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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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淡笑着,轻声问道:“孟大?夫学医多少年了?”
孟青云的双手还?没比画出数字,又听见?他问:“师从何人?生平去过哪些地方?”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孟青云明白,他绝不是随口一问。
三个?简单的问题,是要她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出来。
分明瘟疫之事?已经解决了,孟青云不知谢衡之为何突然要探她的底。
不过她向来磊落,也老实。
谢衡之问了,她便提笔,将自己?的家世、学医经历以及这二?十年的坐馆当差资历全都简明扼要地写了下来。
满满一页纸,谢衡之接过后?,扫视一眼,便折叠着放入自己?袖中。
而庭院里的亦泠完全没有注意到谢衡之的出现。
她认真地看着火,观察着汤药的沸腾程度,怕自己?掌握不好火候。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端药,见?还?没好,便蹲在亦泠旁边一起等。
这个?小女孩是县衙一个?小吏的女儿,来帮了一天的忙,和亦泠已经说过好几回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捧脸看了看亦泠,突然说:“姐姐,我给你?算命吧。”
“你?还?会算命?”
亦泠觉得好笑,逗着她玩儿,“怎么算啊?”
小女孩说:“姐姐你?把手给我。”
亦泠笑着递了一只手过去,小女孩一根根地观察她的指腹,嘴里数着“一、二?、三……”
然后?又要看另一只手。
“四、五、六、七!”小女孩惊呼道,“哇!姐姐你?以后?会生七个?孩子!”
亦泠:“……”
没说是算这种命。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可惜了,姐姐是寡妇。”
小女孩瞪大?眼睛:“啊?姐姐你?夫君去世了吗?”
亦泠刚想笑,便感觉头?上似乎压了一道阴影。
还?没来得及回头?,谢衡之的声音已经落了下来。
“暂时还?没有。”
亦泠:“……”
她慢吞吞地起身,假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真当自己?是寡妇,没人管你?回不回家?”
说罢,谢衡之转身便走。
“小气。”
亦泠盯着他的背影悄悄嘀咕了声,才迈腿跟上。
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交错晃动。
亦泠偷偷瞥了他好几眼,确定他没什么异样,才看向他手里拎的东西。
“给我买的糕点?”
“给我自己?买的。”
“那我帮你?尝尝?”
“将死之人的东西你?也要抢?”
“……你?真的好小气哦!”
话音刚落,一整包糕点便被塞到了亦泠手里。
一旁檐下,孟青云久久伫立。
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皱起了眉。
分明是一幅温馨的画面。
可是想到谢衡之方才的眼神,孟青云便觉得这对夫妇之间,有什么暗潮在涌动。
七日后?,那个?提供南疆毒药的商人被利春从松远县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揪了出来。
与此同时,蒙阳州分派下来的人彻底接管了松远县,以及邻县的大?夫们已经尽数赶到,于?各个?医馆坐诊,治疗那些余毒未尽的百姓。
章氏夫妇和商人三个?主犯由谢衡之亲自押送至上京,其?余从犯则由蒙阳州刺史审理。
离开松远县的这个?清晨,下起了濛濛细雨。
即便谢衡之特意安排了天不亮就出发,松远县的百姓们还?是尽数挤到了路边,在凄冷的雨幕里,朝着囚车扔木棍、石头?、秽土,以及牲畜的粪便。
亦泠和谢衡之乘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轩窗都紧紧关?着,她还?是能听见?百姓们的咒骂和痛哭。
为他们平白受的那些苦难,和再也不能复生的亲人。
直到驶出了松远县城门,厢兵们拦着百姓不让追出来,四下的喧哗声才逐渐停歇。
这个?时候,亦泠终于?没忍住透过轩窗回望着松远县。
破旧的城门口,百姓们依然堵在那里,奋力朝着囚车的方向扔东西。
虽然事?情最后?的结局和亦泠的设想大?相迳庭,但无论如何,这场“瘟疫”终究没有再蔓延,真正的“瘟鬼”也无法?再继续为害人间。
而亦泠也终于?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心里如释重负。
她想,待回了上京,一定要好好休息个?十天半月,以弥补她在这个?地方受的惊吓。
亦泠又看了看随行的人员,似乎少了一个?。
“刀雨呢?”亦泠问。
半晌没听见?回答,转过头?,见?谢衡之也望着窗外的某个?地方。
亦泠探身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谢衡之没说话,直到山顶的四方塔在雨幕中逐渐模糊。
他转过头?,眼底的情绪已然平静。
“没看什么,你?问刀雨?”
“嗯。”亦泠说,“好几日没见?着她了。”
“派她去别的地方办点事?。”
亦泠点点头?,不再过问。
这一日的江州,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商府依山而建,天然的峭壁、石室和危径曲折穿插,将屋舍精巧地连接贯穿,是为江州胜景。
不过每到下雨天,湿滑的地面便须步步谨慎,以免失足踩滑。
商夫人得到消息,从屋子里匆匆赶出来,顾不上看脚下的路,一面疾步走向前厅,一面问身旁的婢女:“上京怎么突然派人来了?可有透露是为了何事??”
婢女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来的人是谢大?人身边的人。”
商夫人眉头?紧蹙,心神难宁。
到了前厅,她果然看见?一个?高挑挺拔的女子背影。
打量着她的背影,商夫人定了定神,才开口道:“不知刀姑娘突然来了江州,是为何事??”
刀雨转过身,朝商夫人拱手行礼,沉声道:“奉大?人之命,请商夫人前往上京作客。”
这一场缠绵的细雨一直伴随着亦泠和谢衡之的回程,淅淅沥沥下了一路。
眼下已经快到了上京,天却还未放晴。
亦泠支开轩窗一缝,望着濛濛雨幕,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谢衡之就?坐在她身旁,明目张胆地拿着孟青云写的那?张“药方”,逐字逐句地揣摩。
此人出身杏林世家,从?小?随父学医,至今未嫁,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一生都在东迁西徙。
她一一写?下了自己停留过的地方,大多?是穷苦之地。
唯独十八岁那?一年,被上京的亦家请进了府里当差,直至七年后才离开。
亦家……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叹息声。
谢衡之抬头,见?亦泠望着窗外,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你在烦什么?”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药方”折叠入袖,一边问道。
很明显吗?
亦泠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还以为看不出来呢。
“不喜欢下雨天?”
他又问。
谁会喜欢下雨天呢?
眼下他们押送着犯人,随行的人比来时多?了一倍,行路本就?慢了,再遇上这种天气,可谓寸步难行。
好在再过一夜,明晚也该到上京了。
亦泠关上了轩窗,敷衍地说?:“没什么,看着下雨心?里烦。”
说?罢俯身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嘀咕道:“怎么这么酸疼。”
谢衡之斜眼看过来:“这不是你老毛病了吗?”
听?见?他这忽然地一问,亦泠眉心?轻微地跳了一下。
原来商氏一直有这个毛病?
不过这并非什么圆不了的话,顺口就?说?:“嗯,今天格外疼,或许是下了太久的雨吧。”
说?完,她又轻轻地瞥了谢衡之一眼。
他没再追问下去,反倒是俯身靠过来,伸手去揉亦泠的膝盖。
外面下着小?雨,车厢里凉意阵阵。
亦泠本想躲开去,但?谢衡之的掌心?很暖和,隔着衣衫也能缓解她膝头的酸痛。
“你这身子虚得很,总三?病两痛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谢衡之一边揉着,一边说?,“不如?给你请一个大夫贴身调养着?”
说?的也是。
无论身处什么境地,亦泠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该是第一位的。
不过她终究不是小?孩子了,也并非到了病恹恹的地步。
“请个大夫贴身调养……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些?”
“身体的事情哪有什么小?题大做,马虎不得。”
谢衡之说?,“而且上京很多?大户人家都养着一两个大夫。”
亦泠听?着他的说?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回了上京看看吧。”
“嗯,上京大夫倒是多?,只是女大夫却少见?,许是要花些时间去找找。”
谢衡之说?着,突然停了手上动作,抬起头来,“你觉得孟大夫怎么样?”
听?见?他突然提到孟青云,亦泠愣了一瞬,没有接话。
谢衡之又继续说?道:“孟大夫既是女子,医术又高明,为人沉稳踏实,最适合不过。”
在他说?话的时候,亦泠打量着他的神色。
见?他眼神清明,似真的只是很欣赏孟青云。
“孟大夫是挺好的,”亦泠不紧不慢地说?,“可是她并非上京人士,把她拘在上京也并非长久之计吧?”
谢衡之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也是,那?便回了上京再说?吧。”
这一场缠绵的细雨在晌午时分终于停了。
眼下亦泠他们要翻越最后一座山,为了确保能在天黑之前抵达驿馆,便省了午后的歇脚,一刻不停地进了山。
但?因连天的雨,路面格外泥泞。
已经习惯了颠簸的亦泠倒是不像来时那?么不胜其苦,她甚至能在车厢里靠着软枕打个盹儿。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
感觉到马车停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到驿馆了?”
“还没下山。”
谢衡之说?完,便打开了轩窗。
却见?利春走到了马车旁,朝谢衡之说?:“大人,前面坍方了,路也被堵了。”
亦泠一听?,连忙探身过来问:“坍方了?严重么?有人受伤吗?”
“那?倒没有。”
利春说?,“这条山路本就?见?不到什么人,估计当地县衙还不知道。”
说?完又询问谢衡之:“属下方才已经派人去通知县衙了,若动作快的话,等他们那?边派人来,连夜铲除泥石,明日应该能继续出发,只是今晚恐怕要在这山里过夜了。”
利春外出执行任务时没少遇到这种情况,并不慌忙,只是将情况告知谢衡之便罢。
结果他都说?完了,才想起此行和以往不同,携带了家眷,便连忙补充道:“或者现在掉头返程,在山脚下的驿馆过夜,等路通了再上来。”
没等谢衡之发话,亦泠便问:“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要耽误个两三?日时间?”
利春点点头:“但?四处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最近的也就?是山脚下的驿馆了。”
亦泠皱着眉,往车队后头看了一眼。
她倒是想去驿馆落脚,谁愿意在这荒郊野岭过夜?
只是多?耽误几日,那?三?个伤天害理的罪人就?能多?活几日!
亦泠恶狠狠地说?:“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三?个?”
利春一下子没理解亦泠什么意思?,茫然地看向谢衡之。
而谢衡之看着亦泠咬牙切齿的模样,吩咐道:“那?就?在附近扎营吧。”
利春在前头一声令下,整队人马立即改道,停住在了附近最平坦的一片山林里。
随后他又有条不紊地带着人就?地扎营,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
一切安排妥当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亦泠坐在火堆旁,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唉声叹气。
这片山林应该雨水很足,草木长得密密丛丛,想必应该有很多?虫子。
即便支起了营帐,她应该也不敢闭眼睡觉的……
唉,但?是万一她撑不住睡了过去,明日一早醒来会不会发现自己满身虫子?
想到这些,亦泠觉得自己真是凄惨。
要睡在荒山野岭也就?罢了,竟然连一口新?鲜的饭菜都吃不上。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热乎的青菜粥也好啊……
亦泠越想越饿,手里的干粮却是吃不下一口了。
就?着火光,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谢衡之的背影。
他在跟利春说?话,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地喂进自个儿嘴里。
亦泠眯眼仔细瞧了瞧,随即站了起来。
脚步轻轻地走到谢衡之身后,踮着脚看他手里的东西。
“你在吃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响起,谢衡之转过身,见?是亦泠,便继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
“野果子。”
亦泠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掌心?。
看出她的渴望,谢衡之又说?:“很酸。”
亦泠才不信。
她睨了谢衡之一眼,伸手道:“酸不酸的,我尝了自有定夺。”
谢衡之“嗯”了声,手掌摊开,将野果子递到了亦泠面前。
亦泠挑了一颗最圆最大的,拿着擦了擦,一口便咬了下去——
“嘶!”
还没来得及咀嚼,酸味便直冲天灵盖。
“你是饿鬼投胎吗?!”
亦泠一口吐掉了嘴里的果子,许久才缓过神,“这么酸的果子你都吃!”
谢衡之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笑,还笑得十分肆无忌惮,同时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野果子。
亦泠觉得他这就?是在嘲笑,受不了这个气,扭头就?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谢衡之说?:“去抓几只野禽吧,有人饿了。”
亦泠脚步一顿,慢慢地回过头。
不到半个时辰,利春便带着人抓来了好几只野鸡。
几个男人干起这事儿来也利索,三?下五除二杀了鸡除了毛,又去附近的水源里掏了内脏洗干净。
很快,串着鸡肉的树杈便架到了火上。
他们的动作也很熟练,刷油、抹料、翻转,一看就?是经常在野外干这种事的人。
亦泠在一旁看久了,信心?大增,很想上手试试。
许是她跃跃欲试的眼神太明显,利春也看出来了,把手里的鸡递给她。
“夫人,您要试试吗?”
“我、我吗?”
亦泠扫视众人一眼,接住了树杈,“那?我帮帮忙吧。”
她说?完,利春一个手势,众人纷纷退开,目光集中在亦泠身上。
亦泠:“……”
倒也不必这么严肃。
她清了清嗓子,四处看看,随后说?道:“我去那?头烤,就?不跟你们挤了。”
说?完举着手里的野鸡就?走。
约莫半个时辰后。
锦葵拿着水囊走了过来。
“夫人,奴婢去打了些水,您可要——”她看见?亦泠手里的东西,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夫人,那?、那?是什么?”
亦泠看着黑乎乎的烤糊了的鸡,沉默了片刻,随即将两根树杈往外掰,轻而易举地把一整只鸡撕成?了两半。
“这烤鸡虽然有些糊,但?是里边儿应该是熟了的。来,你我二人分着吃。”
竟然是烤鸡?
那?这只鸡死?得也太冤枉了些!
锦葵又退了两步:“不、不用了,奴婢再去打点水!”
说?完转身就?走,叫都叫不住。
亦泠十分受挫,对着锦葵的背影碎碎念道:“对对对,我下毒了!真是……有的吃还挑上了。”
“还不是你给惯的。”
头顶有一道声音落下。
亦泠抬起头的一瞬,右手一空,那?半只烤鸡便去了谢衡之手里。
等亦泠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一旁坐了下来,用手将烤煳的鸡皮撕开,露出黄白色的鸡肉。
眼看着他当真要吃了,亦泠心?里忽然很虚,一把给抢了回来。
“谁让你吃了?”
说?完,自己张嘴咬了一口。
唔……怎么这么硬,来看是真的烤毁了。
看着她僵硬又尴尬的神情,谢衡之笑了笑:“怎么,当真下毒了?”
“对啊。”
亦泠勉强地咀嚼着,心?想这跟下毒有什么区别。
“那?也没关系。”
谢衡之说?,“你不是说?了,要死?一起死?。”
“我那?是——”
刚说?了一半,亦泠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他说?什么?
什么要死?一起死??
山林里的杂音似乎在这顷刻间消失了,亦泠耳边只一遍遍地回荡着他那?句话。
要死?一起死??
这不是她在那?个梦里说?的话吗?
难道……
那?根本不是梦?
亦泠浑身都在这一刻僵硬了,只有脑袋徐徐地转向了谢衡之。
他的动作也顿住了,眼神有轻微的凝滞,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那?天晚上我、我……你……”
亦泠结结巴巴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反倒是谢衡之仿佛没了掩饰的耐心?,侧头看向亦泠,眼尾上扬,目光锐利又直白,仿佛在说?:
对,不是梦,我就?是亲了你,怎样?
满脸写?着一股理直气壮。
亦泠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低头看着谢衡之,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我那?时病着,你怎么乘人之危?!”
谢衡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轻嗤一声,也站了起来。
“乘人之危?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什么事做不得?”
亦泠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说?辞,双肩都在轻颤。
结果谢衡之还火上浇油:“与我们同时成?亲的秦二公子孩子都要出生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亦泠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恼地指着他说?,“你怎么能这样!”
就?在这时。
利春突然在不远处喊道:“大人!”
他的声音像一盆凉水,突然浇灭了充斥在亦泠和谢衡之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谢衡之回头看过去,利春举着一枚信筒,示意他有消息。
谢衡之的情绪也松了下来,朝利春点点头:“我就?来。”
听?到这句话,亦泠垂下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脑子很乱,必须一个人冷静冷静。
还好利春即时出现叫走了谢衡之。
可是下一刻。
她一口气还没松完,下巴突然被捏住。
被迫着抬起了头,亦泠尚未回过神,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
一如?那?晚的触感,却带着一股强势的力道。
亦泠呼吸瞬间屏住,瞪大了双眼。
明晃晃的火光中,她看见?谢衡之抬起了眉梢,眼里尽是狂妄。
“我怎样?”
谢衡之倒是亲完就撤,仿佛无事发?生,徒留亦泠一人呆站在原地。
身旁的火堆烧得?很旺,久久伫立不动?时,衣裙仿佛快要燃了起来。
可比起心神?的震撼,小腿处的这点儿灼烫感几乎是泰山鸿毛。
亦泠一直以为谢衡之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可是他已经走了这么一会儿,亦泠脑子里还映着他方才那股放恣又?强势的模样。
完全不似平日的漠然疏淡,连眼眸里映着的火光仿佛都是挑衅的,仿佛在说:我亲了你又?怎样?我再过分又?怎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吗?怎么好意思的呀!
亦泠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直到夜风将火苗吹向她的裙角,这才猛然跳开。
另一边。
信筒里传来的是上京的消息,谢衡之打开后,默不作声地看着。
利春安静地等在一旁,双眼却没闲着,一遍又?一遍地环顾四周。
忽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循声看过去?,眯起了眼。
片刻后,利春说:“大人,夫人好像在河边。”
谢衡之回过头,藉着火把微弱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亦泠在河边怒扔石子儿。
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声音,但他知道?此刻必然也伴随着她的骂骂咧咧。
看了会儿,谢衡之收回目光。
“不用管她。”
说完便继续看着手中的密信。
在这荒郊野外,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慢。
亦泠原本是来河边冷静的,可是一坐下来,冷风呼呼地刮着,她脑子反而越发?混乱。
后来把脚下的石子儿都快薅光了,还是没能?静下心来。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圣上赐婚,明?媒正娶,若无意外这会是一桩载入史册的婚事。
所以亦泠一直知道?她和谢衡之二人之间的防线仅仅只是他的一念之差。
他若无意,他们二人就能?相安无事。
可他若有了假戏真做的念头,亦泠可真就叫天天说“应该”,叫地地回“合理?”了!
烦闷不堪,思绪乱如麻之时,亦泠低下头,却见脚下已经只剩下脑袋大小?的石头,扔都没得?扔,只能?使劲跺了跺脚。
“夫人?”
锦葵已经等了亦泠半个多时辰,也不知她一个人在这里生什么闷气。
难道?又?跟大人吵架了?
成天这么多架可吵,还是手里要做的活计太少了。
锦葵叹了口气,上前说道?:“不早了,您歇息吧,明?日一早可能?又?要上路呢。”
经她提醒,亦泠回头扫视四周,才发?现除了看守犯人的护卫,其他随行?人员几乎都歇下了。
一旦没了人声,山林里的声响便格外明?显。
除了树梢被夜风吹动?的声音,好像还有野畜穿林淅淅飒飒的动?静。
亦泠后背颤了颤,连忙跟着锦葵离开了河边。
林间平坦处已经扎好了供亦泠和谢衡之过夜的营帐。
出行?不易,随从们已经尽力安排,在如此简陋的营帐里铺好了被褥,让他们能?手脚舒展地睡上一觉。
亦泠四处望了望,没看见谢衡之的身影。
又?去?打量这扎根在野地里的营帐,心里漫出细细密密的惧意。
夜深人静之时,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虫子爬到她身上,谁又?知道?谢衡之能?不能?做个人。
思及此,亦泠抬手掩着口鼻,低声道?:“看着会有虫子,我去?马车上待着吧。”
说完转身便走,也不顾锦葵在后头劝说。
马车就停靠在不远处,里面也备着软枕和一张取暖的虎皮。
亦泠蜷缩着腿脚,头靠着车厢壁,不一会儿便脖子酸肩颈疼。
换了好几个姿势,依然不能?缓解不适。
哎,明?明?白日里坐几个时辰的马车也还能?忍受,怎么到了夜里就如此难熬呢。
忽然间,车厢门被人从外打开。
亦泠抬起头,便对上了谢衡之沉沉的目光。
“怎么不去?营帐里睡?”
明?知故问。
亦泠别开脸,说道?:“有虫子,不想去?。”
紧接着马车外头就响起了锦葵的声音。
“奴婢方才找利春大人要了些驱虫的药物,已经仔仔细细熏过了,不会有虫子的!”
亦泠:“……”
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的时候瞎机灵!
这下亦泠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紧紧闭着嘴巴。
谢衡之也不再多问,只是盯着她看了会儿,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时,才开口道?:“自?己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
亦泠:“……”
她掀开虎皮钻出车厢一把推开谢衡之,又?气又?急地走向了营帐。
过了会儿。
野外露宿自?然是要和衣而睡的,亦泠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适应。
这时,营帐里又?灌入了一股冷风。
不必睁眼也知道?谁进来了。
亦泠立刻翻了个身,侧身睡着背对谢衡之。
本就又?小?又?矮的营帐因为谢衡之的进入而显得?越发?拥挤,连呼吸都很局促。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 了,亦泠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她不作声,想来谢衡之应该也会和以往一样安分……吧?
何况营帐外还有护卫守着,什么动?静人家都听得?见,他也不至于那么没脸没皮。
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一刻钟过去?了,谢衡之并没有什么动?作,连呼吸都格外平稳。
但这一回亦泠却始终无法定下心来。
心里本来就慌乱,深夜里又?格外寒冷,亦泠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却无法控制。
“你很冷?”
谢衡之果然还没睡。
眼下也只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冷。
于是亦泠紧闭着眼,“嗯”了声。
可是下一刻,她却被谢衡之一把拉进了怀中。
营帐狭小?,两?人之间本就几乎没有距离,他的动?作只是在顷刻间,亦泠甚至都来不及拒绝。
直到谢衡之的手臂已经揽在了她腰身上,亦泠才如梦初醒。
碍着外头有护卫,亦泠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连声音也压得?很低。
“你做什么?!”
“不是冷吗?”谢衡之平静地看着她,“那我抱着你睡。”
“你……”
亦泠抬起眼,甚至能?透过营帐看见外头的护卫,“不必如此!”
这下装不懂的却变成了谢衡之,他望着亦泠,眼里没有丝毫疑惑,却问:“为何?”
还能?是为何?!
当、当然是……
亦泠屏着气息,低声道?:“你不要这样,我不习惯。”
说着便试图挣脱谢衡之的怀抱。
结果她刚动?了动?,谢衡之反倒抱得?更紧了。
他垂着眼,神?情漠然,却说着蛮不讲理?的话:“那你习惯习惯。”
亦泠:“……我不会习惯,我一辈子都不会习惯的!”
“是吗?”谢衡之说,“一辈子还长,你怎知你不会习惯?”
营帐外有护卫站着,抱着她的男人又?油盐不进。
亦泠本就慌张,在这种时候根本无法思考怎么反驳谢衡之的话,张口便道?:“你这样一厢情愿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