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色—— by时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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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人置办了这么高档的缝纫机,大约是有喜事要?办, 许多人伸着头张望, 瞧着这稀罕物?件是送去哪家?。
那人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台电动缝纫机抬到了白家门前,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立即弥漫开来。
白家?住着个叶裁缝,佟明芳平日里精打细算, 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么会如?此大手笔的只有白家?老大。
李燕看向?磊子媳妇,高昂着下巴,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明显在回击磊子媳妇怒斥她瞎说这事。如?果说昨天晚上闻斌大哥牵着闻斌媳妇是她看错了, 那么今天为小裁缝置办缝纫机可就?是毫不掩饰了。要?说两人没事,恐怕旁人都信不得, 毕竟哪有大伯子对弟妹这般慷慨,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磊子媳妇无视李燕的表情?, 低喃道:“缝纫机都买了, 不会打算......真是疯了。”
“谁疯了?”
磊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嬉皮笑脸的样子。磊子媳妇看他一眼, 也没多嘴。
黄大婶见?这架势,老神在在地对家?门口几人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丫头刚来我瞧见?的就?是她夜里跟白家?老大在一起,你们非说我瞌睡没醒,现在看见?没。”
白家?老二遇到意外,叶芸一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和白家?老大待在一个屋檐下,这事就?够大家?说叨了,黄大婶的这番言论之前没人信她,这下倒是在邻居之间议论开来。
缝纫机抬回家?中,隔壁住的近的春娣几个便跑来围观。佟明芳当着外人面?,将这时新玩意儿夸了个遍,在她口中这比老式缝纫机哪哪都好。
人一走,背地里,那脸立即就?垮了下来。
叶芸还在裁缝店忙活,今天她又拿到了工钱,比前几次要?多些,做起事来都有干劲。虽然刚来裁缝店时,张裁缝说不会给她多少工钱,但张裁缝这人嘴硬心软,自打叶芸上手后,活干得也多了起来,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些张裁缝都看在眼里,工钱上面?自然没苛待她。
下午的时候叶芸还在埋头拆线,张裁缝的声?音从前面?传了来:“差不多收了吧,人来接你了。”
叶芸这才抬起头,望见?店对面?跨坐在车上的白闻赋。
她将布料叠好,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后,走到张裁缝面?前。
叶芸和父母说不上话,城里没有可以倚仗的长辈,跟张裁缝相处这么久,早已拿她当师父看待。她和白闻赋的事情?,理应寻求下张裁缝的意见?,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裁缝弯着腰,仔细将两块布料对齐,拿起熨斗压烫在上面?,蒸汽的烟雾飘散开来。
她头也没抬地出了声?:“这日子有时候由不得你,只能说选择眼下对自己最好的活法,你是想问我这个吧?”
她将熨斗放在一边,抬起头看向?叶芸:“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叶芸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白闻赋走去,他穿了个短袖,宽肩窄腰浑身似蓄满了力量,头发也理过了,和昨天好像又有些不一样,总归都是利落干练的样子。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叶芸便脸红心热。
“今天忙吗?”他瞧着她的小女人情?态,眼里的炽热不加掩饰。
“还好。”叶芸抿了下唇,微垂下眼帘坐上后座。
她攥紧车架,白闻赋却侧过头来:“扶我。”
叶芸犹豫了一瞬,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腰侧,他带着她骑回家?。
叶芸跳下车刚到楼下,碰见?去公共浴室的春娣,春娣笑着对她说:“赶快回去看看,新缝纫机到家?了。”
叶芸回过头去看白闻赋,白闻赋停好车,朝她弯了下唇。
叶芸立马转身三步并两步跑上楼,白闻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一跑进家?就?看见?了放在进门处的缝纫机,正?是上次在展销会上试用的那台。她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满脸的欣喜根本关?不住。
佟明芳见?白闻赋进了家?门,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听人家?说这是电动的,比寻常的缝纫机贵一倍的价钱,用起来还要?耗电,你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了?”
叶芸的心脏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缝纫机,余光忐忑地看向?白闻赋。
白闻赋挑了凳子坐在一旁,右腿微曲,不以为然地说:“要?你付过一分电费了?”
闻斌工作时间短,年纪又轻,平时大手大脚惯了,能贴补家?里的有限。自从白闻赋回来后,这几年家?里的开销基本都是他来承担。佟明芳缺粮缺油了还得跟他开口,这会跟白闻赋提电费自然是站不住脚,又心疼钱,便换了个说辞。
“买这么个大东西回来放哪?杵在门口都不要?走路了?”
叶芸那兴奋劲儿一下子就?被家?里的气氛压住了,屏息凝神地低下头。
“放我房间,不影响你。”
叶芸和佟明芳同时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他,白闻赋站起身,说干就?干,走过来抬缝纫机。
佟明芳见?他一心护着叶芸,虽心疼钱,也没处发作,丢下句“随便你们”便回房了。
叶芸回头看了眼进房的佟明芳,小声?问白闻赋:“真放你房间啊?”
“你那边也放不下,我房里可以放。”
女人的东西到底要?比男人多,叶芸房里除了那个占地方的五斗柜外,还堆了书,一些寻常需要?用到的针线碎布和日常用品,实在放不下一台缝纫机。
然而放在白闻赋房里,她也有顾虑。
“我要?用了怎么办?”
“到我房里用。”
叶芸在这住了将近一年半了,还从没进过白闻赋的房间,他房门常年都是关?着的,叶芸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别人进他屋里,便向?他保证道:“我不会乱进的,一定先跟你说了再进去用。”
“你想进就?进,不用跟我说。”
叶芸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白闻赋打开门,将缝纫机搬进去,眼里挑起笑:“这还有假。”
叶芸走到白闻赋的屋前,探过脑袋好奇地往里看。虽然和她的那间房差不多,但白闻赋的屋里一眼瞧过去更加简洁。不像女人的房里会有那么多零碎的东西,他这里只有一张木质床,床头是整体衣柜,所以相对隔壁而言,他这里可以腾出位置摆放缝纫机。
白闻赋回过头说:“进来。”
叶芸忸怩地走进他屋里,他的床单是深蓝色的,枕头被褥收拾得整洁干净,屋里有淡淡的肥皂和阳光混合的味道,这个味道时常在他身上出现,叶芸一走进屋里,就?感觉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心里头无端升起一丝悸动。
从前和闻斌在一起时,听他说过,小时候都是他哥管他。他到处玩,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他哥就?把他领到河边上,让他把衣服洗干净了再回家?。叠被子也是,闻斌小时候贪玩,起床后被子不好好叠,窝成一团就?想跑出去,被白闻赋拎回房,盯着他把被子叠整齐。他说他哥看着不拘小节,实则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
那时候叶芸只是当趣事听,现在走进白闻赋的房里,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有条不紊。
稍晚些的时候,白闻赋将电通到了缝纫机旁。叶芸站在一边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做着电活,白闻赋回过头:“站着不累?坐床上。”
这间屋子、这张床一
直存在于叶芸的想象中,每回夜里听见?隔壁的响动,她的脑中难免会浮现白闻赋躺在床上的样子。
真贴着床沿坐在他的床上,过去那些仅存在于大脑中的想象瞬间风起云涌,微妙的情?愫令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白闻赋见?她半晌没说话,问她:“在想什么呢?”
叶芸的脸上顿时透出异样的绯红,他抬头瞧了她一眼,笑意便染上了眉梢:“想我了?”
叶芸窘迫地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买的,都没跟我说一声?。”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
“哪里有说?”
白闻赋想给她买东西,变着法子都能寻得由头。
他接上电,直起身道:“我说要?给你奖励的,忘了?”
叶芸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有说过,是在球全部进洞后,可是球也是他拿着她的手打进洞的。
白闻赋招呼她:“来试试。”
叶芸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有了这台缝纫机,工作效率就?能大大增加,叶芸已经等不及想拿它来做衣裳了。
她掩不住兴奋,告诉白闻赋哪里调针控距,上针前怎么旋转箭头的位置,还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带些布料回来。
她激动得小脸透红,眼里满是神采。白闻赋很少能见?到她绘声?绘色的模样,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娓娓动听的声?音弥漫在房里,带来温馨而安逸的氛围。
虽然白闻赋并不懂缝纫的活,仍然颇具耐心地坐在一旁听她讲。
从前,这个声?音隔着墙板听过,不过不是对他说,而是闻斌。
如?今,这个声?音近在耳畔,进入了他的领地,勾起了曾经一闪而过的念想。他敛下眸,浓密的睫毛掩荫着眼底卷起的欲望。
叶芸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同白闻赋讲:“我是不是就?可以把没做完的活带回家?做了,免得还没天黑张裁缝就?赶我走,这样的话,我回来还可以接着做。”
白闻赋抬起眸,眼底已经泛上笑:“这么热爱工作吗?”
佟明芳听见?缝纫机的声?音,探过身子想往房里瞧,白闻赋目不斜视地伸脚,带上了门。
第26章
白闻赋这道门一关, 算是挑明了和叶芸的?关系,堵住了佟明芳的嘴。自那以后,佟明芳没再念叨过缝纫机的事。
叶芸几乎每晚都会到白闻赋房里待一会, 有时候忙店里的?活, 有时候自己做点东西。做这些活不仅要手巧,还要耐下性子投入进去。叶芸干活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白闻赋也不去打扰她。
他?近来事情多,正?在着手与外贸公司和工贸公司组成的交易团进行接洽, 还要赶在广交会前做足工作,同?那些首度亮相的外企打交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机遇。
为了方便开展工作, 他需要一名靠谱的翻译, 帮助他?了解一些舶来品的?技术和指标介绍。之前他托人找了一位大学生,但这大学生缺乏交流经验, 闹出不少笑话。做笔头的?翻译还能应付,要是想带着和外国人打交道就有些费劲了。
白闻赋干脆找来教材自己学起了外语, 不懂的?地方白天抽空去请教老领导的?爱人,领导爱人从前留过洋,会说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如此一来,他?忙完基本都要天黑才能回来。
叶芸缝纫, 他?就?靠在床头捧着外语书,听?着针线规律的?声音, 时不时瞧上她一眼, 互不打扰, 又?格外和谐, 这是白闻赋多年闯荡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忙碌了一天,每到这时候都是惬意自在的?。
叶芸每晚回房前, 白闻赋总会合上书,把她拉到身边,教给她一个?单词再?放她走?。
有天叶芸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学英语?”
白闻赋若有所?思:“听?人说,英语很快就?要在高考中跟语文和数学同?样?对待了,这是个?势头。”
“什?么势头,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吗?”
“目前还不多,未来可能会有,总要先做准备。国家在推动经济发展,以后国际交流和商业合作是条必经之路,从这门语言能在我国教育体系中得到这么大的?提升就?能看出来。”
叶芸接收信息的?途径没有白闻赋那么广,也没有他?那么敏锐的?洞察力,但她喜欢听?他?讲外面那些事。她每天两点一线,接触的?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通过白闻赋,她才能看到二尾巷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
她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白闻赋从不忌惮周围的?眼光和议论。当?一个?人心?系更广阔的?天地时,那么眼前这些说长道短便成了无足轻重的?云烟,他?的?目光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停留,自然也就?不会在乎。
“那我又?为什?么要学?”叶芸问出了第二个?疑惑。
白闻赋的?眼里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猜猜看。”
叶芸正?儿八经地思索了半晌,还是觉得不管国家经济怎么发展,她都用不上这门语言。
“猜不出来,我也不可能给外国人做衣裳。”
白闻赋捞起她的?细腰,将她抱到臂弯间,倾身悬在她上方,望着她明眸如水的?样?子,眼里笑意渐浓:“就?是想跟你多待会,非要让我说出来?”
他?滚烫的?指腹抚着她的?唇再?落到下巴处,提起时,他?的?唇便压了上来。
他?的?吻带着让叶芸无力招架的?侵略性,只是勾缠住她的?舌,她的?思维就?会混乱一片。
润白的?巴掌脸染着妩媚的?酡红,那双眸子像浸在水里,惹人摧残。
薄薄的?料子绷出饱满玲珑的?形状,宽厚的?手掌带着异样?的?电流,轻触、游走?。
她太害怕了,害怕佟明芳听?见什?么异响,害怕被他?拽进深渊,害怕他?体内蛰伏的?野兽。意识一会陷进去一会剥离,人像是被架在悬崖边上,含着湿漉漉的?眸子软声求饶:“大哥......”
白闻赋听?见了她弱小的?呼叫,勾唇笑了。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她回去睡觉。
只是平时白闻赋会将她送到门口,尽管两个?房门只隔一步的?距离,他?也会起身相送。今天却是躺在床上,拉过薄被,眼深如墨地看着她离开。
......
由于叶芸晚上也可以做一些活计,张裁缝便提出叶芸带回去做的?活,给她单独结算工钱。毕竟顾客都是裁缝店的?,叶芸觉得这样?不妥,但张裁缝坚持这么做。她这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女儿早就?想让她把店关了,接她过去享清福。张裁缝在二尾巷做了这么多年,周围街坊都找她做衣裳,守着店,也是守着和老客之间的?一种习惯,实际上,她的?身体早已负荷不了过于繁重的?活儿。年轻人愿意吃苦,张裁缝乐得轻松的?同?时,也不会让叶芸吃亏。
如此一来,叶芸又?多了一份收入,晚上时常做到很晚,忘了时间。
白闻赋担心?她把眼睛熬坏了,差不多该睡觉时他?合上书。
不过他?提醒人的?方式有些特殊,不是赶她回房,也不是嘴上提醒,而是手一抬松掉她的?发带,一头如瀑的?长发落下来挡了视线,叶芸自然是做不成活了。
她回过头去:“你要睡了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白闻赋将书放在一边:“没有,不过是该睡了。”
叶芸把零碎的?东西收拾起来,刚起身她的?手便被白闻赋攥住,她回过身时,他?往里让了让:“过来陪我待会儿。”
叶芸顾忌地朝房门瞥了眼,白闻赋眼里挑起笑:“什?么都不干,就?躺会儿。”
叶芸顺从地走?到床边,笔直地躺下身来。他?的?床和隔壁位置不一样?,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她有些不大习惯,也不敢乱动。眼神瞄着那面墙板,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从前是在墙板那头听?这头的?动静,而现在她就?躺在这里,隔壁没了人,自然也就?没了声音。
刚来城里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因为这面不隔音的?墙板提心?吊胆。想到那时候跟闻斌闹出的?动静,叶芸脸上就?感觉火辣辣的?。
她抓紧床单,问他?
:“你从前......是不是都能听?见?”
白闻赋双手枕在脑后,垂眸看她:“听?见什?么?”
“隔壁屋子里的?.......声音。”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叶芸已是心?如擂鼓。
“嗯。”
这一声肯定让叶芸身子发虚,过去种种不确定得到了白闻赋的?证实,她背过身去,羞愧难当?。
那段时间叶芸很少跟白闻赋说话,可又?因为这些事情,在家里碰上总是很尴尬。她见过他?半夜一个?人坐在走?廊抽烟,即便夜深了在竹椅上瞌了眼都没回房。
她忍不住问他?:“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白闻赋磁性的?嗓音像沉着沙:“我一个?大男人,夜深人静的?,能怎么想。”
“想过。”
他?顿了顿:“也只是想过。”
叶芸听?见他?这么说,人像是被放进熔炉,热得快要融化掉。
她的?声音小的?只剩气?音落在他?心?头:“你不担心?吗?别人都说我克夫......”
“克夫。”他?漫不经心?地咀嚼这两个?字。
“想让我做你丈夫?”
她耳尖羞红:“我不是说这个?。”
白闻赋侧过身子将她捞到身前,叶芸的?呼吸瞬间收进他?起伏的?怀中,他?的?气?息烧着她:“那不正?好,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收。”
他?低头看她,她头发散落的?样?子格外柔情,他?抬手抚摸着鬓边的?绒发,声音落在她头顶:“我明天要去外地,这次出去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叶芸沉溺在他?的?气?息里,人有些晕晕乎乎的?,但还是听?明白了,他?们许多天不能见面了。
她垂着眼睫,闷闷的?“嗯”了声。
白闻赋束紧手臂,眼眸沉醉:“会想我吗?”
短短四?个?字烫进叶芸心?里,她没法做到像他?这么坦荡,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羞于回答。
熬到太晚,早已困了,叶芸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有种没来由的?踏实感,没一会儿意识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着了。
白闻赋抬手关了灯,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
叶芸早上起床后才猛然惊觉,她昨晚竟然睡在了白闻赋房里,不过他?在天亮前就?走?了。
叶芸蹑手蹑脚将他?床铺收拾平整,又?贴在门上听?了半晌,确定屋外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想着应该可以趁佟明芳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自己房里。
然而房门刚打开,坐在桌上剥大蒜的?佟明芳便抬头瞧了过来,叶芸当?场愣在原地,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蓦地打了个?寒颤。
气?氛诡异地凝固住,两人就?这样?僵硬地对视着,就?在叶芸体内最后一丝胆量都要被抽走?之际,佟明芳就?像没看见一样?,低下头继续剥蒜。
叶芸一边踏出房门,一边惶惶不安地瞄着她。直到她回房换好衣服去裁缝店,佟明芳都没说过什?么。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叶芸如释重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起床前的?一个?小时。白闻赋特意来到佟明芳屋前,将钱放到她手边,嘱咐她:“我不在家,你别整天几根菜叶子对付,肉该买就?买,不要省那三瓜两枣。还有......”
他?颇为认真地交代道:“不许欺负她。”
佟明芳看见百元大钞两眼直冒光,早钻钱眼子里了,满口答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我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
第27章
白闻赋在家时, 会提醒叶芸睡觉,不会给她忙到很晚。可他离开家后?,叶芸所有的时间全部用在了缝纫上?, 有时候会忙到半夜。
一天早上她将前一晚赶制的活带来店里, 张裁缝翻了翻布料,又瞧了她一眼,正色道:“你?现在年轻不觉得?,要是这么个熬法, 人到中年就得一身病。”
叶芸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将?衣裳拿去熨烫,张裁缝走到她跟前,把这些活算出?的工钱递给她。
叶芸拉开抽屉, 拿出?里面棕色的长条形布袋, 将?昨晚挣的工钱仔细平整地收了起来。
几天后?叶芸去永口巷送衣裳,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才下班的吕萍。吕萍先看见她, 叫了声,叶芸停下来等她。
吕萍下班回家, 叶芸还得?回裁缝店,两人顺路走了一段。
路上?的时候,吕萍问她:“新缝纫机用的怎么样了,我?听说是电动的, 哪天去你?那看看。”
叶芸神情微顿,没有应声。缝纫机在白闻赋房里, 她不可能擅自领着旁人去他屋子?里, 况且, 别人到家一看这情况, 她还怎么解释。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私底下议论她可以不去理会, 但并不代表她想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
吕萍见她不说话,打?趣道:“怎么?不能看吗?这么宝贝?”
“我?最近比较忙,有时间再说吧。”叶芸开口应付道。
“你?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说吗?”
叶芸侧过?视线,吕萍告诉她:“大家都说你?跟闻斌大哥在闻斌还没走前就好上?了。”
“当然不是!”叶芸蹙眉否认。
吕萍眼眸一转:“那是闻斌走后?才好的?”
叶芸的目光短暂凝滞,又恢复如常。尽管她并不想去认为吕萍在套她话,但还是对她有所保留,只道:“我?得?往这走了,回头聊。”
吕萍盯她多看了眼,几个月前跟叶芸提起这个话题时,她还是一副心寸大乱的样子?。短短数月再次提及,她的脸上?竟然瞧不出?一丝破绽。这次跟她碰面,吕萍隐约在她身上?瞧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叶芸穿过?马路,刚要拐进巷子?,身后?有人对她吹了个口哨,她不悦地回过?头,看见的居然是从理发部里探出?头来的苏红。
叶芸的眉头舒展开来,望着苏红满头夹子?的奇怪模样,叫了声:“红姐。”
苏红见她这次总算叫对了,眼尾上?勾,对她招了招手,待叶芸走到跟前,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跟她走一道?”
“谁?”叶芸脱口而出?,顺着苏红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吕萍的背影。
“你?说吕萍吗?她住我?楼下。”
苏红靠在窗台边低下头来:“我?当然知道她住你?家楼下,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跟她说上?话,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叶芸平静的神色里泛起一丝波澜,询问道:“什?么意?思?”
苏红见她当真?不知情,挑起眉梢,压低身子?告诉她:“那个姓吕的丫头之前可是跟白闻赋定过?亲的。”
叶芸的眸光猛然一晃,眼里水色弥漫,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干净到惹人疼惜。苏红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提醒道:“那丫头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回去的路上?,叶芸的表情黯然无神,失落的感觉大过?于震惊。
刚来城里的时候,别人对叶芸欺生排外,是吕萍站出?来维护她,主?动跟胆小自卑的她说话。她没嫌弃过?叶芸从农村而来,也不笑话她没见过?世面,有好东西不加吝啬地跟她分享。在这栋筒子?楼里,叶芸没什?么真?正的朋友,吕萍可能是唯一跟她同龄且关系要好的。
她记得?有一次偷跑出?去玩,拿吕萍做挡箭牌,佟明?芳还呵斥过?她不要跟吕萍来往,然而却?没人告诉她为什?么。每次吕萍来找她,都是趁佟明?芳和白闻赋不在家时,大多时候她都是在走廊同叶芸讲话,不会跑去白家门前。这些细节叶芸从前没察觉出?有何不妥,一旦真?相的口子?被撕开,一切便自然而然联系起来。
她以为吕萍是直性子?,对她无话不说,可偏偏这件事瞒了她整整一年多。既然都跟白家解除婚约了,那么明?知道她和闻斌的关系,当初故意?接近她又带着什?么目的?
近来,叶芸和吕萍走动得?并不频繁,自从她去裁缝店上?班后?,吕萍基本上?就没怎么同她说过?话。到底是因
为她工作繁忙,还是因为她和白闻赋的关系越来越近。
叶芸的胸口堵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人心如风,难以捉摸。整日说三道四的人自然不安好心,可莫逆之交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赤忱相待。在这筒子?楼里,她不知道还能轻易相信谁?
这样的情绪萦绕了叶芸好几日,直到另一个消息的降临。
那日下午马建良匆匆赶来,叶芸将?东西收拾好便走出?裁缝店。两人来到街角的露天凉亭,马建良将?东西交给叶芸。
打?开袋子?叶芸便看见了两大罐南瓜酱,从前在家中没有吃的,叶母会把南瓜蒸熟捣烂,再和面粉混在一起蒸完晒干,这样便成了他们姐弟几个解馋的零食。
看见这两个熟悉的罐子?时,叶芸的眼眶就湿润了。
她几乎是颤抖地打?开这封信,一眼瞧出?了二妹的笔迹。二妹比她小三岁,读小学?时,弟弟出?生,家里一贫如洗,父母没让二妹继续读书,小时候她的字便是叶芸教的。再看到这一手字,叶芸已是思乡情切。
她快速浏览了一番回信内容,这一次信里交代得?很仔细,说了这一年家中的大致情况。去年弟弟高烧不退,吃了村里赤脚医生开的方子?不管用,带去乡镇卫生所时说是肺炎,人烧得?都快没了意?识,全家人急得?顾不上?田地,好在后?来治好了。一场大雨耽误了秋收,今年日子?不好过?。又说前不久换季,父亲身体状况不好,家里现在托人去县城找中医开药,好不容易才打?点到关系。
信的末尾,寥寥几笔,可叶芸读懂了家里的意?思。
他们没有办法帮她偿还那笔彩礼,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她能留在城里自找出?路。
合上?信,叶芸已是泪眼模糊。
她突然又有了那种生如浮萍的感觉,无根无蒂,无所无依。
她一直以为家里能是她最后?的退路,读完这封信,才知道从她离开家里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起风了,夏日的天总是说变就变。忽然之间,乌云密布,一阵后?怕袭向叶芸,她攥紧信纸身体里泛出?阵阵寒意?。
如果那天白闻赋没有出?现,她被冯彪污了身子?,那么之后?她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家里的信将?她的退路堵死,是不是谁都可以来欺辱她?女人会骂她是祸水,男人会对她随意?轻薄,佟明?芳会嫌丢人逼她退回彩礼,将?她赶走,她又会沦落到怎样的田地?
如今她收到这封信还能安然坐在这里,是因为有白闻赋在。她现在安宁的生活是基于白闻赋待她好,给她在筒子?楼里,在白家圈出?了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