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涯—— by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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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亦泠有了几分把握。
她推开书房的门,探了半个头进去,没在书案后看见谢衡之的身影。
“大人?大人?谢大人?谢衡之?”
她声音清亮婉转,又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雀跃,像一泓清泉注入这肃穆的书房,在暗沉的空间里流淌。
“谢大人,你不在吗?”
许久,谢衡之才从博古架后慢悠悠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看样子并没有聋。
他没说话,只看了亦泠一眼便往书案走去。
亦泠就当他同意了,一脚跨过门槛,跟在他身后,将茶水放在了案上。
“大人累了吧?我给你泡了一壶茶。”
这番举动确实有些突然,亦泠自己也明白。
所以对上谢衡之打量的目光时,她立即堆上殷切的笑,怕被谢衡之看出猫腻。
“大人尝尝?”
谢衡之忙了这么久也是渴了,转身坐到圈椅里,随手端起了亦泠泡的茶,一边翻阅书卷,一边啜饮,似乎没起一丝疑心。
眼睁睁看着茶水下肚,亦泠咽了咽口水,心头也跟着狂跳。
等一杯茶水喝完,杯子被谢衡之放回了桌上,一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亦泠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问:“还有事么?”
亦泠下意识摇头,人却没走,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神情如此平和,也不知药效起来没……
“大人。”
亦泠忽然开口。
“嗯?”
“你觉得……”亦泠双手撑在书案上,半身靠近谢衡之,“我美吗?”
谢衡之的右手已经拆了纱布,抬手握笔,看不出新伤的模样。
他细致地蘸着墨水,在宣纸上试着浓淡,并毫无波澜地吐出一个字。
“美。”
虽然他一脸死样,但这必然是大实话。
亦泠对这药效很满意,本想直奔主题了,看着谢衡之平静的模样,脑子突然转了个弯儿,问道:“那你觉得是我美,还是亦尚书的女儿美?”
谢衡之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答道:“你美。”
“……”
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亦泠轻嗤一声,才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在纸上书写的笔尖忽然顿住。
谢衡之的眉眼天生比常人深邃,又总是挂着笑,天然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此时他却垂头看向撑在书案上的亦泠,难得露出淡漠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情绪。
等待答案的间隙,亦泠的心口怦怦跳着,脸也因为激动而泛了红。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许久,谢衡之才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说:“爱之入骨。”
“……?”
假药,这一定是假药!
谢衡之不仅没中这玄天散的招,还故意说些惊悚的话来吓她!
亦泠实在缓不过神,在后院的亭子里来回踱了半晌才冷静下来。
既然谢衡之没有中毒,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四方医馆既然都放她进去了,还会大着胆子拿假药糊弄她吗?
思来想去,亦泠觉得问题只能出在钰安公主身上。
一定是她误传了消息,让她们都对这玄天散抱了期待。
她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神奇的药!
亦泠立刻招来曹嬷嬷,让她赶紧想办法再打听打听,这玄天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亦泠离开书房后不久,便下起了小雨。
天光暗沉,乌云低得好像挂在屋檐下,挡去了大部分日光。
如此冥冥天色,引得人昏昏欲睡。
谢衡之靠在榻边,难得一副惫懒的神色,手里还拿着先前那本书,却没什么心思翻阅。
其实在亦泠从四方医馆回到谢府时,掌柜就已经先她一步进了书房,禀报了今日之事。
掌柜做事谨慎,没敢直接拒绝亦泠,但也不敢真的给她玄天散,只是拿了一味安神药给她。
玄天散……
她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谢衡之翻了页书,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脑子里却浮现出亦泠刚才的眼神。
忐忑、害怕,更多的是那股想藏却没藏住的一股紧张。
总之,绝不是想杀人的狠绝。
但玄天散可是剧毒,她难道不知道?
谢衡之觉得,他这个才高八斗的老婆可能真不知道。
悠哉哉地想了会儿,谢衡之放下书卷,偏倚在榻上,闭上了眼。
掌柜给亦泠的虽然是安神药,但她下的剂量着实不小,这才半刻钟,谢衡之便感觉到了此药的威力。
正好今日闲来无事,窗外雨声也催眠,索性就好好睡上一觉。
谢衡之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坦,整个身心都沉在一股柔软安逸中,意识清明干净,身旁也没有人翻来覆去扰他清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衡之睡得最舒服时,忽然被人摇醒。
他还没睁眼,就先听见了一阵崩溃伤心的哭嚎。
“你别死啊!!你怎么就死了!!你快醒过来啊!!”
“我求求你别死!来人啊!快来人啊!叫大夫!!!”
谢衡之深吸一口气,半睁开双眼。
亦泠就匍匐在榻边,抱着他的手臂狂摇,哭得泪眼婆娑花容失色,完全没注意到谢衡之的苏醒。
“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你不能死啊!”
“谢衡之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谢衡之:“……”
至于吗?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真的不至于的时候,你小子就该哭喽。
第15章
亦泠两辈子都没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过,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眼看着要晕过去了,终于注意到谢衡之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哭声戛然而止,屋子里安静得有几分窒息。
亦泠还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谢衡之的眼睛,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谢衡之抬手,冷着脸挥开了她那透着几分质疑的指尖。
真的没死。
那真是太好了。
亦泠一边抹泪,一边由衷地笑了起来。
谢衡之见她这模样,冷声问道:“见我没死成,这么高兴?”
亦泠还沉浸在虚惊一场的欢喜中,丝毫不在意谢衡之的阴阳怪气。
她点头如捣蒜,语气无比诚恳:“当然高兴啊!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过明日了。”
谢衡之沉默许久,才说道:“商亦泠,你少来这套。”
可亦泠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望着他笑,满脸都是欣慰。
谢衡之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迎面吹了会儿冷风。
平日里她闹腾也就随她去了,但如今这心神情况,看着是越来越严重了。
待那股不耐压了下去,谢衡之再次回过头,见亦泠还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谢衡之闭了闭眼,沉沉说道:“这谢府再大,终归也只是四方天。”
亦泠:“?”
没听懂,不过管他呢。
活着就好。
“上京多的是文人墨客,更不乏翰林大儒,你不必天天拘在家里,委屈了你的满腹学识。”
这回亦泠听明白了。
谢衡之觉得她太闲了,让她没事出去走走,别在他眼前晃悠。
“嗯嗯!”亦泠点头道,“只要你活着,我怎样都行!”
谢衡之:“……出去。”
嘴上答应了谢衡之要多出去走走,实则亦泠这些日子躲在谢府哪儿也不敢去。
自从曹嬷嬷打听到玄天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后,亦泠就明白了,她被钰安公主骗了。
十分拙劣的一招借刀杀人,也就是亦泠太好奇那所谓的“神药”才会落入圈套。
好在有惊无险。
虽然不知道四方医馆为何要卖假药给她,她也不敢追究,只在心里庆幸谢衡之没被她毒死。
至于钰安公主,亦泠是能躲就躲。
宫里来传召的时候,亦泠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
这回她态度坚决,死活不去,便发现钰安公主其实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后来公主又派了几个人来,全都无功而返。
亦泠平平安安地躲到了立冬。
这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三朝元老周阁老的夫人过八十大寿,她在京中德高望重,又本是一品诰命夫人,几乎邀请了整个上京的勋贵,谢衡之自然也在列。
作为谢夫人,亦泠理应出席,但她也以自己身体不适拒绝了。
她闲散地靠在榻边,就着温暖的火盆看书,乐得自在。
若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人,那就更好了。
谢衡之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整理衣着,既不是上朝,穿的便是玄色常服。
说是常服,却也饰以扁金线补子,孔雀麒麟交错排列,好不气派。
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厉害。
亦泠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拿着自己的书往外走去。
谢衡之原本都打算出门了,却莫名被她眼神剐了一刀。
望着她满是嫌弃的背影,他没动,只觉得有些好笑。
等亦泠快跨出门了,他突然问道:“你当真不和我一同去?”
亦泠头也不回:“不去。”
“你在躲钰安公主?”
亦泠顿了一下,没说话,也没否认。
屋子里被炭火烘得暖洋洋的,有细微的风动,拂得人脸上酥痒。
谢衡之看向别处,抱着双臂,伸手挠了挠额角。
“钰安公主今日已经出了禁足。你若不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她找来家里,我也鞭长莫及了。”
“……”
好像是这个道理。
亦泠二话不说,将话本子扔回榻上,立刻叫了锦葵进来帮她梳妆打扮。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谢衡之走到一旁,捞起了她扔下的书。
粗粗看了两眼,谢衡之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亦泠的背影上,细细端详。
以前看的是四书五经,落水之后,看的是《湖州四大悬案》《大理寺机密手札》。
到这几日,已经变成了《倾城俏寡妇》和《霸道王爷俏尼姑》?
湖里的水怕不是进了她脑子。
周家是书香门第,家风严正,品行高洁,连府邸也远离闹市,坐落在幽静的云湖之畔。
即便今日衣冠云集,高朋满座,也不见喧闹,只闻品竹调弦之声。
亦泠恰恰最不喜欢这种场合。
这二十余年整个大梁的贵族女子推崇魏晋之风,兴起了清谈,个个都才高八斗,动不动以文会友。
像亦泠这种没什么才学的,向来融不入她们的圈子,也从不去凑热闹。
而且她今日出席也是为了躲钰安公主,万事都以低调为主,最好谁都别注意到她。
到了周府,她便对谢衡之说:“等会儿进去了,你不必管我,我自会找地方待着。若没什么事,贺完寿了也尽快回去,千万别在外面招人显眼。”
说完便匆匆下了车。
谢衡之坐着没动,看了眼她的衣裙。
乍一看只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披袄,眉子上却印着一圈泥金瓜鼠纹,烁烁金粉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就流光溢彩,很难不引人注意。
到底是谁在外面招人显眼?
他这老婆,自落水后,大变的可不只是读书的品位。
进了周府,一切都按着亦泠的计划进行。
她全程跟着谢衡之进进出出,给周老夫人贺寿,与周阁老说话,又去和其他客人寒暄客套,她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只需要偶尔点点头,意思意思就行了。
毕竟作为谢衡之的夫人,亦泠就算把眼睛长在头顶上,也没人敢说什么。
当然,亦泠如此高冷的原因不单单是钰安公主。
众所周知,商氏可是大才女,周家又是书香门第。她若是说错了一句话,岂不是当场露馅?
因此不到半个时辰,亦泠便走完了流程,和谢衡之分道扬镳,去了后院女眷们游玩的地方待着。
凛凛冬日,后院的夫人小姐们穿着各色裘皮绒袄,莺莺燕燕,热闹又漂亮。
亦泠找了处鹅颈椅坐着,手里抱着周府特意给她备的手炉,喝着热乎乎的酥茶,还能看各家小姐们聚在一处争奇斗艳,心情还算不错。
不一会儿还看见了以前的熟人牵着孩子来了,亦泠探着头去瞧她们,觉得物是人非,挺有感慨的。
以前相伴踏春的手帕交们,如今已为人母,而最早定亲的亦泠,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也不知她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正伤感着,亦泠忽然听到她的旧友们谈起了她。
“你们瞧见了吗?那位谢夫人生得可真美,把周老夫人身边那宝贝似的表小姐都比下去了呢。”
“美是美的,就是人也太傲了点,好多跟上前和她说话都不理人的。”
“毕竟人家是谢夫人,傲也是应该的,你没瞧见吗?谢大人来了之后,一旁的人说话声儿都小了。”
“啧,不过说起来,她有什么可傲的?家里无官无爵的,还靠着死缠烂打才嫁给谢大人的。”
“小心被谢大人听见!你不要命啦?”
有人嗤笑:“听见又怎样?你们没看见谢大人也对她不冷不热的吗?心里指定是看不上这样的女人呢。”
“应当不至于吧?谢夫人那样美,又有才情,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这可就不好说了,之前不都传着谢大人心里装的是那位吗?”
“哪位?”
“哎呀!前不久死在庆阳的亦泠啊!还是谢大人亲自把她的遗物带回来的呢。”
“哦哦!她啊!你这么一说,是有这个道理……”
“亏周老太太还为了避嫌没邀请亦尚书呢,看来这回是白白得罪人了。”
墙角听到这里,亦泠有些坐不住了。
别的就算了,自从死在谢衡之的箭下,她最恨的就是当初那些传谣造谣的人。
若不是那些谣言,彭三趟就不会用她来要挟谢衡之!
偏偏那头几个旧友还七嘴八舌地说着,亦泠越想越气,忽然开口道:“各位夫人平日里就是这么背地里嚼人舌根的吗?”
那几个旧友听到声音自然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各个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谢夫人会一个人坐在长廊的鹅颈椅上,还听到了她们说人家丈夫喜欢别的女人。
换了任何人,都会想杀了她们吧!
瞬息间,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妇人个个噤若寒蝉,仰头看着高处的亦泠,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直往下滚,就差当场给她跪下了。
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夫人站了出来。
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儿,堆满了笑容,一开口,就打算把此事化解为玩笑。
“谢夫人,别听她们瞎说,都是坊间那些无知愚民乱传的谣言。”
“谢大人怎么可能喜欢那个琴棋书画不会,女红茶艺嫌累的草包呢?”
亦泠:“……”
更气了。
可她难不成还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亦泠冷哼了声,不打算跟她们计较。
扭头一看,却瞥见了罪魁祸首的身影。
谢衡之很少穿深色衣服,即便肤色白皙,五官也精雕细琢如珍品,但掩不住他此时的通身威严。
凛凛冬日里,他像一把锋利的刀剑立于雪中,让人无可忽视。
四周跟着的权贵们更是个个点头哈腰,阿谀奉承。
亦泠的怒气顿时转移——
她在这儿受气,谢衡之却在那里笑嘻嘻?!
谢衡之原本由众人陪着在湖心亭观景,周大学士来了后,说起诗词歌赋便滔滔不绝,还习惯边走边说。
不知不觉,一行人就走到了女眷们歇息处的后院。
大梁的民风还算开放,男女共游也不是什么丑事,因此谢衡之便没有出言提醒。
有一道花墙相隔,他们也不会跨进去,只沿着小径踱步闲谈,各不相关。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几个女子争执的声音。
周阁老作为主人家,自然要过问。
“这是发生何事了?”
一个婢女讪讪说道:“是……是万宁郡主和荣恩侯府的五小姐吵起来了……”
听到是女儿家的争吵,周阁老眉心跳了跳:“她们是为何争吵?”
婢女说:“好像是因为五小姐戴了只全上京独一无二的紫玉髓镯子,郡主也戴了一只,她们都说对方戴的是赝品,自己的才是真的。”
众人:“……”
周阁老也是没想到这两个身份高贵的女孩能在他家里因为这种事情争吵起来,丢脸之余,更觉得头疼。
他们这些男人,最怕的就是牵扯进这些妇人女子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
说理说不清,偏帮了哪一头都是麻烦。
于是周阁老赶紧挥挥手:“咱们怎么来这后院了?于礼不合于礼不合,还是去湖心亭吧。”
谢衡之全程没说什么,只是往那头一瞥,就正好找到了亦泠的身影。
亦泠也感觉到了谢衡之的目光,她转过头来,两人遥遥相望。
她安安分分地在那里坐着,清冷如冬日白梅,还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卷入这些风波中。
谢衡之放了心。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亦泠开了口。
“郡主和五小姐都是尊贵的人,谁都不能受这屈辱啊。”
亦泠两步上前,以关切的眼神看着两位贵小姐,一派雍容大气,往谢衡之那头一指,“今天这事儿,我夫君说他管定了!”
谢衡之:“……”
一时间,整个后院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谢衡之身上。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以一种或震惊或不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你堂堂文华殿大学士手握重权日理万机的谢衡之,居然要管这事儿?
别的不说,家里七个孙女儿的周阁老已经替他感觉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只有亦泠不嫌事大,还怕谢衡之临阵脱逃,特意把话挑向了他。
“郡主这只露红烟紫是西域商队亲自献上的,可五小姐的也是从玉雍楼买来的,都是做不了假的,大人,您看这事儿可怎么好啊?”
谢衡之听到亦泠这么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怒意。
只是侧头看过来,轻飘飘一眼,落到亦泠身上。
四周似乎突然变得凉飕飕的。
亦泠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屏着气息对视了回去,扮出一个懵懂天真的笑容。
看见她笑,谢衡之忽然抬了抬眉梢。
与他平日里假惺惺的笑容不同,他似乎是真被逗开心了,眉眼间风流倾注,眸子里又只映着亦泠一人,看得后院里看热闹的众女子都呆了。
亦泠:“?”
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正疑惑着,亦泠便看见谢衡之别过了头。
他只是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过郡主和五小姐,如秋风扫落叶,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立刻就像鹌鹑一般缩着脖子退了半步。
谢衡之还没开口,万宁郡主就立刻说道:“区区小事就不麻烦谢大人了。”
说完,她偷偷觑了一眼谢衡之,看不出他的喜怒,心里更觉得惶恐。
该不会觉得我不给他面子吧?
可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和荣恩侯的五小姐是多年的死对头了,若是比她先一步退缩,岂不是认输了?
今天这事儿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个决断!
万宁郡主急中生智,眼珠子一转就说:“不如谢夫人来主持公道吧。”
亦泠:“啊?”
“是啊。”一旁的五小姐连忙接上话,“谢夫人是才女,见多识广,刚刚又一直在的,您来评评理。”
亦泠懵懂地眨眨眼:“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插嘴,大人,您……怎么看?”
谢衡之垂眸:“夫人说了算。”
“……”
轻描淡写一句话,烫手山芋居然全回到亦泠自己手里了。
亦泠愣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她以前也和这两位主打过交道,人不坏,但极其难缠。谁要是害她们丢了面子,日子就别想安生了。
大庭广众之下,亦泠焦头烂额,却又要端着仪态,不能左顾右盼,只能用余光去瞥谢衡之——
那厮已经彻彻底底融入看热闹的人群,抱着双臂端站一旁。
见她望过来,还朝她点点头,给她打气鼓舞。
“……”
亦泠愣愣站了半晌,对面两位当事人也开始焦灼了。
郡主:“谢夫人?”
五小姐:“您给评评理吧!”
亦泠垂眸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强装平静地开口道:“这露红烟紫的声音最是清脆,是伪造不来的。郡主和五小姐可以把那镯子往地上扔扔看,哪只的响声最清脆,哪只便是真的。”
万宁郡主:“……”
荣恩侯五小姐:“……”
这什么歹毒的法子。
两人捂着自己手上的镯子,谁都不肯动。
她们怀疑亦泠瞎说的,但又不敢反驳。
片刻后。
“今天是周老太太的寿辰,我们小辈怎好在这里砸啊摔的。”
“是啊是啊,镯子的真假都是小事,还是给周老太太贺寿最重要。”
看热闹的人不说话,只有谢衡之慢悠悠地走到亦泠身旁,垂头看着她,嘴角挂着的不知是真笑还是讥笑。
“这露红烟紫竟如此神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亦泠心道瞎编的谁知道呢,脸上却一派平静:“都叫你平时多看书了。”
谢衡之:“……”
万宁郡主和荣恩侯五小姐的争执到此为止,便以女孩子家的小打小闹收场,无人再提及。
围观的人各自散去,依旧言笑晏晏,和和气气。
只有亦泠怏怏的,低着头冥思苦想。
这次还是她大意了,下回得想想更高明的法子给谢衡之下绊子。
思及此,她抬头偷瞄谢衡之。
却没想他也正在看自己,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他一双星目看得坦坦荡荡,逼得心虚的亦泠别开了脸。
看了看四周,心中有鬼的亦泠打算离他远点,免得被他看出了心思。
趁着有人上前与谢衡之寒暄,他转移了注意力,亦泠便悄悄往走开。
谁知刚挪了一步,垂在绒袖里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亦泠浑身一紧,回过头去。
谢衡之的动作从容又流畅,一面和身旁的人说着话,一面牵住了亦泠的手,将她拽回了自己身边。
亦泠:“……?”
我们很熟吗?
亦泠没吭声,但用力挣扎了下。
还没挣脱,他便慢悠悠侧过头,只给了亦泠一个侧脸,眼里却明晃晃透着警告。
亦泠忽然就不动了。
然后徐徐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也不再挣扎。
只是他的手掌好热。
分明是冬日,亦泠被他握久了,便觉得手心开始冒汗,忍不住想抽出来。
但每当她有了想脱离的想法,谢衡之便会不动声色握得更紧。
两人一挣一握,渐渐靠得更近了。
许久之后。
亦泠忽然感觉到身后的气氛有点怪异。
她转过头去,见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双手合十,两眼紧闭,朝着她拜了拜。
“保佑我和未来夫君也能如此恩爱,拜托拜托。”
亦泠:“……”
宴席过后,老寿星周老太太体力不支,被婢女搀往屋子里去休息了。
也是这时候,谢衡之才松开亦泠的手。
手指得到解放的那一刻,亦泠甚至在思量,到底是被钰安公主抓了去难受,还是和谢衡之牵着手装恩爱夫妻更痛苦?
显然是后者。
早知道就不来了。
满心疲惫的时候,先前还势同水火的万宁郡主和五小姐居然携手走到了她面前。
亦泠一见她俩,立刻提起了戒备心。
人若反常必有刀,她们要做什么?
其实郡主和五小姐也没什么坏心思。
她俩因为今日玉镯一事虽然添了新仇,但两人都暗忖着,行事间是不是开罪谢夫人了?
瞧她之后便一直冷脸待人,更是看都不看她俩一眼。
若是两人再表现出不合,岂不是明摆着不服谢夫人的调和吗?
于是她们立刻摆出一副化干戈为玉帛的模样,一心想在亦泠面前刷好感。
讨女人欢心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在她擅长的领域让她出风头。
“谢夫人,小女久仰您才名多日,今日总算有机会结识,我们便在这里以茶代酒,行飞花令吧!”
亦泠:?
她就知道今天没一件好事!
什么花什么令,亦泠肚子里本就没什么墨水,这几年又蹉跎了时光,别说当场作诗,就算是背诗她也背不出几首。
如今还顶着大才女商氏的身份,一开口,露馅都是小事,贻笑大方的尴尬她才是真的受不起!
情急之下,她也不知为何,竟侧头看向了谢衡之。
周家之宴虽不至于炊金馔玉,但名门该有的排场一样也不缺。
在一片肉山脯林、杯觥交错中,谢衡之端坐一方,匀称有力的手指捏着一盏白玉杯,恍若谪仙,与这些纷纷扰扰都无关。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亦泠心里虽慌乱,也能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今日我也不是主角,再说周老太太都休息了,可不能吵着了寿星。”
“这倒是无妨。”周阁老喝到兴头上,大手一挥便说,“今日周府湖心亭若能留下谢夫人的墨宝,是美事一桩。”
主人家都这么给面子了,客人哪有不领情的道理。
亦泠这番实在想不出如何拒绝,脸上神情也僵住,只有案桌下的手悄悄伸向了一旁谢衡之。
衣袖之间,她主动紧紧握住了谢衡之的手。
谢衡之侧头看过来,抬了眉梢,没说话。
亦泠自然也不会明着求救,只是以眼神示意,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谢衡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不想去?”
听到他这么问,亦泠心知稳了。
她第一回 对谢衡之由衷地露出了感激的浅笑,并点了点头,小声说:“都是妹妹,我也不好以大欺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