押,虽然构陷她的嬴禄已败在晋阳,但景州前?不久城防军哗变一事,是姚灼的副手带的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今嬴禄眼看着倒台了,姚灼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姚衡在能不能在幽州把这?差事办稳妥了,所以她这?一路上也?十分矛盾,一方面不愿因此叫燕北归降民众吃亏,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想由自己亲自移送姚灼回洛阳受审。
这?张底稿,是姬婴让她不要太有负担,所谓免除十年赋税的归降条件,并非是不肯让步的。
姬婴见她半晌没言语,先开口说道:“虽说一开始设想的就是三年,这?只?是为了让舅皇别把嬴禄那支人马收回去,好叫我拿他给?姒节度做个人情,才改成?了要十年,然后等你过来谈了,顺便?再把明心将军捞出来。但我还是想着,再为燕北民众争取争取,好歹再多两?年,免除五年赋税,也?算是不负民心,你看如何呢?”
良久后,姚衡微微一笑:“公主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表个态,一定竭尽所能,给?燕北民众保住这?五年的赋税免除。”
随后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眼见时?辰不早了,姬婴叫了那暗卫来,再送姚衡悄悄回到府衙别院去,只?等jsg明日同?宫官们一起正?式商讨归降条件。
有了二人前?一晚的密谈,第二日午后的受降会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因涉及到燕北五个州,关于新?边境线和驻军各项事宜,以及各州府衙门府库移交等事,也?谈了整整三日,光是细则文书?就写了两?厚摞。
在这?几日里,正?好也?有姬婴早早打发出去寻祥瑞的人回来报说,寻到了一头白?鹿和一只?白?狐,这?是姚衡在来燕北路上提前?打发人给?她送的信,只?说预备下有用。
待众人终于商谈完毕,姬婴派出去的人又搜寻到一直白?鸠,共凑了三样祥瑞,同?那两?厚摞归降细则文书?,由姚衡带使团匆匆离开了幽州,往洛阳赶回。
半个月后,朝中?终于发下正?式的受降文书?,其中?写道,昭文公主姬婴作?为前?柔然王后,在柔然帝国覆灭后,逃往燕北寻求中?原庇护,并自愿无条件带燕北五州及赛音山牧场归降中?原,开景帝念其忠心可表,又感念燕北民众归附之心,民间自发献上祥瑞,圣心大悦,遂决定在燕北归降后,免除各州五年中?央赋税,以资嘉奖。
同?时?,嬴禄也?因出征未听调遣,撕毁圣旨大不敬等罪责,被河西节度使姒丰遣人押送至洛阳受审,其先前?构陷燕东军统帅姚灼私联漠北一事也?已查明不实,即日赦免姚灼官复原职。
姚灼离开景州大牢这?日,姬婴悄悄从幽州赶到了景州城内,此刻洛阳前?来接她回京的仪仗队已经出发了,她想赶在队伍抵达幽州前?,见上姚灼一面。
她两?个这?些年时?常通过姚灼的亲信通些消息,也?算是神交已久,却不曾相?见,姬婴这?日正?坐在景州大牢门口的一辆青绸车内,不时?掀开帘子往外探望。
等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到那边大门洞开,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幽深的大牢甬道处,走进阳光中?来。

第56章 瑶华慢
姬婴一见那人?便知?必然是姚灼, 这时早有候在车外的暗卫迎了上去,低声跟姚灼说了几句话,她听后点点头, 抬眼往那辆青绸车看了看。
随后二人?一齐走将来,那暗卫替她打了车帘, 姚灼撩衣拔步登上来,正见内中端坐着一位素袍女子。
姬婴从她方才走来时, 便一直隔着车窗在打量她,只见来人?身量颀长, 仪态挺拔,天仓饱满,口鼻方正,两条气宇昂昂长剑眉, 一双不怒自?威丹凤眼,站如白鹤行如虎,真个威风凛凛铁将军。
这模样与她想象中的姚灼分毫不差,又见她脸型与长姊姚衡极为相像,她姊妹二人?虽差了十岁年纪,但?神态间多有相似之处,更令姬婴感到十分亲切。
于?是她也不等姚灼行礼, 便起?身扶住她笑道:“我来迟了, 白叫明?心将军受了这许多日囹圄之苦。”说完拉着她在?侧边车榻上坐下。
姚灼见这公主眉眼间器宇非凡,举手投足又自?带一股气势, 但?面相却比她想象中?更加柔和, 笑容中?还带着几分天真?, 使她不禁有些恍惚,从前信中?那位果决善断的公主, 果然就?是面前纤弱文静的这一位么?
她怔了片刻才笑道:“并未吃苦,反倒是险些误了公主还朝大事,实在?有愧。”
姬婴摆手笑道:“明?心将军快休如此说,如今事已完了,什么都没耽误!”
说着,这辆青绸车已缓缓启行,先送姚灼来到城防军指挥衙门,拿回了燕东军的兵符,又送她回到自?家园子更衣休息,只说晚上再打发人?来接她赴席。
晚间这桌酒,却是摆在?姚灼熟悉的地方——景州太守妘策的宅院中?。
姚灼午后在?家中?睡了一觉,此刻神清气爽,换上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窄袖暗纹常服袍,头上只用一根剑簪高高束起?,打扮得甚是舒适简洁,她悠然在?宅门口下了车,熟门熟路地大跨步往里走去?。
妘策听执事人?来报说她到了,忙起?身出来迎接,在?堂外见她走来,朝她拱手打趣道:“恭贺明?心得昭雪!不见天日许多时候,愈发养得白净了!这细皮嫩肉的,快赶得上后宅小郎了!”
姚灼也哈哈一笑,拱手还礼:“还得是妘太守孝敬我,叫我这些日子在?牢里,吃得好?睡得香!”
她两个?自?幼在?学堂里便总是这样互相调笑,二人?挽着手说说笑笑步入堂中?,正见姬婴坐在?上首吃茶。
大家彼此厮见过,又在?堂上吃了碗茶,才缓缓移步到后院偏厅来。
这日是个?小私宴,只有她三人?在?此,姬婴也只穿了件朴素常服,只叫她两个?不要拘束,才好?自?在?说话。
姚灼与妘策也都不是扭捏之人?,见姬婴这样说了,便都不再动辄欠身行礼,几句话后,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待开席后,妘策叫执事人?都退了下去?,只有她在?席间亲自?筛酒倒酒,席上的菜俱是她宅上小厨房做的,都是些家常下酒菜肴,起?先她还担心简陋,原想着再打发人?到城中?酒楼叫几个?菜来,后来见姬婴吃得很香,这才放下心来。
她三人?先是吃了个?半饱,才开始悠悠筛酒来喝,姬婴端着酒杯感叹道:“燕北如今能不经战火,太太平平地回归中?原,也不枉我去?漠北走这一趟了。”
姚灼点头:“这些年燕东也为这一刻筹备了许久,好?在?是没有白费力气,只可惜我临到关头出了这档子事,还叫公主来回辛苦奔走。”
妘策听完,看了姬婴一眼,笑道:“我看,也多亏你出了这档子事,不然公主也不能用嬴禄搭上姒节度这大船了,他这次取代?嬴禄,做了燕北边军的受降使,来日必定封侯,这一功算是公主让给他的,将来回到朝中?,借此博得姒皇后欢心,再议加封藩王,便好?说了。”
提起?加封藩王一事,姬婴沉吟了片刻:“只是我虽有这个?心,但?想来也难,原本我想着向舅皇讨燕南做个?封地,若能得封燕王便是最好?。”
姚灼与妘策对视一眼,沉默少时,妘策缓缓开口:“燕王,却难,如今虽然没有这个?爵位占着,但?先燕王的曾孙如今降等做了郡王,就?封在?燕南,按辈分算,这燕南王还比公主大一辈,府上还供着先燕王的牌位,若再要封个?燕王爵,宗室岂非乱了套了,依我看,公主倒不必提封地一事,管他封什么,只要能有个?藩王爵,来者不拒。”
姬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很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又转而说起?燕东燕北将来的州府安排,这次朝中?受降,也答应了姬婴所说的,暂时维持当前州府衙门吏臣官职,但?明?面上仍说是圣人?格外开恩,许各地暂时保留州府官衙人?等,但?过段时间还是会遣朝中?巡按御史到燕北来,作为钦差监察各州府衙门。
所以将来这里面,一定少不了夹杂各派系试图插手争夺燕北利益的人?,姬婴有意请她两个?在?景州替她留意整个?燕北的局势,她自?己也会在?朝中?想方设法给她们提供些支持。
三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喝到一大坛酒见了底,满月开始西垂,才下了席,几人?又喝过一回醒酒汤方散。
因?姬婴是微服来的,所以这夜就?宿在?妘策宅中?,她将一间东屋上房收拾干净,派人?送了她入房安歇,随后又送了姚灼出门离去?。
第二日,姬婴在?妘策宅中?用过早饭,接过妘策为她准备的一件回朝献礼,才告别了她与姚灼,骑上马,带着来时的两个?暗卫,离开了景州城。
自?此以后,她每日只是算着日子等待洛阳来接她回朝的仪仗队,在?这期间,她又将先前从漠北木合黎宫帐中?带出来的三车金银,全给各州府分了,用这些钱压府库,以备来日重建各州城池道路,随后又细细查点了一番府衙各处情况,忙了好?些天,终于?在?五月初一这日,收到了仪仗队即将进城的消息。
洛阳这次派来迎接昭文公主回朝的队伍十分隆重,负责接引的是一位金紫光禄大夫,跟着三位御前宫官和十位内廷宫官,以及鼓乐旌旗伞队和洛阳禁军,威风十足地停在?城外。
朝中?的正式受降文书虽然早已发到燕北各州了,但?对城中?民众来说,还没有什么太真?切的感受,直到这日,那位金紫光禄大夫先在?幽州府衙宣读了接公主回朝的圣旨,随后又派人?到幽州jsg城门口张贴了榜文,向城中?众人?正式宣告燕北已回归中?原,并将免除五年赋税等事,也都写在?榜文当中?。
城中?民众见了,口口相传,皆是一片欢呼雀跃,许多商家铺子为庆贺回归,也都挂起?了彩绸花灯,整个?幽州城登时一片喜气洋洋。
姬婴在?府衙中?接了旨意,又请宫官看了历书,择定将于?三日后,五月初四启程还朝。
她这些日子其实已将行李杂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还要再等一个?人?回到幽州,同她一起?还朝,她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也差不多该到了。
果然就?在?仪仗队伍抵达幽州的第二日,妫易风尘仆仆地从朔州赶了回来,她在?朝中?发布完受降文书后,遵照姬婴的意思,将驻扎在?朔州城外的柔然降军指挥权,交给了姒丰,自?己只带了一队亲兵,回到了幽州城。
朝中?已知?妫易当年被误报殉国一事,这次她带降军护送昭文公主还朝,也是头等功臣,自?然要亲自?进京谢恩,也好?正式澄清传闻,再谋官途。
姬婴见她回来,忙走出来迎她进屋,待她坐定吃了一回茶,才细细问起?朔州的情况。
妫易仍是惯常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认真?说了说城内外境况,只是将姒丰接手降军的事简要带过了。
姬婴看着她,又想起?先前暗卫来报说她与姒丰隔河对峙的话来,但?此时却不好?问她,遂想了想,只说:“这次给姒节度卖了个?人?情,往后还要指望从他那里找补些回来,等我们回到洛阳,再计较罢。”
妫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姬婴想她连日奔波,便催她先到后面休息,预备后日启程回京。
到正式回京这日,姬婴站在?凤辇侧边的车板上,回头眺望了一眼草原的方向,如今正是其其格盛放的季节,她仿佛能透过群山,看到绿茵草场上随风而起?的漫天花雨,只是那样的美景,从此以后,再不能见了。
她这样面朝北伫立片刻,直到有宫人?上前询问,才淡淡开口:“没事,走吧,回京。”
昭文公主仪仗队伍离城时没有净街,全城民众都出来相送,念在?这次太平回归,皇恩浩荡,许多人?自?发筹集了许多东西,非要给公主带上,许多人?围着仪仗队,一直跟出了城。
姬婴见众人?这样热切,只命人?收了些鸡蛋菜蔬果品等物,其余更值钱些的再不收了,直到禁军队伍左右好?言劝阻住送行的人?,队伍才算是真?正出发了。
民众们在?城外见仪仗队缓缓走远,仍未回城,只是在?城下山呼“吾皇万岁”。
静千这日仍旧陪同姬婴坐在?凤辇之上,听到民众欢呼,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城墙那边,摇头叹道:“大家不知?道上阳宫里那位是怎样计较赋税的,这样一心感念皇恩,真?正令人?唏嘘。”
姬婴正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听她这话缓缓睁开眼睛,也朝车外看了看,笑道:“只要大家得了实在?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因?这次昭文公主还朝,姬婴前些日子在?幽州住的园子,也改了匾额,由府衙做主送给了姬婴,虽然她以后未必会再来这座边陲小城,但?以此园作为她在?燕北的辗转联络处也大有用处,于?是她便收下了,并在?其中?留下了一组执事人?和几个?暗卫。
就?在?仪仗队伍离开幽州城不久,一只红隼从这座园子西北角飞了出来,朝着与仪仗队正相反的方向,直入云霄,往漠北的西南草原去?了。
数日后,这红隼轻车熟路地停在?了科布多城王府鹰房内,府中?执事从这红隼的脚上取下信筒,展开细细看了,随后带人?来到了王府别院中?。
“公主来信,正院里那位贵人?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在?别远门口的侍卫闻言,走进去?通报,随后一队人?走到北边正房内,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阿勒颜自?从冬日里被姬婴一颗灵还丹葬送了可汗之位,到如今已近半年光景,他当初在?从可汗庭赶往科布多的车中?子棺里醒来,只觉得十分恍惚,随后又被人?关在?了自?己旧日王府内,终日紧闭,几乎不知?年月。
到此刻忽然有人?来说,昭文公主下令,放他自?由,他站在?门口,一双眼因?日光刺目微微觑起?,长密睫毛轻轻颤动,他反复回味着这个?消息,只觉得头痛欲裂。

“草原的规则, 由我来改写。”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确做到了,草原如今已然换了新主人, 旧日规则彻底崩裂,新的秩序正在有条不紊的建立中, 说?句天?翻地覆不为过。
守在他正院外的人陆续都撤了,阿勒颜从前的几个亲信将领和侍从, 也从被看押的别?院被放了出?来。
那个负责看管王府的大将,在众部下都撤出?科布多后, 独自留下来递了一封信给阿勒颜:“公主有言,请大汗善自珍重。”说完也转身出?去了。
很快,王府内外所有看管人,包括城外所有看守将士全部撤离, 过不多时,科布多府衙总长匆匆来到王府拜会,将如今这处西南汗国以及首府科布多城内事都向?阿勒颜禀告了一番。
他坐在上面,默默听着这半年来,草原所发生的变故,如今巫矢部落国已占据了除他这座汗国外,所有的柔然土地, 并正式更名为金帐汗国。
草原的新主人木合黎汗, 在这半年间,同?一众将领大臣们?, 重新划分了各地牧场, 并制定了全新的草原律法。
许多旧日里享够特权的牧场男主人, 不满女人做了草原霸主,多地都曾有些小的起义, 但无一例外都被迅速镇压斩首。
新可汗恩威并施,到如今已把个草原整治得服服帖帖。
这处西南汗国虽没有被归入金帐汗国的管辖范围,但这段时间也受了草原新律法不小的影响,在阿勒颜被关禁闭这段时间,许多城池府衙也由远在燕北的昭文?公主下令撤换了班底,遵照新的草原规则改起来了。
那总长小心翼翼地说?着,两只眼不住地朝上瞟着阿勒颜的表情,却见他只是神情淡漠,并没有愤怒之色。
他听完摆了摆手,说?自己还有些乏累,叫那总长先退下去了。
等总长走后,他又?叫来才从别?院被释放的亲信,那人在他被送回科布多的路上,一直负责看守子棺,可汗庭当初发生的事也知道一些,只是后来一到科布多便被带到了别?院,阿勒颜未曾来得及问他许多。
此?刻他看着那人,心中的问题多如乱麻,良久后,他才开口问道:“吾女何在?”
“被公主带回中原了。”
“图台雅呢?”
“也被公主带走了。”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你先去罢。”
等那人去后,他在堂上默然坐了许久,随后起身走出?屋来,在庭院里缓缓踱着步,细细思量这日听说?的事。
他见所到各处与从前一般无二,所有执事随从也都是旧人,就连他的许多书籍珍玩,也都原封不动地摆在各处。
整个王府俨然被时光调转回他即位可汗之前,他本来就只是这封地的一个汗王而已,可汗庭的那几年,仿佛只是她送给?他的一场梦。
他一直走到南边院落,发现这里却与从前不同?。
这边原本是察苏的院子,如今庭中建起了一座洁白的灵塔,后面则是一个规制极高的坟冢,最?前面石碑上用两种文?字写着:“察苏公主墓”。
这墓就建在庭院外草地上,这时节正值夏初,此?刻有许多小巧的白色蝴蝶,围着石碑四周的花圃上下翻飞。
他见了这墓心中一阵绞痛,站了片刻,才走到祭拜台前,缓缓坐了下来,朝着察苏的墓碑深深低下头,良久不语。
这一年的夏季,热得格外早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和暖地气,几乎是一夜之间,将大地由南至北迅速熥热,虫鸣蝉叫响彻不绝。
迎接昭文?公主回朝的仪仗队伍,这日停驻在偃师郡外,昭文?公主带随行人宿歇在郡守官邸中,入夜后渐渐起了风,不似前两日路上那样闷热,姬婴这夜一上榻,就倒头睡了。
这里距离京都洛阳已经?很近了,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只属于京畿地区的味道,枕着这阔别?已久的气息,她似乎在梦中回到了幼时的鹤栖观中。
鹤栖观所在的青腰山,盛产香蕈,时常有农妇来此?采摘,在山里被蛇咬或跌跤受伤的人不少,所以总有人来到jsg观中求医,不过专门?远道而来的,却不多见。
那日匆匆上山的一个异服女子,身后带着个执事人,后面还背着个男孩,一进山门?便有息尘带息念亲自迎了出?来,随后很快引她们?进了道观,将那昏迷的少年安置在了一个小偏院里。
只是那女子一上山便病倒了,等她醒来时,少年的毒已解了大半,身体也开始好转,她这才放下心来。
那日这女子同?息尘在香房内坐谈许久,出?来时正见到一个小女冠站在门?口。
那小女冠抬头看了看她,分明是中原人模样,生得眉眼柔和,身上却穿的是一件绣着异族纹样的斜领长袍,也不知究竟是哪里人。
她低头朝面前人打了个问询,却见那女子弯下腰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抬头看时,见那女子不知何故竟落了两行泪,随即又?马上拭去泪痕,只是轻柔一笑:“小玄娘,谢谢你照顾他。”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闷雷将姬婴惊醒,接着又?是几道电光闪过,随后只听窗外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在榻外上夜的忍冬听她坐起来了,忙过来掀开了帐子:“公主醒了?是被雷声吵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压惊?”
她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忍冬朝外看了看:“快四更天?了,公主再睡会儿吧,明日就要进京,需得养好精神才是。”
说?完她还是起身给?姬婴倒了杯水来,看她浅浅抿了一口,又?安抚了两句,见她躺下了,才将帐子合起。
此?刻窗外雷声已收,雨声渐平,姬婴转过身,面朝里屈膝抱被,回想着刚才的梦,可是梦中人的脸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就这样皱着眉头,耳中听着淅淅沥沥的夜雨,再度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刚大亮,雨也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香,温度也不似往日那样热了,趁着日头尚未高升,倒是赶路的好时辰。
姬婴下榻更衣罢,见屋中杂物都已收拾好了,偃师郡的郡守与郡丞都在外面低头恭候,直送了仪仗队离城才回去。
队伍又?缓缓走了约一个时辰,姬婴坐在凤辇上,已能远远瞧见洛阳城外的青腰山,此?时距离城门?还有三?里地,官道旁边的短亭内,正有一队宫官在那里等候。
接引使在队伍前方?抬了抬手,叫仪仗队先停了下来,随后带人走上前,与那些宫官说?了几句话,接着回身命队伍中人各自整理着装,又?命鼓乐队奏起乐来。
随后由那队宫官引路,队伍再度启行,凤辇前后鼓乐喧天?,一路气势磅礴地往城墙方?向?走去。
到得城下,只见城门?洞开,进城后却不闻人声,城中早已提前净过街了,同?姬婴上次进洛阳城时一样,凤辇两侧街道依旧是静悄悄的,这次因前后都有鼓乐之声,甚至连远处民众的喧嚷也听不到了。
昭文?公主的仪仗进宫时,正赶上这日朝会刚散,开景帝这些天?因燕北归降,又?白得了一大片北境牧场,心情颇佳,朝会后收到消息说?昭文?公主已进城,遂命众臣都留在大殿外,观和亲公主还朝,以显中原上邦天?威。
大约巳时三?刻左右,上阳宫外已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鼓乐之声,又?有接引宫人回来禀告,说?公主凤驾已入提象门?,众臣闻之皆垂手站立,凝神屏气等待。
姬婴在提象门?外下了车,换上肩舆,又?进内宫观风门?,直至观风殿外下了肩舆,由两列接引官在前引路,走上殿外广场铺好的长毯。
长毯两侧站着一排排大小官员,皆低着头,但也有不少人悄悄抬眼朝上看去,见接引宫官后面,一个身着大红朝服的女子,头戴高耸珠冠,步履平稳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和亲公主还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何况是这样带着失地归降还朝,未费朝廷一兵一卒,也未使边境黎民流离失所。
其实早在昭文?公主回来之前,这些事已在洛阳上下传遍了,但今日众人果真见到她回来,却都不免感到有些不真实,实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文?弱安静的女子,是怎样在漠北度过的这九年,又?是靠着什么回来的。
两侧群臣的目光中,有好奇,有钦佩,也有冷漠和不屑,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也都只能肃然默立,低头看着面前缓缓移动的袍尾,朝着观风殿一步步走去。
开景帝听说?姬婴进宫时,命人去请了姒皇后来,此?刻二人都走出?殿外,站在阶前迎她。
姬婴走到阶下,一旁有宫人放上软垫,她跪下朝上磕了三?个头,口中说?着:“臣婴漠北归朝,叩拜吾皇圣体康泰,再拜皇后吉祥安乐,三?拜我朝国运昌隆。”
开景帝笑呵呵地抬手说?道:“爱姪快快平身!”
她慢慢站起身来,撩衣走上台阶,姒皇后见了也往前走了两步,热切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回来好,回来好,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就要转身拉她进殿,她却没跟着往前走,只是颔首笑道:“臣还为舅皇从燕北带回来一样贺礼,却是在殿外看最?好。”
开景帝回头:“哦?什么贺礼?”
只见几个宫人从方?才姬婴走过的长毯上走来,手中端着个托盘,里面装的正是景州太守妘策为姬婴准备的回朝献礼。
那队宫人走到殿前行了礼,随后两边宫人将那托盘上的物件展开,是一件万民百纳袍,身后拼出?十六个字:“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安民则惠,黎民怀之。”
那几个宫人,将这袍前后向?开景帝展示了一圈,姬婴在旁颔首笑道:“燕北数十万黎民归顺之心,臣为舅皇带回来了。”
殿外两侧群臣见了,忙皆跪下贺道:“万民归顺,吾皇万岁!”
开景帝一见这袍上字,又?见群臣道贺,喜得无可不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众卿平身,爱姪有心了!”说?完命人将那万民袍收好,待他回宫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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