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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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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话,先看了一眼?姬星,然后又看了一眼?姬云,面色很是不悦。
二人被他严厉的目光扫视过后,都垂目低头,不敢声辩,厅中一片寂然。
见她们没有?说话,姬月又看了姬婴一眼?,再度冷冷开口说道:“牵连我不算,还牵连远道从漠北回来的魏王。”他将头朝向姬云,“阿云,这个案子,以眼?下?进展来看,你有?没有?把握在一个月内,督促大理寺把真相查明??”
姬云想了片刻,抬头看着他:“大哥,这案子年前其实已经有?些眉目了,一个月内,应该是可以的,但我还是想要个帮手,就叫阿婴媎媎同我一起吧。”

第73章 青玉案
这还是姬婴过年前去姬云府上拜年时, 不经?意间顺嘴提了一句,说自己年后?在国子监公务不多,若姬云那边案子棘手, 她?也可以过来帮个忙,姬云便记下了。
今日突然提起来, 姬婴忙看向了上首坐着的姬月,只见他蹙眉想了片刻:“也罢, 魏王也因那个不着调的歌谣,让父皇心中存了些疑影, 原还想召她?进宫问问,被母后?拦了下来,说这样没影的事,问它做什么, 平白添一场气?生,若能尽快查明,也免得魏王往后在朝中难立。”
这话里话外,虽未明言,也算是提到了先太子姬平之事,姬婴这时发现对面姬星朝她?看了过来,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随即转头欠身对姬月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 诽谤真正害人?不浅,此事我一定协助阿云, 尽快查明。”
姬月只是点?点?头, 又对姬星说道:“这案子虽然前期是你督办的, 但如?今既交给了阿云,你就不必在里头掺和了, 太常寺那边还有差事要你去办,这案中所涉人?事,务必与阿云交接明白,旦有遗漏,我与你答话。”
姬星忙站起身来,颔首说道:“愚弟无能,督办文书?已全部送回大理寺了,不敢遗漏分毫。”
“嗯。”姬月的神情这时才稍稍和缓了几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抱怨起来,“出了这么一档子没头没脑的事,叫人?连个年也过不安生,真正晦气?。”
下座三人?都小心翼翼地劝慰了他几句,随后?话题一转,说起近日宫中庆典,再过几日又到元宵,宫中还有花灯节,算上这些杂事,姬月给出的这一个月期限,还是有些紧凑的。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忽然意识到最近宫中庆典繁多,必要场合也需要姬云和姬婴出席,虽然执金吾的追查和刑部以及大理寺的查办审理不会停下,但没个宗室人?盯着,总叫他有些不大放心。
姬云看出了他的顾虑,正色说道:“大哥放心,除了元宵夜的花灯节外,其余的庆典筵席我已同母后?说过,一概都推了,还是以眼下这件要事为重。”
姬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好,你办事,我放心。”
一旁姬星微微蹙起眉来,只一瞬,便又恢复了他惯有的淡然之色,但这一幕却没能逃过姬婴的视线。
众人?在这间暖阁里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姬月神色有些倦怠,才一同起身告辞而去,出到厅外,因姬云正拉着姬婴说话,姬星也没有等?她?们?,只回身同她?二人?道了别,便抬脚先走了。
这边厢,姬婴和姬云两个人?,只跟着引路执事,一面说话一面缓缓往外走着,到了她?们?来时那个侧门外,一起登上了姬云的座驾。
登车前姬婴只吩咐她?带来的执事人?先赶车回园,等?到坊门下钥前,再来长乐公主府接她?。
等?她?二人?回到公主府中,已是暮色将?近,但因才从太子那里吃了些茶点?回来,倒也都不饿,于是姬云便吩咐执事人?说不必传膳,只叫后?院小厨房里晚上备些消夜。
随后?姬云又叫人?端了两碗酸奶和一盘子果脯来,给她?两个在屋中闲话做点?心。
这还是上回姬云在她?府上,头回吃到草原做法的新鲜酸奶,觉得味道甚好,特特打发了个厨子到她?府上学了一个月,如?今也能在自家?园里吃上了。
今日这酸奶还淋上了一层桂花蜜,也是上次在景园,她?两个亲手采收的桂花做的。
二人?悠悠吃着,在屋中歇了片刻,才有公主府长史姜竹,抱着整理好的一沓文书?,来到这边屋里,给她?两个讲讲案子的进展。
姬云给她?在一旁看了坐,叫执事人?也给她?端了一碗酸奶来,姜竹把?那一沓文书?放到她?二人?中间的榻桌上,才在榻前的一个鼓凳上坐了下来。
姬婴没着急去看那些内容,对姬云说道:“此案也属机密了,我来帮忙,也不过是凭你吩咐,圣人?未开口,我不好看这些文书?的。”
姬云却满不在意:“不打紧,我同母后?还有父皇都说过了,请你来帮我的。”
此案因那句歌谣翻出了二十二年前的事来,在这种情况下,开景帝会同意让她?也来参与案件督办,应该是想看看她?的表现,以及她?对亡母旧事的态度,她?这样想着,轻轻点?头:“罢,事不宜迟,请姜长史就着这些文书?,给我们?说说吧。”
姜竹把?刚吃了两口的酸奶放到了一边桌上,站起身来,先拿起最上面那一份由刑部整理递交上来的案情时间线整理:“今年九月初一,嬴禄抗旨案审理完毕,由御史台狱交接给刑部徒流司,当日巳时由司门右令使连同其余三名流放官员,一起押解离京,他的家?眷也跟着一起去了,到九月初二夜间,有邻居说听到那禁军副将?家?中有些响动,以为是搬弄家?具,并未理会,到第二日一早,来请他前去应卯的亲兵发现他全家?被杀,据执金吾后?来调查,嬴禄被流放前一晚,他的家?眷曾派人?给这副将?送过一箱东西,但在他家?中却没有找到符合描述的箱笼。”
她?说完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三日后?九月初五,兵部右侍卿也是一早被同僚发现倒在值房内,前一晚他本在整理兵藉,据衙门其它人?称,他前一日说还有些大营人?jsg数对不上,要再看看,拿了衙门钥匙说晚些再走,叫其余人?先散班去了,所以当晚出事时,只他一人?在值房里。”
姬婴静静听她?说着,从那叠文书?中抽出刑部仵作出具的公文,细细看了看,那禁军副帅一家?五口,加上一个兵部右侍卿,六具尸体全部无首,利刃切面类似,手法极为相近,从现场痕迹判断凶手应为同一人?。
“执金吾还在城内外搜查头颅,昨日收到最新消息,搜查队在城外一处废荷塘里找到了两个,被野兽刨出来,经?辨认是那禁军副将?的两名家?人?。”
姬云拿起一份嫌疑人?口供看了半晌,听姜竹这样说,抬起头来:“先前我们?推测的,之所以要藏匿头颅,可能是为了混淆身份,主要是看那副将?和兵部侍卿这两个人?,身份是否有误,这个后?来有再去确认吗?”
“这个也有最新的核查结果,根据身体伤疤和特征,经?副将?的亲兵和那侍卿的家?人?多番指认,他二人?身份无误。”
姬云听罢点?点?头,又把?那口供递给姬婴看,这人?是执金吾和刑部经?过两个月排查锁定?的一位可疑之人?。
正是替嬴禄给那副将?家?中送东西的一个已退军的士兵,但据他声辩说自己只是在副将?被杀前一晚,受嬴禄家?人?之托给他送了一箱东西,里面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副将?被杀当晚,他说自己在家?中吃酒吃醉了,早早就睡了,但因他是独自住在一片瓦房中,没人?能作证,也没有邻舍在那晚见过他。
结果就在这士兵被扣在刑部审讯完一场后?,第二日突然在监押室发起疯来,口中大喊一个人?的名字,正是太子府詹事。
与此同时,刑部负责此案的侍中一早在家?门口收到一个字条,内中也写着太子府詹事的名字,说他奉了太子之命,派人?铲除嬴禄同党,只因那箱子里有对太子和河西节度使姒丰不利的东西。
案件发展到这里,众人?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转折,正赶上负责督办此案的梁王姬星被撤换成长乐公主姬云,大理寺又交接了一段时间,这两个十分怪异的线索便被搁置了下来。
“大年初二,那个疯了的士兵被人?发现死在了狱中,是他自己触壁死的。”
姬婴和姬云对坐沉默半晌,姬婴又想起昨日姬星悄悄同她?说的那句话:“此案告破时不管牵扯到了哪个宗室人?,妹妹都有危险,需慎之又慎。”
于是姬婴缓缓说道:“依我看,这明显是有人?要借此事诋毁太子,若真被这话转移了视线,恐怕就中了计了,眼下六具尸体,只有一个副将?的家?仆没有完全确认身份,还得催刑部从这里入手详查。”
姬云认真点?了点?头:“中间隔了一个过年,许多线索还要重新再梳理梳理。”她?又转过头对姜竹说道,“这样,你尽快再去趟刑部和执金吾所,两件事,一是重新核实那副将?家?仆尸体究竟是不是本人?,第二件让执金吾从发现头颅的地方附近三里内细细搜寻,尤其类似的池塘等?地,这些文书?先留在这里,我们?再看看。”
姜竹起身领命,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几人?谈了这许久,眼见窗外天愈发黑了,方才说了这样多什么又是头颅又是尸体的,闹得她?二人?也有些没胃口。
姬云将?那仵作公文放到一旁,回身叫人?换了茶来,又吩咐人?让小厨房做几样爽口小菜,随后?只就为何?会有人?借此诋毁太子,低声聊了两句。
不一时,有执事从外面端进来两张榻桌,上面摆满了各式精致碗碟,细看处都是小巧诱人?的吃食,有荷包鲊、光明虾炙、酒焐鲜蛤、糟鹿脯、茭白鲜、腌瓜齑、一小盘薄夜饼、一笼糖脆饼,还有两小碗银丝鸡汤面,都是小吃,却一样也不含糊。
她?两个才漱了口,闻到这股香味也不觉有些饥了,一旁执事将?摆满文书?的榻桌挪到了另一边,又将?这两桌吃食摆到了她?二人?中间,见了面前喷香肴馔,这才有了些胃口。
正一面吃一面说着闲话,姬云夹起一块鹿脯,不知想起了什么来,忽然说道:“方才我就一直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这案子虽然到后?半程才突兀地出现两个线索指向大哥,但实际上应该一开始就是冲着大哥来的。”

第74章 夜游园
姬婴正端着那碗银丝鸡汤面夹了一箸, 听她忽然这样说?,将碗放了下来:“怎么?讲?”
姬云也放下箸,又想了想, 说?道:“这还要从几年前的党争说起,这里?是我的地盘, 咱们悄悄说?,出去了这些事再不敢提的。”
姬婴认真点点头, 等她继续说?下去。
“三四年前,朝中一度党争激烈, 这本是因为当时左相空悬,右相又频频换人,朝中一直没有得力的老臣坐镇,外面也不甚太平, 父皇为?了平衡局势,稍稍放任朝中几个党派彼此牵制,结果后来不知怎么?愈演愈烈,把大哥二哥都?给卷进去了,当时为?此贬了许多官员,总之是乱了快一年才平复下来。
“这回出事的那个禁军副将,还有那个兵部侍卿, 都?是那次党争之后提上来的, 而且都?是一年内以极快速度提上来的,尤其嬴禄极其周边几个人, 与大哥很是不对付, 如今嬴禄出了事, 紧跟着又出了这桩案子,虽然起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与大哥有关, 但突然冒出来的那些线索和那句歌谣,应该就是为?了要赶过年这个当口,好让人有空闲传扬。”
姬婴低头想了想,打压太子党,在一开始应该也是开景帝默许的,一方面要让姬月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他掌权太过,以免纵出他的篡位之心,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当初得位不正?,所以才会如此矛盾,只是不料后面朝局险些因此失控。
可是若太子吃了亏,能从中得益的人还剩谁,她又想起姬星早晨来找她时说?的那些话,和那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可这也有些过于明显了。
但她还是轻轻问道:“难道你是说?二哥?”
姬云却摇了摇头:“要看表面的话,二哥的确有嫌,但我担心,背后的人要的就是宗室之间彼此猜忌,那些官场名利客便又可以趁机钻空子了。”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果真是二哥做的,这样明显岂不是引火烧身?。”
姬云又愤愤说?道:“前些年的党争媎媎没?有瞧见,我至今难以忘怀,也就是那几年,父皇降低地方男官政绩考课标准,又将许多男官调入京中,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要我看,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个个都?是冲着名利来的,哪怕自己?就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也不见他们把民生放在眼中,只是好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姬婴看了她片刻,只淡淡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一时上去了,也总要掉下来的。”
她两个又闲聊了几句,每样小菜都?尝了几口,又喝了几盏旧年的桂花酿,这时有执事人来禀说?魏王府上有车来接了。
她们这时才恍然惊觉险些误了坊间下钥的时辰,于是姬云忙吩咐人将榻桌撤去,匆匆送了姬婴出园,只说?等过两日案子有些进展了,再来请她一起督办。
第?二日,姬婴坐在书房里?想了一整天?,这件案子牵连上太子的线索和歌谣,都?是在燕北府衙官员调动前夕发?生的,若说?还是因为?党争,那总得要推出个替死鬼来才是,如此看来,应该这三两日便会有些进展。
果然就在她从姬云府上回来的第?三日,正?月十?五宫中花灯节的前一日,刑部联合大理寺宣告此案有了重大进展,无头案中的六具尸体?头颅已全部在城外找到,一直没?能核实?身?份的那个副将家仆,在头颅寻回来时发?现果然不是本?人。
经过副将身?边亲兵指认,那具尸体?是原本?应随嬴禄上路流放的家仆,而据那些亲兵透露,副将的家仆原本?是个退军的老兵,从前在军中曾干过细作?,后来因一只眼睛受了伤,这才离开了军队,一直跟在那副将身?边。
就在这时,忽然从黔中道传来急报,流放岭南路上的嬴禄在驿站遭到刺杀,在缠斗中也伤了刺客一条腿,被前来调查无头案的执金吾迅速扣押,但嬴禄因伤势过重没?能救回,所以执金吾在记录完当时情况后,正?准备押着那刺客赶回京城。
刑部收到这个消息,根据急报中的描述,那刺jsg客正?是个独眼,想来就是那副将的家仆了,京中的执金吾又按照急报中那刺客的口供,找到了藏匿箱笼的宅子,果然搜查出了嬴禄流放前悄悄派人送给那副将的箱子,内中除了些未被抄检到的金银珠宝,还有几封书信。
书信内容却不是什么?密谋,而是嬴禄同那副将和兵部侍卿,怒骂姒丰及太子党等人的言语,以及说?梁王姬星没?用之类大倒苦水的抱怨,还有要他们设法搭救等语。
案情进展到这里?,基本?上可以判断为?是一场同党内讧,而那几句构陷太子的线索和谣传,也被执金吾查出,是嬴禄几个退军留在京中的亲兵干的。
如今各处口供卷宗已全部由刑部复核完毕,交与大理寺封存,等待从黔中道押疑犯回来的执金吾进京,再做最后的三堂会审。
姬婴和姬云同写了一份奏疏呈上,虽然还没?有完全结案,但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都?已梳理明白,平白受牵连的太子姬月,和险些被疑的梁王姬星,也都?洗脱了冤屈。
宫中知道此事,亦深感欣慰,圣人下口谕嘉奖了执金吾和刑部,只说?大过年的辛苦他们连日追凶,也慰问了大理寺,称结案之后一并有赏。
姬婴这日坐在从长乐公主?府回园的车里?,低头回想着这件案子,只觉得后面进展得有些过于顺利,但因此案涉及到臣下污蔑太子,各方都?想赶紧查清结案,纵有几处不合理的细节,也都?被强行找补了上去。
姬云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在大理寺和刑部两头跑,为?此花了不少?精力,但刚才她在府中,也同姬婴提起,她觉得其中还有几个点需要重审,所以递交了复查奏疏。
但开景帝却下旨说?此案已拖太久,既然凶手已抓获并供认不讳,便应速速结案,也算是开年第?一件有成果的大事。
姬云也明白,这是为?了尽快把太子从舆论漩涡中摘出来,并淡化那句歌谣带来的影响,以达到稳定朝中人心的目的,所以她也没?再坚持上表,只是吩咐人仔细封存备份文书,若此案将来有变,也好能够重查。
这件无头悬案的告破,令朝中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开景帝这些日子还是不时琢磨起那句歌谣来,觉得心中甚是不舒坦。
要说?起“杀太子”来,自己?才是当年那个真正?下杀手的人,而后一句“被太子杀”又叫他不禁联想起历史上多少?起谋逆之事,只觉得背后有些寒浸浸的。
但这种事是不能同人诉说?的,包括他无话不谈的结发?皇后,所以这阵子总是闷坐出神,看上去仍旧十?分不乐。
姒皇后早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她心中另有一番道理,当年的事既已做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这样为?此忧心忡忡,不是为?君之道。
于是她这日走进两仪殿的东暖阁里?,打断正?在静坐沉思的开景帝,笑着说?道:“明日正?月十?五,是个团圆节庆,今年花灯新鲜样式也多,到时候宗室皇亲们全部进宫拜贺,见你一脸肃穆,算怎么?回事?”
开景帝开始还有些不耐烦,听到后半句,也想到好好一个新春,不该这样沉闷,于是面上和缓了几分:“只是想起一些朝臣党争可恶,搅得宗室不宁,罢,不去提它。”
说?完他起身?同姒皇后一起出了两仪殿暖阁,往后边御湖上看宫人冰嬉散心去了。
到正?月十?五这日,京中各家各户都?挂起了花灯,这日朝臣们不必像年初一那样全部进宫朝贺,只有宗室皇亲们需要早早进宫,随开景帝及姒皇后到延寿殿祭拜太乙,午时出宫,到傍晚酉时再进宫赴宴,参加晚间的花灯节。
姬婴此刻坐在回景园的车里?,闭着双眼,身?子随车辆走动微微摇晃,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
她昨夜歇得晚,这日又是卯时初刻就出了门,饶是不惯歇晌的人,也得回去补上一觉,免得晚上夜宴没?有精神,御前失仪。
所以她一进府,见连翘拿着几封北边送回来的密报,忙摆摆手:“不差这半日,我得先去睡一觉,这些明日再看。”
说?完她大步往后院走去,连翘见她确实?看上去有些疲惫,遂又将信拿回书房收好。
到申时三刻,姬婴在榻上被执事人轻声唤醒,她坐起来定了定神,只觉得清醒了不少?,遂忙下榻更衣,换上一件银红蟒袍,头戴一顶黑纱镶珠冠,还是一贯的素简打扮,她牵着同样换好朝服的姬嫖,一起登车往宫中来。
正?月十?五的宫宴是天?家内宴,没?有朝臣,各宗室皇亲都?带了世子进宫,有的还不止带了一个,所以这日的宫宴,倒比平日里?热闹不少?,也多了些许人情味。
宴席上,姬婴这日是坐在姬云的下首,跟姬月和姬星都?隔开了,所以也没?说?上两句话,她见姬月看上去神情比过年期间放松了许多,只是眉间还是有些淡淡怅然,而一旁的姬星仍旧是一贯的从容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因晚间还有舞龙灯和烟火,所以宴席也比平日里?缩短了些时间,众人从席上下来后,跟着宫人们一起慢慢往御湖边的花灯会走去。
待放完了三场烟火,天?上又飘起微雪来,于是众人又随帝后往西宫暖香坞里?,看花灯猜谜吃酒。
今年宫中的花灯果然样式繁多,有如意灯、扇灯,也有兔儿灯、白象灯、八卦旋转灯,琳琅满目,形状奇异。
大人们还倒尤可,那些年纪小些的世子们却都?玩得不亦乐乎,姬嫖也拿了一个螃蟹灯,正?跟不知哪家宗亲的几个女孩子在一起玩。
这时众人已在坐上猜过一圈灯谜了,也都?有了些酒了,这时开景帝吩咐了几个宫人,又从后面拿了一架巨大的宫灯出来。
那是一架六角琉璃宫灯,宝盖镂空翘脚飞檐,垂着六条长长的宝石珠串,宝盖下面坠着一个紫檀嵌琉璃灯身?,每一面琉璃上画着不同的图,灯身?底座下方还有两圈细密的明黄色穗帷。
从规制上看,这是一架御用宫灯,而从样式做工来看,似乎不是当代之物。
“这是先帝从前最喜欢的一架宫灯。”开景帝坐在御座上,将太子姬月,梁王姬星,长乐公主?姬云和魏王姬婴都?叫到了身?边坐着。
姒皇后转头看到那架宫灯,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只听开景帝指着那灯身?说?道:“这上面的画儿,是隆昌年雪景行乐图,给你们也瞧瞧朕年轻时的模样。”
姬婴在刚才坐下的时候,就看见灯身?上的琉璃画了,朝着她的那一面画着一个穿赭黄袍的老妇人,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在雪中亭内笑着说?话,那老妇便是先帝,而站在她身?边的一位穿着紫金蟒袍的年轻女子,正?是她母亲姬平。
这时开景帝指着那灯身?,忽然问向姬婴:“这画儿上的紫袍女子,你可认得么??”

第75章 归去来
姬婴强忍着内心的翻腾, 走上前细看了片刻,缓缓摇头,神?色茫然:“这画中紫衣人看着眼?生, 却不认得。”
开景帝微微觑起眼?看了她片刻,刚要开口, 却听?一旁姬云笑道:“坐上首的自然是皇奶奶,这?个?穿青衣蟒袍的我认出来了, 是父皇呢。”
这宫灯自从开景帝登基后,便一直放在库中, 从前正月十五也没拿出来过,所以众人都是头一次见。
听?姬云这?样?一说,几人也都走上前细细看去?,发现每一幅画上都是差不多?的几个?人物, 服饰也都相同,按顺序看,是先帝带着众宗亲在亭中赏雪,随后又到御湖看冰嬉,又有雪中折红梅,对着红梅雪中作诗,看小辈们堆雪狮, 看宫人在雪中放炮仗, 共换了六处地方,画中人皆是言笑晏晏, 栩栩如?生。
尤其当里面的灯点起来时, 光亮映着琉璃窗中的画儿, 影影绰绰的,画中众人仿佛真是活在灯中一般。
开景帝悠悠放下酒杯, 又指着那灯说道:“阿云看得不错,青衣是朕,紫衣是先长公主,还有其余几位是范阳王,广陵王……”
他后面说的那几个?郡王,姬婴没有听?清,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画,想把每一幅中的姬平都印在脑中,但是又不能看得太?过专注,以免被人瞧出异样?,所以她又不得不在看过两眼?后又挪开眼?神?,见没人注意时,再看上两眼?。
但她面上始终保持着淡漠生疏,开景帝见状似乎有些称意,又叫人继续斟酒,滔滔不绝讲起从前的事来,只是讲先帝当年如?何器重他,但凡涉及到姬平的,都是一带而jsg过。
姒皇后一直默默坐在旁边,见他酒已吃得有几分沉了,轻轻说道:“陈年老物件,这?样?搬来搬去?地看,当心磕坏了,快抬回去?吧。”
说完就叫来抬灯的那几个?宫人,把这?宫灯抬回库房去?,开景帝本还未说得尽兴,刚开口要拦,这?时有姒皇后身?边宫官走上前来禀道:“回圣人皇后,元宵都已煮得了,请赐元宵吧。”
姒皇后看了一眼?开景帝,随即笑道:“这?才是正经事,叫传罢。”
说完御座边的众人都各自归位,原本在厅堂中玩的众位小世子们,也都被叫回到两侧坐席边。
姬嫖这?一晚玩得很?是尽兴,方才那柄螃蟹灯,此刻已跟一位郡王家的女孩子换了个?花篮灯回来,她笑着坐到姬婴旁边,拿着新灯指给她看那上面用绢纱堆成的花。
这?时陆续有十来个?传膳宫人,托着金盘,走近厅中,给每人呈了一小碟元宵,每碟只三个?元宵,说这?叫做三阳开泰。
因此刻已近二更,这?元宵本也算消夜,不过是尝个?新鲜,每人三个?吃起来也是正好。
待吃完元宵,这?日宫中的花灯节就算是接近尾声了,正好开景帝也吃够了酒,问一旁宫人:“炮仗可?还有么?”
这?日看灯前,只放了些大烟花,那宫人低头禀到:“回圣人,小炮仗也预备下了,还没放呢。”
开景帝一拍龙椅把手,带着几分醉意说道:“既然?预备下了,那就得放了再散,正好大家也出去?散散酒。”说着便带众人,都到殿外廊下看放炮仗,又说笑了一回。
等放完有宫人来说:“已是三更了。”
开景帝这?才叫众人都跪安散去?,跟姒皇后在殿外坐上步辇,往后殿去?了,众人皆行礼跪送,直到銮驾走远,才缓缓起身?,各自皆由进宫时接引的宫人再带出宫去?。
姬嫖自方才放炮那会儿,就开始有些打瞌睡了,等坐上魏王府来接的车里时,她已趴在姬婴的腿上睡过去?了,但是手中还拿着那柄花篮灯没有松开。
姬婴坐在车里抱着她,只是回想着那架大宫灯上的画,画中的姬平那样?生机勃勃地同人笑闹着,是她仅从鹤栖观小神?殿里那幅画像中完全看不出来的,全新的一面。
师娘息尘曾经说过,姬平的绝大部分遗物,都在太?子府那场大火中销毁了,她没料到时隔多?年,竟能以这?种方式,再一次重新见到母亲,她想到这?里,面上不禁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来。
但她随即又想到,开景帝今日突然?将这?宫灯抬出来,或许也不仅仅是为了看她是否认得姬平,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又稍稍凝固了几分。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旁街道上,远远传来些嘈杂人声,原来正月十五这?日,城中各坊间不设宵禁不下钥,城中今晚也有一场灯会,远处那些人,想来都是才从灯会上回来,又在城中走百病消灾的。
前面赶车的执事人微微回过头来,朝车内说道:“殿下,再转一个?路口就进咱们善政坊了,从灯会上回来的民众应该不会走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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