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色—— by时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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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叹了口气,端起那碗面,不知道是在对叶芸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
“都怪我?,我?当初鬼迷心窍非要把你留下来,你那会要是回去,也就不会这样了。这事都怨我?啊,我?干吗留着你,我?要早让你回去就好了......”
叶芸越来越用劲地?擦地?,好不容易擦干的血渍,眼泪又湿了地?面,模糊一片。
她陷入了泥沼里,思维不停沦陷,甚至觉得可能自己?真如?外面人所说,是个祸水吧。
兄弟两,一家子?,为了她反目成仇,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从此往后,这个筒子?楼,这个家,她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夜深后,家里已经恢复整洁,只不过那些破碎的终究是无法再?复原了。
佟明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歇息,叶芸望着窗外的那轮残月,目光空洞而?灰暗。
她就这样枯坐了整夜,天还?没亮的时候,她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如?同她刚来到?白家的那天晚上一样,踏着夜色,漆黑的走廊,安静的筒子?楼,一个小小的布兜将?她带来这里,又再?一次带着她离开。
从前二尾巷到?长途汽车站的距离,是她无法寻觅的终点。那时候她不识路,没有钱,每一条陌生的街道,每一个生疏的面孔都让她无措和害怕。
再?一次走出二尾巷,抵达汽车站,买了车票,坐上最早一趟去凤水的长途汽车,她才?恍然,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多难。她早就认识了路,挣够了车票,学会独自在外,只
是因为还?有牵挂,她才?始终没有离开。
她不知道走了以后,大家会不会好过一些,也许能够换来暂时的安稳。她只知道,她必须得离开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声音,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将?近两年的苦苦支撑,已经到?了濒临溃败的边缘。
她是血肉之躯,凡人之力,终会有撑不住的一天。
饶是这样,人熬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到?极致,她仍然不敢轻易睡去,怕坐过了站,强撑了一路。到?了凤水后,再?辗转回青溪村。她被?丢在村口时,已是傍晚,没法通知家里人来接她,只有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土地?往家走。
层层起伏的稻田迎风摇曳,坠在半空的夕阳洒出橙红色的光,将?天地?渲染成无垠而?温暖的景象,一路上凝重的神色逐渐缓和。
清风微徐,麦浪挥舞,她终于......到?家了。
第41章
通往青溪村没有大马路, 只有田埂间的小道,走?一趟就得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村的人出去通常会搭同村人的拖拉机。叶芸回来?的急, 这个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脑袋昏昏沉沉,迈着艰难的步伐,咬牙坚持到家。
天彻底黑了下?来?, 叶家的木头门拴上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远远地指引着家的方向, 叶芸情不自禁加快步子。
跑到门前时, 她已累不可知,喘了两口?气, 抬手拍了拍家门。
等了一会后?,门后?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小丫头将门从里面打开,是叶芸的三妹。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对家中喊:“妈, 大?姐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屋里的叶母、二妹和弟弟都跑了出来?。
二妹叶茹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跑上前接过叶芸的布兜:“姐, 你还没吃吧?”
叶芸摇了摇头。
“我去升火, 小妹, 你去端菜。”
随着叶芸回来?,家里一下?子忙开了, 姐妹三个窝在砖头砌成的厨房里,叶茹将火点燃后?,让小妹坐到锅灶后?面添柴,她绕到大?锅前热菜。
叶芸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被暖和的柴火气息围绕着,久违的温馨画面让叶芸偷偷红了眼。
小弟缩在门口?盯着叶芸瞧。这叶家的幺弟小时候并不好带,夜里时常哭闹不止,各种法子都瞧过,就是不知道原因。二妹睡不好觉嫌他吵,小妹和幺弟不对付,她出生时,家里人都盼是男孩,结果生出来?个女孩,自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后?来?幺弟出生,父母都当宝贝疙瘩,小妹在这样?失衡的对待下?长大?,看见幺弟就烦。
只有叶芸,在那?些?个难挨的夜里,为了让妹妹们睡得安稳,抱着幺弟哼着歌儿?去院中哄他入睡。
幺弟会跑后?,没事便会凑到叶芸腿上,跟她最亲。
时隔将近两年再?见,他却有些?不敢靠近叶芸了。在他眼里,大?姐变化太大?,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坐在那?恬静雅淡的姿态,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叶芸侧过头去看他,他个头长了不少,叶芸记得她离家那?年,弟弟才一丁点高。
她招了招手,躲在门后?面的幺弟才敢朝她走?过去,到了近前,叶芸摸了摸他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
幺弟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泪眼婆娑地钻进叶芸怀里:“大?姐。”
他一哭,叶芸也?忍不住跟着哭,二妹将锅里的菜盛好,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叶母抱了床被子去了二妹那?屋,地上垫了稻草,叶茹让小妹晚上打地铺,她要跟大?姐说会子话。
姐妹两人分开这么久,晚上像从前一样?躺在一起,二妹激动得睡不着,抱着叶芸的胳膊,问她:“我听妈说了,姐夫回来?了是不是,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担心你,就怕你一个人在城里受气。你这次突然来?家,是不是和姐夫闹别扭了?”
黑暗中,叶芸的神?情顿了下?,她没想到闻斌活着回来?的消息,能够这么快传回村里。
“没有。”她否认道。
“那?姐夫为什么不同?你一道回来??”
“他忙......”
叶茹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大?姐刚才抱着幺弟哭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委屈了。
她继而又问:“姐夫对你好吗?”
“挺好的。”
“你说说看,是怎么个好法。”
叶芸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才出了声:“我们住的那?个筒子楼,起夜要去外面走?廊,夜里黑,你姐夫怕我一个人不敢去,总会守在走?廊上。我没钱还不好意思?跟他说,他就把我想买的东西?买来?给我,不让我为难。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他总是能想着法子找来?好的布料,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做被面或者衣裳来?打发时间。我穿的没城里姑娘那?么时髦,被人笑话土气,他给我买真丝裙,双卡扣的小皮鞋,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时新东西?。他会骑车带我去逛大?学校园,去草地烤鸡,去夜市街玩,教我打台球,教我跳舞,带我喝酒,不给他妈知道。”
叶茹听到这睁大?眼睛,在他们村里女人喝酒可是落人口?舌的事,丈夫不狠狠教训一顿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这般惯着。
她侧过身来?:“真的啊?姐夫也?不怕被你婆婆发现。”
叶芸的唇角微微扬起:“他不怕的,我就没见他怕过什么。”
“还有呢?还有呢?你再?跟我说说。”二妹听入了迷,缠着叶芸让她继续说。
“他......带我坐电车去城中参加展销会,城里的展销会全是稀奇货,我头一次见可以缝纫二十?种图形的电动缝纫机。”
“哇!”二妹眼里发了光,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鲜事。
“后?来?你姐夫把那?台电动缝纫机买回来?了。”
二妹震惊道:“你说姐夫买给你了?电动的缝纫机?那?是什么样?的,好用吗?你会用吗?”
叶芸点了点头:“好用的,有机会我教你。”
“好呀好呀!”二妹激动地抱紧叶芸的胳膊:“你是怎么会用的,跟人学的吗?”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在城里的裁缝店工作。”
“你工作了?”二妹惊讶。
“嗯。”
“离家远吗?”
在老家要是寻个工作,天天出村来?回都得两三个小时,二妹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想到大?姐每日要去工作,来?回路上定是辛苦的。
叶芸拍了拍她的手:“不远的,我骑车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骑车?你都有自行车了?”
“嗯。”
叶茹这下?是真的信姐夫对大?姐不错了,他们村里要是哪个女人能有一辆自行车,可是脸上贴金的风光事儿?啊!
“姐夫对你可真大?方,村里人都说跑船能挣不少钱。”
叶茹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村里人说跑船能挣不少钱,后?面还有一句话“常年不在家,媳妇活守寡”。
可叶芸刚才的话中,姐夫似乎一直陪着她,不像是常年不在家的样?子,她一时间有些?犯迷糊。
叶芸翻了个身,没再?同?二妹讲下?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叶茹便感觉到大?姐呼吸很重,再?一碰身上,烫得吓人。
去年幺弟发烧差点没了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叶茹不敢大?意,赶忙爬起来?接了水来?屋中,拧了毛巾放在叶芸脑门上,一遍又一遍给她擦着身子降温。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开始退烧,人是不舒服的,时而冒出几声呓语,像是啜泣声,又像在叫着谁的名字。
叶茹听不清楚,她低下?头去,只听得一个“赋”字。她不知道大?姐这是怎么了,晚上突然来?家,还发起了高烧,她心疼地将叶芸的手贴在脸上。
或许是在城里的那?些?日子,叶芸始终殚心竭虑,每天一睁开眼,都是
愁不完的事情。回到了家,卸下?一身重担,便病来?如山倒了。
夜里好不容易温度退了下?去,到了白天又烧了上来?。
叶母本想问问叶芸在白家的情况,然而一整天叶芸始终高烧不退,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中。叶茹劝母亲不要多问了,先让大?姐把病养好。
第二日夜里,高烧才终于变成了低烧,人逐渐从迷糊中恢复了意识,叶芸还以为时间停留在第一晚刚到家不久。
早上起来?才知道,她已经在家中躺了一天两夜了。骨头是酥的,人提不上劲儿?,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身上黏腻不舒服,她在屋中清洗了一番,刚换上干净衣裳,二妹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喊着:“姐,姐。”
叶芸正在梳头,转过身去问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有个男人来?家找你。”
叶芸神?色怔愣,简单将头发扎好起身,跟着叶茹走?出屋子。
刚到堂屋,便看见穿着翻领夹克硬朗的身影,他负手而立在那?面奖状墙跟前,专注地盯着奖状上的字。
叶芸望着他的背影呼吸滞住,白闻赋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当瞧见叶芸苍白憔悴的面容时,眉头便不禁皱了起来?。
他这一皱眉头不要紧,倒是把一旁的二妹给吓坏了。她刚刚从外面回来?,一进家门便看见了正在同?叶母说话的白闻赋,他身宽个高,眉毛上还有道疤,看着挺可怕的,不容小觑的气场本就让叶茹不敢跟他对视。这下?忽然瞧见他皱眉,看着就更凶了,她往叶芸身后?缩了缩,拽了下?叶芸的袖子:“姐,谁啊?”
叶芸目光微晃,没回她,倒是叶母端了凳子过来?,招呼白闻赋:“你坐啊,别站着。”
白闻赋主动接过凳子,说了声:“没事,你忙你的,不用招呼。”
叶茹跑去厨房追问叶母这人是谁去了,留叶芸独自站在那?,她看了眼桌子旁放的礼品,大?包小包的,白闻赋带了一堆东西?过来?。
彼时,幺弟从外面疯回来?了,还没进屋,就一口?一个“大?姐,大?姐”地叫着。
刚跑进堂屋,看见屋里还坐着个陌生男人,吓得一下?子就刹住了脚步,傻了眼似的跟白闻赋对望。
叶芸见幺弟上衣纽扣都扣错位了,将他叫过来?,把他衣裳解开重新扣,说他:“嘴巴丢了?叫人。”
幺弟回过头望向白闻赋,又看向叶芸:“我叫他什么?”
她和白闻赋的关系不尴不尬,让幺弟叫什么都不妥。
叶芸绷着嘴角:“你别叫了。”
“......”幺弟一头雾水,再?一次回过头望向白闻赋。
白闻赋看着他,眼里透出温色:“你过来?。”
幺弟听话地走?到他面前,白闻赋从那?堆东西?中,翻出水果糖和造型独特的饼干拿给他。
幺弟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地回头看自家大?姐,用眼神?询问她可不可以拿。
叶芸不理他,撇过头,白闻赋将他拉到身前:“你看她做什么,这是我买给你的。”
“谢谢......我应该叫你什么?”
“你想叫我什么?”白闻赋眼里挑了笑意。
“哥哥?”
他纵容道:“那?就哥哥。”
“谢谢哥哥。”
幺弟道完谢,拿着好吃的就冲进厨房。不一会儿?,二妹和小妹嘴里含着水果糖,纷纷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偷偷看白闻赋,眼里充满好奇。
堂屋里,叶芸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热水。
瞥了眼地上的东西?,心中难掩的酸涩。那?日她没带什么回来?,走?到家已经累得不行,他腿不好,从村口?寻来?她家里,还拎了这么多重的东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叶芸将水送到他面前,白闻赋抬头,接过杯子时,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端着杯子的手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跟我回去。”
叶芸将杯子塞进他手里,慌忙地背过身走?开。
白闻赋和叶芸家人一起吃了顿中饭。叶母问他:“你弟弟呢,他怎么没来??”
叶芸握着筷子的手顿住,喉咙里哽着米饭难以下?咽。
白闻赋敛眸,回她:“他在码头脱不开身。”
村里人多嘴杂,白闻赋到底还是维护了叶芸的体面,顺着叶母将话接下?。
叶母只当叶芸同?闻斌闹矛盾,他大?哥来?接她回去。这事在村里也?时有发生,小夫妻闹不愉快回娘家告状,一般都是婆家长辈或者身份较高的人,带上东西?上门前来?说和接人,给娘家人一个交代,也?算不怠慢自家女儿?。
闻斌的妈岁数大?,让他哥来?倒也?合理,如此,叶母便没再?多问。
吃过饭,叶芸回屋拿上布兜。家里已经知道闻斌活着回来?了,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家中,除了告诉他们真相。然而真相,她情愿再?也?不回家,也?要烂在肚子里,青溪村容不得这个真相,她的家人也?受不起。
临走?前,幺弟把叶芸拉到院角,往她兜里塞了几颗水果糖。
“大?姐,你可以路上吃,我们刚才都尝了,可好吃了。”
院子外,白闻赋弯下?腰看着叶家门前种的花生藤。
“你叫什么名字?”
白闻赋听见声音,直起身转过头来?,叶芸二妹攥着衣摆,忐忑不安地盯着他。
白闻赋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他的眼神?过于坦荡,有着直击人心的穿透力?,叶茹被他瞧得心里发慌。
“就是问下?你的名字。”
“白闻赋。”他告诉她。
当叶茹听见这个“赋”字时,心里头猛地颤了下?,她震惊的神?情没有逃过白闻赋的眼睛。
薄长的眼角微微眯起:“你有事?”
叶茹心绪起伏不止,一鼓作气同?白闻赋讲:“我姐回来?那?天晚上就一直高烧,烧到今天早上才退下?去。你,你照顾好她。”
白闻赋漆黑的瞳孔里,眸光深不见底,他答应她:“会的。”
从村里出来白闻赋始终和叶芸保持着距离, 直到抵达县城时?,他才握住叶芸的手。
他的掌很宽,叶芸纤细的手落入他的掌心, 像掉进了天罗地网, 没有一根手指头能挣脱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他脸色紧绷,眉宇间是疲于奔波的倦态。
她收回视线,低着头:“你应该先处理好他的事?, 我?在家多待一阵子也没关系的。”
白闻赋深邃的眸子里划过复杂的神色,没有应声,握着她的指节紧了紧。
家中并不能久留, 待几天是探亲, 时?间久了闲话也就多了,人们总归会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叶芸清楚, 白闻赋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上了车后,随着长途车的颠簸, 叶芸又?开始昏昏欲睡。她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早上才退的烧,这会仍然绵软无?力,脑袋涨涨的。
白闻赋脱掉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将她搂到怀里睡。叶芸侧着头睡得不舒服,没一会儿就要不安稳地挪动一下。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 后面有人下了站。白闻赋叫醒了叶芸, 他起身?去了后排, 花了点小钱同两位乘客商量换了位。
再回来的时?候, 他俯身?对叶芸说:“起来,我?们去后面。”
如此一来, 就有三个连着的位置,叶芸身?板小,正好可以躺下来枕在他的腿上。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白闻赋,刚躺下,闭上眼就一动不动了。白闻赋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总觉得还是有些低烧。
叶芸躺下后总算睡沉了,后面的路程人都是没有知觉的,安安稳稳地蜷缩着。
白闻赋碰了碰她滚烫的小脸,不忍心再叫醒她。结果到站的时?候,他的右腿整个麻到了腿根,半晌都站不起来。人陆续走下车,叶芸被?说话声吵醒,她脑袋发蒙地瞧了眼窗外,问白闻赋:“到了吗?”
白闻赋在她起身?的瞬间,握住拳头压在右腿上,抑制住声音里的异样:“不急,等前?面先下。”
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白闻赋才缓过劲来,站起身?带着叶芸下车。
夜风一吹,叶芸清醒了几分?。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那种沉重的心情在呼吸到这座城市的空气时?,便无?力地压了下来。
白闻赋的车停在长途汽车站附近,他将布兜放在后面,叶芸坐在前?杠。
看着清冷而熟悉的街道,叶芸睡意消散,一双杏眼始终布满防备,警惕着一草一木。
快到二尾巷的时?候,叶芸转过头将脸埋进白闻赋的胸口,紧紧攥住他的衣裳,内心的抗拒让她不想再面对那个她住了将近两年?的地方。
车子突然一拐,周围的景象全部变了,叶芸透过白闻赋的肩膀看见道路两旁变得逼仄,他们穿梭在矮房相连的巷子里,这不是回筒子楼的路。
她抬起头问他:“我?们去哪?”
“很快就到了。”
叶芸重新看向前?方,车子骑进了一片棚户区,瓦顶砖墙连在一起,纵横裸露的电线,堆砌在一起的废砖柴火,这片区域离二尾巷不算远,不过叶芸还从没来过。
车子停在一个屋门前?,门有些老旧了,门口圈了一个小院子,没人打理,枯草杂乱地挨着。
白闻赋下车摸出钥匙打开门,一间20平不到的小屋,水泥地面和刷一半的绿色卫生?墙,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没其他东西了,好在还算干净。
门边上放了一个大袋子,白闻赋关上门后,蹲下身?从袋子里将被?褥枕套拿了出来,他一边铺床,一边对叶芸说:“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我?待会打水先给你?洗。”
叶芸走上前?,拿起枕头同他一起铺床。他们一人抓住两个被?角,将被?子抖开,太阳晒过的味道温暖而踏实。
夜里凉,叶芸身?子虚,白闻赋让她脱了外衣先钻被?窝,他去烧水。
叶芸的确有些站不住,听他话将外衣外裤脱掉,躺进被?窝里等他。
白闻赋端了水进来,拧干温热的毛巾,帮她洗脸,擦头发,洗手,换了水回来又?给她洗脚。
叶芸握住被?子,眸清似水地盯着他走动的身?影,心脏陷进了棉花里,柔软一片。
白闻赋将被?角塞好,嗓音有些干哑:“等找到更?好的地方再带你?搬走,这里简陋,委屈一段时?间。”
叶芸摇着头,她不觉得委屈,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边比楼房安静多了,没有人认识她,只要不回筒子楼,去哪里都好。
“他怎么样了?”叶芸还是问出了口。
从青溪村回来,他们都没再提起那个名字,仿若成了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一个让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的定时?炸弹。
白闻赋的睫毛投下阴影,掩荫着眼里波动的情绪。
“先弄回家了,人没事?。”
他将盆端出屋子,再进来的时?候,走到床边弯下腰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叶芸没问他去哪,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白闻赋锁好门,跨上车往家赶。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闻斌发病。准确来说,是白闻赋头一次接触这种病症。
发病后的人就像是被?恶灵附身?,囚禁于囹圄困囿,不再是他认识的弟弟,人变得面目全非,偏执、狂躁、不分?青红皂白。
无?论白闻赋跟他好说歹说,他都听不进去,在闻斌身?上出现了某种程度的认知偏差和思维障碍,陷入了自我?设定的怪圈之中。
叶芸的越轨,亲哥的背叛,老妈的欺骗,好兄弟的隐瞒,他感觉自己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最信任的大哥和最心爱的女人,亲手给他扣上了一顶耻辱的绿帽,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一点点践踏在脚底。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磊子拿他没办法,也只有白闻赋能压制住他,让他那一晚不至于伤害别?人,也阻止他伤害自己。
然而这些白闻赋并没有告诉叶芸,她同他不一样,他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一身?疤早已在血泊中铸成铁。叶芸单薄的身?躯又?如何能承受这看不到头的崎岖长路。
白闻赋回到家中时?,闻斌已经睡下了。他之前?得病元气大伤,身?子骨本就大不如前?,这么个闹法,白闻赋都被?他折腾得够呛,他自己也终于熬不住,暂时?消停了。
白闻赋回来瞅了眼,刚准备走,佟明芳听见动静,从屋中跑出来,将白闻赋拉到门外面,问他:“你?找到叶芸没?”
白闻赋冷着脸,凉飕飕地盯她看了眼,没说话,人就要走。
佟明芳一把拉住他胳膊:“你?去哪?你?走了我?怎么办?”
白闻赋握住她的手腕,扯开她:“什么叫你?怎么办?”
佟明芳鬼鬼祟祟地瞥了眼闻斌那屋:“你?弟万一拿刀砍我?......”
白闻赋嘴角浮起阴冷的弧度:“那你?就不怕我?拿刀砍你??”
佟明芳身?子一怔:“你?说什么胡话?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弟刚才一直在问我?要人,逼我?把叶芸找出来,我?去哪找,人又?不是我?藏起来的。”
“是吗?”白闻赋垂眸,轻飘飘地说。
佟明芳极力为自己辩解:“你?不会也以为我?把人藏起来了吧?这丫头也是,那天晚上你?们不在家,我?看她好好的,没吵没闹,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
白闻赋直接打断她:“她为什么要留下来看你?脸色,顾及闻斌病情,被?旁人说三道四,受这个委屈?”
佟明芳被?他堵得不说话。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她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人,你?有把她当家人吗?我?带闻斌出去后,你?考虑过她的处境吗,你?怕不是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佟明芳脸色僵硬,撇开眼去:“我?能说她什么......”
白闻赋沉着嗓音,脸上的倦色让他显得更?加凛若冰霜。
“闻斌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可能不管他。小芸是我?认定的女人,她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我?。我?不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起码你?不要给我?添乱。”
佟明芳着急忙慌地问他:“你?总得告诉我?去哪里找你?吧,万一你?弟再发病,我?哪能压住他。”
“我?明早回来。”白闻赋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
许是回来的路上睡多了,白闻赋走后,叶芸始终没有睡沉,虽然闭着眼,意识一直朦朦胧胧的。直到感觉后背落入温热的胸膛里,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白闻赋贴上来吮着她细嫩的脖子,她轻轻哼了声。
催人的靡靡之音驱散了疲惫,他扶住纤柔的腰,没给她适应的过程,直接到底。
叶芸仿若触电般狠狠颤了下,尾椎骨的电流肆意蔓延,她紧紧抓住被?子,蜷缩起来。
“重了?”
她咬住唇:“嗯......”
“长长记性,下次别?一声不吭就走了,听到没?”
叶芸的大脑短暂地放了空,再一次贯穿,心脏急速坠落,失控的迷媚音色挤了出来。
叶芸身?子向前?倾,又?被?他捉了回来。
“听到了。”她经不住他这么大的力道,乖乖服了软。
他才对她温柔起来,蛊惑着她掉进起伏的沼泽,越陷越深。
结束后,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被?他翻了过来。
叶芸似有若无?地碰了下他的右腿,白闻赋敏感地避开了。
以往每次同他在一起做这事?,他折腾得都挺凶,今天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叶芸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滑嫩的身?段钻进被?子里,靠近他的右腿,白闻赋呼吸微滞:“你?做什么?”
“我?帮你?按一按,你?别?动。”
白闻赋的这条右腿断过,肌肉严重萎缩,差点残了不能走,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慢慢恢复过来。但肌肉力量显著下降,长时?间疲劳或吃力,负荷太大,都会感觉不适。
老毛病挨惯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直觉得没大碍。真当有一天经络在灵巧的手中得到舒缓后,才知道从前?认为的没大碍
,只是没有人会在意他。
叶芸轻柔地按压着,舒服的放松感让白闻赋阖上眼。
过了很久,叶芸见白闻赋没动静了,手往下探,摸到了他口中那道丑陋的疤痕,很长,贯穿整个小腿,她轻轻抚摸着褶皱的纹路,想贴上去看仔细,腰却突然被?白闻赋捞了起来。
他将她抱到身?上,分?开她的腿,捏住耻骨,将她整个人往下按去。
叶芸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失了呼吸,长发如藤蔓缠绕着奔腾的夜,她伸出手,撩开他的上衣,新伤加上旧疤残忍地撕裂着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