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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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今日,从她姑母家回来后?,每每都有人经过岐黄堂,亦泠就总是抬头去看。
以秦四娘的?经验判断,亦泠应该是在等着谁。
不过都这个时辰了,谁还会来。
“阿泠。”
秦四娘敲了敲柜台,“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了,你?先回去休息,不然等下就该摸黑走路了。”
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说道:“有事留到明日来做,也不着急的?。”
亦泠抬头看了看天色。
赤丘一旦入了秋,夜幕就来得特别急。百姓们也早早回了家,街道上连行人都没有了。
“好?。”亦泠说,“那我整理整理就回去。”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
秦四娘只见亦泠立刻扭头看过去,于是抿着嘴笑了笑,转身去了后?院。
却没看见亦泠在见到来人的?时候,眼?里的?神色黯了黯。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不是穆峥来售卖猎物的?店儿,而且他也空着手没带东西。
“亦昀没跟你?说吗?”穆峥说,“我今日遇见他了,他说最?近冷,天又黑得早,路上不安全,就托我有空的?时候送你?回家。”
亦泠:“……”
其实穆峥说的?是实话。
赤丘不像上京,天黑之后?不仅没有兵马司巡逻,更没有照明的?灯火。
别说女子,就连男人都不一定敢在深夜里独自出?行。
前两年亦泠刚来的?时候,几乎没在夜里出?过门。
后?来到了岐黄堂,冬日里天黑得早,亦昀若是无法离开北营,也一定会托人护送亦泠。
“不用?麻烦了。”亦泠想了想,亦昀最?近都不得空,总不能日日都麻烦别人。
于是她指了指岐黄堂后?院,说道:“马上打烊了,我打算最?近就睡在后?院。”
岐黄堂后?院是能住人,但?是又小又挤,很?不方便。
穆峥不知道亦泠是不是在搪塞他,宁愿住在这里也不让他护送。
静静地看了亦泠一会儿,见她低头收拾着柜台,确实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穆峥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回去了。”
“嗯。”亦泠说,“你?路上注意?安全。”
穆峥垂头丧气地转身,刚跨出?门槛,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走了过来。
耳边警铃大作,穆峥抬起头,看着谢衡之走进岐黄堂,立刻说道:“这里打烊了。”
谢衡之刚要?开口,就被穆峥的?话打断了思绪。
他微侧头,余光略略扫了他一眼?,才看向亦泠,说道:“我是来还伞的?。”
亦泠在他的?声音中回过神,“哦”了一声,“放在这里就行。”
随即垂眼?看向被她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柜台。
还以为他今天不会出?现了。
瞥见油纸伞被放在了柜台上,亦泠没抬头,只是在想,他是不是又要?走了。
紧接着便听见他问:“打烊了?”
亦泠点点头。
他又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亦泠抬头看向谢衡之,凝望片刻,还是垂下了眼?睛。
“不用?了,我最?近就住店里。”
听见她这么说,一旁的?穆峥倒是松了口气。
但?是他看谢衡之又不走,就站在那里盯着亦泠。
“最?近军中有信,这边治安不好?,住店里不安全。”
亦泠乱翻账单的?手颤了颤。
转眼?间又要?入冬了,亦泠本来没多想,但?是连谢衡之都这么说,她想起赤丘天黑之后?的?样子,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她迟疑地看了谢衡之一眼?,他眼?神不躲不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除了在光影里浮动的?尘埃,四周仿佛都静止了。
许久,亦泠合上了账单,匆匆走出?来。
经过谢衡之身旁时,低声急促地说:“快走吧。”
于是穆峥就眼?睁睁看着刚刚才说要?睡在后?院的?亦泠低垂着脑袋和谢衡之一同走出?了岐黄堂。
其实一踏出?门槛,亦泠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答应谢衡之送她回家啊?
要?不还是回岐黄堂吧,秦四娘她们都在呢。
亦泠想了八百句说辞,转头看向谢衡之时,对上他幽幽的?目光,突然噤了声。
他好?像也有话要?说。
那就等他先说吧。
这时,一个拎着一吊牛肉的?大爷走到了亦泠面前。
“阿泠,今日这么早就回去了?”转头看了眼?谢衡之,“这位是……?”
亦泠:“……”
……我那死而复生的?夫君?
余光瞥着谢衡之,却见不动声色地站着,任由?大爷打量,一言不发,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
亦泠:“……店里的?客人,不太熟。”
大爷“噢”了声,转头走了。
“那你?快些回去,天要?黑了。”
天边确实只剩一丝光亮了,已?经不足以照亮前路。
这下亦泠彻底僵住不动,本想想好?的?说辞也都说不出?口了。
不用?侧头去看,她都能感觉到四周低沉的?气息。
谢衡之好?像不太高兴。
于是亦泠转头就朝着岔路口走去。
刚跨出?两步,手就被那个不太熟的?人拉住。
“你?往哪里走?”谢衡之说,“你?家在东面。”
亦泠:“……”
不是,等会儿。
谢衡之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
亦泠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走得很?急。
可是她的?耳边从未安静过,连赤丘的?夜风都盖不住她心?里纷乱的?声音。
两个人从暮色四合走到了天色黑透。
刀雨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其间只拎了一盏提灯过来。
明明是回亦泠的?家,她却错开半步,跟在谢衡之身后?。
谢衡之手里提着的?灯也只够照亮两人眼?前的?路,前方漆黑一片。
黑夜里,眼?睛看不清,其他感觉却格外灵敏。
亦泠清晰地听见两人衣衫偶尔交错摩挲的?声音,鼻尖萦绕着他熟悉的?熏香味道。
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过了会儿。
当谢衡之停下脚步的?时候,亦泠藉着微弱的?灯光看向熟悉的?小院一隅。
耳边是谢衡之今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到了。”
他还真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准确找到了亦泠住的?地方,仿佛比她还熟路。
夜风呼呼作响,吹得亦泠的?棉布裙角飞扬。
两人无声地站着,谢衡之毫不遮掩地看着亦泠,似乎在等她开口说话。
最?后?,亦泠只是说:“今晚麻烦你?了,谢谢。”
随即便扭头进了小院。
小院不大,几步便走到了檐下。
但?亦泠走得很?急,匆匆站到门口,在漆黑的?夜色里开锁。
可是她越着急,动作就越乱,花了许久才打开门。
她立刻跨了进去,转身就要?关门。
就在木门要?合上的?瞬间,突然被人抵住。
突如其来的?力?道似乎不只是要?推开这扇门,亦泠浑身都绷紧了,还是用?双手堵住门。
可是她的?抵抗无济于事,下一刻,门就被推开。谢衡之站在她面前,轮廓隐在了夜色里,只有眸子里缀着光,直直地看着她。
“你?还要?跟我装不熟到什么时候?”
其实亦泠只是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谢衡之。
赤丘的北风还没能将亦泠的回忆清除殆尽,几百个?相隔千里的日夜也不?足以让亦泠坦然地将谢衡之只当作?一个?旧雨重逢的故人。
所以当谢衡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亦泠面前时,她无?法视而不?见,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无?措地逃避。
可是现在谢衡之连她半遮半掩的面纱都揭开?了,一句“装不?熟”,让亦泠躲无?可躲。
她站在门后,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掌灯。
赤丘寻常人家用的都是白蜡,亦泠动作?很慢,手指也没那么灵活。
第二盏灯亮起的时候,亦泠才意识到谢衡之还站在门口。
于是她侧了半张脸,说道:“进来?坐吧。”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亦泠又扭回头,点着眼前的烛芯。
谢衡之在桌前坐了下来?,环顾着她的住处。
在微弱的烛光里,他看见几乎谈不?上装潢的屋子只有几样?简单的家什,但收拾得很干净,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
也不?知道她把香炉摆在了哪里,谢衡之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忽然看见桌上的木筐里有一双还未做完的男靴。
谢衡之的眉心紧了紧。
片刻后,他想到了亦昀,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亦泠的背影上。
她足足点了三盏灯,垂下手时,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顿了片刻,才走向厨房,端来?了一壶清水。
她给谢衡之倒了一杯,才坐下。
“这会儿没有热茶,你?喝点清水吧。”
谢衡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相对?而坐,耳边只有赤丘呼号的夜风。
亦泠不?知道谢衡之的来?意,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于是她就?这么等着,等到寂静完全地笼罩了下来?,快要喘不?上气时,谢衡之终于开?了口。
“我初入朝那一年,圣上便已经在怀疑辛家有不?臣之心。”
不?等亦泠回过神?,谢衡之又说道:“你?与?辛少彦定亲之前,圣上就?掌握了辛家逆反的证据,只是在等一个?一举歼灭的时机。”
桌上的烛芯在亦泠眼前晃动着,她徐徐抬起眼,看向谢衡之。
他现在不?是在和“商亦泠”说话,是在和真?正的她说话。
不?甚明亮的灯烛照不?清谢衡之的神?色,唯独声音平静而清晰。
“崔宗珩当年科考大案是真?的,不?过他也只是他座师手里的一枚棋子,在事发前一刻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以为座师对?他恩重如山。”
“而薛盛安,”谢衡之看着亦泠,一字一句说道,“当时东南倭寇成患,屡屡来?犯,新任的节度使御敌不?力,战况吃紧急需朝廷援兵。他极善水性,又熟读兵书,是辅助东南节度使的不?二人选。当时军情紧急,发兵刻不?容缓,东南的战事等不?到他喝完新婚之夜的合卺酒。”
“……”
其实这些亦泠心里早已有了感觉。
那时候谢衡之根本就?不?认识她,又怎会是上京谣传那般刻意毁了她的桩桩婚事。
只是由谢衡之亲口说出来?,她还是鼻尖一酸。
是她时乖运舛罢了,怪不?了任何人。
可是说完这些,谢衡之又忽然沉默了。
亦泠也没有接话。
冥冥烛光里,亦泠看不?清谢衡之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他压抑又沉重的气息。
他们都知道,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还未解释。
可是又无?从解释。
没有混淆视听的谣言,也没有阴差阳错的巧合。
他就?是亲手拉开?了弓,一箭射穿了她的胸膛,让她死在了庆阳的风沙中。
这一次,谢衡之的沉默格外久。
久到桌上的灯烛几乎快燃尽,他才再次开?了口,嗓音却带着一丝喑哑。
“还有庆阳之事。”
其实亦泠很不?想回忆那一天。
被亲人抛弃的痛楚,被反贼囚禁的恐惧;听见援军兵临城下时的希望,和得知自己成了威胁援军的筹码时,不?得不?做出的赴死决心。
以及真?正烙印在她心底的,被援军视如草芥杀死在敌方手里的绝望。
可是谢衡之已经开?了口,她尽管眉心不?住地颤抖着,还是准备听下去。
他的嗓子里仿佛含着庆阳的风沙,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
“庆阳之下的潼岭就?是大梁的要害之地,倘若不?在庆阳剿灭叛军,让他们攻破潼岭,后果不?堪设想。”
“彭三趟的叛军虽是乌合之众,但他一路收编,抵达庆阳时兵力已经数以万计。”
“而朝廷调兵不?及,我当时身在芜门关,连夜借了三千将士前往庆阳。”
三千将士?
听见这四个?字,亦泠倏然睁大了眼睛。
不?……不?是三万精兵吗?
“虽然以寡敌众胜算很小,我们也只能背水一战,放出了三万精兵的风声,使敌方气慑。”
“之所以在那一天攻城,是因?为军师算准了那一日会起罕见的大风沙,足以模糊叛军的视线。”
“可是那天的风沙……”谢衡之喉咙哽了下,“一刻钟后就?会停歇。”
所以他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也绝不?能试图与?彭三趟斡旋。
他甚至都不?能等战车上的那个?女?子说完话。
“一旦风沙停下,还未攻破城门,我身后的三千将士必然有去无?回,而潼岭也必然失守。”
他不?能让这些“必然”发生,那么被挟持在战车上的女?子就?必然死在乱箭之下。
所以他选择了……
谢衡之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亦泠。
屋子里只点了三根白蜡,其中一根还被亦泠挡在身后。
许久,谢衡之只看见亦泠似乎扭头抹了抹眼睛,伴随着一声极低的抽泣。
她一直以为当年目睹的就?是所有真?相。
她亲眼看着谢衡之带着三万精兵前来?平叛,却毫不?犹豫地一箭射死了她。
她以为自己的命不?值得他人片刻的迟疑和斡旋。
她还曾替反贼感到可笑,以为挟持了珍贵的人质,结果这个?人质只是贱命一条,对?面的上位者根本不?屑于耗费丝毫的力气来?拯救。
她甚至宁愿死在反贼刀下,至少不?会显得她那般的命如草芥。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在她几乎快要逼着自己完全释然的时候,才知道真?相不?是那样?的。
原来?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容不?得半点犹豫。
原来?在那一刻钟的时间里,赌上的是一座城池和三千将士的性命。
夜风呼号不?停,吹得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
亦泠久久地不?说话,只有平息不?下的呼吸声。
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的记忆,再一次涌现于脑海。
她的眼睛好像又被庆阳的风沙迷住了,模糊之间,看见了谢衡之拉弓的动作?。
就?像那一日在树林破庙,她捅向谢衡之胸口的那一刻。
四周似乎也有风沙飞扬,推着举刀走向谢衡之。
那时她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若是迟疑片刻,亦昀就?会丧命在辛少彦的手里。
命运似乎在她和谢衡之二人之间绕了一个?圈。
让谢衡之袒露胸膛迎下她那一刀,来?弥补他当初的选择。
而离开?上京后的她,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来?吞咽自己的迫不?得已。
桌上的白蜡燃尽了,身后的灯盏也将熄未熄。
屋子里几乎快失去了所有光亮。
就?在谢衡之伸出手,想擦掉亦泠眼角浸出的泪时,突然听她说道:“当初那一刀……”
亦泠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亦昀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
“每次被爹娘……还有祖父抛弃的时候,只有他……他……”
其实亦泠能说得很多,可是开?了口,她感觉像是在为自己开?解。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谢衡之明白,她有很多血浓于水的亲人,可只有亦昀才是真?的与?她血脉相连。
“总之……”
亦泠抬起眼,水雾朦胧的眸子里映着清亮的光,“对?不?起。”
她说,“但我们真?的互不?相欠了。”
深夜无?云,天边星辰静悄悄地闪烁。
刀雨在外面等着,见谢衡之这么久没出来?,反倒是隐隐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亦泠会避而不?见呢。
能谈这么久,是好事。
刚这么想着,下一刻,就?见谢衡之走了出来?。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也很沉重。
于是刀雨侧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灯还亮着,那道身影依然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大人……”
谢衡之没有说话,只是停下脚步,伫立于夜幕之下。
许久,他回过头,正好看见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回去吧。”
刀雨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这座村庄离北营不?远,谢衡之走得也不?快。
一路寒风相伴,吹得草木枝叶窸窣作?响。
其实谢衡之今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他想知道她吃不?吃得惯赤丘的食物,想知道她有没有受过委屈,想知道她怕不?怕夜里狰狞的风声。
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起过他,哪怕只是某刻一闪而过的回忆。
可是他所有的话,都在听见她那句“互不?相欠”后,埋进了心底。
互不?相欠,也就?是互不?相干。
当她对?他没有了恨,他就?失去了唯一扎根于她心间的理由。
第90章
赤丘的秋天向来?短暂,树梢的枝叶还没?来?得及慢慢枯黄,百姓就不得不穿上了厚实的棉袄。
该囤的衣物粮食已经备好,再过?些日子,大家非必要也就不会出门。
就连岐黄堂也会在午后就打烊,防着年年冬日都蠢蠢欲动的北犹人。
所以秦四娘进货的量也越来越少?,除了军需供给,今年的生?意?算是进入了尾声。
由此,亦泠也就清闲了下来?。
每日清晨就能忙完手?头的事情?,其余时?候就和秦四娘一起?在后院做些简单的活,缝缝手?套皮靴,腌制一些过?冬的咸菜。
“穆峥怎么好些天都没?来?了?”
秦四娘一边穿针,一边问道,“上回让他带一支他妹妹做的木簪给我?,是不是给忘了。”
嘀咕了半晌,没?听见亦泠应声,秦四娘抬头打量她一圈,说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噢,听着呢。”
亦泠说,“我?不清楚他的情?况,是不是最?近山里开始下雪了,他不方便下山来??”
“也是。”
秦四娘说,“今年的天冷得太快了,他们估计也没?什么收成。”
说完后,身旁的人又没?接话了。
秦四娘憋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问道:“阿泠,你最?近怎么了?总觉得你不对劲,像是有?什么心事。”
也不算有?心事,只是积压了多年的旧事了结了,没?什么东西压着她,但心里也空荡荡的。
不过?这些事情?亦泠也没?法跟任何人倾诉,她想?,等过?了冬,万物复苏,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她应该也会恢复以往的充盈。
于是亦泠细致地?挽着丝线,淡声说道:“没?什么的,天冷了就是会这样。”
话音落下,两人听见店面里有?人进来?,连忙走了出去。
来?人是合作多年的药材行商赵老大,送了一小批货,迳直搬去了二楼。
药材的检验还是得秦四娘亲自来?,她比亦泠更?懂品质。
于是秦四娘跟着上了二楼,亦泠独自在一楼看?着店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行商走了,秦四娘也从二楼下来?了。
“那批货有?问题吗?”亦泠问,“怎么弄了这么久。”
秦四娘没?急着回答,而是神神秘秘地?走进了柜台,才低声道:“这赵老大真是不仗义啊,今日狠狠宰了我?一笔。”
说着这样的话,秦四娘脸上却带着笑。
以亦泠对她的了解,猜道:“今日送了好东西来??”
“可不是,”秦四娘说,“天山雪莲呢。”
难怪秦四娘露出这副神色。
天山雪莲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连上京都少?见,何况赤丘这种?地?方。
而秦四娘做着药材生?意?,也没?有?门道获取,只能碰着运气,看?行商们手?里能不能漏点货出来?。
她上一次拿到天上雪莲还是六年前,而今日,要不是赵老大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原本也是不肯拿出来?的。
“那这回拿到了多少??”
亦泠来?岐黄堂后,还从未见过?天山雪莲,“又要如何定价?”
“这还不是由我?坐地?起?价。”
秦四娘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过?就是太少?了,我?可不会轻易拿出来?卖。”
她提醒亦泠,“你也别告诉别人咱们这儿有?货。”
亦泠点点头,表示明白。
天山雪莲虽然昂贵,但只用来?卖钱就太浪费了。
像秦四娘这种?做生?意?的人,拿着好东西在关键时?刻卖人情?,才是这天山雪莲最?大的用处。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天刚濛濛亮,亦泠就听见了隔壁屋子有?动静。
她皱了皱眉,穿好衣裳走出去,见亦昀正端着一盆清水蹲在外面洗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亦昀说,“回来?的时?候你都睡了。”
天气越冷,亦昀在北营里上值的时?间就越长。
亦泠已经习惯了他的行程,看?他洗漱着又要赶回营里,于是说:“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别,赶不及了。”
亦昀把水泼了出去,回头道,“我?今日要出任务,刚刚已经自己找东西吃了。”
“那也要喝口热的水。”
亦泠说着便转身去了厨房。
等她烧好了水,亦昀也收拾了自个儿,拿起?亦泠灌好的水囊,挥了下手?就走了。
亦泠低着头继续给自己做吃的。
片刻后,亦昀又掉头走了回来?,但站在门边没?进来?。
“怎么了?”
亦泠问。
“刚刚忘了问,”
亦昀说,“你最?近怎么样,岐黄堂里有?没?有?什么棘手?的事?”
亦泠知道他想?问的其实不是岐黄堂。
亦昀是想?知道,谢衡之来?了赤丘之后,她有?没?有?见过?他。
当然是有?的,还不止一次。
但是那一夜的谈话后,谢衡之再也没?出现在亦泠面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进她的耳朵。
或许他哪一日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赤丘,亦泠都不会知道。
而他们之间,就真的再无相见的可能。
“没?有?什么呀,都挺好的。”
亦泠在小炉上煮着粥,撒了点切碎的青菜进去,“你不必时?时?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另一边拌了小菜,亦泠用筷子搅拌着。
亦昀不说话,又不走,就站在那里。
亦泠感觉到不对劲了,问道:“你是不是又要说什么?”
亦昀挠着眉毛,不知如何开口。
但有?上一回的经验,他知道瞒不住亦泠。
纠结半晌后,他还是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前两日……林将军他们深入回赫山,结果遭遇了雪暴,困在里面,然、然后那个……”
亦泠搅拌小菜的手?顿住,慢慢抬起?眼睛。
“然后呢?”
亦昀咽了咽口水,说道:“谢、谢大人,好像旧伤复发了……”
说完便紧紧盯着亦泠。
亦泠脸上没?有?明显的神色起?伏,只是沉默了许久,才问:“严重吗?”
其实亦昀也不太清楚,他在北营的官衔还不足以接触到谢衡之。
他只是听说了一些情?况,感觉不太妙,这才思忖着要不要告诉亦泠。
毕竟谢衡之的伤是因为当初……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昨晚上他们回来?时?,他的下属负伤了,他、他好像也昏睡着,我?看?营里似乎都挺紧张。”
片刻后,亦泠的眸光才动了动。
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你快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亦昀离开后,亦泠还是平静无声地?站在厨房里。
直到锅里的清粥飘出了煳味,她的思绪回笼,立刻就把小炉上的锅端起?来?。
手?忙脚乱之间又打翻了不少?东西,辟里啪啦一阵响,亦泠看?着眼前狼藉,定了定神,忽然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斗柜里的荷包装着她所有?的钱,不多,只有?几?十两。
亦泠拿着掂了掂,估摸着应该是不够的。
可是她也没?有?……瞥见压在衣服下的一个黑匣子,亦泠的目光突然顿住。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这个匣子了。
里面是那张写着她名字的通关文牒,和几?十张大额银票。
在今日之前,她一张都没?有?动过?。
到了这个时?候,亦泠没?有?心思多想?,将整个匣子拿了出来?,连带着自己攒的钱,一路小跑着去了岐黄堂。
她到的时?候,秦四娘刚起?没?多久。
从后院里懒洋洋地?出来?,看?见亦泠急匆匆的样子,笑道:“最?近天越来?越冷了,大家都起?不来?,你也别这么急啊,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跑什么跑。”
亦泠站在柜台前,喘顺了气,开口却道:“四娘,你的天山雪莲能不能卖一些给我??”
秦四娘打趣的神色收住,有?些惊讶地?看?着亦泠。
“你拿来?做什么?”
“我?有?一个……”亦泠说,“一个认识的人受伤了,好像很严重。”
听她这措辞,说的显然不是亦昀。
但秦四娘想?不到她在赤丘还认识谁,会让她着急忙慌地?来?买天山雪莲。
“很重要的人吗?”
亦泠沉默着,许久,才“嗯”了一声。
秦四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上了楼,没?有?多问一句。
片刻后,她拿着一方丝绒盒子走了下来?。
“就这么多,你拿去吧。”
亦泠接过?盒子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知道秦四娘把所有?的天山雪莲都给她了,可是她无法推拒。
“四娘,多少?钱?”
没?等亦泠掏出钱,秦四娘就说:“你先送药去吧,钱的事情?以后再说。”
其实亦泠不知道天山雪莲对谢衡之有?没?有?用。
她也不知道北营里面有?没?有?这东西。
万一有?用呢?
万一他们恰好需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