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回—— by步铃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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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星楼从那次误中迷香至今一直缠着她,难说不是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的缘故。
可他好像只是在试探,没有对外揭穿她身份有异的打算。
既然如此……
“不明白小王爷在说什么,”舒青窈重新站稳,神情平静,“我这一点功夫,是以前偷跟府中家丁学的。我母亲去得早,爹后来又娶了续弦,生了弟妹。我所做一切,都是为自保。”
沈星楼微敛双眸,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
他知道舒青窈旁的话是杜撰,但自保却是实打实的。
当年宫中出了那样的事,本就命格不好的她自然受到牵连,不待她母嫔过完头七,就被强行遣送出宫。
而明僖帝在帝后的唆使下,下旨让她去禅若寺削发为尼,终身青灯古佛。
那时十五岁的他瞒着所有人干了件大事。
夜半策马前去禅若寺后山,放了一把火。
于是因为这“突发的山火”,再加他的从旁斡旋,才将舒青窈最终“修行”的去处定在了玉灵山。
玉灵山修道,端的是清心自省,坐忘无我。
可她一去便直言:
“我要学招式,会杀人的最好。要是不能杀人,至少也得能够自保逃命。”
眼下她倒是做到了保命。
可笑是他的一切,都葬送在了五年前。
相见不敢相认,想要接近却又痛恨。横在他们面前的,除了时间,还有很多很多,眼下他并没有想好如何解决。
或许放纵贪欢也不错。
反正她也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过。
五年前分别时承诺的等待,所流淌的眼泪都是假的。她没有信守诺言,那他自然也不必再像傻子似的珍惜疼爱。
想到这里,心脏莫名被一阵阵酸涩席卷,像不甘,像嫉妒,像恼恨,他重新捧着她的小脸,逼迫她直视自己,带着威胁道: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在魏府的这段日子,你要令我满意。否则,我有千百种法子让你痛不欲生。”
舒青窈惊了一瞬,只觉得眼前这人莫名其妙得很,变脸比六月变天还快。颤了颤唇,刚想顺势认怂保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
她吓得如只兔子,登时往沈星楼身后蹿。
那脚步声同样令沈星楼措不及防,立刻伸出手将她护在身后。
二人屏息凝神良久,直到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渐渐远去,才卸掉紧绷的神经。
“那边好像出事了……”舒青窈微微蹙眉。
沈星楼薄唇微抿,若有所思。
片刻后换了副神情,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她。
问:“想不想看热闹?”
“嗯?”对于热闹,尤其是魏府的热闹,她还是很好奇的。
沈星楼看出她眼底的期待,淡淡一笑,弯下腰身,向她靠近,意思非常明显。
舒青窈:……
这大晚上的,先前发火,后来发骚?
深深吸了口气,她闭上眼睛,飞快亲了他一口。
随后又飞快道:“热闹稍纵即逝,去晚了就没得看了对吧?”扯扯他的衣袖。
沈星楼心跳滞了滞。
错开眼神,低低“嗯”了一声。
“跟紧我。”
第25章 不安分
沈星楼转身,走在前面。
衣袖迎风而动,露出一截熟悉的玉色。舒青窈目光落在上面,怔了怔,又继续前行。
心情十分复杂。
那是她的玉蝴蝶。
起初发现玉蝴蝶不见的时候,她冒着风险回到酒房仔细翻找过,但一无所获,便怀疑是被沈星楼故意拿走。原以为后来他会以此为要挟,没想到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提起。
若非偶然,他在前面转身,她也发现不了玉蝴蝶系到了他的腰上。
踌躇片刻,舒青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王爷,您腰间的玉饰真特别。”
沈星楼步子一顿。
而后捏起玉蝴蝶,漫不经心地摩挲:“哦,是你的。”
舒青窈:……
……倒是一点也不脸红。
深深吸了口气:“既然是我的,那还请小王爷把它还给我。”
“不还。”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
沈星楼:“小王看上它了,不想还。”
舒青窈:……
顿了顿突然问:“你这么想要,莫非是哪个男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心跳顿时漏掉半拍,舒青窈唇角紧抿,眼神不觉变深。
沉默片刻,她声音轻轻:“不给算了,以后买更好看的。”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这玉蝴蝶世间仅此一块。
沈星楼微微侧目,眸底闪过一瞬失落。
凝光堂的大院内,已人山人海。
被围在人群中的,是魏家那身有残疾,不便见客的二少爷,魏行致。
他穿着宽松的衣袍坐在尚未化尽的雪地上,双手握拳,不断捶着双腿,大吼大叫: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饶是嚎得凄惨,可只见他满脸通红,没有丁点儿眼泪。
眼见人越来越多,劝他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他越发大声:“原以为娶个老实人家的女儿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晓得女人不安分起来,管她老实不老实!”
舒青窈一头雾水。
她来魏府不久,雾菱也是个外人,只知道魏行致的妻子是魏林氏,几年无所出。前两日和魏林氏有过交集,言谈举止间,能感觉到她心思缜密,话少却温和。
和“不安分”,着实无法联想到一块儿去。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怎能说得准呢?
“小姐!您原来在这里!”一双手突然从身后而来,抓住她的手腕。
舒青窈心惊一瞬,回头,看到气喘吁吁的雾菱,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着发哑,似乎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她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话,雾菱已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小姐叫奴婢去备糕点和茶水,奴婢就去了,哪晓得回来看到屋里一片狼藉,只能到处去找。又听说方才那白家小姐和您闹出了事,去了老夫人那儿。可是等奴婢赶过去,那里的家奴凶得要命,拦着奴婢不让进……”
说到这里,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魏锦墨小少爷说,他有办法让奴婢进去,不过得替他办件事。好不容易奴婢把事办完,天都黑了,您也走了。奴婢四处问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搭理奴婢,要不是这儿动静太大,奴婢过来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您!”
舒青窈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有些喘不上气。
反手握住雾菱的手腕,想宽慰两句。
怎料雾菱反应极大,几乎直接跳起来。
脸色一沉,舒青窈径直将她衣袖推了上去。
纤细的双臂上,赫然是道道擦破的红痕。
第26章 不是好东西
“魏锦墨做的?”舒青窈脸色越发阴沉。
雾菱摇摇头,从她掌心抽回手臂,将衣袖放下。
“小姐,别管这么多了,晚些时候奴婢上些药就行。”
话音刚落,魏行昭突然从另一端而来,满脸愠色,直直走到魏行致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拽起。
“哎哟!痛!”魏行致叫。又打量魏行昭两眼,皮笑肉不笑:“怎么是你?娘怎么不来?——哦,我知道了!林宜萱那贱人的奸夫莫不是你?”
“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念兄弟情谊!”魏行昭咬牙。
使劲一提,倒真把魏行致拽起身来,仆人连忙搬来铺有软垫的转轮藤椅。
“还看什么?都回去睡觉!”魏行昭朝人群道。
魏行致当即抬手:“谁都不准走!”
看向魏行昭:“我好不容易把他们招来,你别坏事!”
魏行昭气得发笑:“坏事?你还要闹多久?不就是要钱吗?行,我给你,给你就是!父亲刚走,你就不能多安分几日,非把母亲也气病才满意?”
魏行致阴恻恻笑:“我要是真把母亲气病,最开心的不就是你了?大哥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又是个残废,家中的一切……”
“住嘴!”魏行昭猛地提起魏行致的衣襟。
但很快又松开手,仔细抚了抚上面褶皱,道:“我知道二哥被打断了腿后一直忿忿不平,也是,好手好脚活了三十年,突然无法行走,这样的打击非同一般。”
魏行致眉头皱起,双手狠狠抓住椅扶。
“因此二哥脾气大变,口不择言,无论是我,还是二嫂,亦或是家中上下其他人,都能理解。”说完最后一句,他唇畔浮现一抹深深笑意。
魏行致将他眼底的欲望尽收眼底,怒目以对。
好半晌的,他又忽然笑起。
“哈哈,你不是说要给我钱吗?倒是给啊!给多少?少于一千两,我可不会进去!”
魏行昭抬起手指,对身旁招了招。立刻有人递了银票过来。
他略是弯身,将银票缓缓展开,一字一顿:
“看好了,这是一万两,烦请二哥安分十日,可好?”
魏行致一把抓过银票,喜笑颜开:“买一送一,十一日,我保证这十一日不闹事。”又对屋里的人吼:“林宜萱!你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为夫推进去,要冻死为夫不成!”
双门吱呀打开,魏林氏红肿着眼睛走出门来。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若根木头似的,推了藤椅就走。
舒青窈蹙眉。
莫名被泼脏水污蔑,闹得人尽皆知,只因她丈夫想要钱……
不禁低喃:“这样的男人,她竟也能忍?”
雾菱轻声:“奴婢听说,这魏林氏出身不好,家里只是开小茶铺的。因生得美貌温婉,才被二少爷瞧上了娶回来。这些年来,二少爷在外面莺歌燕舞,她是一点也管不住的。”
舒青窈冷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父皇是,魏行昭是,魏行致是……
察觉到一束别样的目光从旁而来,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抿抿唇角,小心翼翼迎上沈星楼那意味深长的眸光,勉强挤出两分笑意:“当然了,小王爷与众不同。”
第27章 有喜了
闹剧收尾,舒青窈和雾菱回到若兰院。
即将上台阶那刻,雾菱转身就往一旁的丫鬟房走。舒青窈眼疾手快,拎住她的衣领,问:“去哪儿?”
雾菱心虚:“小姐,奴婢是去睡、睡觉……”
“不擦药了?”
“要擦的,要擦的。”
“那就进来,我帮你擦。”
不由雾菱分说,舒青窈把她拉去房中,又关门插上门闩。
烛光下,舒青窈的脸色远比在外面更难看。
“说,魏锦墨叫你做什么去了。”
这魏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魏锦墨虽然年纪不大,但要真干什么坏事,也不是干不了。
她迄今记得以前跟在母嫔身边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女,像雾菱一样,有几分聪明,不过没见过世面,很容易被哄住。
而在母嫔刚被太医诊出身怀有孕的时候,宫中忽然开始流传那宫女和一太监不清白的秽事。明僖帝大怒,当下命人将她勒死,又丢她去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
而那太监却无人追责……
雾菱低着头,咬住唇,吞吞吐吐:“小姐您这么凶是作甚?他叫奴婢爬树掏鸟窝……”
舒青窈一愣。
雾菱继续道:“奴婢去找您的时候,那三个家伙正打赌猜蛋。家中奴仆这两日忙着,没工夫搭理他们,所以他们就找到了奴婢。千鲤池旁边一圈树上有十五个鸟窝,他们猜总数,然后叫奴婢去掏,最接近数量的,就赢。”
舒青窈:……
“只是这样?”
“是呀,”雾菱不解,“不然小姐以为是什么呢?”
她微微松了口气,走到雾菱身边,将她衣袖重新卷起,准备帮她上药:“魏锦墨那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还是少搭理。至于我么,魏家目前是不会动我的,所以你千万别慌。”
雾菱点头:“奴婢记住了。”
翌日一早,魏行致昨夜大闹的事,还是传到了魏老夫人的耳朵里。
魏老夫人心火难消,嘴角燎起好大一个泡,李嬷嬷连忙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脉。
恰好魏郑氏和魏林氏来给老夫人请安,见状,便在外坐着等候。
魏郑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啧:“母亲这儿的茶就是好,又润又香,回甘无穷。即使每日都喝,也喝不够。”
眼风扫到魏林氏眼底乌青,神色不佳,想起方才听侍婢初晴说的“趣事”,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将茶盏放下。
“我说妹妹,你这一大早就心神不宁的,昨夜没睡好?”
魏林氏的手指轻轻蜷起:“姐姐何必明知故问。”
魏郑氏睁大眼睛:“哎,妹妹,我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今早丫鬟们乱传的时候,我还制止了她们。”
“那还得多谢姐姐了。”魏林氏淡淡的。
魏郑氏有些自讨没趣,扁扁嘴:“全当我多管闲事,本想着弄清楚了以后,替你说说公道话。现在看哪,也没那个必要了。”
魏林氏心里冷笑。
二房出事,最先落井下石的可不就是她魏郑氏了?
就算魏行致是个混蛋,残废是应得的,但大哥尚且顾及亲情,百忙之中还是过来问候过几次。更不用说时常在家的三弟,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曾抱怨过一句。
只有魏郑氏还有她教养出来的三个好大儿,一个赛一个的人品低劣。时不时的到凝光堂来,明着关心,实则嘲笑。她不是听不懂,只是没心情去计较。
帘动,李嬷嬷陪着大夫走了出来。
“吃些败火的就好了,当然,最要紧的还是保证心情顺畅。”大夫嘱咐着。
李嬷嬷点头称是。
眼看大夫要走出门,魏郑氏忽然开口:“大夫且留步,我妹妹身子有些不适,劳烦帮她瞧瞧。”
魏林氏皱眉不悦。
但碍着在人前,只能顺应:“劳烦大夫了。”
大夫点点头走过去,坐去独凳上,伸指探脉。
过了一阵,他收回手。
起身冲魏林氏抱拳,大声道:“恭喜二夫人,您有喜了!”
第28章 赴约
舒青窈正在屋中对窗闲坐,单手托腮,看树上的串串冰凌被阳光晒得滴下颗颗水珠来。
“小姐,该喝药了……”雾菱端着药走进。
自从那次被沈星楼拽去皓月堂后,每日都有药送过来。
她也不懂,什么避子药需要天天喝的?这么喝下去,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可不懂归不懂,她倒是觉得自己身体最近爽快了两分。即使游线金针还在体中,但调息已经无碍。
从雾菱手里接过药碗凑至唇边。
苦涩的药汁刚顺入舌喉,冷不丁听到雾菱嘀咕一句:
“居然真的有喜了。”
“……”舒青窈差点被呛到,脱口而出,“我没有。”
雾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奴婢没说小姐您。”
顿了顿:“奴婢说的是二夫人魏林氏。”
舒青窈微微呼出口气。
缓了片刻,问:“不是说魏家二少爷残废了么?那这孩子……”
“不知道呀,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魏林氏偷人!”雾菱捏着辫梢搅,“没想到昨夜他说的都是真话,魏林氏那么不老实。”
又看向药碗:“小姐您快喝药吧!初晴说了,补药凉了就没药效了。”
“你是说,一直以来,是初晴把药端给你的?”
“是呀。初晴说,大夫人掌家后,府上但凡有人体弱的,都可以从账上支银子喝补药——”见舒青窈脸色难看,她蓦然反应过来,“——您不知道?奴婢见您每次都喝得痛快,以为您……”
舒青窈摇了摇头。
初晴,她只见过两次,还是大夫人的大丫鬟,怎么会平白无故给她端补药?况且也没有大夫给她瞧过,补药这种东西,能随便喝?
“啊呀!那快别喝了!”雾菱一把从她手里夺过碗来,“万一害人呢!”
药汁顺着碗沿猛地一漾,洒了舒青窈满手。她怔怔看着虎口,这一幕似曾相识。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喝这种药,是在沈星楼那里。
而这几日以来的药味是一模一样的。
初晴带来的药是沈星楼给她喝过的药,难道,初晴是沈星楼的人?
顺势想了想,她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
若沈星楼是为吊唁老城主而来,而今老城主丧事已了,大可不必停留至今。更奇怪的是,魏家对于沈星楼的停留态度难辨,似乎既不愿其长留,又不愿其离开……
“小姐,这魏府可真不太平极了。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奴婢想念以前在苔州的时候,比这里可清静多了。”雾菱小声嘀咕。
舒青窈喃喃:“嗯,得找个时机探探。”
要是沈星楼和魏家别有牵扯,她必须赶紧抽身。
只是这时机,并不太好找……
“青儿,你在里面吗?”门外突然传来魏行昭的声音。
舒青窈一惊。
默了默,还是让雾菱请他进客厅坐。
魏行昭上次情急之下直冲舒青窈里卧,这次再来,哪怕是客厅,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三少爷请自便。”舒青窈敛裙而坐。
魏行昭在另一端坐下,打量四周,异常的冷清。
思忖一瞬,道:“前些日子府上有事,大嫂忙着操持,倒忘了给你这若兰院拨几个人来。稍后我便去同大嫂说说。”
舒青窈颔首:“三少爷今日特意前来,不单是为了拨人吧?”
魏行昭听出她语气的冷淡,几分懊恼:“青儿,我知道昨日是着急了些,过分了些,让你不开心了,你别和我置气可好?往后,我定先听你说,断不叫他人蒙蔽了眼。”
舒青窈唇角微勾,浮起淡淡嘲讽。
见她如此,魏行昭捏了捏拳头,继续:“今日我来,其实是阿璃想赔罪,她特意包了游船,到时候我们可以在船上赏景游戏……小王爷担心我们人少无趣,也会前来。”
说完,他毫无底气地看向舒青窈。
怎知短暂的沉默后,她笑了一瞬。
眸底闪起细碎光芒:“好,我会准时赴约。”
第29章 对不对
很快初晴就带着新拨来的人到若兰院报道。
舒青窈扫了那四个人一眼,给雾菱使了个眼色。雾菱会意,引了那些人去旁训话。
半盏茶时后,雾菱回来。
“小姐,三少爷身边的晋蜀来了,说您的马车已备好。”
“那走吧。”
指尖掠过发簪流苏,款款起身。
马车行至江畔。
冬风拂过干枯的柳条,柳条下,是魏行昭和白若璃的身影。
两人一白一蓝,宛若青花瓷。
雾菱扶着舒青窈下车,远远觑见那两人正背对岸边,聊得愉快,忍不住道:“也是真做得出来。”
“我倒感谢他避我这个嫌。”舒青窈微笑。
白若璃似有所感。
回头,见舒青窈一袭红裳,似皑雪中红梅一点,再配同套的妆面,梅花流苏钗随步轻摇,整个人艳却不俗,妖又不媚,不免愣了一瞬,脸色僵了僵。
魏行昭斜偏见白若璃神色有异,便也回头。待看到盛装的舒青窈,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捏住般,狠狠紧缩。
又迅速狂跳。
他抿抿唇,不由得转过身,向她走去。
白若璃双眉微蹙,伸手想拉魏行昭,想起魏芷吟临出门前说的话,又堪堪收回手去。
“青儿。”魏行昭伸手相迎。
舒青窈忽略他的手,欠身行礼:“三少爷来得真早,久等了。”
“不久呢,表哥也才刚来没多久。”白若璃接话。
舒青窈朝她看去。
白若璃也是精心打扮过的,玉色镶兔毛短袄,浅黄绣木芙蓉长褶裙,双髻上缀着垂银流苏,说话的功夫,银片随她眼睛眨动一闪一闪,与往日的清秀不同,显得灵巧又活泼。
“苏小姐,别站在这里吹风啦,我们快到船上去。”她亲热地想挽舒青窈。
雾菱略是上前,挡了她一下。
白若璃动作顿了顿,看向舒青窈笑:“方才忘了说,这次阿璃和表哥都没有带奴才呢。游湖而已,苏小姐应该不需要人伺候吧?”
舒青窈莞尔。
看了雾菱一眼,示意她放心。又道:“不是说还有人么?”
魏行昭:“小王爷玩性大,许是先去别处游玩了,说是不用等他。”
眼神暗了暗,舒青窈“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游船上,魏行昭格外殷勤。
先是引舒青窈选了中途休憩的房间,又带她去甲板上看风景。白若璃拖着小步跟在后面,嘴巴越撅越高。
“青儿,那边是织云山,眼下冬日,瞧不见什么好景致,待春末夏初,晚云织就流金霞彩,山披圣光,便如梦幻仙境般。到时我们再来赏景……”
“表哥,阿璃也要一起嘛!”白若璃看准时机撒娇。
魏行昭眼角眉梢的笑意滞了滞,又更深:“阿璃不是从小看到大的?我记得你牙牙学语时,就是我牵着带来的,怎么,还没看腻?”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白若璃端在身前的手,指甲互相掐了掐:“看不腻,只要是表哥陪着,一辈子都看不腻!”
像是故意示威,说话的工夫眼神往舒青窈脸上瞟,见她波澜不惊,白若璃顿了顿,暗自诧异。
魏行昭忍不住低声提醒:“阿璃!”
白若璃故作轻松:“急什么~阿璃话还没说完呢!”眉眼弯弯:“阿璃希望,以后有表哥陪着,苏小姐能一起就更好啦!毕竟我们都是女孩子,能说的话会更多一点~
——苏小姐,你说对不对呀?”
第30章 天生一对
舒青窈略是抚发。
笑:“自然,像表小姐这么率真可爱的女伴,想必无论是谁,都乐意相陪的。”
魏行昭心里咯噔一声。
一种奇怪的情绪盘桓在心头。
一边对她话里有话,讥讽阿璃不太高兴;一边又听出两分吃醋拈酸的味道。
再看白若璃,一脸欢喜,只道她嘴里说的是好话,不禁生出念头:
——不若以后让青儿做我的正妻,阿璃为我的贵妾。
念头一闪而逝,察觉到白若璃投来探寻的目光,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今日阿璃你不是还备了不少茶点?怎么,舍不得拿出来,准备待会儿一个人偷偷回房吃?”
白若璃羞恼:“表哥说什么胡话!一些茶点而已,哪有什么舍不得!”对舒青窈道:“苏小姐,你可得多吃几块,最好一块都别留给表哥!”
对于白若璃这明着讨好,实则打情骂俏的路数,舒青窈只觉得多待一刻都是煎熬。暗叹沈星楼怎么还不出现,要是他在,大力施展那胡搅蛮缠的本事,在这浑水里搅上一搅,让水更浑上一浑,她就没这么费劲了。
心底叹了口气。
“啪。”
甲板忽然一声异响。
三人齐齐朝声响处看去。
只见几尾鲜鱼,鱼嘴用稻草穿了,在甲板上正扑腾着,胡蹦乱跳得厉害。
“这见面礼可还行?”游船下,传来沈星楼的声音。
魏行昭探头,见沈星楼戴着草帽站在渔船船头,一手叉腰,一手扛着鱼竿,嘴里极其违和地叼了根草,吊儿郎当的模样,免不得笑:
“小王爷这样的出场,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说着,向他伸出手。
沈星楼也不客气,牢牢抓住,借力而上。
只不过是爬上。
这一举动无疑告诉所有人,他沈星楼,不会功夫。
舒青窈蹙了蹙眉。
身为宣德王唯一的血脉,不会一点功夫就罢了,居然还随意让人知道。
要么沈星楼是傻的,要么他和魏行昭的关系,比她所了解的还要牢固。
“哎!阿璃发现了一件事!”白若璃忽而拍手叫,“苏小姐和小王爷穿得好像夫妻诶!”
舒青窈:……
沈星楼:……
朝彼此看去。
只一眼,又错开眼神。
还真有些像。舒青窈眸光微烁。虽然她盛装的确是为了争得和沈星楼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谁能想到沈星楼的喜好和她不谋而合。
一袭黑底红绲边暗色长袍,花纹似梅枝……
沈星楼漫不经心地摘下草帽。
一双桃花眸仿佛盛满温柔春水,含笑道:“小王和苏小姐穿得像夫妻?依小王看,啧,白小姐和行昭穿得才更似夫妻。这一白一蓝的,嗳——”
抬眼:“不是蓝天白云是什么?”
转看船上装饰:“不是青花瓷又是什么?”
笑意深深:“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这才是一等一的般配啊~”
魏行昭脸色沉了一沉,白若璃倒异常开心,喜滋滋道:“小王爷您真是,在苏小姐面前说这个,也不怕苏小姐伤心难过!苏小姐才是表哥未过门的妻子呢,阿璃只是他们的表妹罢了!”
沈星楼轻哂:“表妹好啊!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说着,也不管魏行昭脸色如何,自顾自走到船头,弯腰捡鱼去了。
第31章 你疯了?
魏行昭急急看向舒青窈,解释:“青儿,小王爷他玩笑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舒青窈笑了笑。
她像是往心里去的样子?
但眸光追随沈星楼而去,故意:“三少爷曾说过小王爷是你的好友,常言道‘物以类聚’……”
“我、我不是!我没有!”魏行昭当真着了急,“其实我和小王爷只是儿时凑巧由同一个夫子教书,后来我去白鹭书院念书,和小王爷再见,忆起幼时,又身在异乡,关系便亲近起来。”
舒青窈略是一怔。
白鹭书院闻名天下,是仕子求学必经之地。魏行昭前去无可厚非,可沈星楼又不用考取功名,出现于此,未免奇怪。
看出舒青窈眸底的疑惑,魏行昭只道她以为自己在撒谎,续道:“小王爷那时奉王爷之命,于各地游学。路过白鹭书院,恰逢考期将近,便住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