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by再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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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漏一味装傻,推说她也不过是照老太太开的?单子去办,老太太眼下还没?开下单子来呢。汪姨妈又打听燕太太又多少体己拿出来,玉漏更?推说不知道?了。
心里却替燕太太算了算,想她撑破了天也不过能拿出几百两银子。
那头燕太太是想着先看官中能出多
少,因而待汪家搬出去,这头开始紧锣密鼓张罗起嫁妆的?事后,也来探玉漏的?口?风。
玉漏简直几面为难,老太太那头只?叫少办,又不好明对燕太太说,因此只?告诉她各样品类数目,并没?说都是些库房里使不上的?陈货。
饶是如此,燕太太看着那单子,也还嫌不够,但又没?个先例好比,老太太她们?那一辈不清楚,碧鸳的?嫁妆自然?是不好比的?,金铃的?更?不能拿来比,因此口?气也有些不定,“就这么些?”
玉漏道?:“布料一百匹,一套黄花梨雕花家具,还不算现要裁的?衣裳,要打的?头面。”却没?告诉她,布料都是些丫头们?穿的?料子,那套黄花梨家具也不过是各房里从前使旧了的?,老太太叫重新打磨上漆。
燕太太望着单子半晌没?作声,后来只?好递还给她,“先照单子上的?办吧。”
谁知没?两日,听见底下妈妈说看见在清库房,将好些旧家具重新上了漆,抬到?了园中去晒。燕太太和芦笙特地走到?园中那块空地上去看,果然?见床榻桌椅,一应俱全,刷了一样颜色的?漆,倒拼成一套了。
芦笙当即便问:“难道?这些就是陪送给我的??”
连芦笙也看出端倪来,燕太太还有个猜不到?的??当下气汹汹回房,叫了玉漏来质问:“你上回说那套黄花梨的?家具,是在哪家打的??”
这几日清点库房闹得动静不小,玉漏听她这样问,料她是猜着了,就笑道?:“老太太说库房里搁着好些家具没?用,倒白费了,叫重新刷上漆,也不必外头重打,费时费力的?。太太放心,那些家具我一件一件都细细查看过,都是好的?,木头也都是难得的?好木头,又是老物件,比外头现买的?强。”
燕太太怄得冷笑,“好?好你怎么不搬去使去?”
玉漏只?道?:“老太太都定给五妹妹了,我怎么好再去争?”
又是老太太的?意思,燕太太心下益发怀疑是事情败露了,不然?老太太也不至于?如此难她母女。她只?得饮恨坐在榻上,给芦笙哭闹得心神?不宁。现如今自然?不敢去找老太太说理?,就怕撞到?枪头上,因而认下来,少不得自己多贴点银子去办。
夜里她吩咐丫头搬出几口?箱笼出来,在卧房点了好几盏灯,慢慢点算自己的?私财,多半还是上回二老爷留下的?。她不比桂太太,从未理?过事,娘家又没?多大势力,外头纵有求人办事的?也求不到?她头上来,这十几年根本没?有多少进项。
说来是个侯门太太,然?而富也没?富在她身上,不过名声上风光点。自来又是丈夫不亲,妯娌不和,婆媳间更?不必说。从前老太太就一万个瞧不上她,而今更?是变本加厉,这样急急地胡乱打发芦笙出门,只?怕是知道?了,将来好和她算账。
她是躲不过去的?,只?是她死了,将来芦笙在婆家受气,还能倚靠谁?只?能是倚靠一份丰厚的?嫁妆,有钱傍身,到?底要硬气点。因此一横心,将一切箱笼都封上,拟了张单子,次日打发徐妈去汪家新房子里递信,叫她姐姐夜里到?西角门上去接。
那徐妈疑惑道?:“怎么不交给三奶奶?姑娘的?嫁妆是她在张罗,给她叫她添在单子,到?时候一齐抬过去,岂不便宜些?”
玉漏她不放心,虽然?没?大听见玉漏背地里吞钱,可哪有摸过钱的?手?是干净的??也许官中的?钱玉漏是不敢,难保不会揩她的?,本来眼下这形势,都知道?她们?母女比从前更?好欺负了。
相较之下,自己的?亲姐姐还是要靠得住点,反正?要叫她打收条回来。
于?是这夜里,买通了角门上值夜的?几个小厮,来替她把?东西搬到?门上去,汪家已打发管事的?来接了。几个人打着灯笼,趁府里都歇下了,便往门上搬抬。
谁知在路上猛地听见个婆子在远处呵了一声,“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众人打着灯笼一照,只?见老太太院里的?全妈妈领着几个小厮媳妇走来,对着几口?箱子踢了踢 ,“里头装的?什么?”
那领头的?小厮忙上前回,“是几箱桂太太的?从前的?衣裳,大老爷说桂太太这一向病重,把?这些衣裳抬出去烧了,祛祛病气。 ”
全妈妈道?:“唬你娘的?鬼,什么衣裳会有这样沉?只?怕是你们?偷盗!来,给我开了箱子查一查。”
身后两个小厮上来,砸开了锁翻起盖,只?见几箱银子在月亮底下晃着光。全妈妈仿佛早有所料,冷笑一声,“果然?你们?就是贼,老太太前日和老陈查银库,就发现库里少了一二千银子,想是家里出了贼,命我夜里偷么查访。真是她老人家神?机妙算,这就叫我拿了个正?着。”
那小厮忙跪下来,“妈妈明察,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我们?不过是替燕太太搬东西,不知道?库里少了银子的?事!这可与我们?不相干呐!”
“既说与你们?不相干,那你们?抬着东西,跟我到?老太太房里说清楚。”
说着掉转身去,朝身旁媳妇使了个眼色,叫去请燕太太一并到?老太太屋里去。
这里先过去,谁知老太太三更?半夜竟还没?睡,穿戴得齐齐整整地坐在榻上,问了小厮们?的?话。
刚问清楚,燕太太便换了衣裳赶了来。一看这屋里灯火通明,站了好些丫头婆子,连玉漏和翠华也分站在榻的?两边,仿佛左右护法。她想起她年轻的?时候,刚进池家的?门,也和桂太太这样站在老太太身边,十几年过去,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有增无减,一张脸成了老枯树皮,但就是不死。
不待她分辨,那看门的?小厮又当着面回了一遍,“那箱子里装的?什么小的?们?也并不知情,是燕太太许了小的?们?几个钱,叫抬到?角门上,说自有汪家的?人来接应,小的?们?不过是拿钱办事,老太太可要明察!”
老太太将眼挪到?燕太太身上去,“人家当面指认你,你总不会说没?有此事。”
燕太太这一刻忽然?心沉到?了底,只?好照实说,“这原是我这十几年的?体己,做母亲的?,无非是多为子女打算点,所以就全贴给芦笙抬到?汪家去。”
“这也情有可原,只?是为什么不白天光明正?大地送去,偏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送?”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见她给芦笙预备的?那些东西,想她摆明是一样不许芦笙多带,哪里肯便宜她们?母女半点?要晓得她有这么些体己拿出来,还不藉故扣下?
老太太见她不言语,斜着眼向玉漏一笑,“你看,人家不放心你,怕交在你手?上,要吃你的?亏。”
玉漏还在发蒙,不知怎的?深更?半夜给传到?这屋里来,听了小厮和全妈妈们?细说半日,才晓得家里有人往外运银子给捉了个正?着。
因为她近来清点库房,银库那边也查起来,她也没?当回事,谁知昨日听见老太太说库里少了一二千银子。她还奇怪,她这些时算账,账上倒都是清楚的?,怎么会少钱?只?能是给人偷盗了,谁这么大胆子?
屋子不透进来一丝风,有些闷,又是小厮又是丫头,汗味香味混成了一种温吞复杂的?气息。这就家事,从不像衙门里审官司审得那样手?起刀落干干脆脆,一向是把?鱼闷在锅里慢慢煮,不觉间鱼肉煨烂了。玉漏看见燕太太鼻翼上的?细汗,就知道?了,今晚她是这锅里的?鱼。
老太太道?:“你不说话,好,那我问你,库里丢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和你这几箱银子的?数目,倒对得上,怎么这样巧?”
燕太太立时明白过来,忙道?:“库里丢银子的?事我并不知道?,这些钱是我这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和官中的?钱并不相干。”
“你积攒下来的??你一月不过几十两银子的?月钱,这些年你那样宠着芦笙,随她要吃什么玩什么,你都拿出钱来替她去办,本来花费就不小,你娘家上门打秋风的?人又不断,你还能攒下这些钱?”
“这里头另有九
百两银子是老爷回京时留下的?。”
“二老爷回来时拢共就带了那么些钱回来,替镜儿办婚事,我知道?他贴了不少,还有九百两留给你?我这做母亲的?竟不知道?。”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呷了口?茶,又道?:“二老爷几时对你如此体贴起来了?”
玉漏听这话说得有些玄妙,正?想她话里的?意思,眼睛一瞥,看见周围下人脸色皆益发疑惑起来。这才懂了,故意说这话,就是提醒大家,二老爷一向和燕太太母女不亲近,没?道?理?有这九百两银子,不孝敬给老娘,倒贴补给她们?母女。
如此一来 ,燕太太愈发说不清。但也没?证据说她就是贼。
所以老太太搁下茶碗来道?:“等我写信去问问二老爷,要是银子是他留给你的?,自然?没?可说的?,要是不是,库里丢的?银子还没?着落,少不得要查到?你头上。”
言讫便叫散了,几箱银子暂且先扣下来,燕太太单是私下里往外传送东西就不对,叫回房反省三日。
玉漏又觉得闹这一场,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之嫌疑,不像老太太的?做派,却想不明白。于?是大半夜回来,忙把?池镜摇醒了和他细说了此事。
第97章 结同心(O五)
池镜迷迷瞪瞪地听玉漏讲完,又要睡下去?。玉漏忙拉住他,“你到底听没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他打了个哈欠,有些清醒过来,下床倒了两盅水,递给玉漏一盅,自端着一盅立在床前挑烛火,“不就是说库里少了一千多银子,刚巧今晚上撞见太太往汪家运银子,两边数目对得上?嚜。”
“哪有这样巧?”玉漏脱了鞋坐在乱堆的被子上?,眼睛跟着他转,“昨日说库房里少了银子我就觉得蹊跷,今晚上就把太太拿住了——可拿住了,又没往下追究,只说先写信问老爷太太那笔钱到底是不是他给的。”
池镜搁下银签子,扭头对她一笑,“你信这话?你等着看看老太太到底会不会写。”
玉漏往前爬过来一些,“既不会去?问,又拖什么?”
池镜坐下来思忖了片刻 ,笑着摇头,“不知太太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老太太,老太太竟要绕这么个圈子整治她。”
“我也没听说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回是将老太太得罪得不轻。老太太一向在外头爱面子,素日就算再不喜欢芦笙,也断不会将池家的小?姐许给汪家那?样的门户。除非——”
“除非什么?”
池镜也是才刚想?到这里,自己也有些不肯信,声音虚虚地沉下去?,“除非——芦笙不是我们池家的小?姐。”
他扣起眉心,心里更厌恶了芦笙一层。
玉漏窥着他走神的脸,也不得不朝这头想?,虽然荒唐,但老太太近来待燕太太母女的态度倒说得通了,连二?老爷对芦笙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有了缘故。他们夫妻聚少离多,二?老爷又常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倒也不是没这可能?。可奸夫是谁呢?府里的男人也多,从前竟一点?端倪没看?出来。不过这样的高门大院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就是说闹鬼也有人信。倘若是真的,今夜老太太轻拿轻放,恐怕就是缓兵之计。但也只是猜测,谁敢去?问这种事??
两个沉默半日,池镜把腿抬到床上?来,又事?不挂心地笑了,“横竖不与咱们相干,你就别去?瞎打听了。”
玉漏也钻进被子里,“我又不傻,这种事?我敢去?打听么?就是知道也装不知道。”
他倒下去?,想?着嘱咐一句,“你也别为她们母女去?讨情。”
“我知道,我先前就什么话也没说。今晚上?站在那?屋里,也是一句腔没开。”她好笑起来,“倒是大奶奶吓得不轻,捉贼嚜,她怕,她就是咱们家头一个惯偷。”
池镜也笑,“老太太叫她去?跟前听,也是个杀鸡儆猴的意思,其?实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家里多少人暗里不服她,人老了就是这点?可怜,什么都?可以计较,唯有这层窗户纸不能?去?捅破,真捅破了,连假的都?没有了。”
玉漏不禁打了个寒颤,也许老太太心里也早将她看?了个透彻,她的一切心机手?段都?是她年轻时玩剩下的,要不然也没资格做了池家的“土皇帝”。但她仍然希望将来自己也有那?一天?,全由自己说了算,本来命运不握在自己手?里,就是捏在他人手?上?,没有什么不进则退的余地。
当然她可能?会比老太太强一点?,她还有个丈夫,虽然说不准他将来是不是和老太爷大老爷一样姬妾成群,可希望他不会早死,就是貌合神离也要同她撑到死,不然老了以后的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也有点?可怖。
她有点?恋恋地朝他依偎过去?,蜡烛是先前点?过的,烧得只剩截桩子,随时可以熄灭,所以没去?吹。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像是个支柱。
他想?必发觉了她在看?,闭着眼睛笑了,把一条胳膊抬到枕上?,塞在她脑袋底下,“你去?了这一趟还不困?”
“去?这一趟,倒精神起来了。”她一向不爱枕他的胳膊,硌脑袋,这一刻却枕得安稳。
觉得是婚姻把她逼到了这一步,不爱他也依恋起他来。人家说两棵不相干的树挨在一起,天?长日久也要缠在一处的,夫妻情分有时候就是这样身不由己。爱这东西,一定是有区域性的。她沉默着微笑。
他的手?指在她臂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仍是闭着眼在笑,“精神得很,那?得做点?什么消磨消磨精神才好。”
他一反常态很温柔,迷信说温柔点?大概能?生个女儿,“女儿好,总算有个女人会没条件地依恋着我,她所有的高兴不高兴,爱或不爱,在我面前都?是发自真心的。”
她听来有点?心酸。
夜里那?样明火执仗,天?一亮,自然此事?就传遍了。起初大家都?还对燕太太偷盗之事?存疑,毕竟银库的钥匙她是哪里弄来的?银库里日夜有人看?管,也不便宜。倒是没两天?有个小?厮因为玩忽职守给打发走了,众人猜测,兴许就是他和燕太太里应外合。
原是不肯定的,越说越笃定起来,大家还是不喜欢风平浪静的生活。都?说八成就是燕太太干的,二?老爷有什么好东西,一向是先孝敬老太太,不会背着老太太给她那?么些钱。何?况她娘家本不富裕,是想?钱想?惯了的人。
燕太太本来还在等老太太最终判定,听见?这些闲话,恍然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再判定什么,拿不出凭证来,就用唾沫星子淹死她。她怄得半死,闭门反省其?间在屋里哭了好几回,后来许她出门了她也不愿出去?,怕人家用看?贼的目光看?她。每日只在房中打算芦笙的事?,这事?如今算是她的避难之所。
这日连媛姐也来问起:“到底是不是燕太太偷的?”
玉漏没好说什么,只管笑着摇头,“不晓得,这事?还没查对出来呢。”
“都?说是她偷的,连二?奶奶也这样觉得。兴许就是为给五姑娘多凑点?嫁妆。”
理由何?其?充分,所以上?上?下下都?早判定了燕太太是个贼,愈发看?她不起了。玉漏明知大概是另有隐情,因此从不议论,岔开话道:“二?奶奶近来怎么样?”
“好了许多了,只是近日天?热起来,又有点?失了精神。也是给她娘家来闹的,他们凤二?奶奶时不时就过来借钱,说是凤二?爷不争气,把这一年的田租都?花光了,还剩大半年呢,他又没有别的进项,凤大爷那?点?俸禄,连他自己江阴还不够花。他们凤大奶奶又逼着要钱花,一点?不肯体谅。”
俪仙是那?样,素来和他们二?房不合,短谁也不能?短了她的。逼得这样紧,怪道凤二?奶奶一趟一趟来。
“二?奶奶还有钱借么?”
媛姐叹了声,“现银子只怕没多少了,不过她当初嫁到池家来时,带了笔丰厚的嫁妆,听见?近来在典当东西。”
想?必络娴如今自顾不暇,也没空和媛姐强争什么,两个寡妇,不分正副了,在
老太太心里都?是一样的,况且媛姐把那?院管得很好,近来也没听见?生事?,所以络娴一时也没有机会去?争。玉漏想?着,不知怎的,替络娴怅惘了一番,连她也要在不觉间隐姓埋名起来了。
“又听见?凤大奶奶吵着要分家,按说他们早该分家的,不过好像凤大爷怕分了家后他兄弟更没人管束,就拖着没分,凤大奶奶嫌把他们带累了,凤二?爷老在外头惹祸。”
凤翔是那?性子,凤二?一日没个正经事?做,一日也放心不下。
“凤大爷要高升了么?”玉漏问。
媛姐脸上?控制着,但仍然有一丝暗昧的表情浮出来。也知道了玉漏从前和凤翔的事?,不过亲戚间问一问,未必是挂念旧情。
“没听说。凤二?奶奶说他们凤大爷那?高风亮节的性格,很难高升。”
这倒是,不过不关玉漏的事?,她说回正事?上?,“五妹妹马上?出阁了,按理咱们各房都?该送她件东西。”但老太太的意思,这礼贵重了她老人家反而会不高兴,因此她有个主意,“我想?送她一床被子,你的针线好,咱们两个一起做一床给她带去?。你再回去?和二?奶奶说一声,随便她预备个什么,是个姑嫂间的礼数就成。”
络娴自然不会送芦笙什么贵重东西,一是素来不喜欢那?个人,二?是此刻她手?头也有些吃紧,现银子差不多给娘家借空了,不借又不行?,丈夫不在了,一个寡妇,将来有什么事?,越是要靠娘家。可凤翔那?性子在官场上?吃不开,恐怕几年间高升无望。倒不如扶植她二?哥,也许他那?样的人一旦走上?仕途,路子反而宽些。
那?份嫁妆大概能?抵近千数银子,给他在地方上?谋个七品小?官做做也无不可。这日便藉故说出去?逛逛,回了老太太,坐着轿子回到凤家来和她二?哥商议。
不想?刚进门,就给凤二?奶奶拉入房中,驱散了各自的丫头,关上?门,显然是有要紧话说。凤二?奶奶满面焦急不安,不等坐下便道:“你不来,我还想?着到你们府上?去?找你呢。”
“出了什么事?了?”
一问凤二?奶奶就掉下眼泪,一股屁坐在榻上?,又是恨又是急,“我早劝他不要在外头和那?些人胡混,他一定不听劝,偏喜欢搅着他们吃酒赌钱!如今闹出大事?来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络娴没听出个所以然,也急起来,“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早上?的就让上?元县衙门传去?了!”
“衙门传他做什么?”
“还是为上?回打那?货郎的事?。”
络娴听得糊涂,“那?官司不是已经了结了么?”
凤二?奶奶急得跺了两下脚,“当时是了结了,谁能?想?到昨日那?货郎死了!”
“他死他的,与二?哥什么相干?”
“哎呀,自你二?哥他们上?回打了他,他就一直卧床不起,当初我们都?当他是装病讹钱的,谁知像是真打重了,一直吃药看?大夫,总也好不了,昨日就咽了气了!仵作去?验尸,说是上?回打出了内伤,什么腑内有淤血,脏器受损,身衰气竭而死。他们家里又去?告,连那?做生意的陆奇也给传了去?。我正一面使人往衙门里打听,一面预备着往你们府上?去?呢!”
这回可是非同小?可,闹的是人命官司,连络娴也慌了神,坐在榻上?脑袋空空,一时什么也想?不到。
恰是此刻,听见?廊下一路嚷着过来,门砰地被推开,俪仙叉着腰站在门下泼口大骂,“二?弟做的好事?!带累得家里不得安宁,统共那?些钱都?填他先前惹的麻烦还不算,这回好了,弄出人命来,我看?还拿什么给他打点?!也不必等你大哥回来,他不在家,自然是我做主,此刻就分家,分清楚了,随你们卖房卖地我也不管!”
凤二?奶奶眼泪还未干,又忙着赔笑脸,“大嫂先不要说这样的话,衙门哪头还没信来呢,也许就是叫他去?问问。”
不想?话音甫落,去?打听的小?厮火急火燎跑进来回禀,“不好了二?奶奶,二?爷让衙门给扣下了!那?陆奇大官人也给扣下来了,说是他们杀了人!”
俪仙一听这话,陡地跳得三尺高,“看?看?,这下惹上?人命官司,岂是那?么容易脱身的?!我不管你们,横竖就按太太临终时的分派,趁早分出我们的来,你们那?一份,随你们如何?去?使用。快把房契地契拿出来,把我们的给了我,免得将来扯不清!”
吵得凤二?奶奶没法子了,也是心灰意冷,赌气将锁在匣子里的田契地契都?拿出来,照凤太太早前分好的,一并?拿给她。
络娴在旁看?着,也是干着急,“这时候急着分这些个做什么?难道分了去?,大哥会放着不管?一家子骨肉,先写信知会大哥一声,他好歹做着官,看?看?有没有门路可走。”
凤太太还有些首饰留下,那?是当初就分归各处了的,倒也不难算账。俪仙一面细数着那?些单子,一面抬头睇络娴一眼,“姑娘这话说得好,一家子骨肉,自然能?帮就要帮一把,怎么姑娘又不想?想?法子?虽说你是姑娘家,嫁出去?了,可你那?夫家的权势,比你大哥强了多少倍?何?况远水难救近火,说嚜我自然是要写信和他说的,只是等他收到信,也不知是几时了,不如姑娘回府上?求求你们老太太,没有平不了的官司。”
凤二?奶奶原也是这意思,忙把几件首饰拿来给络娴,“姑娘,你先回去?求求你们老太太,我知道少不得要使银子,这些你先使着,不够我再卖地凑。”
络娴接过首饰包道,“你也不要急着卖地,我那?里还有些东西,要是不够,我典来凑一凑。二?嫂你先打听着衙门里的情形,我这里回去?和我们老太太商议。”
这厢回去?,也赶不及回房换衣裳,先直奔老太太屋里。凑巧老太太正外在里间榻上?听玉漏回着后日送芦笙出门之事?,半眯着眼,有些瞌睡一般静静的,仿佛玉漏那?平缓的声调是在唱一支摇篮曲。是不是认真在听且两说,反正这气氛不容许人突兀地打断。
丁柔只得劝络娴在外间椅上?先坐会,络娴心急如焚,偏偏玉漏的声音是那?样温吞轻柔,哄小?孩子的口气,像一把钝刀,令她恨不得走进去?掐断她的脖子。
“汪家请了三十二?人的队伍,加上?他们自己家里的下人,也有四十来个。花轿是一顶翠顶羽纱大轿。咱们这里送去?的人有四五十,走在街上?也是好看?的。陪送过去?的两个妈妈和两个丫头明日早上?先过去?认屋子,下晌回来,后日一早再陪着花轿一道过去?。戏酒大奶奶都?张罗好了,送姑娘出了门咱们在这头就开席,预备了赏人的散钱有四筐,一筐给姑娘带着去?一路上?赏人,整的红封是一百个,来的亲戚想?必是够了——”
说是不花钱不花钱,也少不得要花一些,面上?总要过得去?。说的和听的都?沉默下来,各自和从前办喜事?的阵仗比一比,还是算花得少的。其?实玉漏和池镜成亲的时候花费最大,因为她娘家没钱过来,不过多是二?老爷贴的钱,老太太也没话说。
“一办这种事?就劳民伤财。”老太太睁开眼,稍微坐正了些,“回过燕太太了么?”
“早上?就和她说过了。”
“她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是听着。”
老太太这时又怪,“她倒轻省,真是万事?不管了。”
“太太近日连门也少出。”
老太太没问为什么,想?必心里也很清楚,家下人流言纷【:不加糖也很甜耶】纷,都?说她是贼,还有脸出门么?还真叫池镜猜中了,说是写信上?京问二?老爷银子的事?,但一直没见?结果?,一定是没问。可见?老太太是刻意放这些闲话乱飞,这样就可以不必证据定下人的罪。
可定了罪,那?罚呢?此事?多半还没完,玉漏这会也猜不到她的心思,她那?脸上?一重山叠一重山似的皱纹,都?是光阴堆叠起的幽暗的智慧。
半晌没听见?里头
说话,丁柔便走进来回:“老太太,二?奶奶来了,在外头坐了有一会了。”
老太太又将身子坐直,神色仍是懒懒散散的,“她不是回娘家去?看?她兄嫂去?了嚜。请二?奶奶进来。”
一时络娴进来,老太太道:“难得回去?一趟,怎么不在那?头吃过晚饭再回来?横竖家里也没什么事?。”
络娴笑着没说话,怕说出来给玉漏看?笑话,虽然纸迟早包不住火,可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受她的奚落。
玉漏见?她欲言又止的神色,知道是有事?要说,便先辞出去?了,走到廊庑底下,猛的听得一句:“老太太!”带着哭腔。
老太太看?见?络娴蓦地跪下,也吃了一惊,忙叫丁柔把人搀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络娴坐在下首椅上?,前前后后将凤二?打人致死的事?细说了一遍,一面急得直哭,“老太太 ,您发发慈悲,可千万要救救我二?哥!自从我母亲过世,从前好些做官的人都?大来往了,嫂子实在急得没办法,否则也不好来惊动老太太。”
老太太皱起眉来,“我还当是什么事?,急得你这样。你家那?头只怕打听得不实,待我先叫镜儿去?外头问问看?,你先回去?,也告诉你娘家先不要急。”一面吩咐丁柔,“去?把镜儿叫来。”
池镜刚睡了午觉起来,碰见?玉漏回房,正和玉漏逗闲,拿根孔雀毛直搔她的脸。玉漏正在想?事?,心不在焉地给他拂开,“醒了就快起来,窝在床上?没个正经公子的样子,像个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