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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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更不必了。”
利春说,“能过了林将军那一关,必然没有纰漏,你?这?是不相信林将军啊?”
刀雨:“……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想再跟利春说话,抬头看着谢衡之,等着他的命令。
可他只是看着舆图,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回程不似来时那般谨慎,亦泠和小?鲁放慢了脚步,一个时辰后,才回到岐黄堂。
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后厨的大娘特意给他们留了饭菜,估摸着快回来了,就放进锅里热了热。
小?鲁把推车安置好,立刻就去?了后院狼吞虎咽。
亦泠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些面饼就出去?了。
“她怎么?了?”
后厨的大娘问,“这?些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菜啊。”
“不知道。”
小?鲁说,“从营里出来就这?样了,可能被吓到了。”
随即便跟大娘聊起了今日营里的异状。
柜台里,亦泠已经坐了下来。
岐黄堂里像小?鲁这?样的长工有好几个,按旬结工钱。后厨每日采买食材也都?要从亦泠这?里走账,所以?她每日要经手的大事不多,纷杂的小?事却总是一堆。
明日又该给大家结工钱了,比起进货出货的账目,这?算是最简单的数目。
但亦泠频频算错,一直到了傍晚,才把工钱结算完,收进抽屉里上了锁。
忙完这?些,手头还有一些杂事,她本想继续,但是看见外头有一个人走来,她索性放下了笔,直直地?盯着他。
亦昀还没踏进岐黄堂,便被亦泠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别人。
于是他自信从容的脚步变得?犹犹豫豫,甚至都?没有跨过门槛,站在了离亦泠三丈远的安全地?带。
“怎么?了?”
亦泠以?眼神示意他进来。
亦昀没法,只能靠到柜台前,随即张望着店里。
“四娘怎么?又没在?她是打算把岐黄堂送给你?了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亦泠问。
亦昀插科打诨的表情收住,缓缓回过头,但还在嘴硬。
“什么??”
上一回他轮休的时候,亦泠就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但那是她忙碌了一天,也没心思多问。
如今一回想,亦昀应该是早就知道谢衡之要来赤丘,才会那般闪烁其词。
“你?早就知道……”她抿了抿嘴,“知道他来赤丘了,是吗?”
这?下亦昀装不了傻了,也无需问亦泠口中那个“他”是谁。
他只是绷着脸,“哦”了声。
“我也不是早就知道,我只是听?人家说的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提前知道他会来,亦泠想,她今日就不会如此惊惶失措,以?致到此刻都?还难以?平复心情。
可亦昀的答案却十分?简单直接。
“哦,因为我觉得?不重要。”
亦泠的目光突然定住,又听?见亦昀说:“反正他只是奉命来办事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沉默片刻,亦泠垂下了眼睛。
是的,他来赤丘只能是公办,亦昀本就没必要告诉她。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瓜葛了。
那些翻滚在亦泠心里的慌乱和无措,却都?被亦昀这?一句话浇灭,只剩浓烟无声地?弥漫。
关于他的话题就此打住,亦泠没再问,亦昀也没再说。
回去?的路上,两人也罕见地?都?没有说话。
入秋后,赤丘的天黑得?很早。
躺上床的那一刻,亦泠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快散了架。
早晨跟着小?鲁步行送货,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
回了岐黄堂忙着自己的事,回了家里也没休息过,做饭洗碗,打扫屋子,最后亦泠还把夏日的薄衫全都?从橱柜里翻出来洗了一遍。
一直忙到了深夜。
躺上床的那一刻,亦泠以?为自己会累得?沾枕头就睡。可是一闭上眼,眼前还是浮现出了谢衡之的脸。
分?明今日只猝不及防地?见了一面,可是那一瞬的所见,就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已经到了半夜,他的眉眼轮廓却在她脑海中的幕布中越发清晰。
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只是瘦了许多。
第二日清晨。
亦泠清楚地?听?见亦昀起床的响动。
直到他出门了,亦泠才起来洗漱装扮,赶往岐黄堂。
许是因为知道谢衡之现在身处赤丘,亦泠走在路上都?不住地?张望四周,以?免又像昨日那样不期然相遇。
一路相安无事。
到了岐黄堂,亦泠站在柜台里,也时不时注意着外头的行人。
直到傍晚,整个赤丘依然平静无波,一切如常。
亦泠忽然就松懈了下来,看着行人稀少的街道,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亦昀说了,他来赤丘只是为了公事,必然日日待在北营里,怎么?会出现在百姓聚集的城镇里。
倒是亦泠自己,好像还在紧张什么?似的。
岐黄堂外。
谢衡之带着刀雨和利春从北营骑马到了城镇,而后便下马步行。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看看城镇里的地?形。
所以?他们走得?很慢,刀雨和利春也侧头打量着四周。
走着走着,领头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怎么?了?”利春问,“可是有什么?奇怪的——”
话未说完,刀雨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利春不明所以?地?朝前看去?,这?才发现在距离他们不到两丈的地?方,就挂着“歧黄堂”的匾额。
岐黄堂临街而建,他们站在道路上,只能瞥见柜台一角。
不过既然谢衡之停下了脚步……
刀雨问:“大人,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北营的药材几乎都?是他们提供的。”
她站在谢衡之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不必,只是路过。”
话音刚刚落下,三人就看见前方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年?飞速跑向了岐黄堂。
他身高腿长,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跑起来矫健如风,可见其年?轻力壮。
而且他还没进岐黄堂呢,就张扬地?大声喊着:“阿泠!我今日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紧接着就钻进了门面里,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
利春看着岐黄堂,眯了眯眼,心想这?人是谁啊,怎么?那么?亲密地?称呼亦泠。
哎,不过大人既然说了不进去?。
利春便说道:“大人,那我们去?下一个——”
说着说着,就见他家大人迈腿跨进了岐黄堂。
亦泠刚刚卖了几个皮囊,正在挂新的上去?。
背对着门口,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穆峥捂着双手,神神秘秘地?说:“给你?看个东西!”
没等亦泠说话,他就张开了手,掌心是一只花花绿绿的毛茸茸的……
“孔雀!”
亦泠:“……这?不是鸡仔吗?”
穆峥:“你?见过五颜六色的鸡?这?是孔雀幼崽!”
亦泠瞥了眼他的掌心,先是一言难尽,又觉得?好笑。
“你?手都?脱色了。”
看见亦冷笑了,穆峥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哪儿?能不知道这?是鸡。
“可爱吗?送给你?。”
亦泠正要拒绝时——
余光往身后一瞥,却当即愣在了原地?。
今日天气阴沉,没有刺眼的阳光。
谢衡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长身鹤立,不动声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亦泠。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亦泠这?几日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
不知说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躲开。
就在这?样无声的对视中,亦泠看见谢衡之还是迈开了腿,朝她走来。
而亦泠的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只有手指紧紧扣着竹竿。
然而就在谢衡之和穆峥擦肩而过时。
朝气勃勃的少年?郎忽然开口,替亦泠热情地?招呼起了谢衡之。
“老大哥,您买点儿?啥?”
“……”
谢衡之脚步顿住,转过头,凉飕飕地?看向穆峥。
谢衡之一个眼神看过来,穆峥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
但穆峥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而一旁的亦泠又愣着不说话。
他左看看右看看,再一次问道:“您买皮革还是药材?药材在二楼,都是上好的品质。”
谢衡之:“……”
哪里?看出来他需要买药材。
没搭理他,谢衡之只是瞥了亦泠一眼。
只见她扭过头,将手里?的竹竿放到了角落里?,便匆匆走到了柜台里?,连竹竿倒了都没有?管。
于是谢衡之说:“我随便看看。”
说完便在店里?走动着,不再直接地盯着亦泠,只拿余光看着她。
而她进了柜台后?,不知在低头整理什么东西,看起来十分忙碌。
平日里?亦泠待客都很热情,穆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于是走到柜台边上,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亦泠说,“手头事?情有?点多。”
穆峥点点头,又去看谢衡之的背影。
自打他一进来,穆峥便觉得此人来头不一般。
他生?长在赤丘,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气度也如此不凡。
而且看他穿着,应当是非富即贵,出手指不定就是大生?意。
只是他看谢衡之在商品前走来走去,亦泠又忙得抽不开身,便将手里?的鸟笼放到柜台上,随即主动走到了谢衡之身旁。
“您想看点什么,我可以给您介绍介绍。”
谢衡之抿着嘴,侧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这里?的掌柜?”
“我不是啊,”穆峥指指亦泠,“她才是。”
谢衡之:“那让她来。”
不等?穆峥接话,亦泠飞速翻动账本的手突然顿住。
片刻后?,她才抬起头,看向谢衡之。
不遮不掩地四?目相对,亦泠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暗自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柜台。
她站在谢衡之斜后?方,保持着守礼的距离,平视挂在墙上的皮革制品。
“皮靴皮帽,马鞍马镫马鞭都有?,客官想要什么?”
听到“客官”二字,谢衡之侧头看向了她。
除了轻颤的睫毛,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衡之只好收回了目光,指了指摆在一旁的皮靴,问道:“这个鞋底硬不硬?冬天穿着暖和吗?”
“不硬。”
亦泠说,“很暖和。”
谢衡之又问:“有?皮帽吗?”
就在他面前的墙上挂了好几顶。
亦泠捡起竹竿勾了一顶下来,也没说话,直接递给了谢衡之。
谢衡之接过后?,拿在手里?看了眼,随后?就问:“赤丘风大,这个防风吗?”
“防风。”
亦泠依然一板一眼地回答。
谢衡之顺势看了眼她握着竹竿的手。
再看向墙面的货品时,问道:“你们这里?没有?手套吗?”
“昨日卖完了,明早补货。”
答完之后?,亦泠久久没再听见谢衡之说话。
她悄悄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盯着墙面,不知在看什么。
于是亦泠的目光一点点挪到了他的胸口——
能千里?迢迢来赤丘,他的伤势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是他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有?些旧了,亦泠记得以前在上京的时候就看他穿过。
怎么如今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亦泠看着看着,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头上。
她抬眼,果然对上了谢衡之的眼睛。
双双沉默不动片刻,谢衡之垂下眼,看向了亦泠刚才看的地方……
亦泠猛然别开脸。
镇定了片刻,才说:“您想要买手套的话,我们可以派人送过去。”
谢衡之点点头,却说:“我今天没带钱。”
亦泠没想到他这么坦然,正要说话——
“这里?不能赊账的。”
站在后?头许久的穆峥突然开了口。
他声音不算很大,却足够突兀。
但谢衡之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看都没看他一眼。
目光始终落在亦泠身上,低声说:“我下次再来。”
明明是他自说自话,可是眼神却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于是亦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扭头回了柜台里?。
看着她低头又摆弄起了账目,一副连送客都欠奉的样子。
谢衡之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濛濛细雨。
他看了看雨水,正要迈腿出去时,袖子突然被人拽住。
紧接着,手里?被塞了一把油纸伞。
檐下有?雨丝飘了进来,带着赤丘初秋的凉意。
谢衡之回过头时,亦泠已经低着头再次朝柜台走去,什么都没说。
整个岐黄堂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亦泠甚至不知道谢衡之什么时候走的,抬起头时,他的身影已经模糊在雨幕里?。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亦泠还?看着门?外?。
“你认识他?”
穆峥冷不丁问。
亦泠骤然回神,目光还?有?些恍惚。
“嗯?你说什么?”
穆峥重复道:“你和他认识吗?”
“不认识。”
亦泠立刻说。
“可是——”
“你把你的东西带回去吧。”怕他追问,亦泠岔开了话题,“我不会养这些,也没有?闲工夫。”
说完,便真的忙起了手头的事?情。
穆峥怔怔看了亦泠许久,见她确实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失落地拎起了背篓。
走到门?外?,发现这雨竟然越下越大了。
他回头看向亦泠,说道:“那我走了。”
亦泠“嗯”了声。
穆峥又看了眼外?面的雨。
“我真的走了。”
亦泠:“嗯嗯。”
穆峥:“……雨好大。”
亦泠:“那你跑快点。”
穆峥走后?,岐黄堂里?突然空了下来。
亦泠走出柜台,坐在了藤椅上,浑身像脱了力?一般。
她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谢衡之分明只在岐黄堂停留了一刻钟,可是他走后?,亦冷却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即便下雨天越发寒冷。
那些强装的镇定直到这会儿才算慢慢消散,可亦泠的呼吸还?是难以平复。
明明他们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方才为什么要给他一把伞?
外?头肯定候着他的手下,真是多此一举。
雨声淅淅沥沥,亦泠随手掏出一张丝帕,盖在了自己脸上。
但耳边却是萦绕着谢衡之临走前的那句低语。
“我下次再来。”
第二日,亦泠一早就到了岐黄堂。
清晨向来没什么生?意,街道上也几乎看不到行人。
恰好今日北营又送来了一批货单,亦泠和秦四?娘在柜台里?忙了半晌。
闲下来,亦泠才抬头张望着店外?。
过了会儿,秦四?娘拿着两服药从二楼下来,看见亦泠还?在张望。
“你看什么呢?”
“嗯?没什么。”
亦泠连忙收回了目光。
秦四?娘也没多想,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亦泠面前。
“今日没什么事?了,你帮我跑个腿吧。”
“给秦大娘送药吗?”
亦泠问。
“是啊,她的药今日就该吃完了,但我这会儿走不开,等?下还?要去采买一批陈皮呢。”
秦四?娘的姑母一直体弱多病,前段时间?病倒后?,秦四?娘又开始隔两三日就给她送药去。
反正秦大娘住得不远,来往一趟也就半个多时辰。
在此之前,亦泠也帮忙跑过几次腿。
但今日……
亦泠看了眼店外?稀稀拉拉的行人,没再犹豫,接过秦四?娘包好的药,离开了岐黄堂。
不过许是因为今日风大,天也冷,亦泠步子迈得格外?快。
一刻钟不到,她已经看见了秦大娘家门?口的那棵白杨树。
亦泠停下来歇了口气,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
走过转角,就要踏进秦大娘的家门?时,却见白杨树下站了两个熟人。
刀雨和利春看见亦泠,也是一愣。
三道目光就这么来回逡巡,谁都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亦泠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刀雨和利春站在此处,就代表谢衡之在里?面。
他在秦大娘家里?做什么?他们认识吗?
僵持了许久。
还?是刀雨先?轻咳一声,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于是她只是退开几步,露出小院的木门?。
而利春见状,也往旁边退了几步。
这就是请她进去的意思了。
亦泠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的药,低头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门?没关,隐隐能听见秦大娘说话的声音。
亦泠站在门?口,往里?瞥了一眼,只看见了秦大娘半张脸。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把药放在门?口就走的时候,秦大娘看见了她,招呼道:“阿泠来了?”
同时,屋子里?似乎响起了什么响动。
亦泠在门?外?呆站了片刻,才整理好了神情,笑着走进去。
“四?娘让我给您送药来。”
谢衡之和秦大娘相对而坐,亦泠一进去便看见了他的身影。
但她还?是假装着没看见,把药放到了桌上,“店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您好好注意着身子。”
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秦大娘说:“我蒸着糕点呢,都是她喜欢吃的,你坐上一会儿,给她带回去。”
亦泠:“……”
眼下秦大娘要她带东西回去,也不能推拒。
目光一点点偏移,她还?是看向了坐在桌前的谢衡之。
“你坐呀。”
秦大娘发现亦泠神色不自然地瞄着谢衡之,突然想起什么,介绍道,“哦,这位是谢公子,途经赤丘的商人。”
又说:“方才你邹叔打算替我去岐黄堂取药,不想让你们跑一趟。结果他这个不争气的,路上摔了一跤。还?好遇到了谢公子和他的随从,把他送了回来,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亦泠再呆站在这里?就显得奇怪了。
而且村庄里?的屋子就这么大,她没别的地方坐,只能迎着谢衡之的目光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秦大娘又给谢衡之介绍。
“这是我侄女店里?的掌柜。”
看着亦泠浑身不自在的模样,谢衡之也没想当着旁人的面说什么。
“原来是掌柜。”
只是看见她额头的细汗,知道她又是走路来的,于是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喝口水吧。”
亦泠头都没抬,极轻地说了声“多谢”,然后?抿了一小口。
屋子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亦泠盯着茶杯,而谢衡之看着亦泠。
唯独秦大娘,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
其?实自打亦泠一进来,秦大娘就发现谢衡之一直在看她。
活了几十年,秦大娘怎么看不出谢衡之的眼神不太正常。
但是方才和谢衡之聊天时,她得知了他早过了成家的年纪。
那这可不行。
于是秦大娘清了清嗓子,刻意问道:“谢公子,你常年在外?行走,家中妻子可有?人照料啊?”
话音落下,亦泠倒是先?僵了僵,随即把头埋得更低了。
然后?偷偷去瞥谢衡之的反应。
他好像没注意到亦泠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对秦大娘说:“前两年跑了。”
亦泠:“……”
秦大娘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时哑然。
再看向亦泠,感慨道:“那你二人倒是苦命到一处去了。”
谢衡之抬了抬眉梢。
“大娘此话怎讲?”
不等?亦泠反应过来阻止,秦大娘已经冲口而出。
“她夫君前两年死了。”
秦大娘这句话一说出来,桌上另外两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谢衡之侧头看着亦泠,意味深长地低喃道:“去世了啊……”
秦大娘点点头:“是啊,阿泠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亦泠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埋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许久没人接话,秦大娘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她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再次在两人之间打转。
眼?睁睁瞧见亦泠连耳根子都红了,谢衡之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秦大娘终于确定——
这两人就是看对眼?了。
谢衡之一个男子倒也罢了,秦大娘还是第一回 见亦泠这般……扭扭捏捏,羞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想想也是。
她活了几十年都从未见过谢衡之这么好?看的?男子,像亦泠这样年轻的?,怎么把持得住?
容貌也就罢了,就冲着谢衡之专程把她老头子送回来,就定然是个心?善的?人。
一个老婆跑了,一个死了夫君。
两个苦命人若是能凑成一桩好?姻缘,也是积德了。
秦大娘这么想着,话锋一转,打听起了谢衡之的?情况。
“对了,谢公子你?家中有几口人?”
谢衡之说话前,先看了亦泠一眼?。
“还有一个寡母和一个未出?阁的?妹妹。”
这么简单?是好?事啊!
秦大娘又问:“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上京。”
秦大娘顿时瞪大了眼?睛,递给亦泠一个眼?神——
好?家伙,上京来的?!
听到这里,亦泠才明白?秦大娘在做什么。
她简直芒刺在背,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大娘,糕点蒸好?了吗?岐黄堂那边……”
“还要?等一会儿。”秦大娘拍拍她的?手背,“你?别着急。”
“我……”
亦泠慌乱之中又瞥了眼?谢衡之,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好?像不明白?秦大娘什么意?思似的?。
看见两人对视,秦大娘更来劲了,对着谢衡之盘问了足足半刻钟。
他真话假话掺着说,有些甚至是胡说八道,亦泠听得出?来,但?秦大娘全都相信。
总之,问了这么多,秦大娘对他十分满意?,感慨道:“像你?这样好?的?男子,你?那妻子怎么舍得跟人跑的??罢了罢了,反正都休了,你?也看开点,说不定下一个更好?呢。”
话音刚落,谢衡之就说道:“没休。”
亦泠头皮紧了紧,秦大娘也怔住了。
“没休?她都跟人跑了,你?居然没休了她?”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在亦泠的?后?背快被芒刺扎成筛子时,突然听谢衡之说:“舍不得,万一她哪天又回来了呢?”
因为他这句话,本就安静的?屋子直接陷入死寂。
亦泠的?目光轻颤着,抬起眼?,看向了谢衡之。
他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是在胡编乱造,还是……
忽然,亦泠身旁的?秦大娘板着脸站了起来——
家务事还没理清呢就在这里跟人眉来眼?去的?,难怪老婆要?跑,真是活该!
“糕点蒸好?了,我看看去。”
说完便转身往灶台走去,变脸比变天还快。
村庄里的?屋子没有什么待客的?正厅,桌后?便是灶台。
秦大娘生怕谢衡之勾引亦泠,揭开蒸笼盖子的?时候还不忘盯着谢衡之,见两人都坐着不说话,一个喝茶,一个盯着桌面,她这才放心?些。
紧接着拿筷子戳了戳蒸笼里的?糕点,早就熟透了。可是往四周一看,才想起食盒今早洗了,还晾晒在院子里呢。
于是秦大娘放下筷子,沉着脸经过谢衡之身边,也没说话,迳直跨了出?去。
她踏出?门的?一瞬,谢衡之搁下了茶杯,侧头看向亦泠。
亦泠一抬头,就对上了他质问的?眼?神——
你?就在外面到处说我死了?
亦泠:“……”
明明她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但?就是被谢衡之的?眼?神盯得很?心?虚。
好?在秦大娘害怕亦泠经受不住诱惑,很?快就拿着食盒走了回来。
谢衡之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亦泠也别开了脸。
不一会儿。
“好?了。”谢大娘把装着糕点的?食盒放到了亦泠面前,“阿泠你?快些回去吧。”
看了谢衡之一眼?,亦泠拎起食盒就走。
屋子里,只剩谢衡之和秦大娘两个人。
今日谢衡之偶遇秦大娘的?老伴摔倒是偶然,至于亲自将他送回来,则是想顺势听听生活在赤丘的?百姓细况。
在亦泠进来之前,谢衡之原本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他也该走了。
只是他正要?起身告辞,秦大娘就端来一碟糕点,摆在了他面前。
“谢公子,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很?干净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谢衡之拒绝就是嫌弃这位大娘的?东西了。
他无奈地轻笑了下,重新坐了下来。
大概是估摸着亦泠走远了,秦大娘才送客。
就吃几口糕点的?工夫,等谢衡之走出?秦大娘家的?小院,亦泠果?然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谢衡之就站在白?杨树下,遥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隐约可见她步子匆匆忙忙的?,好?像在逃似的?。
刀雨的?意?思是可以直接追上去,来得及,但?她不敢说。
“大人,你?要?追上去吗?还没跑远呢。”
利春问。
谢衡之骤然收回了视线,看了利春一眼?,随即朝马车走去。
“不用?,回北营。”
岐黄堂。
秦四娘发现这几日的?亦泠真的很?不对劲。
忙起来的?时候还好?,只要?手头闲下来了,她就总是呆呆地站在柜台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若说她是出?神,门口有什么动静,她比谁都灵敏,就像脑袋上长满了眼?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