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色—— by时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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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芸转过身跑去水房,回来的时候闻斌问她:“怎么样?烫着没?”
叶芸拿起筷子说:“没事。”
坐在对面的白闻赋扫了眼她发红的虎口。
佟明芳将另一个煎蛋夹给了叶芸,叶芸推脱道:“阿姨你吃。”
佟明芳:“还叫阿姨,该改口叫妈了。”
在老家叶芸已经给婆婆敬过茶,只是称呼上仍有些叫不出口。听见佟明芳这么说,只得脆声脆气地叫了声:“妈。”
闻斌笑道:“多喊喊就习惯了。”
佟明芳的笑意染上眉梢,三人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显得白闻赋像个旁人。
没一会儿佟明芳去水房洗衣服,桌上就他们仨。叶芸昨夜下床没多久,闻斌就睡着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后来的事。
他开口问白闻赋:“你昨天夜里又出门了?”
叶芸埋着脑袋吃面,白闻赋也没有多说,神色自若的“嗯”了声。
昨晚那事两人都心照不宣没再提起。
白闻赋门关上后,叶芸抬起视线:“大哥这是去工作吗?”
闻斌随口搭道:“他从厂里下来了。”
多少人为了进厂托关系找人脉,叶芸不太能够理解白闻赋为什么进了厂还要下来。
“你大哥比你大几岁?”她问。
“大三岁,今年28了。”
“还没成家吗?”在青溪村,这个岁数的男人小孩早已满地跑了。
闻斌沉默了小会儿,告诉叶芸:“他以前出过事,伤得不轻,其他地方恢复得差不多,断掉的那条腿没法跟从前一样,又从厂里下来,总之......之前说的姑娘黄了,他回来后可能也没想再找。”
闻斌说得含糊其辞,叶芸想到昨天佟明芳也说过,当初分房的时候,闻斌大哥不在家。
于是便问:“大哥去哪的?”
闻斌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只说:“出去待了段时间。”
叶芸就没再多问了。
稍晚些的时候叶芸去了一楼的公共浴室洗澡,傍晚浴室人多,淋浴头没几个,相熟的人共用一个,互相搓背。
叶芸在家都是打水在房中洗,头一次这么多人赤身相对,她年纪小,没那些妇人放得开。虽同为女人,叶芸窈窕的曲线和嫩滑的身子氤氲着雾气仍引得旁人盯她瞧,她害臊地走到最里面的淋浴头。
大家看归看,没人给她让位,叶芸被众人的视线钉在砧板上,难免煎熬。
旁边的李燕对吕萍说:“你好了没啊?洗半天了。”
吕萍毫不客气地回:“急什么急,等不了去旁边。”
说完吕萍看向叶芸:“你过来我这。”
李燕对她们翻了个白眼,走去另一边。
叶芸感激地看向吕萍:“谢谢啊。”
“客气啥,你是闻斌那口子吧?”
叶芸羞涩地点点头。
“叫什么?”
“叶芸。”
“我叫吕萍,住在你们楼下。”
吕萍个子高,显得骨架大,叶芸在吕萍面前略显瘦弱。吕萍提醒她:“以后过来洗澡有空位就抢,你在旁边等着得等到什么时候。”
见叶芸一头乌黑的长发,羡慕道:“你头发真好。”
她将自己的洗头膏拿给叶芸用,叶芸往常是用茶枯渣或者面碱洗头,压根没见过这种洗头膏,清香的味道很好闻,哪个女孩能不喜欢。
她问吕萍:“这个很贵吧?”
吕萍说:“不便宜,回去让你家闻斌买给你。”
叶芸笑笑不说话,洗好就出去了。
冲澡间外面有个换衣服的隔间,拉着帘子,叶芸刚走到那就听见声音传了来。
“不会吧,我昨个儿就听我妈说佟婶子家娶了新媳妇,谁胆子这么大敢嫁到她家?”
另一个声音阴阳怪气道:“说是从农村讨来的。”
“怪不得,我就说咱这谁家父母肯把女儿给白家。”
叶芸推帘的动作收了回来,帘子还是一把被人拉开,吕萍探身出去,嚷道:“怎么一个个就这么多嘴?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几个女人抬眼瞧见吕萍,讪讪地闭了嘴,复又瞥向吕萍身后的叶芸,交换了下眼神。
叶芸擦干身上的水珠,将衣服套上,期间几个女人就没少打量她。叶芸衣服不多,来时穿的那身已是最拿得出手的衣物了,可总要换洗,新套上的外衣侧边有个补丁,款式也老土。几人瞧着她低声议论,那刺耳的笑声让叶芸一刻也待不下去,匆忙离开。
出了公共浴室,叶芸抱着换下来的衣物低着头走,一辆黑色自行车从远处骑来,她下意识抬头瞧去。
在叶芸老家,能有辆自行车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个别条件很好的人家才有。去年柱子伯就骑了辆,他大儿子坐前面,小儿子坐在后面,可威风了。
才来到城里,看见路上有人骑车还是免不了好奇。男人逆着光身材高大,车子在他身下驾轻就熟,离得近些,叶芸才赫然看清骑车的不是旁人,正是闻斌大哥白闻赋。
李燕从公共浴室出来,刚才被叶芸抢了位,这会见她一个人,还穿得乡里乡气的,目光轻视,从叶芸身边走过时,故意撞了她一下。
叶芸毫无防备,身子又瘦弱,被李燕那蛮劲猛的一撞,重心不稳手上的衣物散了一地。
李燕“哎哟”一声,反过来埋冤她:“好好的路不走,站这挡什么道。”说完人就要离开。
已经骑了过去的白闻赋将车头调了个弯,正好堵在李燕面前,李燕被这猝不及防的身影吓了一跳,当即停住脚步。
白闻赋棱岸的眉骨微微凛着,眉骨上的刀疤像把锋刃,散发出可怖的气息。
“我也挡着你道了,撞啊。”
李燕顿时花容失色,惊慌的左右直瞄。
“捡起来。”白闻赋丢下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充满压迫感。
李燕不情不愿地转头弯下腰,顺坡下驴帮着叶芸一起捡衣物。
傍晚十分,家家户户吃完晚饭,公共浴室门前人来人往,楼上走廊也站了不少人,唠嗑的唠嗑,抽烟的抽烟。
这一幕引来不少人围观,大家都伸着头看出了什么事。
有人故意供火,跑去李燕家门口对着里面喊:“孙宝国,你媳妇被人欺负了。”
孙宝国一听这话,操起门后的铁锹就跑下楼。
李燕已经帮着叶芸把东西拾掇起来,孙宝国提着铁锹大步而来,气势汹汹地喊:“谁他妈找死欺负我媳妇?”
李燕本就提心吊胆,一看孙宝国这架势,赶忙迎上去使眼色。
孙宝国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就听见一旁坐在车上的白闻赋冷峭的声音:“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死的。”
孙宝国转头一瞧,脸色骤变,围观的议论
声也小了下来。
叶芸抱着衣物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大对。正对面一楼的大婶从远处匆忙跑来,抱起门前玩耍的小孩闪身进屋。二楼抽烟的男人半晌没再动一下,烟嘴烧到了烟屁股。刚才议论叶芸的几个女人退回了公共浴室门口,警惕地朝这张望。四周的空气仿若静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孙宝国和白闻赋身上。
孙宝国到底是个大男人,自家媳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旁的男人欺负,自然不能说算就算了,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他要认怂,以后在这二尾巷还能被谁瞧得起。
想到这,孙宝国推开李燕,扬起铁锹就朝白闻赋而去。一楼大婶紧张地趴在窗户上,楼上伸头的人瞪大双眼,浴室门口的女人们倒抽一口凉气,偏偏在白闻赋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被威胁的痕迹。
他左腿撑地,右脚搭在脚蹬子上,不避不让。薄长的眼蓄着骇人的眸光,只一个眼神,便让孙宝国心口发凉,那举起的铁锹生生停在了白闻赋的头顶。
白闻赋不仅不躲,反而向着孙宝国伸出头,嘴角邪性的弧度隐匿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残。
“怎么不动手了?”
六个字灌入孙宝国耳中,森寒的气息迫使他双手发颤,怒火充斥着孙宝国的大脑,铁锹颤颤巍巍地朝着白闻赋就砸了下去。
白闻赋扬起手握住铁锹,男人之间力量的博弈在一把铁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孙宝国一米六几的个头在白闻赋面前丝毫不占优势,白闻赋绷起臂膀,稍稍发力,铁锹便向着孙宝国头上压去。
叶芸赶忙跑上前扯住白闻赋,焦急道:“大哥,算了。”
轻柔的力道挠在白闻赋手臂上溅起陌生而异样的触感,他垂眸掠了眼叶芸,她杏眼泛着受惊过度的水雾,小脸惊慌失措。
白闻赋收回目光卸了力道,孙宝国喘着粗气退了一大步,李燕被吓得也回过神来,上前夺过孙宝国手中的铁锹:“是我先撞了人家,快别闹了。”
孙宝国侧过头来问自家媳妇:“怎么回事?”
李燕憋着一口气不肯说,只催促他:“赶紧回家。”说完转身进了楼。
孙宝国看向白闻赋,白闻赋不咸不淡地敲打他:“管好你媳妇。”
孙宝国不傻,此时品出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寻着媳妇回家去了。
白闻赋跨下车,瞅了眼叶芸:“回去吧。”
叶芸松了口气,跟着白闻赋往回走。
白闻赋没再骑回去,而是将车推在手里,放慢脚步,叶芸走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没说,却又让所有人看清了,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欺负不得。
浴室门口聚在一起的女人中,不知谁冒了句:“白家老大挺护着弟媳嘛。”
一边的吕萍视线落在白闻赋的背影上,眼里搅动着一缕微光。
......
筒子楼下有专门供自行车摆放的地方,白闻赋将车推了过去。放好车回过头来时,见叶芸探着脑袋。
他撩起眼皮,问她:“会骑吗?”
叶芸摇摇头,忸怩道:“其实我还没近看过。”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车上,白闻赋便让开身子对她说:“过来看。”
叶芸迫不及待地走到车子跟前细细打量,眼里的光清亮有神:“这是凤凰牌的?”
“嗯。”白闻赋站在一旁点燃一根烟。
叶芸伸出手想摸,手臂悬停在半空,又看了眼白闻赋,白闻赋对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摸。
叶芸便上手握住车把,傍晚起了风,天边的余晖照在她无暇的脸蛋上,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白闻赋叼着烟似有若无地睨着她。
叶芸摸到车铃,轻轻一拨,车铃发出脆响声,实在稀奇,又拨了一遍,声音再次响起时,她回过眸,柔顺的长发被风吹起,淡淡的幽香萦绕着她,那明眸皓齿的笑便收进了白闻赋眼中。
闻斌刚从码头回来,正巧碰见,他大步走了过来问道:“看什么呢?”
叶芸直起身子,视线越过白闻赋,看向闻斌,腼腆的笑浮现在眼角:“看大哥的自行车。”
闻斌今天值班,忙了一天刚回来就瞧见娇俏的小媳妇出水芙蓉的模样,自然喜欢得紧。
风大了,他见叶芸穿得单薄,问她:“冷吧?”
叶芸缩了下身子,闻斌攥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捂着:“走,回家。”
白闻赋的视线扫过他们拉着的手,敛眸,咬着烟嘴嘬了下,灭了,落在他们后面。
叶芸抱着刚洗净的衣服从水房走来,在门前的走廊把衣服一件件挂在晾衣绳上。家门敞着,佟明芳拉着白闻赋在屋中说话。
“布票我都拿去给叶芸做衣裳了,她身上穿的......”
佟明芳朝屋外瞧了眼,没说下去,转了话头:“你弟是新婚,他出海回来前我打算给他们缝套新被褥,你这俩月看看能不能多弄点布票回来。”
白闻赋沉默了一瞬,应道:“我想想办法。”
对于佟明芳的安排,白闻赋从没说过什么,但作为母亲,到底心里有愧。这家门口的人都说白家讨不到媳妇,这几年闲言碎语就没断过,还有人说他们家绝户。佟明芳咽不下这口气,拿出全部家当给老二娶媳妇,彩礼钱是老大帮忙凑出来的。不是佟明芳不顾及大儿子,而是家中这情况只够讨一个媳妇。即使给老大说媒,人姑娘家知道他的过去,多半也不会同意。比起老大,老二现在工作体面,无病无灾,更容易说成。
佟明芳多了句嘴:“你弟年岁也不小了,咱白家不能没后,你晓得我苦衷吧?”
白闻赋长睫微敛,面色瞧不出异样,语气平淡道:“都是一家人。”
佟明芳便宽了心。
叶芸挂好衣服回家时,白闻赋正好从闻斌的房间出来,人罩着层疏淡的距离感,掠过叶芸径直走到屋外。
叶芸回到房间内,闻斌手上拿着东西递给她:“大哥刚拿来的。”
叶芸接过后问:“这是什么?”
“烫伤膏,你手怎么样了?”
叶芸伸出手来,虎口处烫了个小水泡,有些红肿。
“怎么用?”她问。
闻斌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在床上:“我帮你涂。”
叶芸坐下将手伸了过去,闻斌挤了点药膏涂抹在叶芸手背,清凉的感觉缓解了肿胀的疼痛。
从前被烫着叶芸还是得干活,叶母一个人忙不过来,家中弟妹需要人照顾,洗衣做饭一样落不了,没听过什么烫伤膏。倒是听过凤凰牌自行车,无奈车票稀缺,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叶芸好奇道:“大哥没工作,怎么弄来的车?”
“他没工作,但是有法子,我也不知道大哥整天忙什么。”
昨晚厕所前的一幕和刚才发生的事,再迟钝也瞧出周围邻里忌惮白闻赋,细细想来,那种忌惮里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叶芸不明白为什么:“旁人好像很怕大哥?”
“我大哥身上发生过一些事,他虽看着凶,对家里人没话说。亏了大哥,我才能跑船。”
药膏涂抹均匀,闻斌扔没放开手。女人的手到底不似男人,握着柔软无骨,淡淡的芬芳弥漫在空气里,叶芸身上香软的味道像浸了蜜。
闻斌虽早已到了婚娶的年龄,但自幼长兄罩着,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有大哥抗,他活得像没开窍似的。那天在青溪村见到叶芸,才留了心,无非是男人看见漂亮女人心生欢喜。
直到昨夜温香软玉入怀方才知这滋味,怪不得都要讨个媳妇回家。闻斌白天去值班压根没有心思,脑子里想的都是叶芸柔柔润润的眉眼,终于可以进屋说会话,怎么瞧都看不够。
隔壁房间门被打开,复又关上,紧接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透过木质隔板传来房里。白闻赋回了房,他们自然也止了声,不再议论他。
明明两间房,却像三人同处一个空间,连气息都无所遁形。
闻斌洗了头,几缕半湿不干的碎发落在脑门上,清爽干净的五官带着笑意,有光在眼里跳跃,他对叶芸说:“睡觉吧。”
两人并排躺下,房间熄了灯,隔壁也听不见动静。静谧的夜好似只有他们俩,然各自清楚稍有动静便会惊动到大哥,睡得还算规矩。
不知过了多久,叶芸意识朦胧,腰上多了只手臂。她半
睁开眼,对上闻斌火热的目光,他眼里毫无睡意,烫人的眸子烙着她。叶芸瞬间睡意全无,心跳在加速,人是紧绷的,昨夜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卷土重来。
叶芸的下巴被闻斌提起,紧张和羞涩晕染在娇嫩的脸蛋上,那柔媚的神情让人情难自禁。
闻斌低头亲了下她,叶芸没经人事,无措大于心动,警惕地瞥了眼墙板。
闻斌哄着她:“这会大哥铁定睡了,就是没睡也别怕,你是我媳妇,谁也说不了什么。”
叶芸顺从地垂下眸,柔嫩的触感让闻斌血气上涌,他从没想过女人的身子能这么软,像水,一旦碰上,人便仿若在沙漠中本能地寻求水源,干涸不已。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拨开叶芸的长发,俯身埋在她颈间发了狠地吮吻,叶芸的心脏被掀到嗓子眼,酥麻的电流漫过全身,陌生的心悸惊得她抬起手臂。床本就不大,挨着墙,手肘“咚”的一声撞到墙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把她惊出一身冷汗,意识顷刻从迷离中拉了回来。
闻斌全然不顾,滚烫的吻下移到锁骨,饶是这般仍然无法解了心头的躁动。
他声音沙哑地浮在叶芸耳畔:“我想看看你。”说着手落在叶芸衣襟前,解着扣。
彼时外面有了异动,不像是家里,更像是走廊外。按理说这个点了,家家户户早已入了眠,不该有这么响的嘈杂声,不知道为何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隔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了来,白闻赋显然也听见动静出去了。
叶芸张了张嘴:“外面怎么了?”
含娇细语的嗓音像搅动的春水,听在闻斌耳中,情动不已,压根不想理会外面的异响。
直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佟明芳在门外喊:“不好了闻斌,小磊子家失火了。”
这小磊子和闻斌同岁,还没搬来筒子楼前,两家就挨着门,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佟明芳喊完后先跑去磊子家那头,闻斌先是怔了下,随后跳下床趿着拖鞋打开房门就往外奔,在走廊碰见从水房提着两桶水而来的白闻赋。大哥右腿有疾,闻斌赶忙接过水桶匆匆丢下句:“你别去了,我去就行。”话音没落人就冲向磊子家。
火势是从磊子家卧房蹿出来的,这深更半夜的,人都在里面睡觉,街坊邻里纷纷帮忙灭火救人。
叶芸不知道小磊子是谁,但被闻斌的反应吓到了,他刚冲出去,叶芸就下床跑出房,正好迎上进门的白闻赋。
白炽灯柔暗昏黄的光晕映着她娇艳的面庞,前襟的扣子松了几颗半遮半掩,衣裳被揉得皱巴巴,嫩白一片的肌肤上泛着暧昧的红痕。
白闻赋眸色微沉,眼里的纵深感犹如深潭,似能将人吸进去。
叶芸浸着水的眸子对上他的眼,当即心绪大乱,转过身慌张地扣上所有扣子,抚平衣裳垂着双睫问:“火势大吗?要不要过去帮忙?”
白闻赋朝屋里走了几步,坐在桌子旁倒了杯凉水兀自喝着:“那边全是人,别去添乱了。”
叶芸轻“嗯”了声,攥着两只手站在一边焦急等待。她不敢回头对上白闻赋那双沉静墨黑的眸子。虽说大哥不会点破,可对上他的眼神,叶芸便没来由的心虚。闻斌是男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无法做到像他那么坦荡,不知如何应对这尴尬的气氛,只能回避。
过了没一会儿,屋内的白织灯突然灭了。不知道是不是火势引起的电路损坏,还是有人拉了电,随之而来的是整个走廊,乃至整栋楼同时陷入黑暗中。
眼前登时漆黑一片,无尽的黑暗带来未知的压迫感,叶芸刚来这对家里陈设不熟悉,视线一旦受到限制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又是陌生的环境,大半夜失火断电,难免恐慌。
此时屋内响起脚步声,往门口而去,留下叶芸一人。她慌忙出声问:“大哥,你去哪?”
一只脚刚迈出家门的白闻赋转回身来,瞥了眼贴在墙边的娇小身影,收回步子开了口:“哪也不去,就在这。”
一人坐在门口,一人站在屋内,虽没有任何交流,可总比叶芸一个人待着要踏实些。
有人陆续从廊前经过,白闻赋探身问:“火灭了?”
门外人回:“灭了,灭了,他媳妇儿子没事,磊子送医院了。”
这人走了没几分钟,佟明芳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娃娃回来了。说是大磊子打鼾声音太大,媳妇夜里要喂奶带着儿子睡到外间。哪知屋里半夜起了火,磊子媳妇抱着儿子躲过一劫,大磊子被烧伤。这会闻斌背着大磊子去了医院,磊子媳妇也跟去了,这小娃娃便给佟明芳先抱了回来帮忙带着。
娃娃受到惊吓哼哼唧唧,佟明芳怎么哄都没用,放在腿上抖了半晌。白闻赋伸手接了过去,他没抱过小娃娃,一丁点大的小人到了他臂弯里显得尤为袖珍。还没等佟明芳松口气,娃娃望着白闻赋突然大哭起来,白闻赋挑了眉梢:“我长得这么可怕?”
娃娃的小脸挣得通红,叶芸走过来说:“给我试试。”
她身子才凑近,小娃娃就朝她伸出肉嘟嘟的胳膊,像寻求救星一样,白闻赋无奈将娃娃递给叶芸。
奶娃对气味敏感,兴许是叶芸身上温香软玉的气息令人心安,小娃娃到了她身上,头往她肩膀上一搭,哭声慢慢就变小了。
叶芸在家常抱幺弟,哄娃自有一套,她哼着轻柔的调子来回走动,小娃娃逐渐合上眼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佟明芳见娃睡着了,便想接过去跟她睡。奈何娃娃刚到她手中又开始撇嘴,随后抽抽嗒嗒,叶芸在娃娃哭出前接了回去,说:“我带他睡吧。”
闻斌回来时已是凌晨,他洗了把脸,换身衣服回了房。叶芸带着娃娃睡得酣甜,这副温馨的画面触动到他。闻斌放轻动作上了床,怕压着宝宝,侧过身子看着叶芸恬静的睡颜,嘴角浮起笑伸手搂住他们。
磊子没有生命危险,但肺部吸入浓烟,需住院治疗。磊子媳妇又要收拾家中狼藉,又要去医院照顾磊子,这小娃娃只能养在白家几天。
一早起来叶芸抱着孩子喂米糊,闻斌拖了板凳来挨着叶芸,伸手碰了碰娃娃的脸蛋,小娃娃昂起脑袋对着他笑,叶芸的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这还是闻斌头一次见叶芸笑,圆润饱满的瓜子脸,笑起来清甜动人,看得闻斌失了神。他的手从娃娃脸上移走,抬起胳膊抚过叶芸鬓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手指的温度拂过叶芸耳畔,异样的触碰让叶芸敏感地缩了下身子,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
闻斌察觉到她的反应,收回手陷入沉思。
现在不比过去,在城里,年轻人之间早已倡导自由恋爱。就算是旁人介绍,通常也要双方看对眼后处一段时间,觉得相处不错才会确定关系。
他和叶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没有彼此了解过,相处起来难免生疏拘谨。
闻斌没跟人处过,自然也不懂得顾虑姑娘的感受。此刻瞧见叶芸脸上弯弯的眉眼逐渐消失,才惊觉自己对待叶芸或许唐突了。叶芸生长在农村,思想保守,年纪又小,之前没接触过异性,刚来就被他欺负,不害怕就怪了。
闻斌双眼定定地看着叶芸,探过身子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还没领证就那样......太快了?”
佟明芳就在几步之遥的房间里缝裤子,大哥坐在屋前打磨不平整的凳子脚,叶芸怀里还抱着个娃娃。大白天的闻斌突然跟她探讨这种问题,弄得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叶芸脸颊浮起一抹绯红,低着头娇滴滴地说:“有点。”
闻斌略显懊恼,语气认真:“我知道了。”
......
白闻赋将蹬脚拎起调转过来放在地上,板凳总算稳当。他眼眸抬起时,瞥见闻斌凑在叶芸跟前说悄悄话,叶芸红着脸,妩媚含羞。倒是一幅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画面。
白闻赋将凳子放在门边,摸了烟便出门了。
佟明芳早就想抱孙子,虽然娃娃不是自家的,也喜欢得紧。奈何她住的那间房狭窄,没有窗户空气流通不好,这小东西一被佟明芳抱回房就跟浑身有刺一样不安分。
这几日便跟着叶芸睡,娃娃还小,睡边上担心滚掉地,就睡在叶芸和闻斌中间。兄弟的
孩子,闻斌也疼得很,没事就抱在怀里逗弄,晚上睡觉闻斌跟叶芸轮流哄娃。等好不容易把娃娃哄睡着,他们也困得不行,睡下后就不敢乱动了,生怕惊醒小家伙得起来重新哄。
闻斌不轮值的时候就在家中,他们俩围着娃娃转。叶芸抱着孩子,闻斌就拿各种东西逗娃笑,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充斥在家里,就多了个小人,却好不热闹。
有了孩子做为纽带,叶芸和闻斌的话题也渐渐多了起来,她教闻斌怎么给孩子洗澡,闻斌告诉她自己和磊子的童年趣事。比起叶芸刚来白家那两天生分的模样,这几天她脸上倒是偶尔会露出笑容。
闻斌这几天没再逾越,只偶尔拉拉叶芸的小手,有时候挨得近些。叶芸也没像头两天那么抵触,没人的时候便由着他。闻斌觉得这样也挺好,两人好好相处一段时间,等彼此有了感情基础,领完证成了合法夫妻再正大光明在一起。
白闻赋晚饭过后回了家,进房后隔壁的声音就没断过。奶娃咿咿呀呀精神头足得很,嬉笑声不时隔着墙板传来,大多是闻斌在说,叶芸不时应几句。女人的嗓音清柔悦耳,像春日里宜人的夜风。
房间里漆黑一片,白闻赋靠在床头,扔了根烟叼在嘴里,没点。高耸的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目光定格在某处,又好似什么都没看,沉而寂。
早上,白闻赋出门时,佟明芳在屋里抱着娃。叶芸在屋外锅灶前熬米糊,走廊没人,闻斌从叶芸身后揽住她,温热的气息包裹而来,他低声对叶芸说:“你要喜欢孩子,等我回来后,咱们也要个娃,成吗?”
叶芸卷曲的双睫颤了下,轻轻“嗯”了声。
白闻赋脚步停顿,闻斌余光瞥见大哥的身影,松开手挠了挠头,笑道:“大哥今天这么早出门?不吃早饭了?”
白闻赋走出家门:“不了,赶时间。”
闻斌这才看清大哥手里拎着黑色皮箱,白闻赋将他叫到一边,对他说:“我出去几天。”
闻斌诧异地问他去哪,白闻赋没多说。叶芸听见大哥要出远门,也探过视线。
白闻赋眼皮略抬,目光短暂地触碰,他移开视线拍了下闻斌肩膀:“顾好家里。”
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之后几天,叶芸没见到大哥。磊子出院后,他媳妇就把孩子接回去了。
身边没了娃娃后,叶芸也没闲着,跟着佟明芳后面忙着家里家外的琐事。这倒也让她见识到不少新鲜玩意,平平无奇的二尾巷对于叶芸来说汇聚了太多闻所未闻的事物,处处透着新奇。
比如能报时的机械钟,北京牌电视机,洋派的照相馆,女人们烫的时新发型。还有次在公共浴室,见到城里姑娘来月事用的那种卫生棉。听说是一次性的,不用反复冲洗,还不容易弄脏衣裳,这给叶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