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色—— by时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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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家孙宝国疼你。”
叶芸伸头望了眼她身上的纹样,黄底衬着粉紫的碎花,李燕不算白,这块料子穿在身上不显肤色,要说起来还没有白闻赋选的那块好看。
李燕回过头时,瞧见叶芸伸头盯她看,拉了拉衣摆,傲气地瞥她一眼,扭头回了家。
天色越来越苍茫,仿若在酝酿一场大雪,萧索
的冷风从很远的地方刮来,把叶芸的思绪卷进了黑洞,彷徨无依。
李燕身上的布料再不显肤色,也?是她爱人?买给她的。她手上的这件也?快做好了,很快就能送到?另一个女人?手里。
在这里,平时嚣张跋扈的,为人?刻薄的,亦或是自私自利的,再不受待见,总是有人?牵挂的。
而她像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与?她产生任何牵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闻斌还在,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随着家中关于闻斌的痕迹一点点被抹去,那唯一的一点关联也?消失不见了,好像她根本不应该属于这里。
临近春节,筒子楼过节气氛越浓,叶芸也?就越想家。想爸妈,想弟妹,想一大家子在一起团圆的场景。她还是时常将?那封信翻出来看,无论?她瞧上多少遍,都依然无法看出新的意思来。
叶芸始终认为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错,写信人?没有将?父母的意思表述清楚,或者漏了什么,这样的想法愈发加剧了她想回家的心情。
压垮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是年三十的前几天。佟明芳终于想起了那个五斗柜,她跑去叶芸房间,将?叶芸叠放在五斗柜上的衣服扔在床上,收拾闻斌的遗物。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把叶芸的衣物再放回来时,佟明芳看见了那封夹在衣服之间的信。
叶芸从水房回来,房间门大敞,佟明芳坐在她的床上拿着那封信,眼里的光怨毒地落在叶芸身上,嗓门尖锐:“你跟老?家那边联系了?这么着急把闻斌的事传回去,我们白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叶芸的身子贴在门边,秀丽的眉眼低垂着,似弱柳扶风,玉软花柔。第?一眼见到?她时,佟明芳就瞧中了她的容貌。如今看在眼里,却?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刺眼。
走出白家大门,不说她能嫁个好人?家,起码不愁没有男人?要。而他们白家掏空家底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佟明芳气得撕了信纸,叶芸跑上前求她别?撕,佟明芳厌烦地推开她,地上的衣服绊了脚,叶芸的脑袋一下子磕在五斗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疼痛猛然袭来,她抱着脑袋疼得发颤。
佟明芳愣了下,本想低身查看,叶芸却?赫然抬起双眼,眸中的恨意让佟明芳怒火中烧。
她起身,盛气凌人?地说:“你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试试有没有好果子吃。”
房门狠狠甩上,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叶芸仿佛又陷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黑洞,洞的尽头是无底深渊。
她跪在地上将?碎掉的信纸一点点拼凑完整,拼出了家的方向,眼泪滴落在上面,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家。
窗外下起了雪,一簇簇飘荡下来,悄无声息地将?大地染成白色。
傍晚的时候,叶芸已经收拾好屋中狼藉。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五斗柜上,床单也?已经铺平整,头发重新扎过,遮盖住肿起的包。
她和?寻常一样坐在桌前吃饭,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没有怨言,没再跟佟明芳闹。
白闻赋回来的时候,叶芸已经进了房,他没瞧见她人?,便问了声。佟明芳心虚地说:“今晚吃饭早。”
叶芸虽然早早回了房,却?是一夜没睡,她将?那件织锦缎的棉服赶制出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将?衣服叠平整,躺下睡了会儿?。
中午叶芸推开房门,把做好的棉服放在白闻赋门前的凳子上,回房拿上瓷盆,盆里放着她的几件衣裳。
出门的时候,佟明芳站在走廊上跟隔壁春娣拉家常,叶芸抱着瓷盆低头往水房走,一副要去洗衣服的样子。
佟明芳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好。春娣问她:“怎么,跟儿?媳妇闹不愉快啊?”
佟明芳嘀咕道:“养不熟的东西。”
叶芸听在耳里,咬紧牙关,加快了步子。快到?楼梯处的时候,她紧张地攥紧瓷盆,刚拐过弯,冯彪迎面走了上来,撞见叶芸抱着盆的窈窕身姿,芬芳的体香随之而来,冯彪三魂丢了一魂,杵在楼梯口。
叶芸贴着楼梯扶手试图绕过他,冯彪仗着四下无人?,朝扶手挪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叶芸抬眸扫了他一眼,冯彪脸上挂着想入非非的笑。叶芸收回视线往右走,偏偏冯彪也?往右跨了一步。
叶芸无法,转身躲进水房,等了好一会,确定冯彪离开了才再次跑下楼。
瓷盆被她丢在了水房,衣裳装进盆底压着的布兜里。叶芸的脚上似生了火,她老?远瞧见了李燕,特?意背道而行?,朝着筒子楼的后面绕去。周围都是熟人?,为了不给佟明芳发现?,她足足跑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将?二尾巷甩在身后。
积雪没过裤脚,道路湿滑难行?,叶芸跑得太急,跌了一跤,又咬牙爬起来继续跑。
直到?周围都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面孔她才大口喘着气,停下来歇息。紧接着便是要摸到?汽车站,可是来城里的那天是夜里,光线本就不好,人?也?疲惫,跟着闻斌和?佟明芳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时隔将?近一年的时间,再让她寻着记忆找到?汽车站,难如登天。
地上的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天上还在飘雪,她穿得单薄,牙齿打颤,紧紧抱着怀中的布兜,唯一的信念就是,回家。
她必须要回家,她始终坚信,只要她摸回家,家里人?就不会不管她。
无论?如何,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
叶芸抱着盆去水房,这一去就去了两个小时还未回来,佟明芳察觉到?不对劲跑去水房时,看见她的瓷盆放在角落,心里便有了不好的感觉。彼时的她还想着雪天路不好走,叶芸身上又没什么钱,跑不远,一会儿?准得回来。
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芸仍然迟迟未归,佟明芳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跑下楼托人?带信让白闻赋赶紧回来。
这大雪天车子骑不了,白闻赋忙完走回来已是晚上。报亭的老?曹瞧见他,慌急慌忙地说:“闻赋啊,你赶紧回家,你家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你妈下来寻你几次了。”
白闻赋一听这话,大步流星走回家中。家里门敞着,灯开着,佟明芳急得来回踱步,见白闻赋回来,赶忙迎上去:“糟了,叶芸跑不见了。”
白闻赋眉峰一凛:“怎么会好好的人?不见了?”
佟明芳絮絮叨叨地说:“我中午跟春娣站门口的时候见她抱着个盆去洗衣服,洗了半天都没回来,再去找,她盆丢水房,人?和?衣服都不见了,然后我想......”
“你对她做了什么?”白闻赋疾言厉色,直接打断了她的念叨。
佟明芳被大儿?子冷峻的神色怔住了,结巴道:“没,也?没对她做什么,不就昨天争执了几句,我也?是不小心推到?她的,又不是故意的。”
白闻赋垂下头,额边青筋爆出,余光瞥见放在凳子上的衣裳。
他伸手拿起外套攥在手里,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你知道今天外头多冷?”
佟明芳被他不寒而栗的眼神吓到?了,此?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了神问他:“那怎么办?不会出事吧?”
白闻赋拿着衣裳转身出了门。
......
叶芸一路问人?,好不容易才走到?汽车站,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打听过后才知道,下午那趟去凤水的车子,由于天气原因停止发车了。明天能不能通车还不好说,得看天气情况。
走了这么久得到?这个消息,叶芸浑身的力气瞬间消失殆尽。她的双腿冻得麻木,鞋子也?早已湿透。茫然四顾,她无处可去,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既然都出来了,她就不想再回去了。且不说佟明芳对她的态度,就是日后大哥娶妻,她迟早也?是得离开的。
既然下定决心,她就必须要在这挨到?明天,再等等看会不会恢复通车。
雪依然没有停,叶芸拖着沉重的步子,找到?车站附近的一个报亭,她将?布兜垫在雪地里,蜷缩在报亭的棚子下。
夜里街道上很少有人?,踩出的脚印又被大雪填满。叶芸又饿又困,将?脑袋埋在双膝间,却?不敢真?正睡去。以前村里有痴呆汉睡在
雪地里,第?二天醒来人?就没了。她试图保持清醒,每次快撑不住时,就掐下小腿,小腿冻得没知觉,再掐手臂。
她身上的钱仅够买一张车票回去,怕被人?盯上,特?意选在报亭的背面,这样即便有路过的人?,也?不会注意到?她。
饶是如此?,只要有脚步声响起,她依然会提心吊胆。
好在天气恶劣,没什么人?出来。她坐了很久,以为夜里街上不会有人?了,却?忽然听见鞋底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朝她靠近。
叶芸防备地抬起头,身旁落下一道巍峨的身影,紧接着她的肩膀上多了件棉衣。
白闻赋挨着她坐在雪地上,曲着左腿,将?右腿伸直,陷进雪里。
叶芸瞠目结舌地转过头盯着他,他没有责怪她跑出来,也?没有埋冤她让他好找,只是侧过视线朝她泯然一笑:“我要是你,起码挑个好天。让所有人?不好过,都不能让自己不好过。”
叶芸鼻尖一酸,冻住的心跳在他眉梢的暖意间慢慢融化,潮湿的眼睫遮住了视线。
白闻赋就这样坐在她的身畔,手肘搭在膝盖上伸出手掌接住飘飘零零的雪花,出声问她:“有想过回去以后怎么生活吗?”
叶芸的睫毛颤动了下,她一心想着回家,好像只有回到?家才能回归到?从前的生活。然而她却?忘了,她在城里待了一年,不论?她和?闻斌有没有领证,在老?家办过了酒,旁人?眼里她便是跟过闻斌。
再回去,没有清白人?家会要她,村子里像她这样丧夫的女人?,大多改嫁给比自己岁数大上很多的男人?,甚至老?头子。
叶芸的嘴唇不停哆嗦,她没有想过这些,没有想过回去后要面对的一切。白闻赋的话像一把刀子插进她的心脏,疼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她呜咽的低哭出声,眸子里摇晃的破碎感仿若随时会跟着这场大雪一起融化。
白闻赋不忍地攥紧掌心,闻斌的死不是她的错,带来的苦难却?降临到?了她身上,她年纪还这么小,没见过这世间的繁华,尽尝到?了人?间的困苦。
本来,接她来家里就不是来受苦的。
白闻赋敛尽忧虑,掸了掸裤子上的雪,起身对她说:“走吧,换个地方待。”
叶芸无动于衷,白闻赋弯下腰,语调轻缓:“再这么待下去,我要坐轮椅了。”
叶芸这才终于有了反应,瞄了眼他的右腿,擦干泪站起身,白闻赋顺势拎起她的布兜,带着她朝不远的巷子走去。
巷子口有一家亮着门头的旅店,白闻赋踏上台阶,叶芸却?抬头瞧着店名,迟疑道:“我们......到?这?”
“不然呢?你冻成这样还有本事走回去?还是我们一起在街头挨冻?”
叶芸眼里闪烁着不安:“可是......”
白闻赋失笑道:“可是什么?这天是会冻死人?的,小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再说,这里又没人?认识你。”
说罢又挑了眼帘:“对我有顾虑?”
“不是的。”叶芸飞快踏上台阶,心跳在胸腔乱撞。
这车站附近的旅店没几家,天气不好滞留的乘客多,都被订满了。白闻赋跟旅店老?板周旋了半天,最后用了双倍的价钱腾出一间房给了他们。
房间很小,就一张单人?床,一把破椅子。但不管怎么样,比起外面天寒地冻,屋里到?底要暖和?多了。
叶芸跟着白闻赋走进房间,他身材高大,站在本就不宽敞的房间里,属于男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空间更显逼仄,叶芸一路进来脸红得像熟透的山枣。
白闻赋回身瞧了眼她不自在的模样,对她说:“你要么......把湿衣服脱了上床盖着被子,我出去抽根烟。”
白闻赋离开后,叶芸拿下身上罩着的外套,才摸出来是她缝制的那件织锦缎棉衣。她赶忙将?衣服上的雪水擦掉,仔细叠放在一边。
叶芸的裤袜全湿透了,即便脱了鞋子,脚也?冻得发紫,别?提有多难受了。
没一会儿?,白闻赋敲了两下门,问她:“可以了吗?”
叶芸应了声,他拿了两个热乎的馒头进来递给她:“凑合吃吧,这会找不到?什么东西。”说完他又出去了。
这个点不会有店铺开门,叶芸猜测馒头应该是旅馆老?板自家的,就是不知道白闻赋是怎么要来的。
他再进来的时候端了个木盆,盆里的水冒着热气,升腾着暖意。
白闻赋把手中的热帕子递给她擦脸,然后将?木盆放在她脚下,对她说:“泡会儿?能暖和?点。”
叶芸嘴里塞着馒头,吃得急,腮帮子鼓起来,傻气得可爱。
白闻赋笑问:“这么好吃?”
叶芸重重点了点头。
“真?好养活。”他走到?椅子面前坐下。
叶芸脱了湿冷的外衣,里面就剩贴身的薄衣,她用被子裹住自己,把脚伸进盆里。
屋里的灯还算亮堂,白闻赋瞅着盆里的水,问她:“你看烫不烫,烫我再去接点冷水。”
叶芸的小腿和?脚趾露在外面,就这么被白闻赋瞧着,掩盖在发丝下的耳朵都羞红了。
她踮起脚尖慢慢适应水温,白嫩的脚踝萦绕着朦胧的热气,双脚小得好似一掌可握。
白闻赋低笑了声,叶芸窘迫地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你穿多大鞋?”
“35码。”话说出去,叶芸便侧过头躲开了视线。
屋里很安静,静到?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在室外的时候,叶芸冻地掐了自己也?没知觉,这会儿?身体泡热了,肤色渐渐缓了过来,水温浸着双脚蔓延至全身,白净的小腿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便显现?出来。
白闻赋平静的眼底瞬间波澜起伏,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
良久,他的声音熏染出厚重的力道落在叶芸心上:“你跟我回去,我不会再让妈给你气受。”
叶芸低着头,升腾的雾气氤氲到?她眼里,湿了眸。
她泡好脚就钻进被窝里,白闻赋将?盆端走,让她先睡,他出去待会。
在冰天雪地里走了那么久,被窝里的暖意安抚了叶芸飘摇的心。
白闻赋隔了好久才回房,叶芸并未睡着,她眼皮跳动着,在黑暗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白闻赋走到?床头靠坐在那把椅子上,将?右腿敲在床尾,阖了眼。他的腿应该是不舒服的,叶芸发现?他从刚才就总是伸着,很难曲起。
她故意翻了个身掀起一半被子扔在他身上,白闻赋缓缓睁开眼,侧眸看向她的背影。直到?叶芸的呼吸逐渐均匀了,他才抬起手轻轻拨开她的发丝,瞧见了那处撞肿的地方。
......
或许是走累了,也?或许是冻久了,这一觉叶芸睡得很踏实,没做梦,中途也?没醒来,一觉睡到?天亮。
床头摆着脸盆和?热水瓶,白闻赋不在房中,昨晚的意识渐渐回笼,叶芸下床收拾妥当?,透过窗户朝楼下张望。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她都没察觉,半个身子探到?了窗户外面。
白闻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找我啊?”
叶芸倏地回过头,差点撞到?窗框。
“当?心!”他面色一紧,“头不疼了?”
叶芸走到?床边,精神头看着不错,问他:“你知道了?”
白闻赋将?提着的东西放在床边:“嗯,补偿给你的,要是还不够,你把气撒我身上。”
叶芸低头看去,床下放着一双内衬带绒的短靴,她哪里穿过这么时髦的鞋子,眸里有光,不确定地问:“是,给我的?”
“不然呢,谁能穿这么小的鞋?下来试试。”
叶芸将?脚塞进靴子里,脚面像被棉花包裹住,一直包到?脚踝,柔软舒服。
白闻赋提起她的布兜,叶芸回身去拿那件棉服递给白闻赋:“你怎么把这件衣裳带出来了,万一弄脏了还怎么送人?。”
白闻赋无端笑了下,将?布兜放在椅子上,接过这件叠放平整的外套,抖开,绕过叶芸的后背,将?衣服重新罩在她的肩头,对她说:“伸手。”
叶芸抬起眸陷进他眼里的漩涡中,试图分辨什么,人?僵着,没动。
白闻赋无奈地抿了下唇,低下眸来
,盯着她:“没有什么女人?,我随口说的,不给你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你会憋出病的,现?在可以伸手了吗?”
叶芸的眼神不停闪烁着,心跳声在耳膜间徘徊。
“所以这衣裳......”
“当?然是你自己留着穿了,难不成我替你穿?”
叶芸迟疑了一瞬,垂下眼帘将?手伸进袖子里,一抹好看的嫣红色缀在脸颊。她仍然无法相信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衣裳,竟穿在了自己身上。
走出旅店,外面的雪停了,地上的积雪仍然很厚,叶芸穿着新靴子,厚厚的底踩在雪地里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反而踩出一个个有形状的脚印,鞋底陷进去的声音结实又神气。
素底兰花的纹样衬得她眉眼如画,特?别?是走在雪地里,清丽出尘之姿煞是好看。
昨夜里还哭得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今天穿了新鞋新衣,脸上又流露出喜色。她走在前面,踩着干净的雪地,白闻赋走在她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叶芸隔一会就故意侧过身子来,偷偷瞄他一眼,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她又会脸一红撇开头去。
不知道第?多少次去偷看他,白闻赋终于弯起唇角问她:“我脸上是有路吗?你要实在想看就走我边上大大方方地看。”
叶芸收回视线说:“没看你。”然后走得更快了。
她只是仍无法确定这件织锦缎的衣裳是给她的,幻想了两个月的女人?突然变成了自己,这种感觉既惊喜又羞赧。
惊喜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件衣裳,从拿到?料子起就想象自己也?能有一件,她几乎是倾注了所有热情来做这件衣裳。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衣裳也?伴随着她走过了低谷,成为了她这段时期的生活动力。
羞赧是因为白闻赋曾对佟明芳说的那番话,他说“不送人?家怎么跟我好”。虽然叶芸如今猜想那句话是他用来打发佟明芳的,可只要一想起,仍然会觉得无地自容。
......
家门刚打开,佟明芳就跑了出来,见到?叶芸安然无恙被带回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即瞥见她身上穿着的衣裳,疑乎地瞥向白闻赋。
白闻赋对叶芸说:“你回房待会。”
叶芸进房后,白闻赋昂了昂下巴,示意佟明芳去房间里说。白闻赋提了把凳子坐进佟明芳房中,佟明芳跟进来关上门。
她往床边一坐,等大儿?子开口。白闻赋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瞧着她,瞧得佟明芳心里没底,出声问道:“你要说什么,说啊!”
白闻赋嘴里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你以前受的苦还想让叶芸再受一遍?”
这句话让佟明芳脸色大变,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一下子涌进脑中。
这些事情家中只有白闻赋知晓,那时候闻斌还小,不记事,白闻赋已经能打酱油了。佟明芳嫁过来后经常受到?婆家欺辱,她要是顶撞几句,动辄被白老?太打得皮开肉绽,丈夫向着老?娘不向着她。
这些都被年幼的白闻赋看在眼里,但这么多年他从没有提过一句,却?在今天,突然旧事重提,勾起了佟明芳心中无法释怀的痛苦。
她自认为不是个恶婆婆,比起她年轻那会所遭的罪,起码她没真?给叶芸吃过什么苦头。只是失手让叶芸撞到?脑袋,这事她的确理亏。
白闻赋双肘撑在膝盖上,探过身子,语重心长地说:“你想想看,当?初闻斌在家,是在意她的。他要是知道走了以后,你把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你让闻斌怎么安心上路?”
这番话像巨石落在佟明芳胸口,想到?闻斌她登时红了眼睛,低头抹泪。
白闻赋揉了揉她的肩安抚着。半晌,佟明芳抹着眼睛说:“妈知道了。”
从那天开始,佟明芳对叶芸的态度发生了些微的转变,虽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不会没事盯着她说叨,也?没有再朝她说出些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白闻赋亲口否认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也?就意味着他暂时不会结婚,叶芸不用再为那些羞于启齿的担忧发愁,心情一下子就开阔起来,想回家的迫切随着春节的到?来,也?就被搁置了。
年三十这天,叶芸穿着新衣跟佟明芳一起包饺子。
下午的时候,佟明芳没忍住,将?白闻赋叫进房中,问他:“我前两天就想问你了,你送人?的衣裳怎么穿在叶芸身上了?”
白闻赋神态自若地回:“就是给她的。”
佟明芳那双聚光的小眼紧紧盯着大儿?子:“那我上次问你,你跟我说的什么胡话?”
白闻赋笑道:“我不就一说嘛,你还当?真??”
佟明芳正色道:“我还就当?真?了,你老?实告诉妈,为什么送她衣裳?”
“还能因为什么,她到?咱家来都快一年了,做什么事情都是勤勤恳恳,毫无怨言,你当?年心里不痛快了还知道骂几句,你什么时候见她顶撞过你。闻斌在的时候,你还知道做做表面功夫,闻斌走后,她在咱家大冬天的连件过冬的衣裳都没有。要我说,闻斌单位的抚恤金你就算不全拿出来,起码也?该对她有所弥补。”
佟明芳听了这话,吹鼻子瞪眼:“什么弥补,这是有规定的,他们要是领了证成为配偶才能领抚恤金。”
白闻赋嗤笑一声:“你既然不愿意拿出来,我给她买点东西,有什么问题?”
佟明芳深怕大儿?子继续跟她纠缠抚恤金的事情,赶忙把他推了出去,嘴里念着:“随便你。”
......
佟明芳的老?母亲还在世,按照惯例,她每年初二都会回去一趟,待个几天。白闻赋从来不跟她回去,当?年佟明芳在白家受气被打得半死不活,半大的他跑去娘舅家,反倒被娘舅家的人?撵了出来,他打小心气高,自此?跟娘舅家便结下了梁子。
佟明芳在城里日子过得稍微好些后,娘舅家那边的人?才找来,白闻赋向来嗤之以鼻,所以往年佟明芳都是带闻斌回去。
今年闻斌不在了,佟明也?考虑过带叶芸回去。后来想了想,还算了,一来是最近跟叶芸关系闹得僵,在家中也?不怎么说话。二来闻斌走了,她带叶芸回去免不了又是一番议论?。
初二一早,白闻赋要到?城里给从前一个关照他的老?领导拜年,佟明芳便让他顺道将?她带去车站。
她大包小包背了一堆东西,白闻赋见她恨不得将?家掏空搬回去的架势,嘴角便挂着冷笑。虽然看不惯,倒也?不会说什么。
都临走了,佟明芳突然想起来什么没带,让白闻赋等着,她又跑回了房。
叶芸探出身子问白闻赋:“你几时回来?”
兴许是过年的缘故,白闻赋的眉梢难得挂上柔和?的笑意:“可能会晚些,通常会留在那玩会牌。”
“回来吃晚饭吗?”
白闻赋默了一瞬:“怎么了?”
毕竟还在年里,家里就叶芸一个人?吃饭总归是冷清的,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笑:“我看要不要做你的饭。”
“嗯......往年老?领导都会留我们晚上喝酒。”
佟明芳匆忙从房里出来,叶芸退回桌边。白闻赋望了她一眼,拎起东西下了楼。
叶芸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本想去找吕萍的,发现?吕萍也?去走亲戚了,不在家。她将?家里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遍,无聊的只能拿碎线编绳结。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不知不觉屋里的光线变暗了,叶芸的眼睛有些吃力,她伸了个懒腰,想去弄点东西随便对付下。
刚起身便听见大门的声音,她跑出房间,顿感讶异:“你怎么回来了?”
白闻赋顶着落日醉眸微熏,懒洋洋地靠在门边:“我把晚上的酒提前喝了,不过肚子还是空的,你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叶芸眼里浮起笑:“我去看看。”
她刚要去锅灶旁,白闻赋伸手捉住她的细胳膊,将?她拉回身前,迷离的眼神锁住她的视线:“别?做了,跟我走。”
第17章
叶芸回房将长发用浅蓝色的发带绑了起来, 胳膊上的温度尤在,白闻赋刚才拉她的那一下,叶芸恍惚地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住, 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直到他?弯
起眉眼松开她,她才仓皇地找了个借口回房绑头发。
出来的时候白闻赋递给她一个竹篓,竹篓上盖着布,叶芸掀开一看, 竟然是?一整只鸡,还?是?刚拔了毛新鲜的。
她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哪里弄来的?”
“从我老领导家顺来的。”
叶芸悄声问:“你领导知道的吧?”
白闻赋学着她压低嗓子:“不知道。”
叶芸的脸色立刻变了,把竹篓塞还?给他?, 白闻赋笑道:“领导爱人亲自宰杀的, 你说我领导知不知道。”
叶芸这才放下心来,提着竹篓。
雪融化后, 这几天的温度稍稍上来了些。白闻赋带她来到一处土坝的后面,这里背靠山, 有一片草地,土坝边上还?有许多碎石。
白闻赋将?竹篓里的布铺开,垫在草地上,找来枯枝让叶芸掰成小截, 他?则抱了一堆碎石回来垒成圈,生上火。
暖和?的火苗蹿了起来, 他?曲腿坐下, 将?那只鸡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