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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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从小带大姜循的嬷嬷坐在一旁,慈善的眼睛凝望着这个女?孩儿,温柔道:“循循,夫人已经病逝了?,你的怨恨该消一消了?。日后你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和旁人记仇闹事了?。你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妃要雍容大度。”
姜循懒得烧纸钱。
她干脆歪在一旁,托腮撑膝:“暂时还?嫁不了?呢。我娘人没了?,我得服丧啊。起码一年,我都嫁不了?。”
颜嬷嬷叹口气,欲言又止。她是?个慈爱的老人家,只怕姜循和姜芜闹得不得了?,怕两个孩子各自?受委屈。姜太傅醉心权术,没了?夫人约束,不知会如何……姜芜不嫁人,姜循起码嫁出去,躲开这一切。
如颜嬷嬷这样的老人,觉得儿女?嫁娶,当是?躲开娘家的一条好出路。她自?以为太子是?良人,也想不到宫闱的浑浊只会比姜家更?复杂可怕。
而姜循还?在开玩笑:“嬷嬷,我和太子可能没缘分。原本?我们定?了?亲,就要办婚事了?,大皇子死了?。太子为了?手足情深,要为他哥哥守一年。而今一年之期过,原本?婚事要上议程,我娘又没了?……感觉上天不要我嫁东宫,在拦着我啊。会不会我再熬一年,我们又可以办婚事的时候,皇帝人又没了?,我们又得接着服丧?”
“别胡说,”颜嬷嬷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左右环顾,“口无遮拦,你真不怕出事?”
姜循弯眸:“我私下说的话若是?传出去,必是?有人不疼我了?。”
颜嬷嬷垂头望她。
明丽多娇的小美人,长得这样好,且容貌未到盛极,姜循还?会越来越美。旁人惊艳于美人,颜嬷嬷想的却?是?养她的那些年。曾经糯米团子一样大的小人儿,怎么忽然有一日,就长这么大了??
她还?没有养够呢,循循就离家了?。
颜嬷嬷轻声:“循循,你别只顾着玩。你身上的蛊……你得空得出东京,去苗疆,找当初下蛊的人为你解蛊。”
姜循自?然明白。但她眼下势头正好,岂肯为了?一个蛊就离京?
姜循:“反正嬷嬷每月都会救我,我的事没那么紧急。就算偶尔我爹插手,熬一熬就过去了?。我如今忙着,没功夫出京。”
她说话间,张望外?间来吊唁的客人。
东京大部分世家贵族都来了?,怎么她想见的那个人,却?不来呢?
玲珑跑进来:“娘子、娘子……”
姜循眼睛微亮,期待地看着懂她心意的玲珑。
然而玲珑说的却?是?:“江世子当官啦!”
姜循:“……”
颜嬷嬷眨眼:谁是?江世子?
姜循面无表情坐回去:“人家是?世子,想当官不是?轻而易举,这有什么好汇报的。”
但她坐了?一会儿,仍然忍不住侧过脸:“什么官?”
姜夫人丧礼这七日,天一直未晴。从琼林宴那日开始,世人都说,这是?老天为姜夫人哀痛。
江鹭自?是?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他收到姜夫人亡故的消息时,才明白姜循那日为何那样失魂。他暗自?揣测她和养母情谊甚好,可这种猜测,总是?哪里透着不对劲。
江鹭暂时理不清这种古怪,便?也不去多想。他应该和东京的那些世家男女?一同,去吊唁姜夫人。江鹭迟迟不去,是?因——他不知如何面对姜循。
开弓没有回头箭。除非他再不见她,他当鸵鸟……可江鹭已经明白,身在东京,他不可能不见姜循。只要见到她,他便?回头无路。
欲念在心中?翻腾,他无数次生出冲动。
可他身不只是?他身,他还?有凉城的英灵们等着。他既不知姜循的立场,又怕自?己的事连累到她。
他的不甘与后悔皆不能只由他。他日日夜夜思念的,除了?她,还?有凉城。他不能辜负那些英灵,他不能放任凉城那些无路可走的百姓始终流离失所……
情爱与责任在心中?日夜反复,江鹭几乎日日睁眼到天亮,满心煎熬。
他此时怀念起曾经的阿宁——他倒并非怀念姜循乖巧柔弱的样子,他怀念阿宁无父无母的身份。她若身无牵挂心无野望,他便?是?压抑自?己被?骗多年的不甘,走了?回头路……只要他自?己能接受,旁人又能说什么呢?
江鹭不知如何再见姜循,却?可以先?去做自?己在意的事。
譬如——查那城西医馆的“神仙醉”。
江鹭追着那线索查胡商,又有手下内外?配合,他忙碌数日,最终查到了?结果——城西医馆确实向胡商买了?“神仙醉”,胡商的“神仙醉”来自?甘州。但是?线索查到甘州后,又再折回了?东京。
多重线索交错,“神仙醉”的真正东家,浮出了?水面——贺家。
那个救阿娅的贺家,那个弃商从文的贺家,那个刚做了?户部郎中?的贺明贺郎君的主家。
而查到贺家,贺家只说是?以前从商时的旧药,自?家早已不卖。毕竟如今贺明在朝为官,贺家怎可能碰这种东西?
贺家的说法有道理,事情重入僵局。
江鹭向皇帝写折子,直诉此药之害,请皇帝下旨烧毁。
皇帝生了?兴趣,当即给了?江鹭一个“提点皇城司”的官位,让江鹭自?己带人去封查。皇城司不受三衙辖制,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乃是?皇帝的私兵。
枢密院和中?书省皆厌恶皇城司,而江鹭的“提点皇城司”,地位仅在“提举皇城司”之下。
皇帝将江鹭推到了?百官和太子的对立面。皇帝此举,敲打太子和百官,乃是?针对之前的弹劾丑闻。
江鹭一连数日忙碌于此,好在“神仙醉”在东京的售贩有限,未造成?可怕后果。江鹭又查东京外?的情形,只要遇到“神仙醉”,各地官员可直烧毁,不必请示朝堂,耽误时间。
江鹭这般跳出枢密院和中?书省的行为,颇得百官不满。江鹭不过是?靠着自?己的身份,在压着那些不满。
姜循这边,自?然也听说了?江世子最近的大手笔。
不得不说,江鹭闹出的动静,缓解了?她的压力——太子对江鹭的态度开始微妙,他整日拉着幕僚琢磨江世子到底是?清正,还?是?得皇帝的授意在打压自?己。他已顾不上和姜循置气。
而姜夫人下葬那一日,姜循见到了?来吊唁的赵铭和。
赵铭和是?一朝宰相,先?前那弹劾百官,对他有影响,但不至于影响太大。赵铭和只在家中?反省一月,朝廷便?请他重新出山。他的代价,不过是?折损了?一些跟随多年的臣子,还?有一些并不被?他看在眼中?的俸禄。
茫茫细雨,赵铭和撑着伞,与姜循立在草棚下,看不远方姜太傅和人哀伤寒暄。
赵铭和淡声:“朝臣都说,你建议抄封百官。你身后是?你爹,是?太子……这要么是?太子舍车保帅的无奈之举,要么是?姜太傅要将这些与他政见不合的臣子全都赶走。你爹行事一向隐晦,这像你爹的手段。但我私心以为,姜太傅不喜欢这种大开大合的手段,他喜欢在所有人无法察觉时推翻一切的手段。这种法子,更?像是?直接出自?你的手。”
姜循垂眸:“赵公,我只是?一介女?流,不该插手政务的。”
赵铭和两鬓斑白,闻言哂笑:“该不该插手,你插手的都不少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爹和太子是?没想到你有这种野心,待他们反应过来,姜娘子,你的下场不会好。”
姜循柔声:“听起来,赵公要做那等告状的小人了??”
赵铭和淡声:“你们太子党的事,我巴不得你们狗咬狗,我岂会多事?我今日在这里,不过是?看着你从小长大,觉得你也不容易,告诫你几分罢了?——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我大魏江山,功在千古,容不得你这样的祸害。”
姜循唇角泛起一抹冰凉的笑。
她转头凝望赵铭和,微笑:“看起来赵公光明磊落,为了?大魏鞠躬尽瘁,身上无一不可说之事。可这时日还?长着——赵公你有私心,你有私心你便?拦不住我。
“这天下之大,谁主沉浮,还?未可知!”
赵铭和:“谁主沉浮?!”
姜循:“赵公让让我,要我主一主,又怎样?”
赵铭和目光幽冷地盯着她,似想从姜循的面上,看出她是?在挑拨,还?是?仅仅玩笑。赵铭和先?前只将姜循当小辈看,他来告诫时,心中?难说没有轻视。而今——
姜循撑着黑伞,垂眼噙笑,从他身边走过。姜循眼皮掀开望他,这样的幽黑诡谲,恶念横生……
姜循俯眼戏谑:“赵公别和我玩啊。你的敌人是?太子,是?我爹……你们玩你们的口诛笔伐,我玩我的胭脂水粉。谁主沉浮……再慢慢看啊。”
赵铭和胸口如被?重锤击中?,趔趄后退两步。他正要重新审视姜循,将这姜家女?当做一劲敌来看待。却?见那撑伞美人绕过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神情松弛,露出了?少女?的欢喜之色。
赵铭和看过去:……来人不是?他以为的太子,而是?江鹭江世子。
赵铭和以为自?己眼花,他再看姜循,却?见姜循重新面色平平,代姜太傅去迎接客人。姜循不见一丝不妥言行,赵铭和心生异常,只暗自?记着。
姜循终于见到了?江鹭。
自?然,姜夫人下葬的最后一日,江鹭只要还?在东京,都不应不遵循贵族世家间的礼数。姜太傅见到世子前来,勉强压住哀痛,过来说话。
姜循便?撑着伞,陪她爹一同。
江鹭应对如常,既不过分热络,也不透露自?己对姜太傅的怀疑。他还?做出哀伤模样,和姜太傅说了?几句夫人,诸如“早就应拜见夫人”“夫人懿行世人皆赞”。
姜循似笑非笑。
江鹭耳尖生热。
姜太傅扭头,便?看到了?姜循那副模样,登时怒火上涌——夫人病逝,姜循不如何悲痛也罢,如今这种神色,让他人做何想?
姜太傅冷然:“循循,为世子看茶,请世子去后堂歇歇。”
姜循看向姜太傅,道:“这可是?你让我做的。”
姜太傅:“……?”
姜循得了?姜太傅的令,便?施施然离开那下葬之地,带着江鹭去后堂,代她爹好好招待这位世子。
雨水潺潺。
江鹭跟在她身后,她虽看不到,心情却?如雨水滴落的阔叶般,生出很多春意。
进了?后堂,姜循当即关?上门,转身便?朝江鹭怀中?扑来,埋入他怀中?。
他微僵硬。
他靠在木门上,任她扑来,感觉一整个春意涌入胸膛。
微雨如丝,滴答洗檐。
江鹭淡声煞风景:“你有其他客人吗,需要我回避吗?我不会和另一个男子同时与你相见的。”
姜循:“……”
她干笑:“说什么呢,阿鹭。只有你一个。”
她脸皮甚厚,一旦做了?决定?就一往无前。哪怕他语气不佳,她仍扮着少女?怀春的欢喜模样。
姜循仰头,柔情款款:“阿鹭,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后悔了?。”
江鹭俯眼看她:“我来是?告诉你一则消息。那‘神仙醉’出自?贺家,我已查封。但你和阿娅打交道,难保不会和贺家打交道。你当心些。”
姜循心中?记下,却?偏要装作为情所迷失去理智的模样,她甜言蜜语道:“阿鹭真好,真关?心我。”
江鹭知她毛病,瞥她一眼,懒得多说。
而她靠在他怀里,仅是?这样浅浅依偎,姜循便?见他脖颈上的红意一点点涌到了?颊上。她心生惊疑,他反应这么大……这私会,恐怕比她以为的难啊。
她微有愁意,见那思量片刻的小世子抬起了?手,拽住她手臂,将她故意软在他怀中?的身子扯了?出去。
江鹭下定?决心了?:“我有话和你说。”
姜循心想:来了?。
她温柔看着他:“我也有话和你说。”
江鹭不习惯她那副春水含情的模样。
他扯开姜循,撩袍坐于桌边,腰背挺直。姜循思忖一下,便?去为他倒茶,以规矩无比的贵女?之礼来待他。
茶水汩汩,泛起白烟。烟香缕缕,与窗下的卷帘竹影相得益彰。
美人噙笑,素手微抬:“这是?今年的新茶。阿鹭生在南方,必不惯吃东京的茶,这些日子,阿鹭备受煎熬,当真是?委屈了?。”
她一语双关?,他当做没听懂。
江鹭自?顾自?,袖中?手一下下地敲打:“我重新想了?我们的关?系。”
姜循瞠大眸子,专注聆听。
他低着眼,兀自?出神:“我不管你当年为什么那么待我,那么哄骗我了?。是?我蠢,才上你的当。如今想来,其实你骗得并不是?很用心,你露出过很多破绽……大约你也没想过你能真的哄住我,只是?我不争气罢了?。你在我身上,大约没什么成?就感。”
姜循的茶倒不下去了?。
她拧着眉,目光古怪地端详他:他一示弱,她就生焦躁,就容易昏头,被?他牵着走……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这个毛病了?,此时在哄自?己?
江鹭仍在继续:“你应当有你的缘故。那些缘故,你还?不方便?告诉我,是?么?”
他目光轻盈,瞳仁如玉。他这样望着她,温润如玉,秀美干净。姜循头有些发昏,爱他这副样子,又被?他温柔的神色看得心口发软,鼻间酸楚。
她本?就有一腔不能与人道的委屈。
姜循点头。
她坐在他身畔,伸手去碰他:“阿鹭……”
江鹭:“你日后有告诉我的可能吗?”
姜循踌躇片刻后,诚实道:“你若不是?我的敌人,我便?会告诉你。可我如今也不知你是?不是?敌人。”
江鹭若有所思。
江鹭道:“你既非故意……昔日恩怨,就随它过去吧。”
姜循震住。
她一向知道他人好心善,她就是?仗着他这样的品性,才屡屡哄骗他。她今日心间有一腔柔意,她带着那抹不甘想讨好他,但他竟然到这个地步……
姜循少有的心间激荡,少有的为他人而感动。
她握住他的手,双目湿红,心间如醉云端:“阿鹭,你人太好了?。你放心,我说过我不骗你了?,我真的会试着改……我会对你很好的,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江鹭睫毛微闪,慢吞吞:“是?么?”
姜循含笑点头。
江鹭:“如我所料不差,你在东京有你要做的大业。为了?那大业,你要忍耐很久。”
姜循迟疑片刻,他抬眸望来,她为博他同情,连忙点头。
江鹭便?继续:“我不会多问。因我心中?对你……我如何对你,你心知肚明。我知道你的野心,明白你非要做那太子妃。我也不强求,也愿意体谅你。我愿意陪你一同走这段路,你也应陪我走我这段路。只是?事成?之后,我要你离开东京,跟着我回建康府,和我、和我……真正在一起。”
江鹭目光紧盯着她,不错过她一丝反应:“如何?”
姜循搭在他手上的手微僵,默默后缩。
江鹭倾身,握住她欲退的手,不放过她:“如何?”
姜循眨眼。
她轻声:“阿鹭,你对我真的特别好,我十分感动。可是?我的大业要持续很久,我觉得你不可能等那么久,你们南康王府也不可能等下去。你待我已经非常好了?,为什么不待我更?好一些呢?”
江鹭撩目:“等多久是?我的事,你又如何更?好?”
姜循当真不要脸皮:“做我入幕之宾,与我同享男女?之乐。”
江鹭被?她震到:“……然后你便?甩开我,快乐做你那太子妃?”
姜循忧伤:“没了?你,我岂会快乐?”
江鹭许是?对她不抱有什么期待,她这样说,他竟还?没疯掉:“那便?是?甩开我,一边怀念我,一边要做你那太子妃?你说出这样的话,你不羞愧吗?”
姜循:“我十分羞愧,真的。可是?你说你喜欢我诚实,我在努力对你说实话。”
江鹭:“我何时说喜欢你诚实了??”
他被?她的厚脸皮气到,刷地站起,姜循立刻跟上。
姜循:“求求你了?,阿鹭。你成?全我吧,我不对你撒谎了?,我说的字字真心……”
她倒不如继续口蜜腹剑,至少他虽不信花言巧语,听着却?好听……
而江鹭心烦意乱欲走,这难缠的小娘子还?不肯,拽着他衣袖:“阿鹭,求求你了?,你成?全我吧。我当真非常喜欢你,我十分心动你……”
江鹭:“放开我衣袖。”
姜循摇头:“不不不,阿鹭,我和你好言相商,你考虑考虑。”
江鹭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坚持自?己的:“那你就在事后和我回建康!”
姜循:“你就做我的入幕之宾,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愿意和你玩儿。你又不吃亏……”
江鹭反身扣住她下巴:“回建康府!”
姜循不服输地呜咽:“入幕之宾!”
门外?玲珑本?过来,想请世子留下用午膳。结果一听屋中?那二人又吵了?起来,她连忙站在廊下望风,心中?感慨连连——
她就说,小世子疯了?才可能同意娘子那荒唐行径,偏娘子想磨得世子同意……
她心向姜循,却?也觉得姜循好坏。
第54章
话到如此,无话可说?。她既不后退,他?也?不肯折辱,二人那本就不强烈不牢靠的情谊,断就断了。他?可以忍受,他?可以投身于自?己的大业,他?曾经能在知道姜循装死时不去继续找她,他?今日也?能在繁琐的公务中?忘掉这短暂情爱。
然而他肯,姜循不肯。
江鹭始知姜循如此难缠——
江鹭某一日去宫中?,路上偶遇叶白。叶白递他一张纸条,神色古怪非常。江鹭忍着对叶白的厌恶,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务,私下去看那纸条。
纸条上哪有要事,不过是姜循写的字。她问他?为何夜里不找她了,二人的合作似乎还没有结束。
江鹭捏着纸条,看着叶白的面容,心?中?何其难堪:她竟然让叶白传话!
……她又和叶白在私下见面了。
她明明知道他?和叶白……她还让叶白传他?纸条。她羞辱谁?!
他?这才想到自?己始终没有和姜循说?“再也?不见”“合作结束”的话。
于是这一夜,江鹭便抱着来吵架的准备,夜探姜府。
不想今夜姜家灯火暗暗,姜循的寝舍没有烛火光。江鹭在窗下徘徊,看到了姜循留给他?的新字条。
江鹭闲闲打开?字条,就着月色,他?看清纸条上写了什么?:“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江鹭:“……”
他?眼角瞥到窗台上的字条不少,心?中?几转,已知姜循的花招。他?淡然打开?,一一看去:“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你歇得那般早,何时立中?宵了?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倒是真?直白。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江鹭倚在窗下藤萝旁,脸颊一点?点?生?热:男子写给女子的情话,被你如此充数,可见不诚心?。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哼。他?也?不愿认识她的。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寒月皎皎,清光如霜。江鹭脸上滚烫,握着字条的手指轻轻地跳了一下:……你哪有不敢言,你如此光明正大。
此时此刻,江鹭脸上的热意已经掩饰不住。他?心?知这一切都不过是姜循的花招,他?在年少时也?领略过几分。可是他?今夜才知道,少时的阿宁是何其收着力,如今的姜循又是何其大胆。
她公然写这些?情诗,知道他?夜里必来。她又知道见面后他?便会拒绝她,于是干脆熄灯不见。她用这些?好听的话来哄他?,花招真?多?。
但江鹭倚着藤萝架,由一开?始的不耐烦,心?情慢慢放松。他?一张张纸条翻过去,越到后面,他?唇角甚至浮起一丝淡笑,想看她还要写些?什么?。
到最后一张,江鹭终于看到了姜循自?己的话:“阿鹭,看完后,将字条都烧掉。未来太子妃的字条,不能落到南康小世子身上。我怕连累你。”
一兜凉水泼来,泼醒了江鹭的沉迷。他?此时才意识到,这般无聊的字条,他?竟然当真?看完了。月明风清,他?应该心?凉,可在深夜中?,情如藤蔓缠上江鹭的心?头——
未来太子妃与?南康世子的私情,不见天?日,暗夜长行。
那样的隐秘、幽会、不与?人知……他?的一腔煎熬反复,竟也?在那样见不得光的挑逗之下,感受到几分刺激。
江鹭及时醒神。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手中?这些?字条,默不作声地反身回府。
次日夜,江鹭再寻姜循,欲与?她说?清楚。
今夜姜府依然熄灯尚早,江鹭又在窗下捡到了一些?东西。
今日不是情话字条,是一束鲜艳的沾着露水的郁青兰花。她将汀兰丢在窗下,江鹭不取。
第三夜,一碗温着的川饭。她特意写字条提醒他?,说?是来自?江南的厨娘指导她做的,她为此烫破了手指。
江鹭不信她会下厨。以前在建康府时,他?姐姐便嘲讽过阿宁比贵女还要“贵女”,烹饪女红一概不熟,只会做些?动动嘴皮子的事。
江鹭也?不愿意碰这碗饭。
但他?一夜翻来覆去,都在思考她是不是真?的烫了手。
到天?亮时,熬得双眼布上红血丝的江鹭了然:……又是姜循的花招。
第四夜,江鹭抱着平常心?,带着千万分的警惕前去探姜家。
今夜姜家依然熄火甚早,然窗下却没有留只言片语。
江鹭不信她会乖巧,他?绕着姜循闺房走了一圈,都没找到可疑痕迹。梧桐叶飒,露水坠夜。俊俏小郎君靠墙恍悟,看着那扇窗,到底没有推窗而入。
……今夜的花招,原是“无声胜有声”。明日又会是什么?呢?
第五夜,窗下又没留只言片语。
第六夜,江鹭在窗下捡到了一根玉簪,与?他?曾经拿过的姜循的那枚簪子形状非常相似。他?心?跳砰砰,不知她是无意如此,还是她发现他?曾拿过她一根簪子。
第七夜,窗下又有了情诗。
第八夜,什么?也?没留。
第九夜,姜循诉苦太子待她不好,只一心?向着阿娅。江鹭看得额角青筋直跳,握着字条的手指苍白,心?中?又气又恨,却偏夹着一丝怜爱。
第十夜,她说?她去宫中?了,让他?不必等她。江鹭自?然不可能等她,但他?一直待到看着马车返回,姜循被玲珑扶下马车。她似在宫中?吃了酒,面颊绯红行路袅袅,风流万分。
第十一夜,窗下什么?也?没有。
第十二夜,江鹭未去;十三夜,江鹭不肯去。
十四夜,下了雨,江鹭路过姜家。此夜灯火通明,美人纤影映在窗上。江鹭立在梧桐树下,听着飒飒风雨之声与?簌簌叶落声,静静看她,到她熄灯入睡。
第十五夜,江鹭在窗下捡到了她做的一枚花笺,一盆嫣红珊瑚树。她说?到了郡主生?辰,这是她为郡主送的生?辰礼。江鹭思来想去,只好抱着珊瑚树回府,将珊瑚树和他?给姐姐的生?辰礼一起送回南康王府。
夜里江鹭盘腿跪坐床榻,精疲力尽,却闭目间,脑海中?沉沉浮浮,尽是姜循。
他?努力抵抗……他?又能抵抗多?久呢?
大半月时光,玲珑看得叹为观止。
近日朝政十分太平,姜循收敛之前的张狂,在叶白入中?书省后,便没做更多?的引起暮逊疑心?的事。暮逊和姜循的感情重回先前那若有若无若远若近的时光,提防与?欣赏并存,政务盟友与?男女之情轮转。
姜循一边维持着和太子的关系,一边将闲暇时光,都用在了撩拨江小世子身上。
玲珑起初想:连面都不见,能勾得住人?
到江世子把那盆珊瑚树抱走,玲珑便不得不佩服姜循。
这种?反反复复的勾着人心?魂的手段,宛如一根绳子牵着风筝,绳子时紧时松,那飞上高空的风筝飞得再远,也?无法割舍与?绳子的联系。
玲珑问姜循:“娘子夜里并不会入睡得那么?早,每日都在熄灯后等在窗后,是等江小世子翻窗入室吗?”
姜循坐在烛火下,轻轻笑。
玲珑便知自?己猜对了,叹口气:“可是看娘子的模样,便知道世子一次都没有翻窗进来过。”
姜循道:“而这正是好玩之处。我在做什么?,他?心?知肚明。他?知道我必然搞一些?手段,他?既不屑和我计较,又被我勾起兴趣。
“我希望他?翻窗……那说?明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可我也?知道,如今我二人情谊实则尚浅。我与?他?皆心?知肚明地用情意拔河,且试输赢。”
玲珑对姜循十分敬佩,竟不知该如何说?。好一会儿,玲珑才憋出一句:“……那你打算何时见世子呢?”
玲珑相信,江鹭此时,一定非常想见姜循。无论是和她断情还是和她续情,他?一定都非常想见姜循。
姜循答非所问:“今日什么?月日了?”
玲珑说?了后,姜循在心?中?盘算一二,有了主意:“马上就到端午了,在端午前,我一定要见阿鹭一面的。”
她跃跃欲试:“端午时节,太子一定会与?我有约。他?可能想见阿娅,会需要我帮他?掩护……只要我在端午前能解一些?阿鹭的心?防,让阿鹭喜欢我一些?,端午节时,我便能再见阿鹭了。”
姜循畅想道:“运气好些?,说?不定阿鹭被我撩得欲罢不能,又干脆破罐子破摔,终于愿意做我的入幕之宾,愿意享受这短暂欢愉。”
她脑海中?浮现俊美郎君的身形。
她一贯是喜欢江鹭样貌身材的……念念不忘,百爪挠心?。她昔日不将此放在心?中?,她如今才明白自?己重逢江鹭时,未见其人,却绘其貌,并非毫无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