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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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侧过头,疑惑看?向他:跟踪他们,江鹭却?不出手?难道因为她是累赘?
江鹭淡声:“跟踪我们的人,是一个?武功高手,身上没有杀气。那人跟踪了?我很久……从我进?你府邸,那目光便跟随而来。我带你出来,那人又跟了?上来。然而中途,那人便离开了?。”
姜循若有所思。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心头一跳,抬眸,见江鹭正垂眼望她,目有忧虑。可见,他们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江鹭低声:“那人欲杀你,怎么办?”
姜循轻笑:“不会?。我心中已然有数,多?谢你告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一向聪明,她既说有了?主意,江鹭便不再操心此事,全然信赖她。姜循心中微甜,含着一丝笑,与他并肩,共看?那片流民所居之处的昏暗。
姜循轻声:“阿鹭,我们一起看?日出。”
他轻轻应了?。
他朝后退半只肩,从稍后的方?位,观察姜循。天蒙蒙亮,已有微光落到?她颊上、发上。她看?得那样专注入神,拢着衣裙,忘记了?高处不胜寒。然而无妨。他带给她的氅衣,足以保暖。
江鹭盯她许久,冷不丁开口:“当太子妃是为了?帮姜芜讨回?公道,插手朝政是为了?协助叶白复仇。那么姜循,你想要什么?”
姜循愣住。
她望着前方?,缓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扭过脸,看?向斜后方?的江鹭。
江鹭低头看?她,目光温软,微有哀意。
姜循大脑空白一息:“你知道了?啊……”
他轻轻地?“嗯”一声,那一声“嗯”,如砂砾磨心,裹得他满心刺痛,血流如注,还要强颜欢笑。
江鹭的睫毛颤在?姜循心头:“我不小心看?到?了?姜芜写给你的信,我的门客又告诉我叶白的一些事……我才将这些串了?起来。我不是要和你算什么账,我只是很难过。”
重?重?檐瓦,古朴典雅。高处风寒,吹她衣袂吹她额发。她出神片刻,眼神空空,五味杂陈:“你难过什么?”
站在?她身侧的江鹭衣袖轻扬:“我很难过。少年时,我以为我喜爱你,保护你,实际上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的痛苦愤怒委屈,我全然不知,任你置身长夜,日益绝望。
“我对你生怨生忿,你无从辩解无话可说,要忍耐我对你的逼问?胁迫。说出来的皆是掩饰,不能说出的遍体鳞伤。我全然不知,怪你恨你妄生不甘。那漫长的时光,我不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循痴痴看?着他,眼中流光闪烁。
他不看?她。
日光渐渐要从云后破出,灿金之色落到?江鹭身上,他的眸子也被染了?一重?金色。那波光粼粼的金光,几让姜循以为江鹭在?落泪。
他如松如玉,修挺昂然,站在?晨风高檐上,也站在?姜循此时的心间。他为她而难过欲泣。怎么回?事?经历这些的是她,为何他看?起来那样失魂落魄,那样难堪伤怀?
江鹭再次重?复:“你为姜芜,你为叶白。那么,你自己想要什么?”
他没得到?姜循的回?答,便扭头来看?她。
姜循挑眉:“我要权势啊。”
江鹭一针见血:“谎言。”
姜循一滞。
她无话可说,在?他清亮的眸光下?又难以遁行。她瞥开目光,不想理会?江鹭,却?听江鹭柔声:“你说过,要试着对我说实话。你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回?答不出来吗?”
姜循静默。
许久,江鹭失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他听到?了?小娘子极轻的声音:“身入此局,我没有想要的。”
江鹭怔怔看?她,心口发抖。
江鹭坚持说:“若我非要你想呢?你去想象——如果解决了?这些事,姜芜和叶白都得偿所愿,你尚有脱身的机会?,你想要什么呢?”
姜循无奈地?笑。
怎可能脱身呢?
但她闭上眼,顺着江鹭的话,当真去想了?想——
她去想她从未想过的事。
风托着她腰身,发丝撩着她面颊,身后的郎君为她挡着风。兰香若有若无,浮在?姜循鼻尖。姜循放空思绪,薄薄眼皮被日头微光晃得发烫。
一切这样美好。
这不属于她,阿鹭也不属于她,她却?依然心动。
良久良久,江鹭听到?姜循淡漠的声音:“自由。”
她睁开了?眼,沐浴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如簌簌飞雪:“倘若真有那一日——我要远离这一切,不和故人打交道,不看?世人或狰狞或可怜的面目。我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再无樊笼困住我,再无人绊住我的步伐。
“此行不求归宿,只愿无拘。”
江鹭眼睛,映着她。“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
而她回?头,朝他轻笑:“但我离不开这里。我早已说过,我愿意为了?我的大业,将自己燃烧殆尽。那么阿鹭你呢?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有太多?的退路可选。可你若再在?这潭泥沼中执迷不悟,你便抽不开身了?。阿鹭,你又能为你的大业,付出多?少呢?”
江鹭:“所有。”
姜循惊愕,瞳眸瞠大。
她看?着他的侧脸,看?他站在?微明晨曦下?,静雅若仙,虔诚无比:“我愿意为了?凉城,为了?段三哥的冤屈,焚烧自己,付出所有。”
江鹭:“我与南康王府……你不必担忧。我已有了?安排,只是尚未到?决断之时罢了?。”
姜循迷惘。
徐风吹面,她忽而想到?了?江鹭此次来京的种种不同寻常处:南康王对他几乎不问?不管,服侍的侍卫侍女极少。他在?凉城之事涉入极深,南康王府未置一词……
姜循心惊:“阿鹭!”
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朝她一笑。
那笑意点点,微有哀伤,微有恳求。他微笑着朝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说出来。背着光,他立在?她身畔,与她共同看?红日渐起,而他和她的人生,却?在?朝着太阳照不到?的黑暗滑落。
姜循:“你到?底要为凉城做到?哪一步?”
江鹭:“我要朝堂撕毁盟约,要收复凉城,要无家可归的凉城子民回?归故土。我要作?恶者付出代价,要守城者获得荣誉。”
姜循:“大魏和阿鲁国的和谈盟约,是两国大政。朝堂断无朝令夕改之先例。除非——”
她扭头看?他。
她眼中光华极亮,她在?屋檐上踱向他。她倾向他,诱惑他,腐蚀他:“你做反贼,你来谋逆,你重?开棋局!”
沉寂许久。
江鹭抬头,气锐如剑出:“未尝不可。”
清朗丰秀的郎君朝前迈步,刹那间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了?她。
他和她一起站在?晨光中,看?那金灿光自东方?起,铺陈整个?天地?。天地?濛濛生亮,青山如翠,玉暖生烟。灿日如沸腾的河流,在?一重?重?屋檐上跳跃流淌。大地?窝陈在?下?,一片片农田覆着绒毛一般的金光。
骄阳初蒸,辛勤的百姓开始新一日劳作?。城门开启,摊贩吆喝,而站在?暗处的他们并无羡慕。
姜循:“我们一起下?地?狱。”
江鹭:“我们一起遭报应。”
在姜循接手这赈灾烂摊子的第七日,天下着濛濛细雨。田地间如笼烟雾,万物迷离失真。
姜循坐在一草棚下,看流民在外排起?长长队伍,前来领取粮食。这两日下雨,运输不便,姜循能流动的大?笔钱财几乎见了底。此时已快到晌午,今日的粮食仍没到?。
贺明那边的赈灾粮倒是每日堆在粮仓中。
流民们淋着雨,饥肠辘辘,怨声载道——分明有粮食,此女却霸道不让用?,非要用?她?的。她?的粮食以次充好,今日更是迟迟送不到,莫非要饿死人?
那贵女娇贵无比,有草棚挡雨。他们连口?香软米饭都吃不上,陪她?一起?在这里等。
流民中窃窃私语声变大?,姜循闻若未闻。玲珑为她?捏把汗,但她?每日就这样?坐在这里,面如冰雪气如月霜,倒真的挡住了不少不怀好意者。
一阵急促脚步声朝草棚下奔来。
远远的,年轻郎君几分虚的声音飘在淅沥雨中:“姜娘子,怎到?了这个时辰,仍不开?粮?”
细雨飞斜,随风刮入草棚下。姜循半边肩被雨淋湿,面容一贯冷寒。她?听?到?唤声抬头?,看到?一个绿服郎君衣摆沾泥,撑着黑伞从雨中跑来。
那人收了伞,赫然是贺明。
贺明俯身朝她?作揖,她?爱答不理。贺明这几日已经领教过她?的漠然,仍好声好气:“姜娘子,不知?你对赈灾粮有什?么误会,在下也不多提了。你每日用?你的粮充作好粮,在下也认了。只是今日已到?晌午,百姓们连早膳都没吃到?,这是不是有些过分?”
草棚外排队的流民见到?那年轻郎君作揖不住,那貌美的未来太子妃连起?身都不曾,更是私语不断。
贺明抹把脸上的水:“我的粮食已经运来两日了,再不发下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其中。”
姜循慢悠悠:“这些天,死的流民本就不少。”
贺明心头?一跳,猜她?这话是否暗指什?么。
平心而论,他不愿和姜循为敌。他初见此女便心旌摇曳,虽之后得知?此女将入主?东宫,他的落花之情终将空负,但太子安排姜循配合他一同赈灾,他仍有吃了蜜一般的感觉。
可?惜二人的合作不愉快。
混着“神仙醉”的粮食发不出去,他背后的商人颇有意见,太子那边更是几度暗示,对他连连催促。因姜循不肯明面上开?仓,贺明只好私下将粮食悄悄卖出。私下流通的粮食赚不了太多钱,无法满足太子。
贺明上前一步:“姜娘子既然知?道死的人多,为何还不开?仓?姜娘子不信任在下,另安排人马来送粮,敢问是不是那粮食今日送不到?,姜娘子今日便不发粮?上万的人口?,都要饿死于你的不松口??”
姜循淡然:“上万人口?若死于我的不松口?,我自会担责。贺郎君不必为我操心。”
贺明哪里是为她?操心。
天边偶有几声闷雷,棚下美人坐得端然,衣摆微湿,玉容昳丽。她?是高贵的东京名门?女,她?一生不知?旁人性命由人裹挟的滋味。他和她?之间,到?底隔着太多东西。
贺明缓缓说:“如果你今日的粮食,始终不到?呢?”
姜循缓缓抬起?眼,乌黑眸子幽邃若渊。
贺明从未在女子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姜循用?这种让人看不透的瞳眸盯着他,语气却轻柔:“你做了什?么?”
贺明不提自己做什?么:“晌午已过,我再给姜娘子一个时辰。若粮食仍不到?,姜娘子就不要怪我了。”
姜循微笑:“我不和你打赌。一个时辰前听?我的,一个时辰后仍听?我的。贺郎君,你试一试能不能在我眼皮下发粮。”
贺明:“难道看着人饿死?”
他声音陡抬高,姜循手中的茶盏砰地砸在桌上。她?站了起?来,逼望贺明:“我说过,我会负责。”
贺明:“你负责得起??”
姜循:“贺郎君能为前几日那些死的流民负责,我便能为今日饿死的流民负责。”
贺明:“姜娘子这话凭空猜测——”
他倏地收口?,因他的人急匆匆从草棚外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话。贺明脸色瞬变,倏地看姜循一眼。
同一时间,姜循这一边,亦有人冒雨冲入草棚,在玲珑耳边汇报了几句话。玲珑色变,忙向姜循汇报。姜循听?闻后,抬头?,目光冰凉地看着贺明。
贺明转身欲走,姜循:“贺郎君请坐,陪我赏雨等粮。”
贺明:“在下有要务——”
“哐——”卫士们拔剑,拦在了贺明面前。贺明那一边,卫士们同样?拔剑,与姜循这边出手的人对峙,双方剑拔弩张。
贺明回头?看姜循,面色苍然。姜循与他相对,寸步不让。
贺明得到?的消息是:种植“神仙醉”原材的药田被人找到?了,双方发生争斗,贺家这一派败落,拼命逃出。那药田被人发现,“神仙醉”的事要瞒不住了。
贺明盯着姜循:太子说姜循不会查。可?若不是姜循,又是谁呢?
姜循得到?的消息是:商人运送的粮食来自东京周遭几城,雨天路滑,又遭人阻于半道。商人们朝天上放响箭传递消息,却到?底无法在今日赶到?。
姜循静望着贺明:此事应是贺明做的吧?只有贺明,急需她?这边出事。无妨,她?还有后招。
不知?叶白那里,是否得手……
贺明和姜循各怀心事,皆心事重重地望向雨帘。
此时的东京城中一长巷,江鹭从雨中步出,到?了一商铺屋檐下。
屋檐下有人,赫然是沉静许久的叶白。
雨丝如注,立在廊雨后的叶白撑着伞,一身素色襕衫。锦缎襕衫上绣竹描兰,分外清雅。他笑眯眯朝世子招手,而世子到?廊下瞥他一眼,第一句话就是:“你受伤了?”
叶白:“……”
江鹭这敏锐洞悉能力,叶白直接掠过。他笑叹着,从袖中取出一账簿,交给江鹭:“你将十三匪中那百来人供我调遣,你来见我前,应该已经从他们口?中知?道,监督跟踪贺家数日,终于找到?了药田。
“我不光找到?了药田,还拿到?了贺家让人制药的记录账簿。我怕他们不稳妥,亲自去药田走了一趟,才拿到?这账簿。”
江鹭低头?翻看。
叶白嗤笑:“我拿到?的东西,岂会有假?我无法现于明台,接下来诸事,就要劳烦世子了。”
江鹭仍在翻账簿,耳边姑且一听?。
叶白盯紧他:“这些账簿,自然不是白给小世子的。我和循循已有商议,小世子位高,你拿到?这账簿,账簿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江鹭眼皮微跳,语气在渺渺清雨中几分微妙:“你和姜娘子已有商议?何时商议的?我怎不知??”
叶白心中奇怪,心想我二人的人,你凭什?么知?道。
最近诸事繁多,姜循整日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私情,也自然来不及告诉叶白自己和江小世子关系的变化。叶白只觉得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
叶白心中记下,口?中只道:“我和循循的看法是,世子拿着这账簿找太子对峙。”
江鹭不置可?否:“找太子?”
叶白:“你我皆知?,贺明一举一动,背后的得益者是太子。‘神仙醉’不能放到?明面上,公然和太子为敌。最好的法子,就是用?这个把柄去威胁太子,逼太子召回那些掺了‘神仙醉’的粮食,将贺明抹下去。”
叶白含笑,笑意中又带着几分恶意:“你是南康世子,私下威胁太子,应该做得到?吧?你和我们又不同,太子拿你没什?么办法。”
江鹭一言不发,收了账簿:“多谢。”
叶白顿一下:“此举利于我,我为自己。”
江鹭不多话,朝他一拱手,将账簿收入怀抱中,便重新迈步入雨帘。
此巷左右通不同方向,若去内宫当走御道,应朝左走。然而江鹭下了台阶,走的方向是右。
叶白色变:“小世子!”
江鹭背影停住。
叶白握着伞柄的手用?力,面容被雨掩得模糊:“小世子,去内宫,应走左道。”
大?袖潮湿贴于郎君身侧,背对着叶白的江鹭挺拔修长,如鹤淋雨。听?了叶白的话,江鹭慢慢回头?,露出侧脸皎白:“谁说我要去内宫?”
叶白:“太子在东宫。”
江鹭:“我不去东宫。”
叶白:“右道拐出城。”
江鹭:“我欲出城。”
叶白惊笑,握伞的手指发白:“敢问小世子,你拿着我千辛万苦得到?的账簿,不去威胁太子叫停这场荒唐事,出城做什?么?”
江鹭:“我自然是叫停这场荒唐事——敢叫叶郎君知?道,我如今除了是南康世子,身上还被官家安排了皇城司提点的职位。‘神仙醉’是皇城司一直在查的禁药,我欲缉拿贺明,问罪问责。”
叶白:“可?笑!”
江鹭不做理会。
叶白语气急促:“贺明身后站着太子,你不和太子商量便公然拿人,就是和太子叫板。你将暴露自己,同时会被太子发现是你在追查药田。你将从暗面走到?明面上!”
江鹭:“那又如何?”
叶白:“赵铭和‘养病’,太子势大?,你得不偿失。”
江鹭睫毛凝雾,声色俱厉:“我若是照你们说的,前去东宫威胁太子,自然可?用?最小的损失解决此祸。贺明会从中扯走,你得偿所愿;‘神仙醉’会再次禁止,我得偿所愿。看似选了一条最安全的路子,但是叶郎君我问你——
“你知?道这些日子,多少流民死在‘神仙醉’下吗?你知?道这些日子,多少富豪偷偷在黑市购买那掺了‘神仙醉’的粮食吗?你知?道黑心商从中赚钱,知?道‘神仙醉’在无声息地重入市场吗?
“我若不将此事闹大?,如何再禁‘神仙醉’?我若不缉拿贺明,死人冤屈谁来清?”
雨声如涛,铺天盖地,声震万象。
叶白:“只死了几十人。和千千万万人相比,不值一提。”
江鹭声如玉石相撞:“不是几十人,是五十二人。我若不出面,谁为死人讨公道?”
叶白冷笑:“难道是我害死的人?那是权势所逼!只要隐忍一时,日后总会——”
江鹭打断:“日后总会如何?日后谁还记得?你只记得数字,你记不住每一个人。权势和民生有何关系?权势为何要扯上民生?谁也无权用?权势羞人,辱人,乃至杀人!”
“叶郎君不必担心。我与太子两相搏斗,不会牵连到?你。”
这雨下得有些急,风渐起?,雨如注。叶白躲在雨后,看江鹭走在雨中。濛濛雾起?,叶白快要看不清这天地明暗。
良久,叶白低笑出声。
叶白笑声冷漠悲怆且癫狂,他又慢慢收住,平静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大?势压民,小人物委身入局为棋子,大?丈夫玉石俱焚换新天。
“江鹭,你是那个大?丈夫,我只是小人物。这一程风雨交加,路遥雾迷,恕我不送。”
江鹭:“不必相送。”
他走入雨中,走出此巷。到?了巷外,江鹭转入大?道。大?道两侧,皇城司卫士们身披蓑衣蓑笠,或乘马或持刀,等着提点下令。
江鹭撩袍上马,他朝一个卫士吩咐几句话,那卫士领命而走。雨势让天幕显得几分阴暗,江鹭俯望众人:“出城抓人——”
江鹭带着一众卫士疾行?于官道,惊得百姓偷看。此势浩大?,自然瞒不住有心人。
姜循那边的商人被贺家卫士困于城外,行?走不得;贺家在城外的药田被搅乱,众人急如乱蚁;而东宫中,暮逊从卫士口?中得知?城中变化,趔趄起?身。
药田被查毁,对方疑似江鹭的人。江鹭不入东宫,拿着证据直接出城了。
暮逊惊怒。自江鹭来到?东京,暮逊一直在拉拢江鹭。最近一段时间,暮逊自以为江鹭已经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不可?能和那些朝臣同路。然而卫士说,江鹭带兵出城了。
出城做什?么?他要拿谁?!
暮逊在书阁中踱步,额心生汗:“派卫士去拦,说孤有要事找夜白。在内外城的城门?前,务必将夜白请入宫中,不惜代价。”
与此同时,赵铭和从杜家那里请了江湖人士跟踪数日,终于得知?了“神仙醉”。没想到?查“神仙醉”的人,会是不显山露水的江小世子。
赵铭和在书阁中徘徊:“时机不对,死的人太少了,现在出手,无法扳倒太子啊。”
那些流民户籍不明,没有造成大?乱,朝堂便不会受到?震动。只有多死些人,几十人不够,最好几百人,几千人……那时候,太子声望才会损失最重。严重者,太子会储君位不保。
赵铭和不关心老皇帝会选谁做储君,他只知?自己和眼下这位太子斗了许多年,这位太子绝不能从储君之位登上君主?之位。他承受不起?日后的清算,旧皇派承受不起?日后的怒火。
赵铭和吩咐:“去杜家!让那些江湖人士出手,拦住江鹭,不许江鹭出城——告诉杜公,杜家帮忙做此事,我便不会再计较当日杜家弹劾之事,会放过杜家老少。”
杜家中,杜嫣容正?听?着名叫“玉泽”的死士汇报这几日跟踪贺家的结论。杜公年事已高,赵公对杜家的威胁传到?时,听?他这些话的人,一直是杜嫣容。
此时此刻,杜嫣容立在淋漓滴水的屋檐下,一边听?玉泽说事,一边看着院落另一角,她?的嫂嫂正?和兄长一同逗弄幼儿玩耍。
杜一平远远看到?她?在那里,冷嗤一声,抱着幼女便要走。还是嫂嫂嗔怪地在兄长手臂上打了一下,强迫杜一平留在此院,不和妹妹生分。
杜嫣容脑中算着这些阴谋。
杜嫣容喃喃道:“原来我们跟踪的人,是世子的人。”
发现贺家之事和江鹭有关,杜嫣容再是沉静,也不禁心头?涟漪起?伏:自小世子入京,几次说好相看,却几次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二人至今未曾见面。
杜嫣容非痴缠于情爱之人,只是今日从这桩事中听?到?江鹭的名字,杜嫣容难免出神。
而她?出神之际,赵铭和派来的人前来传递赵公新的要求。
杜嫣容立在屋檐下:“神仙醉”既被封禁,便绝非良药。听?闻城外流民死了人,赈灾消息半真半假,传入城内全然失真。江鹭出城缉拿要犯,赵公却要制止,难道江鹭做的事是错的吗?
杜嫣容静然片刻,忽提裙下台阶,步入雨中。
她?的侍女忙撑伞追随,院落另一头?的杜一平心不在焉地逗女儿玩耍,见妹妹如此,忍不住侧头?看来。
杜嫣容:“哥哥跟我来,我们一同去见爹。”
杜嫣容吩咐侍女:“杜家所有人到?议事堂汇合。”
杜一平反感杜嫣容之前对自己的自作主?张,时时对妹妹阴阳怪气。然而妹妹此时面色肃然冰凉,与平时不同。杜一平忙跟上:“妹妹,出了何事?”
“一个时辰到?了。”草棚中,贺明站起?来。
姜循:“我从未和贺郎君打什?么赌。”
贺明未置可?否,目光望向棚外。随着他的目光,棚外生出了乱。开?始有人高声喊出:“我们要粮食,我们要吃饭!”
“姜娘子扣下赈灾粮,要饿死我们!”
“姜娘子要饿死我们,我们便要拼命!”
流民生乱,一息之间。他们大?声叫嚷,激愤从中向外扩开?。刹那间,他们闯过那些卫士,蝗虫一样?朝草棚扑来。
贺明高声喊:“诸位莫急,我这就放粮——”
姜循起?身:“不许放粮!”
那些通红的凶狠的眼睛齐齐向她?投来,视她?为仇人,呼吸沉重。流民的失控让玲珑大?脑空白,她?拉着姜循的手臂要暂避锋芒,然而姜循不退。
那些流民全都冲了过来。
姜循:“扣下他们。”
贺明:“你这是官逼民反——”
卫士们齐齐抽刀,迎向那些失去理智的流民。姜循被惊恐的玲珑连连朝后硬拽,姜循口?上仍道:“谁闹得凶,直接见血便是。”
流民中有人耳尖,听?到?了她?的话,当即大?吼:“朝廷要杀我们,未来太子妃要杀我们——”
愤怒如火苗,贺明在旁煽风点火,火焰窜高,烧向姜循。
江鹭纵马于长街,数十卫士骑马相随。
马蹄飞溅,水洼如浪。
在城门?前,墙头?、屋檐、树梢、地上,皆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武士。他们持盾穿铠,迎接江鹭。
江鹭马速不减,卫士为首者遥遥拱手:“太子殿下邀江世子入宫一叙,请世子折返。”
江鹭扬起?马鞭,淡声:“要叙改日叙,我今日有要事出城。”
为首者:“我等奉命在此等候。世子可?有公文,拿来一睹,我等才好放行?。”
江鹭:“皇城司办案,谁和你谈公文告示?让开?——”
他伏于马背上,身如绷弦,睫毛落雨。他的长鞭朝外挥出,威猛之力带着内功,卷向那多话卫士。城门?前的卫士们铠甲被雨淋湿,周身裹着肃杀之意,在为首者的示意下,齐齐抽出刀来。
局面一触即发,江鹭的马鞭挥出后,他带领的兵马相继出手,与太子人手势同水火。城门?前的打斗凶悍猛烈,在雨中看不甚清。
密雨中,江鹭白袍飞扬,武力独树一帜。千军万马无法阻他,然他一人,又不足以撬开?禁闭的城门?。
拖得越久,对方越有时间来藏好证据,让他空跑一趟。
江鹭被一柄长枪拖下马,他就地一滚,扬刀刺中那出手者。手掌撑地,他忽听?大?地震动,沉闷剧烈,从另一个方向,有大?批兵马驶来。
江鹭抬起?头?。
雨幕如绵,千军袭来。为首青袍郎君,身如松质如雪,眉目在雨中被染上一重模糊水汽,是张寂。
张寂带着禁卫军赶入此局,见卫士们抽刀砍向江鹭。隔着距离,张寂纵步跳下马,翻身腾空,长刀挥出,将一欲偷袭江鹭的卫士解决。
江鹭和张寂背肩作战。
江鹭微垂脸:“指挥使?怎入此局?”
张寂淡漠:“想入便入了。”
张寂不会说因为姜芜,他这几日也在盯着贺家。张寂更不会说,他发现东京许多势力蠢蠢欲动,想拦住江鹭。
雨势浩大?,张寂抬起?脸,声音被雨水吞没:“世子出城去吧,这里交给我。”
太子派来的卫士震怒:“张子夜,你在做什?么?你想清楚,你在和谁为敌,你违抗谁的命令!”
长刀映着张寂眉眼。
张寂不置一词,横刀划开?一圈,水花溅在刀背上,刀朝上一递。江鹭趁势踩刀纵上,手中长鞭挥出,朝城墙上套去。借着绳索之力,江鹭朝上攀爬三丈,将蝼蚁甩在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