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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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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朝中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宁静中,度过了这个不算炎热的盛夏。
这天傍晚,姒羌身边的大宫娥,正在向她回禀近日朝中动向,自从靖王姒云改姓后,原本愈演愈烈的废帝另立传言,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但朝中的几股势力还在暗暗较劲,待那大宫娥将诸事说完,又叹道?:“娘娘这太皇太后做得?实在不易,宫中要管,朝中也要管,多方平衡,真正辛苦。”
这大宫娥是姒羌多年?心?腹人,听她这样说,姒羌往椅背上?一靠,悠悠说道?:“本朝皇位传到这样愚顽之辈手?里,大抵是气?数尽了,我这太皇太后,分明干的都是皇帝的活儿,皇后、太后、太皇太后,我实在是厌倦了这一个‘后’字。”说完她又看了看案上?那封昭告靖王姒云更姓的圣旨,微微挑起眉稍,“姓姬的可以?做皇帝,姓姒的凭什么不可以??”

第136章 秋宵吟
姬婴这日晨起梳洗更衣毕, 推开卧房门,忽有一阵清凉的微风拂面而过?,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干爽枯香。
她转头?朝一旁廊外看了看, 正好这时有一片落叶悠悠荡荡地飘过?,一到七月, 京城里秋意就?日渐一日浓厚起来。
景园中各处也在这几日换过了布置,她卧房榻上?的玉簟已撤, 前后院各个屋里的浮冰盘和风轮扇,也都收了起来, 夏日里府中给执事们新?裁制的秋装,在昨日过了处暑后也都齐齐整整地换上?了,所以姬婴此刻出来见到各处走动的执事们穿着秋香色新?衣,顿有种焕然一新?之感。
今日是朝中旬休, 她来到花厅里时,正听到更漏钟报巳时整,厅中圆桌上?已摆满了她素日常用的早膳,她一面悠悠舀着麦粥,一面听执事向她回禀府中各项事务,又jsg说世子姬嫖此刻正在毓秀堂,已上?完了一段早课, 方才在花园里跟几?个书童玩了一会儿, 到这时候又进去听另一位算学师傅授课。
姬婴缓缓点了点头?,只说“知道了”, 等那执事退下去, 她独自在厅中慢慢用完早膳, 才起身?走出花厅,往园中西边的一座院落走来。
这座名为远香坞的院子, 原本是图台雅的,院中西北角上?,还设了一处小?神堂,里面供着她母亲察苏的牌位。自从图台雅跟随妫易去了凉州,这院子便一直空着,只不时有执事进来打扫。
但最?近几?个月,却有位客住在里面,姬婴推开院门时,见庭中落叶已扫,园中各处皆十分齐整,屋内还有淡淡馨香传来,她往里走了两步,便见一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身?穿一件莲青色棉布法衣,笑吟吟地迎上?前,正是静千。
“今日天儿好?,我?还正想着要去寻你?,不想你?倒先来了。”静千笑着过?来拉住她往里走去,“反正得闲,等正事办完也好?下两盘棋。”
昨日正好?有宫中赏下来的一套蓝绿二色琉璃棋子,姬婴想着静千爱棋,就?打发人给她送来了,于是也笑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想着要找人来上?两局,好?试试新?棋子,所以?用完早膳就?赶紧过?来了,好?陪道长下棋。”二人说说笑笑往里走着,到里屋长榻上?坐下,榻桌上?香炉里正袅袅升起轻烟来。
静千走到旁边拿过?一只茶壶来,放在了榻桌上?,又拎过?来一个小?匣子,以?及一封书信。
姬婴伸手将那立型小?匣拿到面前,轻轻抽开匣板,里面正是姬平的牌位。
这牌位自从几?个月前在鹤栖观失窃,去江南走了一遭,又被江南世家?通过?广陵王威胁了她一通,于是她只得在“无奈之下”被他们拉为同谋,并保举前中书令姚瑞顺利回京任职兵部尚书,而朝中江南派系的官员,也在她的暗中帮助下,重?新?占据了比重?不轻的席位,这时才有人从江南将此牌位郑重?奉还,同时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前左相嬴尚日前在原籍老宅寿终正寝。
这是一场长达数月的漫长交易,到如今这座牌位终于回到了她手上?,她伸手摸了摸牌位上?凸起的字,脑中又回响起息尘的声音:“静玄,永远要有耐心。”
这次从江南前来给她送还牌位的人,还带来了一些关于三十年前玉京门事变的往事内情,内容当然是经由江南几?个世家?编造过?的,他们将此事说成是开景帝和姒羌主谋,并且其中还有许多姒家?族亲参与在内,另外还添加了一些参与宫变的人,基本上?都是已经死去的或者早已致仕的老臣,却将自家?人摘了个干干净净。
姬婴听完未置一词,只是全盘接受了,又通过?那人给陈氏族长带了话,表示只要能够为母平反,她愿意与他们通力合作。
眼下太?皇太?后姒羌在朝中大权在握,她知道他们是希望能够借此挑起自己对姒羌的仇恨,来给江南扶持的新?君广陵王辟出一条路来,待事成之后,不管是姒羌也好?,魏王也罢,都将成为广陵王登上?帝位的台阶。
姬婴静静地看着那座牌位,过?了良久,才轻轻一笑,随即又将那立匣上?方的盖板合了起来。
这时,静千倒了一杯茶,在榻桌上?推过?来给她:“好?在牌位完好?无损,先皇储殿下这是嫌咱们鹤栖观常日无聊,自家?到江南玩了一圈儿回来。”
听她这样打趣,姬婴笑着伸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将桌上?那封信拿了过?来,随后她往长榻里面挪了挪,让静千坐过?来一起看信。
这信是息尘从姑苏寄来的,她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江南,为这次姬平牌位失窃一事前后调查了许久,当初闯入鹤栖观的那名黑衣人现已被灭口,息尘找到了他的尸首,循迹查到他的确就?是陈氏派出去的人,包括几?个月前挑唆乡民?进京告御状的,也是陈氏暗地里做的手脚。
果然她们先前所料不错,这整件事都是陈氏一手安排的,至于前任左相嬴尚,不过?是被他们推出来的挡箭牌,想来也是因他当年对江南世家?多有鄙夷,才有此临终一劫。
姬婴看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心想这帮人倒是很能沉得住气,竟等了这么多年,直等到他的死能给自家?带来些好?处,才肯动?手。
息尘又在信中写到这次姚衡带巡按御史团前往江南一事,此次巡狩虽然没有能够如期对江南官场进行彻查,但那几?家?被陈氏供出偷漏税银的巨贾,如今已查抄完毕,也算是给国库稍作了些填补。
又因这次巡狩声势浩大,江南道及周边地区也收敛了许多,各道府下半年秋冬两季赋税,亦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拖延,今年各地赋税已早早收缴押运出来了,预计一个月内陆续解京。
现今姚衡正带御史团众人在岭南道巡查,预计这个月内会开始北上?江南西道,之后经由山南东道归京。
考虑到陈氏与各世家?可能会在近期与广陵王联络,并且自家?也可能还会有些动?作,息尘在信中说她将继续留在姑苏,若有其他消息会再送信回来,请她两个不必担心。
等读完师娘这封长信,她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了片刻,随后静千轻轻下榻,又回到她对面坐了,见桌上?茶已凉,伸手换上?了新?茶推到她面前,缓缓说道:“眼下这局面,比你?原先所设想的,恐怕还要复杂一些。”
姬婴低头?想了想,随即慢慢将那些信纸折起来放回信封中收好?,才说道:“的确,但是细细想来,这其中也颇有些可利用之处。”
静千却皱了皱眉:“只是往后,可步步都是险棋了。”
姬婴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笑了出来:“自打当年下了山,咱们走的哪一步,不是险棋?”
她两个对视片刻,也都笑了,静千回身?将昨日姬婴送来的那两个琉璃棋罐拿了出来,又摆上?了这边屋里配的薄木胎裱锦棋盘,姬婴选了绿色,静千则用蓝色。
这琉璃棋子还是西域使团上?次回京时,带回来献给延兴帝的,昨日下朝后姬婴在永寿殿东书房里,跟姒云一起留下说话,正赶上?姒羌心情好?,所以?跟她们闲聊了好?一会儿,听说姬婴闲时也常下棋,于是便将这棋子赏给她了。
自从靖王姒云更姓一事后,朝中见太?皇太?后退让到如此地步,激烈反对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自此后,姒羌在宫中前朝的话语权,也比先时更加重?了几?分,所以?她也不再像年初那样时常避嫌,赏人的东西若是从皇帝内库里出来的,还要煞有介事地把姬良叫出来走个过?场,如今她旦要下什么指令或是赏什么东西,直接开口就?是,朝中也渐渐无人抗议。
姬婴从棋罐里拿了一颗棋子出来,见那绿色琉璃晶莹剔透,两面微微凸起,摸起来光滑细腻,映着阳光更加熠熠生彩,竟丝毫不输宝石,她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见静千已先落了一子,才也落子跟上?。
静千听说这棋是太?皇太?后赏的,也随口问起了近日宫中的情况,不免又提起前阵子天贶节上?那场法会。
当日的法会遍邀京畿十二座坤道观,洛阳城外的鹤栖观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当日代表鹤栖观出席法会的,是监院息念,只是最?后给姒云卜卦时,她只同其余道长都在殿外等候,并不知里面情况。
息念回到鹤栖观后,还是辗转托人进京,跟姬婴和静千讲了讲当日殿中情形。单据卦象看,所谓随皇姓不利先帝和圣上?,的确也有些出处,只是这时节选得稍显刻意了些。
对此朝中也都是心知肚明,那段时间?正是太?皇太?后要废同光帝改立亲女的传言正盛的时节,只是以?当时局势来看,若果然废帝另立,朝中和地方一定会掀起不小?的动?荡,所以?太?皇太?后借法会退了一步,把女儿从争议中摘了出来。
今日静千又提起这事来,姬婴捻着棋子一面琢磨着下步如何落子,一面说道:“太?皇太?后一向是以?退为进,此局我?看破得妙。”
静千见她半晌未落子,也不催促,往后靠着喝起茶来,想了想说道:“随母姓本也是人之常理,只是这样一来,竟不知太?皇太?后所图若何,难道真要把那傻子小?皇帝拉扯大了还政不成?”
姬婴这时终jsg于将手中棋子落下,听静千这样说,她又回想起去年年初姬星在位时,宫中节庆点戏,当时有一出《连山历》,词中有句“天下万物尽皆随母”,她瞧着姒羌坐在上?首面色有些不悦,想来对女儿因生于皇室不得随母姓,不满由来已久。
而如今姒羌以?太?皇太?后名义掌权,若果然另立靖王,自己又做回太?后,权柄倒下移了,以?姬婴对她这些年的了解来看,这应该也不是她乐于见到的局面。
因此才有姬婴前些日子私下散布出去的那些废帝另立的谣言,就?是为了迫使姒羌尽快走上?自立称帝这条路。
只是这些事做得迂回且隐秘,事前她也没同静千透露,此刻听她说完,静千细细想了想,才摇头?啧声道:“太?平年月改朝换代,太?皇太?后这是要‘挟泰山以?超北海’呀。”
姬婴轻轻一笑:“我?前面说的‘可利用之处’正在于此。”
随后她二人又细细谈了半晌,一面谈一面对弈,直到日渐西垂,才开始各自往棋罐里收子,随后姬婴留在她这边用了一顿斋饭,才告辞而去。
从远香坞里出来后,她踱步来到书房,有随行执事点了灯,她来到大案前提笔写了一张拜帖,随后递给那名执事:“明日一早送到广陵王府,说我?后日晚间?过?去拜会。”

第137章 披罗衣
这两日朝中各部还算平静, 每日早朝也都没甚要紧事,政事堂主要还是在?忙着督促各地府兵,协助各道府赋税漕粮押运一事, 姬婴也为此事忙碌了两?日,到这天午后好容易把中书省几件事都办好了, 她早早登车离开政事堂,打道回?府。
因这日晚间要去广陵王府上, 所以姬婴回?到园中后?,只在?前院东屋里歇了片刻, 便起身准备更衣。
她走到东屋里,换了一件豆青色暗纹宫缎直裰,也没戴冠,只用一根白?玉簪挽了髻, 十分家常打扮,照镜时,她见似乎有些太过简素,于是又拿了一条白玉镂雕鹤纹腰带系上了,只是仍不挂任何配饰。
眼看着日渐西垂,姬婴更衣毕先到后院跟姬嫖说了一声,告诉她自己晚上要去一趟广陵王府, 姬嫖听闻, 想起上回象牙那件事就是因广陵王而起,险些叫人?借此说事, 所以对他没甚好印象, 于是郑重叮嘱了母亲两?句, 姬婴笑着说道:“囡囡的嘱咐,我记下了, 放心,坊门下钥前,我一定回来。”
姬嫖点点头:“好,那我等你回?来。”
待天完全?黑时,姬婴那辆打着“魏”字灯笼的车,在?广陵王府西侧甬道处稳稳停了下来,府中总管已早侯在?这里了,见车一停,都忙迎上来请安问?好,随后?簇拥着姬婴进到了府中。
因她事先下过拜帖,说要私下小聚,所以广陵王这日并未邀请其余宗室或门客在?此,园中倒比姬婴上次来时显得安静了许多。
直走到前庭东边一处回?廊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又伴着环佩声响,姬婴抬眼一看,果然是广陵王带着几个执事迎了上来,老远拱手笑道:“殿下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了!”
及至走到近前,他见姬婴这日服饰简约,又笑道:“殿下常日穿得素雅,却也少见这样家常打扮。”
姬婴一面同他往里走去,一面叹气说道:“我终日在?政事堂里忙得头昏脑涨,也想不起研究什么打扮,再说,私下小聚就该是这样家常些,又是披锦又是戴冠的,倒没得弄生分了。”
广陵王听罢点头笑道:“殿下说得极是!方?才我更衣时还想着,要不还是戴个冠,显得隆重些,但后?来想殿下也不是外人?,便作罢了。”
说话?间,她二人?已走到了王府东边花厅里,只见桌上肴馔已摆好,厅中更无旁人?,内中只有几位执事,皆端着银盅漱盂手巾等物,默然肃立两?侧。
等落座后?,广陵王抬手拿起银壶来,先给她倒了一杯酒,随后?见她往两?边看了看,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于是吩咐两?侧执事:“这里由我亲自布菜,你们都先出去吧,等叫再来。”
那领头的执事听他这样说,便低头带着众人?都下去了,又见初秋晚风有些凉意?,于是把两?侧门窗也都关了起来,只留她二人?在?内说话?。
姬婴见众人?都出去了,才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随后?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我今日来,其实是为着永寿殿这些时日的情况,想找广陵王讨个主意?。”
广陵王一听这话?登时眼睛一亮,他原也料着姬婴这日来,可能与?太皇太后?有关,看来为先皇储平反这个条件,果然打动了她。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激动,但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只是笑道:“殿下何故用到‘讨’字,小王不敢当。”
姬婴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接他这话?,只是叹道:“太皇太后?因前阵子朝中传言,给靖王改了姓,以示并无另立之意?。但是眼下据我看来,她却并不是真的一心要将圣人?培养长大后?,好还政于他。”
说完这句,她又将广陵王才为她满上的酒盏端起来,一饮而尽,面容看上去有几分苦闷之色。
广陵王见她话?说一半,忽然停下来喝酒,有些心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姬婴将那空酒盏放到桌上,愣了愣神?,才说:“自从圣人?搬到永寿殿南苑,这些日子,连我也难见上一面,前日我又听说,南苑不仅连续两?次裁减宫人?,居然连讲学师傅也遣走了一位。本来圣人?认字就慢些,这样一来,更不知何年月才能亲政,实在?不能不叫人?担忧啊。”
姬婴这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看上去是真的很?为小皇帝悬心。
广陵王看了她片刻,也明白?她处境艰难,眼下她虽为摄政王,但实际上朝政却是把持在?太皇太后?手中,她其实并无左右朝政的权利,再加上从前玉京门事变,在?江南世家的编造之下,她也深信自己与?太皇太后?母家有世仇,对于太皇太后?如今权势渐渐扩大,自然会感到十分不安。
他低头想了想,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的忧心不无道理,我等身为宗室子,竟眼见自家圣人?成为外戚手中傀儡,想来古今多少窃国篡位之事,都是因此而起!”
他说到“窃国篡位”这四个字时,语气也有几分激动,说完后?,将自己面前盏中酒一饮而尽。
姬婴见他把这话?听进去了,也沉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今日来找广陵王,实在?也是因为朝中没有旁的助力,你该是知道我的,从漠北逃难回?来的一个人?,在?朝中一点根基也无,好容易替先太子办几桩事,在?朝中讨得一席之地,却不想他与?舅皇先后?突然崩逝,我又因受舅皇遗诏嘱托,只得硬着头皮在?政事堂里同那几位老臣周旋,不想赶上皇兄一朝崩逝,倒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如今我眼看着圣人?受太皇太后?辖制,竟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这摄政王不过面上好听,实际在?朝中光杆一个,满朝上下没有几个我能使唤得动的,更别说地方?上了,想来想去,如今恐怕唯有广陵王能够帮我了……不对,不是帮我,是帮圣人?,帮先帝,帮皇室!”
广陵王见她说得动情,期间语气数次哽咽,也被她带得有些心潮澎湃,于是又伸手拿银壶给彼此盏中满上,接着端起酒盏来,郑重说道:“魏王殿下大义,小王又岂能漠然置之,有什么我能做的,请殿下尽管吩咐!”
姬婴见状,也端起面前酒盏,同他碰了一下,二人?皆饮尽杯中酒,广陵王再次拿壶满上,等他把姬婴面前酒盏倒满后?,姬婴看了看那酒,随即轻声说道:“我也不敢说有什么吩咐,只是心中有个想法,今日说与?广陵王,看看可行?不可行?。”说完她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酒盏中轻轻蘸了一下,随后?在?桌上写?下了三个字:清君侧。
广陵王凑过去一看,感觉自己一瞬间酒都醒了,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姬婴,姬婴写?完也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她二人?在?这明亮的花厅烛火中,同时朝彼此点了点头。
当晚,姬婴同广陵王就“清君侧”一事的计划细节,密谈了许久。
广陵王在?朝中亲近宗室众多,地方?上又有江南世家在?背后?支持,甚至还能通过封地关系调动江南军,要说京城里有哪个宗王有实力可以起兵“清君侧”的,那的确非他莫属了。
广陵王想到这里,似乎已经?能jsg见到自己事成之后?登上大宝的画面,说着说着神?思奔逸,竟不觉有些陶醉起来。
姬婴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二人?这一晚达成的共识是匡扶皇室,使圣人?不再受太皇太后?一手辖制,还要扩充政事堂宰辅班底,以辅佐圣人?直至他亲政。
届时,姬婴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往宰辅之位上进一进,做个名副其实的摄政王,而广陵王,也能够以清君侧之功,得以恢复吴王爵位。
她们将清君侧后?各自要达到的明面目的,直接摊在?了酒桌上,但实际上二人?却各自都另有一番打算,只是以“清君侧”为幌子,暂时结成了这样一个真中有假、假中带真的政治同盟。
这夜,二人?在?花厅里密谈许久,菜没吃几口,酒倒喝了不少,直至坊门下钥前一刻钟,有执事在?外小心翼翼地敲门禀告,姬婴才站起身来:“今日聊完,我这心里也就有底了,接下来,全?靠咱们和衷共济!”说完就要告辞而去,广陵王也忙起身送她出来。
他虽然也已有些醉意?,但还是扶着一个执事,亲自将姬婴送至门首,初秋的夜晚,风还是有几分寒意?的,广陵王收了收斗篷的领口,见她登车走远了,才在?昏黄的门首灯笼下冷冷一笑,旋即转身进府。
姬嫖这一晚用过晚膳后?,在?自己的书房里练了两?张字,见时候不早了,问?执事却说母亲还未回?来,于是在?书房里踱了一回?步,也看不进去书,索性走出外间东屋里坐等,正好这日连翘例休才回?来,此刻也陪着她坐在?这里说话?。
不多时,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又有执事人?进来回?禀:“殿下回?来了。”
姬嫖一听,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连翘见了也忙拿了件斗篷追出去,赶着给她披在?了身上:“入秋风冷,当心着凉。”
她二人?匆匆走到仪门,果然见姬婴撑着个执事人?,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抬头见姬嫖迎在?前面,朝她粲然一笑:“囡囡,你看,我果然准时回?来了。”
连翘见她身上有些酒气,忙回?身吩咐人?端醒酒汤羹来,随后?同姬嫖二人?一左一右搀她进东屋休息。
姬婴进屋后?,上榻踢掉了靴子,说不要执事在?屋中,只留下了姬嫖和连翘,正好这时有小厨房来人?送醒酒汤羹来,连翘忙走去接过来,命众人?只在?外间侯着。
姬婴坐在?榻上缓了一缓,又接过连翘递来的醒酒汤,舀一勺喝了,才觉好些。
姬嫖坐在?她身前榻桌对面,细细看了她一回?,见她眼眶泛红,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哭过了,遂皱眉问?道:“怎么我瞧着眼眶通红,敢是在?广陵王府上受委屈了么?”
姬婴见问?,放下了汤盏,凑上前来,伸手抚着她的脸颊笑道:“幸得我囡囡关心,没有受委屈,只是在?那边演了一出戏,有些过于投入了。”

第138章 天门谣
姬婴说?完, 又端起醒酒汤羹连喝了数口,随后同姬嫖和连翘闲聊了几句别话,等?喝完一盏, 她感觉稍好些,才同她二人一起从东屋里出?来, 各自回院就寝。
三天?后,又是一个寻常的早朝日, 同光帝如?今被关在永寿殿南苑终日念书,已有许久不曾露面?, 每日依旧只以龙椅上的一顶冠冕代替出?席早朝。
姬婴这天仍坐在龙椅右手边的紫檀大座上,垂眼听着阶下众臣回禀各部例行事务。
这时,前不久才回朝的兵部尚书姚瑞出列禀道:“启奏圣上,各地?节度经略使因前年延兴朝时期曾领旨进京述职过一回, 原定的是三年一次 ,所以今年未再做安排。但同光元年各地?兵籍还应重新?核准,以订来年军备军饷,臣请旨再召各地节度经略等?总兵进京述职。”
太皇太后如?今也不再像从前早朝上那样鲜少开口了,听完这话,她缓缓点了点头:“上回众节度经略进京,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今年提早些亦可, 这次诸位进京述职的次序和时间,散朝后由政事堂议定罢。”
说?完她又问其余人是否还有事要奏, 见没别事, 便叫散退朝。
等?姬婴送她回到永寿殿, 又见中书侍卿妘策已带人侯在这边了,姒羌这日精神不错, 遂回头对姬婴说?道:“带人进来拆奏疏吧。”
说?完抬脚走进了东书房,也不再叫人去请同光帝过来,自从姬良因那伴当之事受罚,又搬到永寿殿后,每日被姒羌拘管极严,已不再前来东书房与她一起过目拆奏封了。
姬婴回了声“是”,跟在她身后,与妘策一起带人走了进去。
这天?地?方上奏疏有些多,主?要因今年巡狩有些成效,下半年赋税和夏粮都早早从各地?运出?来了,所?以地?方上这几日连连就此?事上报押解进展。
这些奏疏姒羌只都大略看了看,便叫妘策都收起来,带回政事堂代为批复,只将一封帖红的留在案上,打开一看是河西节度使忠嘉侯妫易发来的。
今年夏末西北有些不太平,原来波斯国因一起商路上的意外,跟西夏国起了些龃龉,又因那商队中的商品是从东边来的,于是又把察合汗国也刮带在里面?,这几个邻国近日有些剑拔弩张。
虽然并未起战,但商路贸易纠纷也不容轻视,加上妫易又收到境外探马来报,说?波斯国和西夏国近日都开出?了一支军队列在边境,察合汗国境内也开始点兵,于是河西这边也同样增加了一层边防,以免那几国摩擦波及到我朝国土。
姒羌看完那封奏疏,皱眉想了一想,西域若果然起纷争,商路受影响,又不免耽搁朝中一处收入,于是对姬婴说?道:“这事虽由波斯和西夏而起,我们也不好袖手旁观,晚些时候叫鸿胪寺卿前来听宣,看看能否派支使团过去从旁劝解。”
姬婴低头应道:“是,另外今日姚尚书所?提的召各地?节度经略使进京一事,往年都是从河西开始,今年西北出?现?这样变故,是不是次序上可以稍做调整?”
姒羌点了点头:“时节已入秋,今年也就剩两季了,先召个近些的进京述职吧。”
姬婴见状回道:“若说?近的话,剑南节度使距离京城最近,从这段时间益州发来的邸报看,吐蕃边境亦十分安稳,这时节进京正合适。”
“罢,那今年就从剑南节度使开始,后面?的次序,你回政事堂同两位宰辅再议一议,明日报来。”
姬婴颔首应了,姒羌又看了看朝中这日递来的奏报,就几桩事吩咐了一番,把所?有奏疏都看完,才叫她们退下。
众人回到政事堂后,正好两位宰辅得空,姬婴同妘策去了一趟东边值房,向她们传达了太皇太后的旨意。
几人在左相姜舟这边值房里议了半晌,最后定下各地?节度经略使进京次序,依次是剑南节度使、岭南经略史、淮南节度使等?六位地?方节度经略使,先南后北,暂将河西节度使排在了最后一位进京。
待次序已定,姬婴告辞了两位宰辅,同妘策一起下去起草诏书,半个时辰后,她们将草诏拿回来与两位宰辅确认盖章,随后交与中书舍人收在匣中,预备明日连同朝中奏疏一起,送去永寿殿东书房过目。
等?这些公务办完,姬婴又在值房内签了几份妘策拿来的手令,见日头已近正午,她将案上文书简单理了理,出?来跟妘策打了个招呼,便上步辇回府去了。
午后申时一刻,姬婴正坐在书房里看信,有妫鸢走进来报说?鸿胪寺卿刚刚被宣进宫了,她听完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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