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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 by伊人睽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27

这暗格不可?能是太子的?试探,太子再试探她,也不可?能将把柄交到她手中。那这画到底是何意?姜循陷入深思,只百思不得其解。
她探寻不出画中内容,而她忽然?听到门外玲珑与宫女大声交谈的?声音。
姜循不急不忙地将画放回原处,还?贴心地帮太子将暗格关好。姜循回到长桌前作?画,听闻太子笑声。紧接着,姜循抬眸,见暮逊和贺明一前一后回来书房。
暮逊与姜循四目一对,开口便是夸赞:“循循不愧是太傅教出来的?小娘子,如此多才多艺。贺郎中你看,循循这笔画,比起大家来也不失色吧?”
贺明不敢抬头直面姜循,便顺着太子的?话恭维,低头看向画作?。
一看之下,贺明全?身?血液僵凝,六月天,他遍体生寒。
贺家倾全?族之力,培养出他。贺明虽有经商之赋,自来却和世间?文士一般,攻读诗书字画。且因他出身?商户,他唯恐被人耻笑,更在此间?下了功夫。
寻常文士不一定看得出姜循的?画工笔触,但是贺明恰恰最?近夜夜观赏一幅画。在那卖画少妇的?相助下,他多次揣摩那幅画中藏着的?秘密。
少妇对朝廷事务知之不祥,贺明只知道那人是孔益逃跑的?妾室。妾室说孔益因一幅画而遭来死罪,贺明不太信这种说法。但是如今,姜循的?画工,与贺明日夜观赏的?那幅画相结合,贺明刹那间?,拼凑出了一个阴错阳差下的?真相——
未来的?太子妃姜循,与南康世子在陈留私会?。姜循为世子作?画,孔益撞破此事,遭来杀祸。
姜循和江鹭有染。
姜循背着太子,和南康世子暗度陈仓。
贺明脸色惨白,袖口沉甸甸,袖中手捏满了汗。
他在一片恍惚中,听到暮逊不悦的?提醒:“贺郎中如何看?”
贺明惘然?抬头。
暮逊盯着他。贺明一味盯着姜循的?衣角失神,让暮逊想起贺明与姜循初见时?的?情形。暮逊心中瞬生了然?与不快,杀意已?生,此时?只强行按捺。
暮逊语气温淡:“孤说的?是朝堂赈灾议程还?没下来,但百姓流离孤心自忧,不妨让贺郎中代孤私下赈灾,孤让循循配合郎君,如何?
“循循在难民那里经营出了几分名声,想来有用。”
姜循不信暮逊会?将好差事派给自己,她暗自提防其中有坑,口上只笑盈盈应下。而那贺明却不知为何一径发呆,姜循含笑:“贺郎中不愿意和我一介小女子共事?”
贺明轻轻看眼姜循。
他少有地认真看她,她皎皎如云间?月,星辰不及其华。
那是一轮月。
谁可?摘月?
江鹭借皇城司的?名义?,暗中调查姜太傅和凉城之间?的?关系。不得不说,姜太傅行事实在隐晦,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来想查,还?是得查探姜府。
江鹭想到姜循所说的?“我也要?杀他”,心口砰跳不住,狂压着期待和欢喜,暗自出神: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致使?养女对养父有如此大的?恨意?姜循在姜家,待得这么不开怀吗?
那她当年,为何非要?离开他,回来这让她不快的?牢笼呢?
近日一想到姜循,江鹭便心间?不自在至极,生出许多冲动?念头,比起他少年时?还?要?更甚。他不敢多想,用正务来麻痹自己,思考探查姜府的?法子。
而就在这时?,他接到一条消息:他的?人手,和东京中另一泼皮势力在贺府外发生冲突。手下怕生事,忙传讯于世子。
如今流民进京,江鹭便借助此机会?,安排十三匪势力混在流民中,渐次入京,来帮他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现在十三匪中进城人数已?有一半,江鹭安排他们监督“神仙醉”的?踪迹,却不想他们和东京泼皮发生了冲突。
这些匪贼原先便不好相与,江鹭剿灭他们花了许多功夫,收服他们又花了许多精力。匪贼从良,却首先占着一个“匪”字。江鹭怕他们坏事,便当即赶去。
马过朱雀门,江鹭与一人当面。
对方?文质彬彬,面白如玉,目若桃花。遥遥看到他,对方?眉目冰寒如雪。然?而在靠近时?,那人缓缓露出笑,朝他打招呼:“小世子是出门玩耍呢,还?是皇城司办案呢?”
江鹭盯着叶白,想到对方?与姜循的?关系,对方?与段枫的?关系。江鹭本应应付,可?他心中扎着一根针,长年累月拔不掉,疑心已?经到了暴戾程度。
江鹭一言不发,调转马头,率先过城门。
叶白同样调转马头,似笑非笑:哼,他也不见得喜欢理会?此人。
然?而二人在浚仪街前再次相遇,双方?都?怔了一怔。
江鹭主动?询问:“叶郎君去内宫中书省吗?”
叶白含笑:“是。世子也要?入宫?”
江鹭盯着他不放:“不,我不入宫,我受托为一小娘子买簪戴。想来叶郎君之后要?转去御街,当与我不同路了吧?”
买簪戴……
叶白眸子暗沉。他心中将江鹭在东京往来的?女子盘算来盘算去,无论如何算,都?找不到与江鹭亲密些的?娘子。这位小世子连那位和他相看的?杜家娘子都?没见过,更罔论他人?这位世子,可?只认识一个女子。
叶白笑一笑:“自然?不同路了。”
然?而两?刻之后,贺府后两?条街外的?巷子里,两?拨争执的?人分开道后,长巷两?边,一头一尾,江鹭和叶白再次当面。
这一次,便搪塞不得了。
江鹭低笑:“叶郎君不去御街,不去内宫了?”
叶白反唇相讥:“世子怎么不去买簪戴?”
江鹭掀眸,眼波在日光下若银鱼甩尾,流光烁金。他摊开掌心,掌心中倒真有一朵花……叶白待要?细看,江鹭便收了回去。
江鹭靠墙而站,观望对方?:“这些泼皮,是你的?人?”
叶白同样看着他身?后:“你用匪贼当手下?这些人出身?不正……这恐怕不是南康王府出身?的?卫士。”
匪贼闻言正要?乱,江鹭抬手便制止。叶白看到江鹭对他们的?压制力,心头微动?,语气放缓:“好吧,看来如今躲不过去了。我也没办法……是循循托付,让我查一查贺家。我倒是没想到,世子也在查贺家。你我既然?同道,不如合作?。”
江鹭:“你在查贺家?”
江鹭敛去神色,轻描淡写:“谁告诉我你也在查贺家?”
叶白愣住,然?后他在江鹭浅色瞳眸的?凝视下,慢慢反应过来了:“……世子是说,你在查的?一件事,涉及到了贺家?贺家可?能有些问题?”
叶白深吸口气:“请世子不吝赐教。之前我也许无意中得罪世子,我向世子……”
他抬手便要?作?揖,更要?做足低姿态来讨好江鹭。然?而叶白发现江鹭袍袖扬了一下,自己便动?弹不得。
他稍微运气,便察觉体内真气被封。且封他的?力道极为霸道强力,绝不是对付一个文人的?手法。这种手法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对方?非死即残。以叶白对这位小世子的?了解,对方?做不出这种事。
那便说明,江鹭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且猜出他身?怀武功。
……段三哥就这么信任这位世子?连这样隐秘的?事,都?告诉这位世子?
叶白心中五味杂陈,眸色一改方?才的?清明,幽暗神色如深渊燧石,火星在期间?闪烁。而江鹭朝他走来,袍袖起扬间?,江鹭解开了他的?穴道。
江鹭侧过脸凝望他:“我不需要?你向我告饶请求。‘神仙醉’一旦泛滥,危害人众多。而今你无法在明处行事,我对东京局势了解不如你。你我此次,本就应合作?。
“这是我和叶郎君的?盟约。叶郎君不必牵扯无关人士。”
叶白目光幽静地看着他。
叶白微微冷笑,心知段枫、姜循,为何都?心动?此人——东躲西藏的?阴沟深处的?小人,再是嫉恨,在真君子面前,都?忍不住瞻仰。
那是一轮月。
谁不望月?
姜循在外城忙碌赈灾之事。
不管太子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在朝廷章程下来前,太子从府库拿钱,都?算的?上好事。这笔钱财一部?分在贺明那里,一部?分在姜循这里。
姜循每日算着粮钱,夜里常算账算到深夜,人都?消瘦很多。她不得不如此——因她知道,太子府库本就亏欠许多,这些钱财,总有一日要?断掉。
姜循如今是试图在开国库前,帮流民缓过这些日子。
然?而近几日,姜循越算这笔账,越觉得奇怪。
玲珑看她夜夜挑灯,起初不劝,今夜娘子熬过了子夜,还?抱臂在窗下踱步,让玲珑不禁担忧。
玲珑为她披衣,劝道:“娘子,过几日又到了你该取药的?时?候。这几日你身?体本就比平时?虚些,莫再要?操劳杂物了。”
姜循立在窗下,眺望着黑夜中远方?的?灯火明灭,金吾不禁。
她沉吟:“账目不太对劲。我没有克扣粮钱,但是每日给流民的?用销,却一日少过一日。这是为何?难道下面人自作?主张,克扣了粮钱?”
玲珑:“派遣的?卫士都?是娘子的?人,娘子不用担心。似乎是流民情形好转了些,好多人都?说不饿,要?结伴去城中上工。这本是好事,娘子何必多虑?”
姜循沉下眉目。
她不相信在救济粮总数没变、流民日益增多的?情况下,救济粮每日存余会?越来越多。期间?必有诡异处。
姜循砰地关上窗,凉声:“玲珑,明日与我私访。我倒要?看看,他们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会?不饿不渴。”

江鹭和叶白找了一处茶舍谈论事务。
江鹭告诉叶白:“有一种名为‘神仙醉’的药,似药非药,似毒非毒,可迷幻神智,若流入民间不堪设想。贺家以前做商户时,出过此药。我已封禁此药。但生怕此药在东京流动,便?一直在监察此药。这一次,我手下?发现?贺家有异动,与那‘神仙醉’的药铺似有接触,我便?着人监视贺家。”
叶白摸鼻子。比起江鹭,他监察贺家的原因实在单薄:“贺明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他若势大,不利于我方。我一直在寻找贺家可钻的空子。近日贺家人员流动与寻常时候不同……”
叶白面不改色:“小世子是怀疑,‘神仙醉’重新流入东京了?”
江鹭:“要制‘神仙醉’,必要有药田,要有帮佣,要有管事。这些都不是一瞬间可以找出来的。”
叶白沉思:“所以,贺家动作才?会变大……”
他睫毛一颤,忽然恍悟,与江鹭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想到,最近太子逼着贺明赈灾,贺家被?逼着露出了破绽。若是“神仙醉”流入流民中……
江鹭起身:“我去找程大夫,先将?城东这家药铺看管住。看能否从他口中问出贺明所为。希望叶郎君配合我,找出那药田所在。”
叶白颔首:“我的人手皆有官职,不方便?出面。我可让他们提供线索,暗访之?事,则要麻烦世子的人手来配合我了。”
江鹭将?一道腰牌给于他:“十日内,十三匪的人你皆可调用。”
叶白:“多少人?”
江鹭:“可供你用的当有百人,足够了。”
叶白握紧这枚腰牌,心动时开玩笑:“世子不怕我出尔反尔,用这玩意?儿状告你,说你官匪勾结?”
江鹭背着他,淡漠:“我不在乎。诸事有利亦有弊,不可因噎废食。我信叶郎君会做出合适的事,但若不合适,我亦有应对之?法。”
叶白垂眼,笑容微冷:“因为你是尊贵的世子?整个南康王府都为你兜底?”
江鹭回头瞥他一眼:“我走?到今日,正?是与南康王府割裂。你看不出吗?”
叶白正?是看得出,才?不理?解。
叶白握着腰牌的力道攒紧,盯着江鹭翻窗而去的背影:暮色四合,江鹭落入红尘万丈,一步步坠入深渊。洁净白鹭身上的羽翼早已被?染得斑白杂色,他又何必始终坚持着世人早已不信的东西?
何不同流合污。
何不共沉泥沼。
天亮后,姜循和玲珑装扮成和流民差不多的模样,去流民中间探查情况。
但姜循还没开始,只刚到那片地?,蒙蒙亮的天色中,从一座草棚下?传来惊天动地?的哀嚎哭声。
“怎么回事?”
二人过去,见到是一个瘦骨如柴、饥肠辘辘的流民少女?趴在一个蒙着白布的尸体上哭泣。旁边角落里兀自?缩着几个半大孩子,有男有女?,有的迷茫,有的跟着掉眼泪。
脏黑的手,在脸上抹出一道道黑印。但生逢此世,生计维艰,又有谁在乎形象?
哭泣的脏污少女?抬头,看到是两个陌生娘子。为首的那个容色逼人,即使用炭抹黑了脸,也遮掩不了太多。后面跟着的娘子虽容色不如前面那个,但一样不像流民。
平心而论,姜循和玲珑的伪装不算用心。她们只求混入流民中,恰恰这个少女?六神无主,正?是慌乱之?际,被?姜循寻到了空子。
少女?抽抽搭搭:“我、我爹死了!昨天还好好的,爹去城里帮人干活,说东京人富有,给佣金好大方。一天挣的,比我们以前十天还多。爹说要多挣点?,给我们在城里找个房子住。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好说话的牙人……我们不用当乞丐被?赶得到处跑了。
“可今天天亮,我见爹没去上工,我就叫爹,爹不答应。我想爹是不是没听见,我就爬起来……”
她说得颠三倒四,磕磕绊绊,角落里的几个小孩也许懂也许不懂。长姐一直哭,他们便?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棚中尽是起伏哭声,姜循的脸淡了下?去。
姜循低斥:“哭什么?有哭的功夫,不如买个席把人埋了。”
少女?便?更难受了:“我们买不下?席。”
姜循怔一怔,她正?要说话,却听到其他棚下?传来相似的喧哗声。一会儿,便?有卫士过来悄声在姜循耳边报说:“娘子,今天还有其他人死了。”
……这么多人死了?
跪坐在棚下?草席上的姜循望着那哭泣少女?,语气?放软:“那就一抷黄土埋了。人死如灯灭,不必那么讲究。不过,你先告诉我,你爹正?是壮年之?时,怎么突然死了?我能检查下?他尸体吗?”
少女?怯怯看她:“……你觉得我爹死的不对劲吗?”
姜循冷漠:“我什么也没说,随便?看看。”
少女?没有主意?,身旁又有一群弟妹等着她拉扯,她只犹豫一下?,就放权,让姜循看她爹的尸体。她发现?这位娘子掀开白布后,盯着半晌,便?招手对旁边另一个娘子说了两句话。
姜循解释:“我让仵作来看看。”
少女?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她断断续续地?向姜循讲述异常:“我爹这几日,精力特别好。大官过来发救济粮,以前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吃不饱,但这几天,爹把自?己的多分给了我们,我们都不饿了。我问爹,爹说他不饿,说他是大人,全身是力气?。我不信,我就偷偷跟着我爹……
“我爹真的力气?很大,去村子里帮人盖房,他不歇息。我看那些村民都夸我爹……”
她双目中落泪:“其实我早就应该察觉的。他每天吃那么少,精神看着也不好,怎么还不知疲惫?对了,我爹记忆有点?乱,他前天以为我们还在西北老家,以为娘还没死,吼着骂娘跑哪里去了。我跟他说了半天,他才?弄明白。”
姜循猛抬眸:“记忆错乱?你确定?”
少女?被?她吓到,认真回忆一下?,才?不是很确定地?说:“也、也可能是爹忙得晕头了吧。因为爹问其他人,其他人好像也说什么可能做了梦、醒来后以为还在梦里。对了,有一个伯伯,至今还以为他家是富翁,他家还没穷呢。
“我、我,就连我和弟弟妹妹们,也有一点?不记事。但只有一点?点?!我们还可以干活的!朝廷真好,东京人真好,给我们饭吃,给我们活干……可是爹死了……”
她又淌下?泪水,带得周围孩子们哭作一片。
姜循做不了劝人的事,她也不劝。她离开这草棚,又前往其他死人的草棚。
今日这一边大体死了五六人,有的是干活把自?己干得累死,有的是记忆错乱后接受不了现?状悬梁自?尽,有的是浑浑噩噩偷偷吃更多的饭把自?己撑死……
姜循从开封府那边请来的仵作检查这些尸体,检查不出毒。而乱七八糟的死因,多多少少与“神智”“记忆”有关。
玲珑在一旁看得心惊,只见姜循脸色越来越静。
姜循坐在棚间,仵作检查尸体,周遭有些流民凑过来看热闹,玲珑向他们打听他们平日做些什么。今日的“流民”是扮不成了,姜循心一点?点?朝下?跌:
这些死因,让她想起了一样东西,“神仙醉”。
昔日她被?蛊逼得痛不欲生,江鹭曾用此药暂时安抚好了她。那日记忆的混乱给姜循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与江鹭都对“神仙醉”生出了忌惮,江鹭更在事后告诉她,他封查了东京所有的“神仙醉”。
江鹭还说,“神仙醉”和贺家有关。
而今,与姜循一同主持赈灾事宜的人,正?是贺明。
姜循垂下?眼,思量着这一切。猜测不能作为证据,她必须确定这些粮食中当真有“神仙醉”才?可。
而姜循在草棚中等了半个时辰,她派出去的卫士来报她:“娘子所说的那家药铺的大夫,在属下?赶到的半个时辰前,就消失了。那位程大夫今日没有出诊,他家中也找不到人,他夫人和小孩都一问三不知,比咱们还茫然。”
一片乱糟糟的哭声中,姜循兀一下?站起。
不能再?等了。
没有人帮她确认,她得自?己确认。姜循朝玲珑传了个话,玲珑震惊,连连摇头:“不、不可,要试也是我们试。怎能让娘子试?若那真是毒,娘子不可以身犯险。”
姜循:“只有我服过‘神仙醉’,只有我知道那药效的大概情形。何况‘神仙醉’不是毒,慢慢便?会恢复过来……只要你看好我,及时告诉我情况,我即便?记忆错乱,应当也出不了大事。
“我要真的犯糊涂……你让人打晕我好了。”
玲珑面如土色,如何也不肯。
姜循威胁她:“明日我们还要回姜家取药呢。你耽误了现?在的事,明日我抽不出空,我不出面,我爹又不肯把药给你,你想看我再?吃苦?”
玲珑咬牙:“咱们的人已经去苗疆,找当初下?蛊的那个少年郎了……娘子再?忍一忍便?好了。我、我……我愿意?配合娘子。”
于是,姜循便?让人取昨日流民吃剩的一些饭食,她来尝一尝。
今日的救济粮再?次运来了。
贺明今日未来,却如往日般搭了一个凉棚。棚外堆满了一车车粮食,棚中请来许多村民男女?,来做大锅饭,为每个排队而来的流民舀上一碗热粥。
流民中讨论着这粥:“听说我们的饭,都是未来太子妃给的,是太子殿下?给的。太子妃真是好人……这粥和我以前吃的粥,味道都不一样。就吃着更香。”
“原来你也觉得这好吃啊?哎我昨晚回去就做了好梦,还梦到我家囡囡了……还是旁边人提醒我,囡囡去年冬天就没了。”
“你真是的,想那些干什么?咱们说粥呢。我就说这粥真好,我天天都眼馋这口粥……”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棚下?供粥也人人笑颜,然而一派祥和间,忽闻冷漠森寒的女?声来自?棚外:“把所有的粮搬走?,今日这里不供粥了。”
棚下?所有人错愕回头,将?一袋袋粮食搬下?牛车的官吏们困惑回头,认出开口者是谁的村民窃窃私语。
在他们不解的凝视下?,姜循从外一步步走?来。
她穿着和这些流民差不多褴褛的衣裳,但无论是官吏还是平民,都不可能将?她认作流民。她身后跟着一个装扮类似的侍女?,那侍女?紧张地?在自?家娘子耳边耳提面命,生怕娘子出了什么错。
玲珑心提到嗓子眼:“娘子,你如今不在南康王府,如今是未来太子妃。你在按照太子的命令赈灾……这些粮食有问题……”
姜循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如今状态十分玄妙。
她吃的粮粥很少,因她也怕问题太大。那碗粥下?肚前,她尚是此时的姜循。那碗粥下?肚后,一刻之?间,她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身在南康王府,抬头看到陌生的侍女?,便?误以为自?己和江鹭已婚,这是江鹭派给自?己的侍女?。
但她因为服用粮粥份量极少,隐约又觉得不对劲。
她对陌生环境生出警惕心,抬目不动声色地?寻找江鹭在哪里。而玲珑早已得到姜循提醒,看到她此时模样,便?猜到娘子中了招。
玲珑当即将?情况告之?。
姜循不轻易信旁人的话,可她信自?己的直觉。她脑海中像是两个姜循在打架:一个是十五岁的姜循,一个是即将?十九岁的姜循。
一个要嫁入南康王府,一个要嫁入东宫。
两个姜循的记忆混在一起,分明是同一个人,然而那种混乱与先后程度,让姜循不适且惶恐。她站立在这片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中,她被?玲珑和卫士们希冀的目光望着——
已到晌午时分,他们全都当她是主心骨。她不能倒下?。
无论她的记忆和神智如何受到影响,姜循就是姜循。
于是,在午日施粥时,姜循朝那施粥棚走?去,喝住他们的行为,禁止他们今日施粥。
那站在粮车上的官吏们不安下?车,搓着手过来讨教:“姜娘子,这是为什么?粮食都运来了,不让人吃是会出事的。”
姜循:“今日不发粮。”
官吏们:“为什么?”
流民喧闹:“为什么?!我们要吃饭!这不是你发给我们的粮食吗?”
姜循抬起下?巴。她此时无法轻易下?决策,她自?己都尚且记忆一团乱,哪可能跟陌生人商讨这些隐秘事务:“我发的,我要收回来。”
施粥棚下?一片静谧,沸水声汩汩。
流民们忽地?反应过来,全都扑过去抢那些已经熬好的粥。
姜循立刻下?令:“拦住他们。他们但凡多吃一口,今天所有人给我去牢里待着!”
官吏们和卫士们慢半拍地?扑向流民,官吏们不解姜娘子的朝令夕改,但那是大人物的事,他们只不能让这些流民的抢粥行为连累到自?己。
所有人跑去约束那些抢粥流民,而有些大胆的流民,从人堆中跑出来,如饿狼扑食般,想去抢那些还安好地?堆在车上的粮食。那一袋袋粮食在日头下?发着白光,在他们眼中,不啻于珍宝珠翠。
大部?分官吏都去棚下?了,站在外面的,只有那个弱质纤纤的姜娘子。
流民们无视那弱女?子,向车上纵去。而忽然间,他们看到火势窜起,瞬间燃上粮食……
火焰高涨让所有人回头,棚内的棚外的,全都惊愕,看到姜循站在一辆车前,手中的火把烧向那辆车。风浇上火把,粮食易燃,一簇火起,数车相连。
姜循眼前有人凶狠扑来,姜循手中的火把高举,毫不在意?地?朝前,即将?浇上那人的眼睛。
玲珑本在嘱咐卫士帮忙,回头便?见娘子直面恶徒。
恶徒一步步后退,举着火把的姜循一步步上前。
烈风吹火,火势更浓。滚烟后,火焰映着姜循的眼睛,姜循在火焰下?,身子微微发抖,面容隐隐苍白,眼中却浮起病态的狂热的笑意?:
“再?往前一步,我连你们一起烧。”
日烈风猎,衣着破旧的女?子手持一火把,身后是一辆辆被?她亲手所烧的粮食。她被?一群饿狼围着,只身长立,让身边人为她捏一把汗。
此间静沉如死水,千人对峙。
他们都不理?解,他们都欲拦。在这古怪的沉静中,流民原本对姜循的感恩戴德转为仇恨恐惧。可无论世人是感激还是厌恶,是仇恨还是畏惧,他们都不敢上前一步。
姜循用了半日时间,收缴那些粮食。她没有给出理?由,在流民畏惧又怨恨的眼神中,于黄昏时离去。
次日的救济粮怎么办?
姜循让人去联络城中商人,先从商人那里买粮,顶上两日。待她弄清楚期间原委,再?谈粮食问题。姜循如今状态,确实也无法和人谈。
外人见她凌厉见她乖张,哪知她心里的迷惘茫然?
记忆在脑海中打架,她一时像置身在王府中无忧的少女?阿宁,一时像走?在森罗炼狱中遍心算计的死寂姜循。她分不清哪个真哪个假,哪个都像真的,哪个却都虚假。
姜循心中也生惶然,也想在此艰难时刻找人相伴。她第?一时间想见江鹭,玲珑说不可,她不能在此时找世子。
玲珑千劝万劝,终于把姜循先劝回姜家,去拿了这月的药。玲珑哄她,说明日就好了。
然而姜循进入姜家宅院,便?想起姜夫人。她欢喜急迫地?想去见夫人,记忆又拦着她,脑海中有模糊的夫人病逝于榻上的情形。
那是她亲手送出的一碗药,她站在夫人的病榻前耀武扬威……她怎会那样对养母?
可记忆又说,养母并非她以为的那样良善。
玲珑忧心地?跟随姜循,观察着姜循的神色。
花树簌簌,姜循静静地?走?在狭窄甬道间,越走?越脸色苍白,越走?越神色阴郁。天色已暮,玲珑不放心姜循,想跟着她一起。但姜循熟练地?找到了她在姜家的院落与寝舍后,“砰”一声将?玲珑关在了门外。
玲珑怔然:这个院子,娘子已经两年不曾住过了。
娘子今夜……竟不打算回府,而是要住在这里?
姜循如今状态有异,玲珑不敢多刺激。思量片刻,玲珑只嘱咐卫士们在院中盯着,她自?己则去找娘。既是找颜嬷嬷取药,也是趁这时光,母女?短暂相处。
姜循站在蒙着灰尘与白布的屋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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