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色—— by时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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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白闻赋将被子掀了过来,把她从?头到脚盖住。叶芸拨开被子探出?头,见他上?半身露在外面,她探过身将被子拉到他身上?,白闻赋大手一挥,下床走出?门,在院子里?坐到半夜。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迷迷糊糊地被拥进怀里?,踏实地睡沉了。
然而早上?醒来的时?候,白闻赋不?在她身边,她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自打叶芸跟他说完那些话后?,这些天?他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哪怕去巷口买包烟,他都会从?外面将门反锁。
叶芸走下床,透过窗户看了眼院子外,白闻赋真的离开了家。她走到大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往右轻轻一拧,门开了,屋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凛冬的寒意和晨起的曙光。
他没有上?锁,将这扇通往前路的大门还给了她。叶芸抬起头,朝阳落进眼底,一个充满无限未知的世界沐浴而来。
她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半晌,而后?回过身走到屋子角落,翻出?布兜。
棕色的长条形布袋压在布兜的最底下,她将布兜翻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找到了装钱的布袋,迅速绕开绳子打开布袋,里?面各种面值的钞票零零碎碎。
当她把所有钱拿出?来准备算一遍时?,却看见布袋底下折了几张百元大钞,叶芸紧紧攥着?那些钱,坐在地上?怔忪了许久。
她再次将所有东西一样样收进布兜,站起身时?,余光撇见一张折叠的纸滑落到了缝纫机下面,她弯下腰将纸捡起,顺势
看见马建良的字迹时?,她恍惚了一瞬,目光落在了那串地址上?,沪都。
“我下个月要去沪都,你帮我做身衣裳,款式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沪都那帮婆娘都给我比下去。”
“她们那里?的人都穿什么?”
“穿什么的都有,可?时?髦了。”
方丽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叶芸脑中循环。更加发达的城市,百花齐放的着?装,与时?俱进的审美、高包容度和需求,愿意为她的创新和突破买单。
沪都,海纳百川、中西交融的文化,四季分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曾经隔着?四四方方的电视屏幕,窥见的都市风采,一下子全部涌进叶芸的大脑,无限扩张,占据着?她的思维。
叶芸将纸重?新折好放进布兜,转身走到缝纫机前,掀开了罩布。
白闻赋并没有出?去太久,没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车子往院中一丢,顾不?得上?锁,便推门而入。
叶芸安静地坐在缝纫机前,短发别?在耳后?,恬淡的轮廓专注凝神,规律的走线声传来,白闻赋紧绷的神色忽而松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复杂汹涌。
叶芸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活儿,白闻赋回过身准备午饭。
两人一起平静地吃了顿饭,虽然叶芸仍然吃得很少,但至少没再故意绝食,跟他对?着?干。
下午的时?候,她在屋里?赶活,白闻赋在院中修建篱笆。两人没有说话,互不?打扰。
晚上?他仍然没有碰她,叶芸安静地缩在墙边,夜里?她翻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睫,白闻赋漆黑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睡意去了大半,黑暗中,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而后?,叶芸重?新转过身闭了眼。
第二?天?白闻赋仍然出?去了一小会儿,叶芸手上?的那件外衣已经进入收尾的工作,她从?早上?一直忙到夜里?。
第三天?的时?候,大门刚被关上?,叶芸便起了身。她快速收拾了一番,将那件外衣叠好带出?了门。
到了二?尾巷,她在路边找到一个小男孩,给了他一点零钱,让他去筒子楼给方丽珍带话。
小男孩跑走后?,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百元大钞,径直拐向裁缝店。越靠近,她的心情愈发五味杂陈,远远看去裁缝店大门紧闭,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的时?候,赫然发现店铺关了,门上?贴了张告知单,是告诉老客裁缝店关掉的消息,时?间是在上?周。
叶芸怔愣地看着?紧闭的店门,捏着?口袋中的钱,眼中光影斑驳。
不?一会儿,方丽珍寻来了裁缝店,叶芸将做好的衣裳递给她。
方丽珍试了下,欢喜得紧:“你这手艺可?以啊,我还怕你赶不?及,前两天?特地去了趟百货大楼都没挑到合适的,算算看,我该给你多少钱?”
这样费工的外衣,还是冬衣,工费一般都很高,方丽珍来时?做好了打算,也带足了钱。
然而叶芸却对?她说:“不?要钱,我只求你帮我一个忙。”
她拉过方丽珍的手,反过来往她掌心塞了钱。
......
叶芸出?来的时?间不?算短,再次走回巷子,她已不?再彷徨飘零,眼里?多了份坚定和无畏。
走到小屋前,她脚步顿了下,院门敞开,白闻赋的车已经停了回来。
她走进院子,关上?院门,踏入小屋时?,白闻赋迎到了门口,她的身体落入熟悉的怀抱。
“去哪了?”他呼吸急促。
她破天?荒地抬起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送衣服啊。”
他好几天?没有碰过她,她突如其来的回应让他顷刻乱了呼吸,单手将她提起,回身放在桌边。
他低头摩挲上?她唇的一刻,两人悸动到轻颤,他闯.入她的贝齿,追逐纠缠,越来越深,叶芸被他吻得泪眼婆娑,明明告诉自己要戒掉他的温柔,可?这样被他吻着?,心底还是会对?他生出?渴望。
他的吻蔓延到她耳根,她软趴趴地搭在他身上?,声音绵软无力:“只要你愿意把对?我的好放在别?人身上?,没几个女人能招架得住的,你还能遇到......”
话没说完,脖子一阵吃疼,这回,他是真下口重?重?咬了她,她疼得软哼:“轻点。”
他的手扶向裤子:“重?吗?我还没发力,叫什么。”
叶芸被他推到了桌子上?,四肢百骸被他撑开,她主?动抬起头找寻他的唇,他低下头来等着?她贴上?来的吻,酸楚全都化为了无休无止地索.取。
他看着?臂弯里?颤动的身段,心口阵阵收紧。玉峰高耸,白如凝酥,残影之下晃花人眼。水蛇般的腰肢,一碰就春色弥漫,泛滥成灾。她是天?生的尤物,能让男人发狂成魔溺死?在她的柔情里?,不?愿醒来。
一想到她要离开他,日后?跟了旁人,白闻赋的胸腔就快要震碎,他眼圈发红如失控的蛮兽。
灭顶的疯狂带来旷世的动魄,撕裂黑夜的利刃,春丝断肠,无穷尽。
他没有健全的身体,没有完好的皮肤,他的过去也不?光彩,带着?让人谈虎色变的经历,不?被世人接受,不?被大众认可?。
然而这样的他,却给了她最镂骨铭心的疼爱。
19号的早晨,叶芸赖床不?起,白闻赋出?门前,弯下腰来亲了亲她的脸蛋。
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
那天?上?午,在白闻赋离开家没多久,叶芸便跨上?布兜走出?了小屋。白闻赋给她买的所有东西她都留在了那里?,唯独带走了他给她的几本书。
小屋的床上?整齐叠放了一套衣服,是她亲手为白闻赋做的。
衣服的上?面,有零有整凑足了当初白家给的彩礼钱,一分不?少。
这是,她与他的告别?。
......
走出?这片棚户区,叶芸眼神戒备地扫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她的脚步很快,一刻也不?停地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车铃声响起,吕萍骑着?车停在她面前,瞥了眼她手上?的布兜,问道:“你要去哪?”
叶芸赶路赶得急,又拎了不?轻的东西,鼻尖冒了汗,微喘着?气紧盯着?吕萍。
吕萍看了眼前面的路,转过视线:“上?来,我送你?”
叶芸警惕地皱起眉,吕萍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游弋,唇边露出?一抹玩味:“你沿着?这条路走,我保准你走不?出?二?尾巷就会被白闻赋发现,你往前看。”
叶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面的商铺。
“那边两排店的老板都认识他,你还拎着?个包这么显眼,想不?被发现都难,不?信你走过去试试。”
吕萍将后?架上?原本夹着?的东西扔到了前面的篓子里?。
“我带你换条路绕过去,你放心,这二?尾巷里?,我绝对?是最希望你走的人,也绝对?是最不?想让白闻赋找到你的人。”
眸光流转,叶芸牢牢注视着?吕萍,少顷,她跳上?车。
“火车站。”
吕萍当即调转方向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七拐八绕再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绕出?了二?尾巷,骑到一条完全陌生宽敞的街道。
有风拂过叶芸的脸畔,撩起她的短发,周围的景物在眼前掠过,这是她对?这座城市最后?的印象。
吕萍风风火火将车子骑到火车站,叶芸下车的时?候,吕萍长呼出?一口气:“你总算是走了,我的机会又来了。”
叶芸的脸色白了一瞬,还是抬起头同她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吕萍看着?她单薄瘦小的背影,收起奚弄,喊了她一声:“喂。”
叶芸停住脚步,回过头。
“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我在跟他处着?。”
吕萍对?她扯出?一个笑来:“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走吧。”
清冷的眸子里?浮光掠影,叶芸唇角微弯,向她挥手再见。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叶芸心间始终氤
氲着?一番话,没有同白闻赋讲是不?想徒增悲伤。
她其实一直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是事情关乎他的至亲,别?无他法?。她真的打算跟他好好过,她会去努力克服那些流言,不?惧那些眼光,她会和他站在一起,对?抗所有人,直到天?荒地老。
可?是没有如果了。
第50章
宝裕茶馆位于?国际饭店旁, 临着舞厅和戏院,座位舒适,茶品上乘, 就连盛茶的器具都极为考究。尽管在这地段饮壶茶, 价格不算平民化,仍然?有许多举止高雅、谈吐不凡之?人爱来这里谈事情,其中不乏商人、记者、作家、还有一些附近大楼里的职员。
宝裕茶馆门前的雅座,在天气晴朗的下午, 往往一座难求。吹着微风,沐浴暖阳,饮壶茶, 远处是?苍翠油绿的广场, 现代化的高楼和老式洋房相得益彰,尽收眼底, 实乃惬意。
临街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位佳人,身着大翻领西装和过膝长裙, 女性柔美的身姿降低了西装的呆板和沉闷,时?髦又优雅。
她稍一侧身,阳光倾洒,简单的妆容勾勒出娇俏精致的五官, 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锁骨间缀着丰润的珍珠项链, 衬得她肤白貌美。
她坐下来不过一杯茶的功夫, 便引来了不少?顾客的瞩目, 坐在对面的男人更是?挪不开目光, 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忙,亲自为她添茶水, 殷勤得很。
叶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茶杯,双目微抬,顾盼生辉,看得对面的严老板心口发热。
“那我有话就直说?了。”叶芸的手指扶着杯把。
严老板盯着她细如葱白的指节,心痒痒的,客气道:“没事,你尽管说?。”
叶芸收回手,挺直的身姿靠在椅背上,表情显得真诚:“我们合作有小半年了,情况你大致也是?了解的,之?前订单不多,一直没有麻烦过严老板,我们的货款都是?按时?结给你们的,诚信方面,应该能得到严老板的认可吧?”
严老板的视线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心猿意马地点头附和道:“认可认可,绝对认可。”
叶芸莞尔一笑,不经意的一个表情,脸上闪耀着明媚的光彩,看得严老板直了眼。
“你也知?道我们是?白手起家,没那么多资金囤积材料,都是?单子?来了我们才?根据数量找你拿货。这回是?特殊情况,我们的合作方来头不小,这单要是?成了,别说?货款,后面严老板都能躺着发财了。”
严老板一听这话,思绪拉回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对方跟我们是?第一次合作,为了拿出诚意,我们第一批货需要先送过去,他们验收合格后才?给我们货款,那么这就需要一个缓和的周期。约严老板出来,是?想和你商谈一下,这笔交易的货款,能否给我们多放宽一些日?子?。”
严老板正了正色:“你要多少?货?”
叶芸从随身所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张单子?,推到严老板面前。
严老板拿起单子?仔细看了一遍,面色为难。
“你们胆子?也是?够大的,这种?合作条款都敢签字?好歹让人家付一部分定金过来吧?”
叶芸垂下眸,含着疏淡的浅笑,没应声。
他们这样没人脉、没背景的小厂,如果不拿出绝对的诚意和足够诱人的商务条款,凭什么跟大厂竞争。促成这次合作他们耗费了将近一年半的功夫,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她也不想拿整个厂子?的前程去赌,但现实情况是?,那么多人要吃饭,做生意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没点胆量,又有什么资格跟强者在一个桌上较量。
严老板思忖片刻,语重心长道:“恕我直言,你等于?是?让我白白拿货给你生产,这么大的量,要是?对方验收过不了,我们岂不是?跟着你们一起遭殃?”
叶芸翘起腿,下巴微昂,修长的颈线使?整个人看上去镇定自若。
“既然?我们能谈到这笔订单,就有把握能赚到这笔钱。验收的标准是?质量、款式和交货效率,严老板是?不相信我们厂,还是?不相信我?”
“你......我肯定是?相信的。”
严老板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侧边开衩的裙摆上,纤细玉润的腿部曲线诱人遐想。
叶芸眼底的光稍暗几许,不着痕迹地放下腿,诱人的曲线消失在了裙摆下。
严老板收回视线,端起茶喝上几口,再落下杯子?时?,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我不是?不讲人情,要是?量小,能帮肯定帮,毕竟都合作这么久了。但是?这事吧,我要是?替你担保,我们厂其他人怎么看,一旦这口子?开了,以后不乱了套了,你应该能理?解吧?”
叶芸虽能明白严老板的顾虑,但他那个厂子?实际上是?严老板一个人说?得算,如果他肯接这单,定是?有斡旋的余地。
果不其然?,严老板话锋一转:“叶小姐现在跟我关系疏远,我冒然?帮你,别说?下面人不情愿,连我自己?也不踏实。但如果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
叶芸默不作声地听着这番话,唇边挂着不失礼貌的笑意,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将这位严老板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稀疏,穿着古板单调,有些弓背,单眼皮小眯眼,浑身透着市侩和精明。
她对一旁的服务员抬了下手,服务员走过来后,她客气地开口道:“把这位先生的茶杯收走吧,他要离开了。”
服务员恭敬地弯下腰来收杯子?,严老板神色诧异:“你什么意思?”
叶芸的脸上依然?带着极浅的笑意:“这壶茶我请了,劳烦严老板跑一趟,慢走不送。”
严老板面露窘迫与?怒色,站起身指了指叶芸:“附近几家厂的老板我都认识,我打声招呼没人会给你放货,你好好考虑吧,改变主意随时?找我。”
他转身离开,叶芸的脸垮了下来,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小缚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二?十刚过的年纪,人高马大,有些冒冒失失地停在叶芸跟前,问她:“叶老板,谈妥了吗?”
叶芸放下茶杯,目光穿过小缚看向?他的身后,那个女人自打小缚过来就一直盯着叶芸瞧,彼时?对上视线,女人唇角一扬,确定没认错人,径直就朝叶芸走了过来。
“好久没见啊,还认识我吗?”走到近前时?,女人笑意更深。
叶芸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红姐。”
苏红向?叶芸走来时?,过去和现在的时?空在叶芸脑中短暂地交汇,一种?难以言说?的失重感拽住她的心脏不断下沉。
自从她上了那趟火车,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世界。苏红的出现,冷不丁攫住叶芸的心跳,让她沉睡已久的细胞忽然?警觉起来。
小缚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看向?苏红。
苏红对上他的目光,问道:“这位是??”
“我助手,小缚。”叶芸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对小缚介绍道:“这是?苏老板。”
小缚憨憨地对苏红笑道:“苏老板好。”
苏红意有所指地拉长语调:“小赋啊......”
叶芸眼睫轻眨,呼吸频率加快。她如一张白纸来到这里,后来接触到的人,没有人知?晓她的过去,苏红的出现让她无形中竖起了防备,她转头对小缚说?:“我和老朋友聊两句,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小缚后,苏红拉开叶芸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穿着休闲的衣衫,身边还放了个行?李包,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气质倒是?没怎么变,举手投足依然?尽显风韵。
坐下来后,苏红仔细打量了番叶芸。
“头发都这么长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你把头发剪短了,有几年了?”
叶芸敛下眸,过去的记忆融进她的眼底,星离雨散。
“这么算起来有四年多了吧,你现在都自己?当老板了?做什么生意?”
“小服装厂而已,算不得什么老板。”
说?罢,叶芸抬起眸扫了眼苏红身旁的行?李包:“你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我过来谈些事情,中午刚到。”
“从哪过来的?”叶芸语调轻缓地问。
苏红眼尾勾起一抹深意:“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从二?尾巷过来的?”
这个地名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出现在叶芸的生活中,猛然?听见,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只是?面上依然?恬淡无异,也没有去接苏红的话。
苏红随即轻笑道:“是?从家过来的,来
之?前还跟一帮老朋友聚了聚。”
说?到这,苏红停顿了下,抬眸去看叶芸的表情,她脸上始终含着淡笑,除此之?外,瞧不出其他异样。
“不想知?道都有哪些老朋友吗?”苏红眉梢染了笑意。
叶芸唇边的弧度稍有扩散,抬手示意服务员:“给这位女士泡杯上乘的毛尖。”
茶上来后,苏红感慨:“这大城市的人就是?讲究,喝杯茶摆上来这么多东西。”
“红姐要是?不赶时?间,我订个地方,你考察下这里饭店的厨艺如何?”
苏红喝了口香气四溢的茶汤,眉眼舒展:“不用跟我客气,下回吧,我也就待两天,明日?还要下江南去办些事。”
她放下杯子?,说?道:“你都请我喝了这么好的茶,我也不妨告诉你,来之?前相聚的老朋友里可没有白闻赋。他现在生意做大了,接触的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大老总,我们这些小老板想跟他吃个饭可没那么容易,我上回见他得有两年了。”
叶芸的手抚上微凉的茶杯,指节微动,沉声静气道:“那挺好的。”
“不过他的近况,我还是?晓得的,想知?道吗?”
叶芸依旧弯着唇,只是?在苏红问出这句话时?,她仿若被丢进了一个漆黑的迷宫,渴望找寻出口,又害怕出口之?外等待着她的未知?审判。
苏红审视着她的表情,眉梢微扬,开了口:“他太太比他小很多,据说?他对太太很好。”
当命运的审判真正降临的时?候,叶芸忽然?产生了一种?深陷泥沼的无力感。不是?她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亲耳从熟悉他的人口中听闻,意识像遭到撞击,光晕刺进她的眼底,她眼圈干涩地低下头,扣住杯子?端起来送到唇边,抿了口茶水。
再放下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但也仅仅是?没了笑意。除此之?外,她不发一言。关于?他的事,在很早以前,她就失去资格再产生任何情绪。
岁月教会她如何对自己?的伤痛做到麻木不仁,却始终无法教会她对那个男人做到无动于?衷。只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轻易击溃,更多的是?将所有苦楚咽进肚子?里,被迫坦然?面对。
苏红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她不似从前,被一点意外打击得支离破碎,但苏红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笑着问道:“你呢,结婚了吗?”
叶芸抚着无名指,苏红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戒圈上。
......
叶芸回到弄堂的时?候,天色都快暗了。一楼的店铺正准备打烊,见她回来,管店的映安走出柜台,同她说?:“你要再不回来,马老板要去寻你了。下午来了个人,说?是?留洋回来的,看中咱们的新款,和马老板聊设计理?念,马老板说?只能等你回来了,那人说?有空再过来。”
叶芸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径直往楼上走。
映安和店里另一人对视一眼,一头雾水。平日?里叶芸对这些消息最为敏感,总要亲自问清楚情况,然?而今天却心不在焉的,属实是?反常。
映安对着楼梯喊了声:“那没事,我们就先下班了?”
马建良听见声音,探过头对她们说?:“好,你们先走吧。”
他顺势接过叶芸的手包,问她:“去这么久啊,谈得怎么样了?”
“我跟他谈合作,他盯着我腿看,你说?能谈成什么样,下次这种?事情你去。”
马建良见她脸色不好,好言解释:“我主要赶着去接我妈,她人生路不熟,我怕她摸不到地方。好嘛,都是?我不好,下次不让你去了。”
叶芸转过身丢下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马建良神色一怔,跟上去问她:“严老板冒犯你了?不能吧,你们不是?约在宝裕茶馆吗,那么多人他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都让小缚跟着了,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啊!”
叶芸推开门走回房间,马建良着急地跟在后面。
“你倒是?说?句话啊,严老板对你怎么了?”
叶芸拖出行?李箱,声音发闷:“没怎么。”
“没怎么你还骂上全体男同胞了,我这属不属于?殃及池鱼?等等,你收拾行?李干吗?”
叶芸低着头拿出衣服,答非所问:“你妈人呢?”
“安顿在厂房那边了。”
“怎么不接来这里?”
马建良挠了挠头:“不是?怕接过来,你不方便吗?”
叶芸将拿出的衣服一件件重新叠好:“我出去几天,你明天把她接过来住吧。”
“你这是?要去哪?”
叶芸埋着头整理?行?李,说?道:“回老家看看。”
马建良略感诧异:“又没到过节,你回去做什么?”
叶芸耷拉着眉眼:“我回自己?家还要挑日?子?吗?”
马建良走入房中,来回踱步:“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你之?前也没说?要回去啊!你都几年没回去了,好好的要回去干吗?
你这两天不是?要去结识那个主编吗?严老板那条路行?不通,我们得抓紧想其他办法。刚才?下午来了个设计师,说?这几天要约你见面。我哥说?了,厂那边的流程这周必须改完,我还等你回来跟你商量这事,打算明天一起去……”
“马建良。” “啊?”
“闭嘴。”
“哦。”
马建良的嘴是?闭上了,就是?来回不停地走,脚步声让叶芸不胜其扰。
她再一次抬起头来:“马建良。”
“啊?”
“出去。”
“哦。”
马建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用极低的声音对门内的叶芸说?:“就算回去,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不太好吧。都这么多年没回去了,老家面貌肯定不一样了,要不然?让小缚陪你回去?”
“村里人见我带个大小伙回家,会怎么说??”
马建良虽清楚这样不太妥当,但想到叶芸一个人跋山涉水,多少?放不下心来。
“要么我跟方姐商量下,让映安陪你回去,哪怕路上帮你拿些东西也是?好的。我跟你说?,你别不当一回事,万一老家这几年修了路,你都不一定能找到回村的道,多个人到时?候......”
叶芸丢下衣服,侧过视线:“关门。”
她嘴角微微下垂,脸色发白,给马建良一种?他再不走,她随时?要哭出来的错觉。
“哦,好的。”马建良赶忙带上门。
第51章
马建良没有说错, 短短几年?,老家的面貌翻天覆地。伟大的改革开放,迎来了激动人心的第二次工业革命, 连凤水这经济欠发达地区也吹到?了这股春风。
上一次叶芸回来已经是好些年前了, 那会她和如今的小缚差不多大,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惶恐,提防着周遭的一切事物,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而这一次, 她几乎睡了一整路。其实这几年?,她一直没有好好给自己放过一天假,没日没夜的操劳早已成了她的生活日常。哪怕这两年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她仍然不敢有一刻松懈, 她担忧只要停下来,好不容易奋斗的成果便会付诸东流, 她害怕没钱,害怕流离失所, 害怕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就连别人过年过节回去和家里人团圆,她还在?四处维系关系,画设计稿,一遍遍改版赶工, 还要完成学业。从来到沪都这座大城市后?,她始终上紧发条, 每时每刻都在?运转。
直到?和苏红告别, 走?回?来的路上, 疲惫一下子从各个角落袭来, 前所未有的。就好像这些年?所有的辛劳累积到?这一刻,在一瞬间全部压在了她肩上。
她知?道现在?不是放假的时候, 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处理,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她参与?,还有好多人急着见面。
只是忽然之间,这些在?她看来无比重?要的事情变得无力?应对,她必须走?这一趟来缓解快要崩坏的情绪。
看许久未见的家人,和他们?说些话,暂时远离纷纷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