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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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姜循扔下灯笼。
这场战斗此时已然与她无关,就算她不通武艺,也看?得出江鹭在节节败退。他们用铃声扰乱他,用声音困住他欺骗他,他怎么办?
姜循绞尽脑汁,想她该怎么帮他。她已经什么也帮不到江鹭,只能靠江鹭自己渡过?难关。
但是江鹭眼有疾,他如何对抗?
这一次,敌人的利刃一次次伤到江鹭身上,连他们都生出得意,有人恨声开口:“小世子,你?必然死于此夜。”
江鹭一言不发。
当?他在混乱的铃声中听到那开口人的说话声,静极的身形拔身掠起,瞬间如魅影间飘到那人身前。那人愕然间,性命被江鹭取走。众人呆滞一瞬反应过?来,齐齐袭向江鹭。
江鹭朝后摔在一树身上,趔趄倒在落叶纷飞的林地上。而地上的姜循见打斗回到地面上,当?机立断吹灭灯火,躲入了树后迷雾中。
姜循思考片刻后,从袖中卷出一物,朝高空中抛去。
那物在半空中炸开,没有声音,却发出光。
这是一个求救讯号——没有声音的烟火在空中一亮便逝,没有引起那些敌人的注意。
那些敌人,都在绷紧神经,盯紧江鹭。他们踩在落叶上,一步步朝江鹭逼近。
大雾弥漫。姜循呼吸本轻,再捂住口鼻。她汗毛倒竖靠在树上,听着背后的声音。
她知?道?,江鹭就在她背后三棵树的距离内。
何其近。
又何其跨越不得。
落地的江鹭半腿跪地,喘着气,汗水浸湿蒙眼白布。
他跪于地间,听到那些敌人的脚步声朝他悄然摸来。他们不敢再开口。而江鹭重新握紧匕首,在心中轻声告诉自己:一定要赢。
他必须赢。
如今铃声与敌人的声音彼此交错,他试图从这些声音中判断杀机和?敌人已经艰难,他听不到半分姜循的声音。他猜她不会在此暴露自己。可他仍然为她而担心。
……她怎么办呢?
江鹭撑着身子,再一次咬牙站起。
血水滴在落叶上。
躲在树后的姜循捂着口鼻的手微微发抖,睫毛上沾着水,眼睛却清明?无比。
姜循听着各方声音,在心里?计算着讯号被手下发现的时机:
东京地龙苏醒,山林的震动会比东京城中更明?显,玲珑会派人来寻找她。此时距离发生地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就算再慢,她的人手此时也应该进了春山。
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们就会得救。
江鹭那一边,耳听着乱七八糟的攻击起自四方,他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躲,立在原地,再一次失去判断。敌人在暗夜中露出得逞的笑?容,只要这一次的扰乱成功,他们便能杀得江鹭。
迷雾重重,林中只立着一个强弩之末的小世子,小世子凭什么不败?
“嗤——”
剑穿树叶,伴着凛风,刺向江鹭。
到了身前不足十?寸距离,江鹭才判断出敌人攻击的方向。他打算硬生生挺着被重创的可能,以命换命,再杀一人。然而这一次,有其余声音入了他耳中。
“砰——”
剑与剑碰撞的声音。
更多的人声与不加掩饰的呼吸声。
有人压低声音轻唤:“世子,我们来了。”
有人着急寻找:“娘子,你?在哪儿?”
明?面上的江鹭与暗处的姜循听到声音,齐齐松下紧张至极的精神——援手来了。
姜循从躲避之处出来,奔到江鹭身边。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心惊胆战,扶住他手臂微微发抖。江鹭察觉她的畏惧,在他人注意不到之时,他袖中手伸出,轻轻握住她。
姜循这边到来的卫士怔一下,当?做看?不见。
他们扣押住那几个活口,又得到姜循幽声提醒,说山谷处还有一个装死的刺客,不能让那人逃跑。
情势渐渐明?朗,姜循吩咐完后续事宜,才看?向江鹭那边到来的人。
一看?之下,姜循生出几分困惑:对方人马不像她的手下一样秩序井然,无令不动。他们更松散些,人员不算齐整,衣着也各自不同。
为首的人,甚至是一个提笔书生,文质彬彬。
那书生对上姜循探寻的目光,朝姜循露出笑?容。
姜循若有所思,心中一动:“江南十?三匪?”
那些人当?即眼亮,朝姜循递来钦佩的目光。
书生恭然朝江鹭作揖:“郎君,我们得段郎君的吩咐,在地龙苏醒后便入山林找你?,幸好来得不算晚。”
江鹭轻颔首。
书生担忧:“郎君的伤可要紧?”
江鹭淡声:“皆是皮外?伤,无妨。”
那书生朝向姜循:“见过?夫人。在下在十?三匪中排名第三,名唤高决。在下几个月前入东京,早就和?夫人有过?合作……之前乔世安妹妹的画像,就是在下画的。”
姜循一怔:夫人?简简的画像?
江鹭一怔:夫人?谁让他这么叫的?
江鹭正要打断,便听高决赞叹道?:“那时在下便久仰夫人大名,却无缘得见。今夜一见,夫人胆量过?人,和?我家郎君当?真?是……”
江鹭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高决的话。
姜循唇角轻轻翘起,故作不在意地问起自己这一方的卫士:“东京情形可还好?”
卫士回答:“我们来的路上,看?到塌了些房子,街衢上站满了百姓,京兆府和?禁卫军的人都出来维持秩序……倒是没听说人死,毕竟天还未亮,一切尚不分明?。”
姜循垂下眼。
高决说道?:“二位还是趁夜返回东京吧。”
这自然是最妥的法子——姜循吩咐卫士,看?住自己上半夜路过?的那家人。明?日朝廷救援来时,不能让他们说出不利于自己和?江鹭的话。
姜循嘱咐完这些,又看?向江鹭。
江鹭察觉她的目光,偏脸望来:“怎么?”
他明?明?受伤,声却清而静,不知?是在下属面前强撑,还是在她面前强撑。姜循低头,望向二人交握的沾着黏腻血渍的手,目生犹豫。
高决察言观色:“夫人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循沉吟后,召来自己的卫士,轻轻嘱咐了几句话。被吩咐的卫士目露惊愕,脸皮抽搐,却硬着头皮:“……是。”
而姜循望向高决,淡漠傲然:“我决定和?你?家郎君回南康世子府,待上一日。可好?”
江鹭握她的手颤一下。然他不知?是太累还是伤太重,或是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江鹭并?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说,这不算什么好时机。
这甚至很?危险。
……可是他难以抵抗。
江鹭昏睡许久。
回了东京王府后,见过?段枫后,他精神彻底放松,人便晕厥过?去。高决退居幕后,段枫做主诸事,南康世子府一切井井有条,姜循只要不在人前露身,想来躲上一日,是可行的。
姜循不知?自己为何要冒这种险。
可她在春山林中和?江鹭站在一起,便生出了无法克制的冲动。那冲动让她头脑昏昏、让她想在江鹭身边停留……哪怕一日。
她也想当?一次高决口中的“夫人”。
江鹭再次清醒时,周身暖融融的。
他的伤痛得到处理,闻到雨水与泥土混在一起的气息,偶有两声鸟啼。他恍惚片刻,忽地翻身坐起,便要去摸索匕首。
他手撑到身下锦缎时,稍微一顿。紧接着,他听到了属于另一人的气息。
屋中燃着沉香,雅致而静心,缓人心神。
潺潺雨声下,那人的呼吸似隔着一张帘子。好一会儿,江鹭反应过?来,这里?应是他的府邸,他的寝舍。那一张竹帘外?的人,是姜循。
江鹭开口时,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哑:“什么时辰了?”
姜循声音隔着帘子,若远若近:“段枫说你?的伤不算特别重,养一养便好。你?的眼睛也请了大夫看?过?,大夫给你?开了些药,说服上几帖,大约就没事了。自你?入了王府,高决那些匪贼便重新隐入了幕后。我才知?道?,原来十?三匪在东京已经快布满大街小巷;原来那夜你?我同游东京,便有你?的属下发现我二人踪迹了。
“你?已睡了一整日。如今天将要亮了,外?面下了小雨,东京因为地动的事已经一团乱,索性这和?你?我无关。那些刺客已经尽被扣押你?府中,他们目前还什么都不肯吐露。撬开他们嘴的活儿,便是你?的事了。希望你?尽快给我一个交代。”
姜循转过?身。
她站在江鹭寝舍的窗下,半肩靠着墙,半肩掩在暗处。
天尚未亮起,她站在这里?听了半宿雨,身畔的一盏灯蜡融化,火已快要熄灭。濛濛的光落在姜循身上,而她隔着那悬起的半张竹帘,望向床榻上坐起的江鹭。
他一身中衣雪白,上了药的眼睛仍蒙着布,不得见光。乌浓发丝委肩,几绺错落地贴着面颊。他朝她的方向“望”来,玉骨伶仃,清贵之气和?挺拔英气中和?,当?真?好气质,好相貌。
不光神清貌秀,他所拥有的美好品质,也时时让身边人无言以对。
俗人会被美好魂魄吸引,却也会畏惧那过?于纯净的魂魄。
姜循认真?地端详着他,心想整个东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小世子了。
江鹭感觉到姜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知?她为何看?了自己这么久。他品呷出一丝古怪感觉,却仍神色如常,调整自己的声调,平和?开口:“所以,你?要走了?”
姜循回答:“是。我已在这里?陪了你?一整日,我的卫士已经等候在外?。我想等你?醒来再走。天尚未亮,你?便醒来,我不知?这算是快,还是慢。”
江鹭静片刻。
他缓缓说:“我醒来,你?并?没有特别开心?”
姜循不答。
她始终没有朝帘内走一步。她靠着窗凝望着半黑天色,遥想到春山赏萤那夜。
那夜赏萤时,江鹭看?不见,而她怀里?藏了一兜萤火虫。按照她的想法,他们本应在春山过?夜,再一起看?日出,她将流萤赠给他。
她要给他一场难以忘怀的记忆。无论日后身处何地,他都始终记得她。
事实与想象偏差太多。事实确实难以忘记,却不是姜循喜欢的结果。
姜循慢慢说:“江鹭,我特别讨厌你?。”
江鹭蒙眼白布下睫毛轻轻颤抖。他睁着眼,看?到的是朦胧白光。
姜循:“我没有你?想的那样没有良心,我初初离开你?时,痛不欲生,多次后悔,想要回头找你?……若非叶白陪着我,哄着我,顺着我,我撑不过?那段时间。
“那正是我真?正该走的路——我花了很?长?时间让自己放弃感情,让自己无坚不摧。欲成大业,先斩情郎。不应该这样吗?
“我想和?你?玩儿,想和?你?一起走一段路,想重新体会我忘记了的东西。可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你?,而是复仇——那夜,你?不应该救我,不应该在那些刺客面前维护我。”
江鹭袖中手微发抖。
他平声静气:“做都做了,又如何?”
他听到姜循的笑?声:“高决叫我‘夫人’啊。”
江鹭道?:“他叫错了。他不知?你?我关系,生了误会。”
姜循笑?声带着欢愉:“他误会,必是你?我做了惹人误会的事。端看?那日情形,谁不误会?何况我听到他叫我‘夫人’时,我突然觉得那个称呼很?有意思,突然想起来如果没有中间这些磋磨,我正应该是‘夫人’啊。
“就算当?不成世子妃,你?要带着我离家出走,那我也依然是‘夫人’。那真?是一个有趣的误会。”
江鹭顿一顿。
他坐在床榻上,心中既觉得古怪,又生起微微欢喜。他轻声:“循循,你?过?来。”
那小娘子任性道?:“我不叫‘循循’,我叫‘夫人’。”
江鹭愕然,而他听到笑?声过?后,她掀开帘子,脚步声朝着自己过?来了。江鹭心里?松口气,心想只要她还肯过?来,问题便不会严重。
姜循走到床前停下,那榻上郎君倏地伸手,准确无比地揽住她腰身,将她抱入了榻上。
她惊呼一声。
她贴着他的心脏,虽没听到他开口说什么,但他的心跳将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姜循手抵着他心脏,自他怀里?仰起脸望他。她眉目间始终带着一丝笑?,望着他的玉容,伸手轻轻抚摸:“我不要你?抱,只有‘夫人’才能被抱。”
她说话间便拧着腰欲躲,江鹭扣紧她不放。
他唤她:“循循。”
姜循仍是笑?:“说了我不叫‘循循’,我叫‘夫人’。”
她逗弄半天,他始终叫不出口,偏偏被她撩得满心柔软,生了一腔情意。借着屋中那唯一一盏快要熄灭的昏昏烛火,姜循看?到他的玉容有了绯红霞色。
同时,她抚摸他面颊的手,也摸到了滚烫温度。
他低着头,与她呼吸极近。这样近的撩拨,又恰是夜尽天明?之时,他生了些情,便禁不住想靠近她。
然他欲吻她时,她侧过?脸,他的唇只落在她腮上。
江鹭顿住。
他听到怀里?的姜循仍在笑?,那笑?声,却渐渐从欢欣,变得怅然,再从怅然,变得冷漠。
姜循微微笑?着,手放到他颊上,一字一句:“你?动情了。”
江鹭意识到什么。
他垂着脸抓着她肩,他一言不发,听姜循在极近的距离下轻声:“在你?我这段扭曲的发誓过?互不拖累只并?行一段路的关系中,你?口是心非。”
姜循冷笑?:“你?对我生情,还妄图以此困住我。”
她推开他便要走,他扣着她的肩不放。
江鹭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如先前那样沙哑,而是泠泠如玉石溅清泉。
玉石磨着雨水与尘沙,在姜循耳边,溅起心房间的涟漪:“我困住你?什么了?”
姜循目如冰雪。
她足够聪慧,足够狡黠。她在春山时受到震撼,大脑混乱没有多想。而今她不光看?出来,她还试探了。她没想到她已经试探出结果,江鹭还妄图否认,扣着她不让她走。
姜循跪在他腿上,面朝着他,上半身朝后仰,手腕却被他抓住。
江鹭俯下的发丝落在她颊上,酥痒一片。
而他重复:“我困住你?什么了?”
姜循:“时到今日,你?还想哄我?那我便与你?打开天窗——你?那日和?我说的什么不与彼此谈情的话,分明?是鬼话。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对我生了念头便无法收放自如。”
江鹭反问:“怎么,你?没有生出念头?你?若没有,何必缠着我不放,让我答应和?你?的私会?”
姜循:“我和?你?不一样。”
江鹭轻笑?:“哪里?不一样?”
姜循:“我游戏人间,不会因私情而影响大局,不会因你?而犯错。但你?不一样——你?根本不是想以后和?我分开,你?不是把我当?短暂的床笫之伴看?,你?在把我当?你?喜欢的人看?。”
姜循盯着他:“你?想要我同等的回报。你?想要我的心,想要我的爱,想要我为你?停留为你?折腰。”
江鹭仍淡声:“那又如何?”
……他竟然承认了。
姜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欢喜,是酸涩或是惆怅。
姜循后仰的上半身朝前倾,她贴着江鹭的面,眼神空洞,却有无限决心:“而我,绝不给你?!”
她说完这话,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眼中浸了水光,潋滟间波光如皱。她庆幸江鹭如今眼瞎,看?不见她的异常。她要离开这里?离开他,放弃这段一人动了真?情的关系。
她自认为已经说清楚了,他却仍不松手。
姜循微怒:“放手。”
江鹭:“不给我便不给我,你?伤心什么?”
姜循奚落:“我何曾伤心?”
他不和?她辩驳,不和?她说他有多关注她——仅仅听声音,他便能猜出她此时的样子。
必然苍白,必然倔强。必然用仇恨的眼神不让步,恨他想绊住她,又喜欢于他的动情。她就是那样奇怪的人……就是那样想伪装得无坚不摧。
可她是人。
人心乃肉长?。
她对姜芜有感情,对叶白有感情,甚至对姜家都有感情……她怎么就不对他有情呢?
姜循:“放开我。”
江鹭扣着她手腕,垂脸到她面前,轻声细语:“抵抗我啊。”
姜循一愣。
此时二人的动作何其亲昵暧、昧,她所有的挣扎带来的都是反效果,反而让她坐在他怀里?。她被他箍着腰身扣着手,呼吸间皆是那清致无比的兰香。
兰香丝丝缕缕,在清晨雨声中,渗入她肌肤。
江鹭苍白的脸上,在烛火下,添一份冶艳之色:“我想要你?就给吗,你?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姜循发怔,看?着这个俊美的郎君挺直鼻梁下,红唇一张一合。
他道?:“我是动心,是动情。我是情意难控,但我何曾要你?回应什么了?我有说过?吗,有要求过?吗?怎么,你?被我感动了?你?因为感动,就会爱一个人,把心放在一人身上?”
姜循:“我说过?,不会给你?。”
他轻声:“抵抗我啊——用你?所有的本事来抵抗我啊。我诱你?入网,你?便会乖乖入吗?我对你?并?无要求,你?却在怕什么?”
江鹭扣押着她,呼吸落到她肌肤上,她生出一层细微战栗。他面颊红透,情动万分,却又带着那么几分疯狂——
“别给我。”
江鹭低头,唇落到她肩上。他看?不清,侧头间,叼上她颈上一片肉,齿关轻噬。姜循一个激灵,肌肤生出一片鸡皮疙瘩,不禁咬住牙关。
他唇挨着她颈:“很?有感觉?”
姜循:“没有。”
江鹭慢悠悠:“那便是抵抗有效了?”
姜循骨血中生出战栗,她要推开他:“我要走了。”
江鹭:“抵抗我,不是只用言语。你?我过?招,却要敌人早早投降——凭什么啊,循循?”
二人推搡间,他鼻尖在她颈间挪动,呼吸与唇息碰撞间,每一寸都让姜循呼吸生乱。她倒真?的有些失神,有些大脑混乱。他说“抵抗”,她便心想着“抵抗”。
可他的发丝像水草又像藤蔓,把她缠住。
糊涂间,她被压到床上,被亲吻被诱惑——都怪雨声扰人,让人心烦。
这真是一场荒唐欢愉。
天未亮,沙沙雨声透过半开的窗子浇入屋中。那雨绵密缠绵,什么也不?能阻拦,只将那烛火扑灭了。
最后一点光悄寂灭了,屋中陷入半暗昏光中。
可惜姜循已经看不见了。
她被?扣到了柔软床榻间,被?束缚住。江鹭摘掉了自己蒙眼的白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二人如同打架一般,她想挣扎离开,他就那样将她按下去。
雪白的布条蒙在?姜循脸上,在?姜循的抗拒下,布条微斜,呈一段糜乱艳丽的美。只是江鹭睁眼间,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影。他看不?分明身下的美人,却无碍他扣住这位不?老实的美人。
姜循呼吸剧烈,因和他的闹腾而心口剧烈起伏,如月下一段融着雪光的山巅,薄雾泠泠。
江鹭捏起她下巴,唇与她相?挨。
她分明抗拒,分明不?肯,但是二人的气息一旦缠上,她便生出一种大脑昏沉沉、忘记所有的迷离感。这种感觉如梦似幻,像吃醉了酒,像沉浮于海间浪涛中,只有一块横木供她攀趴。
她不?知是世间所有的亲昵都这样,还是江鹭与众不?同,让她格外触动。
沉沉间,她变得柔软下来,温顺起来。不?再是他追,她也相?迎。脸颊轻挨,白布捂住她眼睛,她只看到一片白。她脸颊染上胭脂一样的颜色,勾腰搭肩,浑浑噩噩忘记今夕何夕。
她呼吸不?畅,拍打他肩膀。
他侧过脸放她自由。
姜循便冷笑:“你只会这种手?段吗?”
江鹭手?指磨在?她下巴上,既是温声,又稍显淡漠:“你能听到自己声音是什么样子吗?”
姜循一顿:她听出自己情绪的变化,可?她不?认。
江鹭又道:“你说这话的时候,把手?和腿挪开,也许更有说服力?一些?。”
姜循脸皮厚极,并不?放手?,只道:“这是你诱我?在?先,我?是受害者。我?已然抗拒,是你强迫。我?又不?做柳下惠,享受此情一向?是我?所爱。难道你不?知吗?”
江鹭慢条斯理:“我?知道。我?不?是一贯被?你的不?要?脸哄着吗?”
她听到衣料窸窣声,他的手?指如弹古琴般,在?她腰上一动,她便脸红得更厉害。她喜欢这种吃醉酒一样的感觉,她更生出许多冲动。她眼睛看不?见,却能想象得到他在?做什么——
曾经有过那样一次。
濛着微光的身量,宽肩窄腰容姿甚好。那样的精致玉骨,莹亮细腻,让人爱不?释手?,独拥于她怀中。月色下,他的身体像铺陈开的山水画,山水迂回轮转,明丽淡雅,让人目眩。
此时,姜循听到自己狂烈的心跳声。
他的呼吸伏到她肩侧时,她被?他压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他微热紧实的腰际。他身子一僵,她面不?改色:“禽兽。”
江鹭淡声:“骂我?之前,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是什么高?贵的样子。”
姜循:“难道你能看见?”
江鹭稍顿。
姜循唇角一翘:“你看不?见。大夫交代你护好眼,你偏偏被?情绪把控,摘了布带来束缚我?。怎么,想让我?感受一下看不?见的感觉吗?你损人不?利己,我?只蒙眼一时,你不?爱护自己,瞎了一世,可?怪不?到我?头上。”
江鹭:“我?若是瞎了一世,必找你算账。”
他掐住她脸颊,并不?在?意地笑。他一反常态,许是看不?见让人大胆,许是诱她需要?精力?。总之——此时的江鹭,仅仅抚摸,便让姜循流连,却不?承认。
他一动之下,她便“唔”一声,身子轻轻一颤。她呼吸凌乱,心间痒到不?行,口上还道:“找我?算什么账?当时失控的人是你,非要?帮我?的人是你。我?可?是阻拦了的,没拦住而已。你便是从地狱爬回来,我?也不?认。”
江鹭:“说的像是你不?会下地狱一般。”
姜循改口:“是,我?也会下地狱。但是你在?地狱中找我?算账,我?也不?认。我?可?从来没要?求过你什么。”
江鹭:“你反反复复不?停强调,是为何意?心虚吗?还是心动却不?认?”
姜循回以冷笑。
他不?在?意,重?新低头亲她。
姜循:“荤素不?忌!”
江鹭喑哑:“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懂吗?”
姜循:“滚……”
他发丝落到二人唇间,唇齿间馨香又柔软。
他戾声却淡淡:“总要?我?滚,以为我?那么好打发?”
她情动难忍,在?他怀中微微动作。他发现后挑眉,他没什么表现,姜循却因他停顿那一下,觉得他在?笑。
他当然要?笑。
最好的猎手?,以为能捕下她。
她生了恼,扭头欲避,他撇过她脖颈,重?新俯身。呜咽间,她被?侍得展了眉,整个人蜷缩起来,重?新迎上他。
姜循面红心跳,身软心麻,血液在?体内煮沸,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才要?攀上那温玉一样的触感,想从潺潺细雨一样的亲昵中获得凉爽。
姜循喘着气,咬牙切齿:“我?是让你认清现实。你莫以为你为我?做什么,我?便会心软。你莫以为我?如此好打动,我?早和你说过,我?只求今朝不?管明日。他日你落得狼狈收不?下场的时候,可?别让我?看到。”
江鹭气息在?她心口激起一串颤意。
他折她腰肢,向?上拨弄。她这根琴弦如此听话,别人如何摆布她就如何做。她一边大义凛然,一边受欲所困。而她搂着的郎君气息也跟着乱,在?她颈下白皙处时远时近,撩得她生出恼意:“打动你?你真是高?看自己,低看我?。”
姜循:“你不?是想打动我?,你是在?做什么?”
他说:“享乐啊。”
姜循愣住。
江鹭:“放纵青春啊。”
姜循厉声:“放屁。”
她恼得咬他下巴,落下齿印,他气息紧绷,却兀自在?笑。她以为自己已是不?寻常,却于此时发现江鹭那藏在?最深处的狂癫。
他掐住她下巴不?让她继续咬:“会露下痕迹。乖,收口。”
姜循绷起齿关。
江鹭手?指揉在?她颈肉间:“姜小娘子可?是才女,说什么脏话?”
二人便是这样,既缠绵,又争吵。
他用温柔织一张网,而今隐秘企图暴露,晦暗不?明处的心底兴奋蹿升。畏惧?没有的。
江鹭:“你知道我?和你相?识这么久,一直在?克制什么吗?”
姜循大言不?惭:“克制对我?的喜爱。”
他在?她颈间闷笑,笑声哑哑地撩着她。她咬牙忍耐,汗水沾在?颊上,却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他呼吸每晃一下,她的气息便跟着晃。一滴汗落在?她唇间,她伸舌去触。
江鹭:“不?,我?只是克制自己不?要?待你太好。我?怕自己待你太好,我?遭罪啊。你好像不?理解对一人好,情不?得已,不?求于人,最终图的是自己快意。”
姜循:“你真会颠倒黑白。”
江鹭面不?改色:“是你不?信人,不?重?情。她快乐,我?快乐。她伤心,我?伤心。除此之外,我?还能图什么?”
姜循被?说得心花怒放,半信半疑,口上却叱:“巧言令色,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江鹭默默点头,似重?复,又似在?笑。他看不?太清,于一片混沌光华中俯着脸,好像在?试图欣赏这种模糊不?清的暗光下,她会是什么样子,“我?是胡言乱语。那不?是跟你学的吗?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当然向?你学习。”