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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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星摆了摆手:“这两日要是有奏报回来,就即刻派人前去阳关侯着,也不必另外请旨,朕只是担心路上有差池,赶不上七月份回到京城来。”
从时间jsg上看,的确有些紧凑,这一点姬婴也早想过了,但她还是低头思量了片刻,又回道:“只要她们五月份能回到境内,问题应该就不大。”她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若五月份使团还没有过境消息,也可以将赛因山牧场压着的一笔矿产备用金先调回来,找个由头把与金帐汗国的合约稍稍往后推两个月,已解京中难处。”
与金帐汗国的矿产合约,是姬婴早就洽谈好了的,所?以赛因山牧场还有一笔钱压着没有收缴中央,只为能快速与金帐汗国对接。
姬星听她这样说,也想了想,与漠北的合作都是姬婴一手促成的,若为解京中之难,推迟早已谈好的合约,日后又要费心重谈,恐怕还要做些让利,姬婴这个主意完全是为解他的难处,把些棘手问题都留给了自己。
在此之前,姬星原本?还有个想法,就是借机向江南几个缙绅世?家增收扩田税,但政事堂几个老臣,还有六部多数大臣都不同意,显然是背后有这些世?家扶持,丝毫不肯为朝廷做些让步,为此他也感到有些心寒。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口气,点了点政事堂呈上来的那份节略:“辅政顾命老臣,也只会提些空话上来,但凡涉及到自家利益的,没有一个肯为朕稍作牺牲,唯有妹妹是认真在替朕着想啊。”
姬婴颔首一笑:“臣是宗室子?,自然要多为圣上考虑。”
姬星闻言深深点头:“你是朕自家人,确实比外臣不同。”
随后她二人又在书?房内,就西域使团的事谈了半晌,姬婴才告退了出来。
自此后,她为派人去接使团的事忙碌了几日,同时她作为会试主考官,还要抽时间往礼部准备殿试的事,以及备办延兴帝长男姬良的开蒙典礼和太子?册封典礼。
这些日子?,她在户部、礼部、鸿胪寺和太常寺间来回奔波,中书?省的事竟顾不上了,也有许久不曾在政事堂露面?。
左相嬴尚对此颇为满意,想着魏王如今被些琐事牵绊住了,来日更好找由头除她的顾命,于?是对此也没说什?么。
直到五月十五殿试结束,状元、榜眼和探花这三鼎甲都朝中依惯例点了翰林,其余登科进士也都做了分派,又有西域使团来信说已从凉州出发归京,时间上没有延期,姬婴这才算是稍稍放松了几分,遂向延兴帝告了五日假,在家中休息。
这五天里?,她是实实在在歇了一回,因想着过段时间还有几桩大事要推动,所?以趁着这个当?口,养精蓄锐一番是正理。
她这些天只在园中悠闲消夏,又同姬嫖一起制了些清凉珠串,也给姬云送了些过去。
她歇了几日后,邀姬云来景园用了一次晚膳,问了问她这段时间公务。姬云如今卸了御史台的督管,身?上只剩大理寺的事,倒也还算清闲,只是对于?姬星是否会再向姒太后族亲发难,还是不免有些隐忧。
姬婴劝慰了她一回,请她向姒太后党羽稍作安抚,说自己会尽力在朝中斡旋,不使姬星动这个念头。
她二人在园中月下边吃边聊,饮酒至深夜方散,姬婴又在园中歇了一日,这天早起照例往宫中上早朝。
到六月初一这日,延兴帝长男姬良满六周岁,举办了开蒙典礼,又在同日宣旨册封为皇太子?,于?三日后举行册封典礼。
这些典礼都已事先准备得当?,所?以进行得十分顺利,姒太后也出席了姬良的开蒙典礼,对于?册封太子?,也没表示任何不满,还赏了姬良一套文?房三十六件以示祝贺。
朝中到如今,局势算是彻底从去年的动荡中稳定了下来,延兴新政也都在有序推行中,各方面?都开始有了一些欣欣向荣的味道。
到六月底,前往察合汗国洽谈的使臣团,风尘仆仆地带着第一批葡萄酒赶回了京城,比预期抵达时间点还早了十天。
延兴帝闻言满心欢喜,用隆重的仪式迎接了使团,姬婴这时已借此次洽谈成功,用这第一批新商品,推动户部向各地商户征收售酒许可金。
京城各大商户,先是加价抢着采购了这第一批葡萄酒的售卖权,随后户部又开始向京畿地区发行了后续售酒许可,用于?预定下半年的酒品售卖权,同时又以优惠减免为条件,提前征收了一批酒税。
光这几项不过半月时间,就为户部带来了一笔极为可观的进项,解决了八月份朝中开支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见户部难题终于?解决,政事堂的几位老臣,也暗地里?达成了共识,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以魏王姬婴这几个月来疏忽中书?省要事为由,将其赶出政事堂。
不料还没等几位顾命大臣动手,突然从益州爆出了一件大事,广安侯嬴启亲笔上表弹劾左相嬴尚,奏疏中称嬴尚的门生以他的名义在益州大肆敛财,随后又有益州刺史也上表弹劾嬴尚,说他家中人在益州收受田产贿赂,再转多手置换以避田税。
此事刚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一封来自御史台的奏疏,弹劾右相门下省纳言姞凡,称查出旧年地方上篡改官员考课结果,致使无资格官吏得以迁调晋升,有几桩皆出自右相的授意。
这几封弹劾,如同闪电和炸雷,一先一后打在朝堂之上,延兴帝在这日朝会上,面?色阴沉地下了旨意,令左相嬴尚和右相姞凡,暂且停职,等待后续调查核实。
第116章 月笼沙
政事?堂在这一天时间里, 接连两位宰辅遭弹劾停职,中书令姚瑞见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日朝会结束后,魏王姬婴时隔两个月, 终于出现在了政事堂外面的庭院里。
她这日是下朝就过来了,身上还穿着金丝蟒纹朝服, 头上戴着白玉金冠,足蹬一双祥云纹缎面皂靴, 从政事?堂大门走进来,路过庭院两侧的文书室和会客室, 径直往正堂走去。
政事?堂此?刻较从前她来时比,倒是肃静了不少,她走进大门时,正好有几个侍中拿着一叠文书往外?走, 见她走进来,都慌忙退到两边低头行礼:“见过魏王殿下。”
姬婴“嗯”了一声,也没?停脚,绕过正堂后面的红木大屏风,往东边机要室的方向走来。
从这屏风往东,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抵达机要室前, 还会路过左相嬴尚和右相姞凡的值房。此?刻这两间屋子里外?寂静无声, 往常给两位老相洒扫倒茶的内役和吏员也都不在这里,两间值房大门紧紧闭着, 使得?这走廊更加幽深了几分。
她路过时, 抬眼看了看那两扇门, 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过尽头的拐角, 又走过机要室,来到?了西?侧中书令姚瑞的值房门口。
西?边的走廊,此?刻显得?有人气?一些,站在中书令值房外?的两个内役,见魏王从东边来了,一个欠身迎了上来,一个进去通报中书令。
姚瑞此?刻坐在大案后面,正端着杯茶沉思,琢磨着今日这一连三封弹劾,是否有延兴帝背后授意。
自古新帝登基,稳住局势后,都会把宰辅及三省机要,陆续换上自己提拔上来的人,但?今年才刚举行完延兴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殿试,政事?堂诸臣都想着,他们应该至少还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应对,没?人想到?雷霆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正思量着此?事?后续走向,忽然听吏员来禀说魏王来了,忙放下茶盏,刚一站起身,就见魏王姬婴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朝服,神色有些凝重。
姚瑞此?刻也不像往日那样,只顾端着老臣架子了,见魏王来,也微微朝她施了一礼,还未及向她问安,就见她走上前来问道:“姚中书,我两个月没?来政事?堂,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姚瑞方才还想着,魏王这段时间经?常到?两仪殿单独面圣召对,这两个月没?来政事?堂,可能是收到?什么风声了,不料她一进门问了这么一句,倒把他问得?一愣。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笑呵呵地请她往旁边会客间上座,又叫内役端来茶和点?心?,才叫人退出去,关起门来,坐下问道:“如今这境况,难道殿下先?前丝毫没?有预见么?”
姬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听他这样问,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他:“我这段时间为春闱会试殿试和西?域使团归京,还有太子册封等事?,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姚中书此?话,我却不明白,难道此?事?先?前有过什么征兆?”
姚瑞在她说话时,一直静静端详着她的神色,想看看她是不是明知故问jsg,但?见她问得?十分认真,眼中还带几分茫然,看上去的确不像事?先?知道些什么。
但?他心?头疑窦未减,只是低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五日内三封弹劾奏疏,直指政事?堂两位宰辅,时间上也未免太巧合了些,殿下这段时间常往两仪殿面圣,事?先?果真不曾听说与这次弹劾有关的事?吗?”
姬婴听他这样问,也低头仔细回?想了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月来我每每到?两仪殿面圣,都是回?禀公?务,并不曾见皇兄提起与两位宰辅有关的事?来。”她说完停顿片刻,似乎还在慎重回?想,接着又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我的确听皇兄说过……”
她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外?间,似乎是怕他这边隔墙有耳,姚瑞也看了看外?面,说道:“那两位宰辅及值房内吏员今日都不在,我这边的人,也都出去了,殿下有话但?讲无妨。”
姬婴又低头思量片刻,才俯身低声说道:“今日这话,我不过为提醒姚中书一句,毕竟这两年我在中书省多蒙你关照,但?出了这间屋子,只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这话愈发吊得?姚瑞好奇起来,但?他还是面色沉着,淡淡说道:“殿下请讲。”
“皇兄一向不大喜欢江南那些世家,姚中书该是知道的,这次两位宰辅被弹劾,我确实很意外?,但?方才我想到?,皇兄从前曾提过一次,待八月下旬各地赋税收缴上来后,若钱数仍然无法充盈国库,就要准备着手向江南推行新税法了。如今看来,这次的事?,恐怕是要为下半年清路。”她说完这番话,又坐直身体,轻轻摆了摆手,“但?这也只是我个人揣测,圣意究竟如何,我也难说,姚中书听了好稍稍做些准备,以?免到?时候拂了圣意,触怒皇兄,步两位宰辅后尘,却是不好。”
姚瑞听完,心?头不禁沉了一下,延兴帝因上半年国库空虚,曾打过江南的主意,这他是知道的,也明白先?帝英宗时期,几个江南氏族有些过于张扬了。他也正想着等政事?堂上半年杂事?处理完毕,到?下半年,与两位宰辅捋一捋江南诸事?,好慢慢扭转局面,未曾料到?延兴帝动作这样快,丝毫没?给他们留出斡旋的时间。
姬婴见他皱眉沉吟不语,又说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问问姚中书是否知道弹劾内情,也好从旁劝劝皇兄,此?刻看姚中书也同我一样蒙在鼓里,眼下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政事?堂,还要姚中书撑起来,请你多加保重,我得?往皇兄那里去一趟了,有什么新消息,我再来告知姚中书。”她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姚瑞也不好再留她细问,遂也起身走出来相送,看着她从值房外?的长廊上悠悠走远,直到?那蟒袍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机要室的拐角处,他还站在门口兀自出神。
姬婴出了政事?堂,又坐步辇往两仪殿行来,到?了这边,有宫人照旧先?引她到?西?配殿吃茶听宣,她在西?屋里等了约有两刻钟,才有宫人前来宣她到?书房里觐见。
姬星这日心?情不错,此?刻他案上放着两位宰辅递上来的陈情书,那几封弹劾奏疏上所?言,都是证据确凿,两位老臣为官数十载,也都是谨慎之人,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疏忽,果然如今被翻将出来。他二人皆在陈情书中为前事?请罪,没?敢辩驳说绝无此?事?,只是在动机上给自己稍作了一番解释,以?图从轻处置。
姬星是早有意要收政事?堂的权利,等往后有了由他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再放权不晚,但?要怎么摆脱先?帝这几位顾命大臣,还是几个月前,姬婴私下给他出的主意。
他这时见姬婴走进来请安,笑意盈盈地给她赐了坐,说道:“妹妹这几个月来实在是辛苦了。”
姬婴微微颔首:“为皇兄分忧,应当的。”
两位宰辅的把柄确实藏得?深,她暗地里也筹划了大半年,联络广安侯及御史台的人,前后密谈了不下十次。姬星这半年也没?闲着,渐次分化?了六部三卿与政事?堂的关系,以?期在姬婴准备好之后,让朝中不至于因两位宰辅突然罢相,而引发群臣的强烈不满。
他这几日也在朝会上做了一番暗示,两位老臣一同罢相应该是没?有疑问了,政事?堂里一下子空出两个位置,将来入相者,还得?从六部三卿里头选取能臣。
就此?,群臣们从先?前听说弹劾一事?的惶然,到?开始私下里与那两位撇清关系,为角逐政事?堂的席位做起准备来了。
朝堂中总是这样人走茶凉,见他们相位不保,自然也没?人再有劲头替他们说话了,哪怕其中不乏他二位这些年亲手提拔上来的门生,此?刻也顾不得?为老师求情了。
但?姬星并不准备立刻提拔新的宰辅进入政事?堂,先?帝朝也曾有过几年相位空悬的时候,他正准备趁着这个时机,把朝政彻底收在自己手里。这样,将来各处如何分派,他也能更有把握一些,但?这话他并未明言,只是拿宰辅之位,吊着众臣尽心?为他办事?。
“中书令这个职司,朕也得?放个自己人上去,你方才从政事?堂来,见姚中书说了些什么?”姬星喝着茶,悠悠问道。
“姚中书倒没?说什么,只是看上去十分不安,臣想着,政事?堂里不能三位宰辅短期内接连被弹劾,还是再给他些时间,让他主动请辞。”
姬星听罢缓缓点?了点?头:“罢,那再给他一个月时间。”
她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姬婴才起身告退,离开了两仪殿。
自从魏王在政事?堂里跟姚瑞说完那一番话,他晚间回?到?府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想明白所?谓弹劾,其实全都是延兴帝本人授意的,就是为了除掉他们这几个顾命宰辅,好将大权真正握在手里。
他想到?自己从前在开景朝,也做过不少腌臜事?,难免有没?处理干净的叫人抓住把柄。如今两个宰辅同时倒台,他不禁有些唇亡齿寒之感,凌晨时分,竹簟上渐渐寒凉起来,他倏地坐起身来,打定主意,既然是延兴帝要除顾命,那他这个中书令,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干下去了,不如以?退为进,好歹存住体面,以?后再想法子回?朝。
第二日,姚瑞向延兴帝告了十日病假,十日后又递了请辞文书,说自己病体孱弱,精力不济,难以?应付中书省日常要务,特?向圣上请辞。延兴帝收到?后,依例不允,还挽留了他一番,又给了他十日假休养身体,等他第二次上表请辞,才勉强同意。
至此?,开景帝在遗诏中留给他的监政太后和三位顾命,都被他一一除去了,但?政事?堂里也不能一个坐镇的都没?有,于是他下旨提了中书侍卿魏王姬婴为中书令,准备让她成为自己在政事?堂的傀儡。
随后他又贬了中书门下省几位侍卿侍中,提拔了几个新科进士,接着又有吏部尚书向延兴帝举荐了几位能臣,延兴帝见排在第一位的景州太守妘策,在朝中无甚根基,政绩斐然,当即应允,着调入中书省出任侍卿。
这天早朝上,魏王姬婴正式接了任命书,午后到?政事?堂走马上任,与一众同僚彼此?见过,又认了认几位新面孔。
半个月后,这位新从景州调来的中书侍卿,终于抵达了京城,办完调任手续后,又到?两仪殿见了延兴帝一面,才来到?政事?堂报到?。
姬婴听说新任中书侍卿到?了,忙从值房里走出来迎接,果然见正堂上有个人坐在那里喝茶,二人在堂中遥遥见了,彼此?相视一笑。
她从漠北回?朝到?如今七年了,与妘策也是整整七年未见了。
第117章 望海潮
妘策见她出来迎接, 忙笑着站了起来,正准备行礼,却?被?姬婴一把拉住, 只是上下打量,这些年不见, 妘策眉眼间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更使她显得深沉老练了不少, 姬婴笑道:“妘侍卿不必多礼,走, 进屋说话。”
此刻厅里还有几位中书舍人也在一旁,都不知她二人是旧相识,只当是一见如故,也都跟在她们后面往里走去。
姬婴见状, 只说让众人都先回值房处理公务,等晚些时候再让大家一一见过,随后单独请妘策进到?她的值房里,等内役上完茶退出?去后,关起门来,才以表字称呼她道:“子符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叫你?等了这么些年才得jsg回京, 莫要怪我。”
妘策微微一笑:“这已比我预想的还快些, 殿下在朝中这几年才是真正辛苦。”
随后她二人又简单聊了聊燕东和燕北的情况,妘策在景州这些年, 她们?也时常通信, 其余几州也都有妘策在暗地里出?力, 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现在燕东燕北的府衙, 也都先?后换上了妥当人,姬婴一面听她说着,一面连连点头:“那几州情况稳定,我就放心了,往后你?也可以专心在中书省里,把这边的事好?好?捋一捋了。”
说完又给她讲了讲政事堂如今的情况,两位宰辅的弹劾案,前日刚由御史台出?具了调查文书,左相嬴尚遭弹劾的几桩事,都是门生做的,只是打了他的名号,家里人收受田产一事系真,却?也有正当原由,田税也已补过了。
但嬴尚还是就此递交了辞表,延兴帝也顾念他是先?帝老臣,赏了些体面,叫他致仕归乡养老去了。
而右相门下省纳言姞凡的情况就严重得多,那几桩篡改地方?官员考课结果的事,又牵扯出?一些钱款交易,其中有两块田产,写得正是姞凡长男的名字,这下彻底是洗不脱了,因此延兴帝下旨罚没其名下所有田产,令其携同长男流放岭南,以此告诫朝中众人,勿要行差踏错。
至此,这两桩弹劾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政事堂里因两位宰辅罢相,也有一些他们?旧日的亲信被?贬,但都没有因此获罪,朝堂中也仅有一位吏部?侍卿因考课造假一事,引咎辞官,除此外,并无旁人遭牵连,朝中众人见状,才都放下心来。
眼下政事堂内左右相位俱空悬着,仅有一个中书令魏王,朝臣们?这两年也都看出?来了,这魏王已成了延兴帝的膀臂喉舌,行动不离圣上旨意,所以如今这政事堂,已是完全由延兴帝一手?掌控了。
妘策听完政事堂当前情形,垂眸想了一想,随即说道:“朝中不乏盯着相位的人,殿下如今是圣人的亲信,想必这段时间前来攀附者?不少,殿下对此如何打算?”
姬婴笑道:“我当然是唯有听皇兄的了。”她说完这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姬婴又低声说道,“眼下其实就还差一步路走——借整顿江南,再给地方?和朝堂里换些新人上来。”
京中的情况,妘策在回来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不少,今日又进宫见了延兴帝一面,此刻听完姬婴的一番话,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图。
朝中经过这两年接连动荡,虽然都很?快平复了下来,但朝中各党派还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动中,为稳固势力相互打压,渐渐都被?彼此削弱了一些。
这局面表面上是为让延兴帝能够将?权利收拢到?手?中,后续好?提拔钦点的新科进士,作为皇帝亲信牵制朝中各党派。
而实际上,一旦新科进士逐渐被?提拔起来,这些魏王门生在朝中形成一股新的势力,延兴帝对于魏王来说,就变得有些碍事了。当然同时,魏王对于延兴帝,也是时候“狡兔死?,走狗烹”了,到?那时谁能占到?先?手?,还未可知。
但二人都没有明?说,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微微一笑,随后姬婴见她茶已喝完,又请她出?值房,见了见中书省的同僚们?。
众人相见毕,晌午姬婴又在政事堂西边花厅上,摆了一桌小筵,给妘策接风。
这时节已入秋,天气微微凉,正午时分的艳阳照在这间西花厅四周,也不觉热,众人坐在花厅里说说笑笑,一顿饭下来,彼此都熟悉了不少。
席间有几位中书舍人,都是这次春闱高中的,往后都要跟着妘策做事,所以姬婴在席间又着重给妘策介绍了一番。
妘策见她们?一个个年轻面孔,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高中探花点翰林的时节,只是她那一届春闱还是女少男多,不像如今形势大有改观,这些新科进士也不会再像她从前那样,因开景帝一句“不想在中书省里看到?女人”,被?打发到?外省边州。
她想到?这里心中宽慰了许多,只是这样的情形,若要长远保持下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等众人下了席,姬婴叫她们?各自回值房午憩去了,随后她又跟妘策交代了两句,才坐上步辇离开。
午后姬婴一般都不在政事堂里,这日她也是先?回景园歇息片刻,等到?申时左右,又起身更衣,去青龙街长乐公?主府上接了姬云,一起坐车往宫中来给姒太后和姜皇后请安。
她二人每回进宫请安,都先?来姜皇后居住的未央殿里坐坐,姜皇后为人随和,姬星登基之前,虽不大到?她二人府上走动,但平常宫宴上见了面,也能说上两句话,所以她们?三人关系一向还算可以。
这日她们?照例在未央殿给姜皇后请了安,坐着说了一刻钟闲话,才告辞出?来,又往姒太后的永寿殿去请安,坐了半晌才结伴离宫。
这一年宫中算是彻底从去年姒丰谋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姒太后与新帝后关系也还算融洽,这日她们?在姒太后宫里请安时,还听说姬星每隔两三日都会来给太后请安,态度恭敬。
姬婴这日晚间回想着这话,知道姬星不可能放弃除掉姒太后的党羽,这勤谨请安,倒像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这段时间,姬星开始陆续提拔新科进士进三省六部?,其中不乏姒羌亡母姒太傅门生主管的部?门,同时还外放了一些到?几个重要州府,其中有几个州府衙门,都是姒家族亲在管辖的。
姬星是在为往后顶掉这些人做准备,但在这些新人成气候前,还是得先?安抚住姒太后,所以近日他才往永寿殿里去得勤了些。
这些动作姒羌都看在眼里,但当着时常来请安的姬星,也没作任何表态,只当不知道这些朝中琐事,同时暗地里也在提醒自家人行事谨慎些,免得被?人拿住把柄。
所以如今的上阳宫里,是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各方?暗暗较劲,只等一个契机出?现。
不过众人却?都没料到?,这个契机竟然出?现在翰林院里。
这日下了朝,姬婴照常往政事堂处理公?务,如今天已入冬,她的步辇换成了暖轿,她在政事堂门口下了轿,抱着个暖手?炉往屋里走着,正有个中书舍人等在堂中,见她来了,忙迎了上来。
姬婴见她神色不大对,问道:“是怎么了?”
那中书舍人递给她一张薄薄的御封,低声说道:“圣上方?才打发人从两仪殿送来的。”
姬婴一边往值房里走着,一边打开,见里面写着要贬一位翰林院大学士为永州司马。
这大学士的名字姬婴认得,也算是个老臣了,是从前开景朝第一位状元郎,殿试点为翰林后,这二十来年一直都在翰林院做侍讲,从来没外放到?地方?做过官,这两年还在翰林院编修英宗圣训,今日突然遭贬,却?有些莫名其妙。
姬婴拿着那御封走进值房,想了想,这位大学士身上最为敏感的点,就是曾做过先?太子姬月长男姬华的师傅,于是她转头对那中书舍人说:“请妘侍卿来一趟。”
要是搁在从前,延兴帝这样任性?的诏令,是一定会被?几位宰辅联合封驳的,但是现在的政事堂,已不是从前的政事堂了,由新任中书令魏王掌控的政事堂,已经成为皇帝本人的“一言堂”了,就算朝臣间有不同意见,也多数都会看在尚处空悬的相位上,稍作隐忍,所以极少出?现严词谏诤。
姬婴坐在大案后面想了一会儿,这个诏令是必须要施行的,只是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有吏员在门口禀道:“殿下,妘侍卿到?了。”
“好?,请她进来。”姬婴站起身,见妘策被?那吏员请了进来,遂同她一起往离间走去,等内役上过茶出?去,她才把那御封递给妘策,“你?瞧瞧,此事因由可有头绪么?”
妘策已经知道这事了,来之前她还在跟翰林院的旧友私下打听,于是将?方?才听到?的事,给姬婴说了一遍。
原来此事却?因太子姬良而起,他如今开蒙已有三个多月了,开蒙师傅是从国子监祭酒举荐给延兴帝的那三位里选的,此人正是今日遭贬的这大学士的门生。
因太子姬良开蒙以来,认字极慢,十分简单的字都时常搞混,为此师傅颇为忧心,前日在翰林院里,便随口同恩师大学士提了几句。那大学士听说完,也没留情面,说当初庆安郡王姬华开蒙时,不上一个月就把那些简单的字jsg都认全了,说着说着不禁感叹起姬华的聪敏,又说太子不慧。
正是“太子不慧”这四个字,叫翰林院里新点的天子门生听去了,给他招来了这场贬官之祸。
姬婴听完,摇了摇头:“这也是他祸从口出?,此事我知道了,就照圣人纸上写的,拟个旨贬他去吧,省得往后再口无遮拦,说出?什么念旧的话来,可就不是贬官这么简单了。”
五日后,那大学士果然依旨收拾了行装,离京往永州上任去了,姬婴这日刚听人来报说那大学士已出?城,不多时,她又收到?一个急报:庆安郡王姬华,日前在王府湖中走冰滑倒,重伤后脑,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